第15章
馬上要擺膳了?,這里?規(guī)矩跟陸家一般,媳婦們伺候,姑娘們均是嬌客,可以坐著陪老太?太?用?膳。
而這席間,就四個位置,北面坐著程亦喬,東面貴客席她留給了?程亦安,南面坐著三老爺?shù)呐畠撼桃嘬�,余下便是西面一席�?br />
這也是客席,但客席分好壞,東面為尊。
江若梅也沒說什么,悶聲不吭坐了?下來。
不一會二夫人和三夫人都?來了?,程亦彥的妻子?盧氏張羅席面,程亦浚的妻子?許氏負(fù)責(zé)伺候老太?君,程亦安入了?席,程家奉行食不言寢不語,一頓飯吃得十分從容。
宴后喝漱口茶時?,程亦喬沖程亦安擠了?擠眼色,
“待會你跟我來�!�
程亦安自然點頭?。
江若梅見狀便含笑問,“二表姐要跟三表妹去做什么?”
程亦喬裝作沒聽見的,懶懶地?將茶盞往唇邊送,
程亦茜卻?是莽莽撞撞接了?話,
“還能是什么,皮貨都?入了?庫,大伯說了?必須等安安姐回來才能開庫,這不安安姐回來了?,二姐定是拉著安安姐去先挑�!�
程家一年一度的亞歲宴是何等盛況,江若梅自然知道,母親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帶著她來外祖家住,只因今年病了?,便著婆子?送了?她一人來。
雖說江家也富貴,可比起?第?一高門程家還差得遠。
江若梅在江南幾乎是貴女當(dāng)中的領(lǐng)頭?羊,除了?她父親高居二品都?督外,更因為她是程明昱的嫡親外甥女,江南官宦哪個不奉承巴結(jié)她,來了?程家,她是貴客,沒道理被怠慢。
于是她不動神?色道,
“這敢情好,那我和茜茜也能沾沾安安表妹的光�!�
程家山頭?林子?遍布四境,每年均有最驚艷的皮貨送來程家園,去年她就在程家挑了?好幾件皮子?回去,程家?guī)旆康睦?貨市面上見不到,必定是姑娘們挑了?不要的才拿去市面上賣。
好的她又不是沒有,不過女人嘛,柜子?里?永遠缺一件珠寶,一件衣裳。
這也是她每年都?要來程家一趟的緣故,當(dāng)然,她是被下帖子?請來的。
程亦喬道,“不急,等我和安安挑了?,再輪到你們�!�
江若梅臉色微微發(fā)僵,看了?一眼程亦安,程亦安沒看她,忍了?片刻,她又故作好奇道,
“我是外人,遲一些沒什么,就是四妹妹,她也是程家長房的女兒,為什么不能先挑�!�
程亦喬素來驕奢,看上一個衣裳款式,每樣花色都?要來一件,等她挑完,還能有什么驚艷貨留給她?
這下程亦茜也委屈了?,
“每年都?是二姐姐挑完,再輪到我的�!�
三夫人見自己的蠢女兒又被人挑撥離間了?,輕聲提醒了?一句,
“茜茜,安安頭?一次回門,你做妹妹的要護著她。”
聽聽,從來都?是姐姐護著妹妹,到了?程亦安這里?,所有人都?得護著她。
程亦茜委屈巴巴地?應(yīng)了?一聲。
程亦喬見不慣程亦茜裝委屈,板著臉道,“你過去挑了?多少回,我沒讓過你嗎?安安第?一回歸寧,她就是包了?整個庫房,爹爹也不帶說一個不字�!�
程亦茜被這話嚇得不敢吱聲了?,
“我知道了?二姐�!�
她不敢再和著江若梅說話。
喝完茶,程亦喬便拉著程亦安起?身,跟老祖宗行禮,
“祖母,我?guī)О舶踩チ?哈�!�
老祖宗擺手,“去吧�!�
結(jié)果姐妹倆剛一出門,那頭?江若梅哭哭啼啼倚著老祖宗,“外祖母,我也要去,等二表姐挑完,哪還有我的份?”
老祖宗不悅道,“你別跟安安別苗頭?,”
當(dāng)老祖宗看不出來呢,過去江若梅在程亦喬面前可不敢聲張,畢竟程亦喬一向霸道,怎么今日程亦安來了?,她偏左一句不是右一句不是,不就是看著安安住進了?她喜歡的院子?么,不就是掂量著程亦安是南府養(yǎng)的不如家里?的親近。
如果是前者,老祖宗還能忍,若是后者,那簡直觸了?程明昱的逆鱗。
“安安現(xiàn)在是我和你大舅舅的心?頭?肉,你若是拎不清,你大舅舅的脾氣你可是曉得的。”
程亦喬就料到那些姐姐妹妹都?愛作妖,立在門檻處突然揚聲道,
“陳伯,去稟報爹爹,就說庫房的東西,我和安安都?瞧上了?,封了?吧�!�
第24章
第
24
章
里間?的江若梅和程亦茜聽見?頓時垮下小臉要哭,
老祖宗連忙朝她們擺手,示意她們別鬧。
等那?姐妹倆走了老遠,江若梅淚水盈睫輕輕拉著老祖宗的衣角,
“外祖母,二表姐不會說真的吧?”
這個老祖宗還真說不好。
“您不會讓她這么做的對不對?”
老祖宗沒做聲。
她老人家在程家德高望重,十亭有九亭事她做得了主,卻也有一亭做不了主。
程家真正的話?事人還是程明昱,程明昱什么都?好,有一個毛病,極其疼愛四?個孩子,
無他,孩子們命苦打小都?沒了娘,
程明昱心里愧疚,
又是當(dāng)?shù)质钱?dāng)娘的,格外縱了些,
沒讓他們受過委屈。
程亦喬若真有這個意思,程明昱是會依著女兒的。
看著委屈掉眼淚的外孫女,老祖宗心里也疼,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撫著江若梅的背心,“好孩子,把外祖母的話?聽進去,
該你的跑不了,
不該你的你也不能越界,明白嗎?”
老祖宗只差沒點她,
到底是客人,
要有分寸。
江若梅又不笨,明白了這話?,
慢慢點了頭?。
程家的庫房在程家園東北角一處,四?四?方方筑著高墻,里面有許多貨棧,分門別類放著各地收來的租子和貨物,這里有一扇小門通往后?山林子,那?些被送來的活物便養(yǎng)在林子里。
不多時程亦喬與程亦安來到庫房的南門,這里有家丁和管事守著,大家看到府上的二小姐和三小姐過來,是不做任何盤問,直接放人的。
負(fù)責(zé)看守皮貨的管事恭敬領(lǐng)著二人進了甬道?,過了甬道?來到一個空曠的庭院,正屋便是一兩?層樓的貨棧,早有仆人提著風(fēng)燈候在里頭?,姐妹倆相攜而入,里面是一間?好大的貨房,幾百張各式各樣的皮貨懸掛在三面墻壁,石青的銀鼠皮子,灰鼠皮子,白狐,黑狐,棕狐,各種類的貂毛更是應(yīng)有盡有,外頭?幾年難遇的孔雀翎,這里卻有好幾件,看得程亦安眼花繚亂嘆為觀止。
程家有專門飼養(yǎng)這些牲畜的莊子,每年采集了這些上好毛貨送去程家在江南的織造坊,繡娘們織成各式各樣的皮貨,再送來府邸,供府上的繡娘給姑娘們量體?裁衣。
程亦喬顯然?是見?多不怪,推著她往前,“妹妹先挑吧。”
程亦安忙搖頭?,“還是姐姐先挑�!�
程亦喬嗔了她一眼,替她緊了緊下頜的系帶,嘟聲道?,“你以為我不想?先挑呀?可是咱們程家規(guī)矩長?幼有序,小的先來,我都?先挑了十幾年,如今該輪到你了�!�
程亦安明白了,柔柔笑了笑,便轉(zhuǎn)身往貨架前踱步,程亦喬抱著手爐不自禁瞥向自己相中的幾張,結(jié)果那?程亦安走了幾步,突然?回?過眸,嚇了她一跳,
“你做什么!”
程亦安歪著身子笑道?,“我在看姐姐喜歡什么?”
程亦喬連忙捂住臉,“不許看,不許看�!�
等到再睜開眼,卻見?程亦安拿著一件孔雀翎的皮子過來了,果然?妹妹還是相中了這件,這件孔雀翎是所有皮貨中最驚艷的一件,用的是翠鳥上最艷麗的那?一撮毛發(fā)所織,光采集這么一件就要耗好幾年的功夫,再請最好的繡娘花半年的功夫織繡而成,這玩意兒放眼整個大晉都?極其稀有。
程亦喬露出笑容,“這件很好,很襯你的膚色�!�
不料程亦安卻將之塞給程亦喬,“這個給姐姐吧�!�
程亦喬愣了愣,旋即搖頭?,“說好你先挑的,你若給了我,回?頭?爹爹會責(zé)我欺負(fù)你。”
心想?這個小妮子可真狡猾,竟然?還真被她發(fā)現(xiàn)了。
程亦安笑眼彎彎,“我有一件。”
程亦喬滿臉詫異,“你真有?你哪來的?”
程亦安道?,“我嫁妝里有一件�!�
程亦喬忽然?想?起去年皮子入庫時,她一眼就相中了其中兩?件孔雀翎,一件毛色鮮艷些一件差些,等次日她過來挑時,那?件好的就不見?了,只剩下一件差的。
當(dāng)時她詢問管事,管事只道?是爹爹拿走了。
沒想?到是給了程亦安,
“定是爹爹給的�!�
程亦安也猜到了。
這么一來,程亦喬就心安理得了,把手爐塞給丫鬟,將孔雀翎接了過來,
“那?我就卻之不恭啦�!�
轉(zhuǎn)念一想?,她這輩子什么時候讓過人,程亦安看著溫溫柔柔的,一來就謙讓她,程亦喬心里過意不去,頓時不干了,將那?件皮貨塞給丫鬟拿著,帶著程亦安上前,
“來,姐姐親自給你挑!”
恰在這時,針線房的掌事娘子帶著幾個仆婦過來了,從容朝二人施禮,
“二小姐,三小姐,家主吩咐奴婢給兩位量身子,好裁制衣裳�!�
程亦喬從上至下,從里到外給程亦安挑了一身,繡娘在一旁給程亦安量身,不到一會兒功夫,連款式皮料均給定好,譬如拿一件豹皮做里子,一件孔雀翎做面子,制成一件厚厚的皮襖,下雪天穿著不知多暖和,內(nèi)里做件灰鼠的褂子,春秋可穿,兩?件大紅羽紗的皮襖,玄狐的斗篷,到最后?姐妹倆竟然?在里頭?發(fā)現(xiàn)兩?件極其珍貴的一等海龍皮。
程亦喬識貨,小眼神都?在冒光,要知道?這玩意兒可是海里來的,比孔雀翎還難到手,旁的皮子論件賣,海龍皮和孔雀翎可是論兩?賣。
不消說,各人一件,拿去讓針線房連夜趕工。
“五日內(nèi),我要穿在身上!”程亦喬吩咐繡娘。
程亦安被她摸樣逗樂。
出門時,程亦喬別提多爽快了,摟著程亦安的胳膊道?,“哎,誰叫程亦歆沒回?來呢,這兩?件寶貝就咱倆分了不是?”
“她是做姐姐的,讓著咱倆也情理當(dāng)中�!�
程亦安從程亦喬感慨的語氣里聽到幾分忌憚,還有程亦喬怕的人?
程亦安難以想?象長?姐回?來會是什么派頭?。
忙活快一個時辰,姐妹倆也乏了,各自回?房歇著。
管事很快將姐妹倆的戰(zhàn)果稟去前院書房,程明昱正坐在桌案后?翻閱邸報,聽了這話?極難得露出笑容,
“安安喜歡就好。”
就怕孩子拘束。
程亦安起先還擔(dān)心自己擇床,泡了溫浴后?,奇跡般一合眼就睡下了。
她睡得正香,忙至深夜回?府的陸栩生就沒這么好過了。
沐浴更衣進了屋子,李嬤嬤給他斟了一杯水,裊裊娜娜的水汽如煙在半空搖曳,襯得這屋子越發(fā)冷冷清清。
陸栩生沉默地喝完水,吹了燈,上塌倒頭?就睡。
鼻尖縈繞著熟悉的溫軟體?香,伴隨著一絲她慣愛熏的梨花香。
枕褥間?全是她的味道?。
陸栩生深吸了一口氣,望著黑漆漆的床頂許久,沉默地去浴室淋了個涼水浴。
回?到床榻,好受了些,可依舊沒有睡意。
就好像缺了什么。
過去不覺得,這樣的日子也過了很多年,偏如今就不一樣,果然?應(yīng)了那?句,家里有個女人才?像家。
這個程亦彥,非得跟他過不去?
輾轉(zhuǎn)反側(cè)至后?半夜才?睡著。
翌日晨起,天還沒亮李嬤嬤進屋收拾時,他早不見?蹤影。
冬月初一天還沒亮,程家的仆從便早早在府邸各處穿梭,議事廳的簾帳升起,火爐子也已燒得紅亮,茶水間?升起裊裊青煙,大廚房更是熱火朝天。
今日冬至,朝廷放假三日。
今日也是程家大宴,族人陸陸續(xù)續(xù)抵達程家長?房,人比上回?老太君壽宴還多,里五十桌外五十桌,就連廊廡都?坐滿了人,后?院女眷就更熱鬧了,趕著這個機會獻些寶貝來討老祖宗的巧,待會分年例沒準(zhǔn)能多些好處。
今個兒人多,又是一年一度的亞歲宴,程明昱沒有妻子,必須老祖宗這位前族長?夫人鎮(zhèn)場子,是以干脆挪去了垂花門內(nèi)的花廳,這間?花廳成三合抱式,正廳坐北朝南,長?廊左右相銜,將正中圍成一個院子,院子上搭建了戲臺,厚厚的猩猩氈布將整個花廳圍得密不透風(fēng),四?下設(shè)了五六十張桌子,每個桌子底下擱著碳爐子,人多熱鬧,座無虛席,一點都?不冷。
正北當(dāng)中擺著一架十二開的紫檀花鳥大屏風(fēng),底下安置一張紫檀羅漢床,鋪著厚厚的豹皮褥子,這一整日,老祖宗特意拉著程亦安在身側(cè)坐著,也僅僅只有她,目的在于告訴族內(nèi)所有人,程亦安現(xiàn)在是長?房的幺女。
六房的老太太是懂得如何埋汰人的,今日刻意繞路去四?房將老太太一道?攙了來,路上還說,
“咱們妯娌這么多年,我竟不知四?嫂手眼通天,有這等手腕和本事,十七年哪,就靠著當(dāng)年的夏氏和安安討了長?房不知多少好處吧,你這有那?么點‘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味了....”
“過去每年你們拿了上等分紅,今年安安不在,就不知道?你們還有哪個臉尋明昱要銀錢?”
四?老太太經(jīng)歷這段時日的遭遇,已見?多不怪,對著她的冷嘲熱諷無甚反應(yīng),“我比不得六弟妹膝下子嗣爭氣,我這幾個不孝子沒什么本事,我少不得扯虎皮謀大旗,想?借著安安沾點光,如今來瞧,靠這個靠這個,都?不如靠自己...”
六房老太太還以為這位老妯娌被惹急了要跟她鬧呢,不成想?先認(rèn)了輸。
四?房老太太又道?,“我確實指望靠安安這門婚事提攜我們四?房,可如今你也瞧見?了,人憎鬼厭的,里外不是人,還是你好,你們家十四?郎爭氣,得明昱教導(dǎo),遲早能中進士�!�
一說到孫子,那?確實是六房老太太的驕傲,素來有小神童之稱,很得程明昱看重,便打開了話?匣子般嘮叨個不停,四?房老太太就這么四?兩?撥千斤般將擠兌給揭了過去,望著深藍的蒼穹想?,人果然?還是得行正途,走正道?,這樣路走的才?實。
程亦安當(dāng)然?在花廳見?到了四?房的祖母,一段時日不見?她已瘦骨嶙峋,顯見?老了許多,一時神色十分復(fù)雜,若說沒有感情,畢竟十幾年朝夕相處,算是這些年她得到的唯一親情,可一想?到這親情背后?摻雜著利用,程亦安心里就犯堵。
老祖宗將祖孫倆神色收在眼底,當(dāng)著眾人的面還是吩咐程亦安,
“去將你叔祖母攙去席間?。”
甭管內(nèi)里如何,十幾年養(yǎng)育,面上功夫還得是要有的,省得外頭?的人道?程亦安歸了房就忘了舊,老祖宗是個豁達人物,深明大義,等閑不將臉面撕得太難看。
程亦安依言照做,那?四?房老太太握著她細(xì)軟的手背落了淚,舍不得挪開眼,
“安安....”
回?了長?房就是不一樣,模樣養(yǎng)嬌了些,眉眼也愈加鎮(zhèn)靜大方。
程亦安慢慢將她手按下,主動替她斟了茶,又回?到了老祖宗身旁。
不一會管事的來稟,說是外頭?開宴了,老祖宗便笑,
“成,那?咱們也上菜點戲本子吧。”
一聲令下,各式各樣的佳肴依次上了桌,大家吃食看戲,喧囂不絕。
比起熱熱鬧鬧的內(nèi)宅,外院便肅靜許多。
第一日開宴,程明昱一席黑白相間?的寬袍端坐在議事廳橫廳之上,里里外外的族人紛紛起身朝族長?行大禮,隨后?程明昱也起身給幾位祖老長?輩還禮,如此落座,方進行第一日的分發(fā)份例。
程明昱跟前擺著一張長?案,書冊賬目整齊劃一擺在其上,兩?名書童侍奉筆墨,四?名管家候在兩?側(cè),只要他在場,席間?從來無人說話?,廣袖無風(fēng)而動,身姿端端正正,即便默然?不語,也自有一股凜然?氣度。
偌大的議事廳,幾百上千人,愣是無人吭聲,均目不轉(zhuǎn)睛等著他作為。
民以食為天,第一日發(fā)的是口糧。
依照每房人丁數(shù)發(fā)放,無論老少男女每人一石,無任何可質(zhì)疑之處,從二房起,至跟程家連了宗依附的偏族,總共五十房人的主事人挨個來他跟前領(lǐng)兌票,先看金額對不對,簽個字畫個押,拿著兌票可去程家?guī)旆款I(lǐng)糧食。
程家有兩?個糧倉,一個在京城程家園,一個在弘農(nóng)程家堡,京城這個小些,只供日常用度,程家堡那?個才?是貨真價實的倉庫,住在京城的在程家園兌,住在弘農(nóng)老宅的領(lǐng)了兌票去程家堡兌便是,均十分便利。
過去程家亞歲宴還沒這般興盛,自從程明昱掌家后?,家族不斷發(fā)揚壯大,無論是家族產(chǎn)業(yè),還是子嗣讀書,他兩?手都?抓,兩?手都?硬,程家產(chǎn)業(yè)遍布四?境,族中子弟科舉出身者比比皆是,此外他還整頓戒律院,約束懲戒族中子弟行為,程家在他手里算是如日中天了,也正因為此,程家上下沒有人不服他。
他是程家的信仰。
分完口糧已是午時末,老太君那?邊戲也看的差不多了,歇個晌,晚邊繼續(xù),程亦安剛用了晚膳,捧著一盞奶鹽茶正喝著呢,外頭?忽然?來了一外事嬤嬤,悄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程亦安眨了眨眼。
老祖宗聽見?了,嘴角都?壓不平了,故意揚著嗓,“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
“哎呀,老祖宗,你就不能小聲點...”程亦安被她弄紅了臉。
老祖宗大笑,“年輕小夫妻,這才?對嘛...”
程亦安羞愧難當(dāng)在眾人揶揄的視線里離了席,出了暖閣,如蘭替她披上一件緙絲銀灰鼠皮襖,扶著她往外走,“裘青遞來的消息,好似也沒遮掩著�!�
“哪個門?”
“正門�!�
程亦安扶額,還真是招搖!
行至程家大門處,果然?瞧見?陸家的馬車大喇喇停在程家巷正中。
程家巷前從不停馬車的,要么往兩?側(cè)巷子里去,要么早早下車,行至正門來。
顯然?陸栩生也跟程亦彥扛上了。
你程家的規(guī)矩約束不了我陸栩生。
見?三小姐出來,程家仆從很給面子垂下眸裝作沒看到,程亦安便悄悄掀簾上了馬車。
那?男人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長?袍,紋絲不動坐在馬塌上看書,小案上擱著一個小食盒,聞著像是栗子香,
“你怎么來了?”程亦安在他對面坐下。
陸栩生不看她,只將那?食盒推到她跟前,
“路過這間?鋪子,新開的,給你捎來�!泵黠@還帶著怨氣。
是路過,還是特意來的?
程家和陸家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可不順路呢。
程亦安,“不是說不來嗎?”
陸栩生噎了噎。
程亦安扒開那?食盒,里面果然?裝著一碟熱乎乎的栗子,她捏了一顆塞在嘴里,
“還挺香的,肉也細(xì)膩。”
陸栩生見?她吃得津津有味,擱下書冊問道?,“還要住幾日?”
程亦安狀似無意說,“還要幾日吧,得初五才?能分紅。”
陸栩生皺眉道?,“白日不能來嗎?非得住這!”
程亦安眼波流轉(zhuǎn),笑吟吟望著他,“要不,你也住下來?”
“沒門。”陸栩生輕哼道?,“我不給程亦彥這個面子�!�
“對,我二哥哥也沒邀請你�!�
陸栩生氣笑。
程亦安專心致志剝栗子吃,“那?你就等幾日吧。”
陸栩生視線落在她身上,這才?多久沒見?呢,人好像變了,那?張小臉像是被蒸紅的果子,白里透紅,一截雪白的脖頸深入衣裳內(nèi),暈黃的燈芒照下來,肌膚生香,這是溫浴的效果。
他腦海第一次浮現(xiàn)“活色生香”四?字。
很不合時宜。
他輕嗤一聲,移開視線。
程亦安吃了幾顆便停下了,尋外頭?如蘭要了塊濕帕子凈了手,重新將食盒裝好,遞給如蘭。
“那?我走了�!�
眾目睽睽之下離席,不好耽擱太久。
陸栩生皺著眉,“急什么?再等等�!�
“等什么?”
陸栩生沒說話?,忽然?將小案挪開,整個身影罩下來,程亦安被逼到墻角,眼睜睜看著那?張俊臉壓下來,唇落在她嘴旁,她忽然?屏住呼吸。
過去二人親熱歸親熱,陸栩生還從未親過她的嘴。
他好似沒這個習(xí)慣。
前世今生皆是。
程亦安不甘示弱,抬起水靈靈的大眼睛,直勾勾看著他。
“你就這么想??”
她當(dāng)然?知道?這個男人的德性?,除了月事那?幾日,他每晚都?不帶歇的。
她這一走,他當(dāng)然?不好受。
陸栩生目光落在她唇角,那?里還粘了些栗子末,唇尖忽然?慢慢逡巡過去,程亦安差點要打哆嗦,陸栩生很果斷地扣住她腰身,將她整個人鉗制在他桎梏下。
外頭?響起一道?輕咳聲。
顯然?是見?程亦安上馬車久了,刻意出聲提醒。
不消說,程亦彥。
男人天生反骨被激出來,刻意加重了力道?,“我想?,你給么?”
程亦安聽著陸栩生粗重的呼吸,嗤道?,“你做夢�!�
陸栩生垂眸看著她,她軟軟縮在他懷里,肌膚白凈勝雪,水汪汪的杏眼,像是天真的小狐貍,無端露出幾分勾人的姝色。
“你明晚想?吃什么?”他啞聲問,寬掌在她纖細(xì)的腰肢游離有些不忍松手。
程亦安便知他明晚還要來,眉梢?guī)е侏M,“荷葉包雞...”
“成...”陸栩生無奈松開她。
前世陸栩生那?狗脾氣,從不與人低頭?,這輩子能把他逼到這個地步,很難得,程亦安喜歡看他吃癟的樣子。
外頭?程亦彥已經(jīng)咳了好幾聲了,程亦安只得推開陸栩生,慌忙整理衣襟,下車去。
頂著哥哥的逼人的視線,提著裙擺上了臺階,大約是聽到那?人撩開簾子,她回?了一眼,陸栩生半掀車簾,一張輪廓分明的俊臉隱在半暗半明之處,眼神分明不動盯著她,程亦安被他盯得莫名臉熱,上輩子經(jīng)歷了兩?個男人,什么陣仗沒見?過,這算怎么回?事?
程亦安靦腆地進了門。
程亦彥看著妹妹那?懵懵懂懂的樣子,直搖頭?。
然?后?朝著陸栩生的馬車一揖,“慎之好走不送�!�
陸栩生沒好氣地扔下簾帳,吩咐侍衛(wèi)調(diào)轉(zhuǎn)馬頭?離開。
明明是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整的跟偷似的。
這廂趕走陸栩生,程亦彥往里去,身側(cè)的管家很是不解問,
“二爺,您怎么不邀請姑爺一道?來住呢,畢竟是年輕夫妻。”
程亦彥瀟灑地負(fù)手往前走,笑道?,“你懂什么,妹妹性?子和軟,哪里是陸栩生的對手,不磨一磨他的性?子,他以為妹妹無人撐腰,私下不知怎么欺負(fù)她呢。”
程亦彥追到垂花門處,叫住了打算去后?院的程亦安,“安安。”
程亦安聞聲回?過眸,立在廊子上等他,“二哥哥....”
程亦彥將仆從揮退,來到她跟前,很嚴(yán)肅地說,“安安,你性?子得要強些,不要事事依著陸栩生,感情的事嘛,主動權(quán)握在自己手里,不要圍著對方轉(zhuǎn)....上桿子可不是好事...”
程亦安深以為然?,“放心吧二哥哥,我心里有數(shù)的�!�
程亦彥看著妹妹篤定的眼神,這才?放心讓她回?去。
又去前院忙了一會兒,至客散方歸,回?到自己的院子,瞧見?妻子盧氏在案后?看賬簿,連忙掀簾進去,將氅衣接下交給丫鬟,凈了手獨自往里來,
“怎么還不歇著?”
盧氏抬眼看他,揉了揉腰,“今日事今日畢,明日還有宴席,我得核對賓客名錄,不能讓灶房出岔子�!�
說到長?房大少奶奶盧氏,那?是最能干端莊的人物,程明昱沒有妻子,本該族長?夫人承擔(dān)的重務(wù)大多落在她肩上,累自然?是累的,合族大小事她都?要過問,好處就在她年紀(jì)輕輕在族中便站穩(wěn)腳跟,立了威信,往后?程亦彥接任族長?時,她便輕松了。
程亦彥見?她面露疲憊,心疼得不得了,
“來,我給你斟茶....”
盧氏在外頭?端莊,私下夫妻倆相處時,卻也有俏色,她掀著眼皮覷著程亦彥,
“茶我倒是喝了不少,就是這腰酸得緊....”
程亦彥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即殷勤繞到她身后?坐著,“為夫給你揉....”
“力道?怎么樣,重不重?”
“還行吧?”
“那?我再輕一些...”
“肩你也揉揉....”
“包管滿意!”
第25章
第
25
章
第二日分?活禽,
這次不按人頭?,每房鵝,鴨,
雞,野豬,羊兔鹿等,各有定數(shù),本宗十八房數(shù)量多?些,余下三十二偏房少些,有的偏房總共只有兩母子,
借住在裙房,數(shù)量就?更少了,
再有些稀罕貨諸如海參熊掌大龍蝦海蟹就?只有本宗的族人有。
程明昱素來?公正?,
他列下的名目,無人有異議,
也不敢有異議,尤其是那些貧苦依附小戶就?更不消說,全是感恩戴德的。
第三日分?雜糧炭火,筆墨紙硯等雜類,這些更多?的接濟那些窮戶,不是所?有程家?族人都能枝繁葉茂,
有些三代單傳,
人丁漸少,慢慢沒落,
孩子想認(rèn)字,
連只筆都沒有,這些都在族中總管府申報,
管事核實屬實,便可在年終得到一些分?紅。
程家?的總管府共有七名大管事,七名大管事底下又各有七名小管事,私下自有族人送些銀兩討好,以謀些好處,程明昱為免管事貪污,便準(zhǔn)戒律院的人進行監(jiān)督,內(nèi)外相制,一旦發(fā)現(xiàn)行賄之?事,沒收所?有家?財,罷黜管事之?職,逐出族中,相關(guān)族人也會得到懲罰。
七大管事跟著程明昱都有足夠豐厚的份例,就?連年終的分?紅也少不了他們的,偶爾家?中子嗣還?準(zhǔn)入族學(xué)就?讀,若是出息了將來?還?能放出奴籍做官,誰會蠢到眼皮子淺盯著那點蠅頭?小利,即便有這樣的糊涂人,該處置就?處置,程明昱父子也絕不手軟。
是以,程家?這些管事不比旁家?,絕不敢打主子的馬虎眼,均本分?當(dāng)差。
第四日,由程亦彥主持,上午給府上族學(xué),客卿西席等聘用人物發(fā)年例,下午則給府上所?有管事,嬤嬤,丫鬟小廝等仆從發(fā)年例。起先由各管事將所?司丫鬟小廝的份例一道領(lǐng)回去,沒多?久就?發(fā)現(xiàn)有管事克扣,后來?為了避免有人鉆空子,所?有人依次來?程亦彥處領(lǐng)封紅。
不同等級金額不同,從一等管事到最低一等的粗使丫鬟,按等級分?十個箱盒,每一個箱盒都備著同等的封紅,來?一人領(lǐng)一人,均登記造冊,公正?公平,底下無人不喜。
若是有得臉的或特?殊功勛的人物,主子額外再賞,就?是另外的事了。
外嫁女的丫鬟按份例只領(lǐng)五百錢,但程亦安身邊不同,程亦彥夫婦做主額外再添些,夜間盧氏遣了管事嬤嬤過來?,如惠和如蘭各得了五兩銀子,另外四個小丫鬟給了一兩銀子,均喜極而泣。
要說為何大家?都鉆破了腦袋要做姑娘身旁的大丫鬟呢,不僅份例比旁人高,主子若是心情好,拿著不要的舊衣裳舊首飾賞了也是常有的,譬如程亦安過去不要的一些貂皮褂子就?給了如惠和如蘭,若遇到犯難之?時,拿著這些寶貝出去換銀子也使得。
這三日,陸栩生連著來?了三日。
每日戌時初刻準(zhǔn)時來?,偶然一日遲了些,還?害老祖宗問,程亦安總總要鬧個沒臉。不是今日捎個荷葉包雞,便是明日捎個蔥油餅,跟程家?的山珍海味不同,別有一番意趣。
程亦安陪著他在馬車?yán)锍粤阕臁?br />
“不進去坐坐?”
“不去�!�
陸栩生也很有脾氣。
程亦安陰陽怪氣地說著,“哎,程家?長房不是程家?四房,四房拿你當(dāng)寶貝寵著敬著,你很受用,到了長房,人家?拿你當(dāng)尋常姑爺對待,你就?不樂意了是吧?”
陸栩生沒說話。
他知道大舅子在治他,磨他的脾氣,嫌他不如旁的姑爺那般乖順服帖,溫柔小意。
難道他就?很待見程家?長房了?
好吃好喝養(yǎng)著姑娘,害得姑娘都不愿回府了。
看程亦安這幾?日的氣色就?知道在程家?過得很好。
陸栩生也犯愁,陸家?如今的局面是沒法跟程家?長房比,他真怕程亦安在這住著住著不愿回去了。
“我聽說你爹給你整個很舒適的院子?里頭?溫泉都有?”
程亦安乖乖巧巧地啃著鴨腿,含糊地點了頭?,“嗯....”
陸栩生發(fā)笑,“你爹閑的�!�
程亦安在府上這三日,程明昱三日沒上朝。
雖說朝廷放公假,可不意味著沒有公務(wù),像他,照舊半日在都督府,半日在軍營,忙得腳不沾地。
“趕明我參你爹爹一本。”
程亦安立即不高興了,狠狠瞪他一眼,“你敢,你別沒事找事!”
陸栩生偏首笑,“你爹過去也沒少參我。”
程亦安氣得錘他,陸栩生干脆把人摟在懷里,討了些利息方?舍得離開。
陸栩生回程時心里想,有這么強勁的岳父真是逼人上進,比金銀珠寶他是比不過岳父,可比誥命,那程亦安還?就?得靠他了,畢竟沒有給女兒請封誥命的先例,等他讓程亦安做上大晉最年輕的國公夫人,大概這腰桿就?挺直了。
陸栩生打定主意,不理會程亦彥的雕蟲小技,驅(qū)車往回走,堅決不跟程家?低頭?。
程亦安摸不準(zhǔn)陸栩生是真要參程明昱還?是嚇唬嚇唬,快行至垂花門處,不大放心,又往程明昱的書房方?向走。
上回往這邊院子來?,這里越走越僻靜,今日不然,這外頭里里外外聚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