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岳巍然瞪了他一眼,馬上又轉(zhuǎn)頭,抽了下鼻子。
羅一海問他怎么知道的,又說能不能先瞞著弟妹。二河剛鬧完離婚,三江出了這么大的事還沒整理好情緒,小湖還念書——
岳巍然盯著他,又吼,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不先考慮自己?!
羅一海垂著眼睛說:我,我還有點亂,我也沒有做好準(zhǔn)備。
岳巍然安靜了一會兒,點頭:行,我?guī)湍悴m著。但有條件,你要搬來跟我一起住。
第17章
這是哪兒跟哪兒?
羅一海腦袋里問號更多了,實在不明白岳巍然什么意思。放著自己親弟弟家不住跟岳巍然住,這也太奇怪了,沒法跟羅小湖張嘴�。吭僬f到底為什么��?
岳巍然說你以為你瞞得住羅小湖嗎?你小弟跟人精一樣,你這么笨分分鐘就露餡了。羅一海有點不滿,倒不是不滿自己被說笨。說我們小湖才不是人精,我們小湖單純可愛一點心機都沒有,出社會都怕他被騙。
岳巍然一聲冷笑,站起來拍褲子上的灰。說我不管你編造什么理由,總之這就是我的條件。羅一海追問原因,他回一句:還你人情。
怎么都是說不通,羅一海實在沒有辦法,想了一路從羅小湖那里搬出來的理由。剛巧羅三江下了高鐵,晚上就到了羅小湖那兒——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羅二河帶孩子走不開,羅三江怎么也得回來看看。
第二天下班回來,趁著吃飯羅一海就說,小湖這兒住仨人太擠,我去巍然那兒住兩天吧。
老三老四齊齊問他“為什么?!”
羅一海說他那兒有空房間啊,現(xiàn)在能省點就省點吧,咱家房子還指不定得花多少錢呢。羅小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說那也用不著去他家啊。羅三江說是啊,大不了我上朋友那兒去,干嗎要欠他的人情。
羅一海說也別那么見外,以前又不是沒一起住過,再說糖廠也是巍然幫忙了的。
羅小湖不耐煩,說嫌擠我再加一張床,要不再單租一間,反正大哥不能去!
羅一海倒奇怪起來,左右一尋思,問羅小湖:你不是跟你巍然哥一直關(guān)系挺好的嗎?你倆是不是有什么事不能讓我知道?
羅小湖反駁道:誰跟他關(guān)系好啊,我們倆是因為——
說一半住了口,羅一海沒等來答案,更加疑惑,羅小湖憋半天說不出來,飯也不吃了,摔門進屋。羅一海便直接問岳巍然,岳巍然倒是坦然得很:你來了不就知道了。
羅一海到底還是帶著幾件衣服就住過去了。
羅小湖拽著岳巍然背著他嘀嘀咕咕半天,萬般不情愿地妥協(xié)了。然后滿屋子轉(zhuǎn)說缺這個缺那個,坐一下床鋪拍一下枕頭又挑出一堆毛病,仿佛住這里是虐待了他哥。
岳巍然的房子是面向年輕人的高級住宅,上下兩層的loft。裝修很漂亮,干凈整潔,看起來并沒有住多久。他自己的臥室在樓上,一樓留給了羅一海。
床和房間都很舒服,但羅一海第一晚睡得并不好。畢竟不是自己家,而且心里還有事,直到凌晨四五點才有了睡意,結(jié)果一覺醒來上班時間都過了。
羅一海趕緊下床,一開門岳巍然竟然還在�?此饋戆咽掷锏碾娔X放下了,告訴他洗臉?biāo)⒀溃裉觳簧习唷?br />
等他洗完了臉,廚房餐臺上擺好了剛煎完的早餐餅,烤好的面包片上放著煎蛋——是他很喜歡的溏心蛋。岳巍然端著杯子問他喝豆?jié){還是咖啡?
第18章
住人家的房子還讓人家伺候,羅一海很難為情。岳巍然卻絲毫不理會他的難為情,倒了一杯咖啡,讓他自己加奶。說趕緊吃,一會兒涼了。
咖啡很香,還是手沖的。
羅家早餐沒有喝咖啡的習(xí)慣,西式早餐的飲品通常配牛奶、果汁,中式的就是各色粥、豆?jié){米漿。他是跟前女友交往后才開始喝咖啡的,后來就喜歡上了。偶爾放假的時候早飯吃得晚一點兒,羅一海才會抽空給自己泡一杯,頂多也就是掛耳。
滿足地喝了一口,又咬了一口早餐餅,羅一海突然笑了,說這是二十年來第一次沒有親自動手,坐上餐桌就有飯吃的早上。
說完自己愣了一下,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跟岳巍然說謝謝。
岳巍然看了他一會兒,有點不自在,低頭說又不是最后一個,有什么可謝的。
吃完了羅一海搶著要刷碗,岳巍然當(dāng)著他的面扔進洗碗機,說我們談?wù)劙伞?br />
把電腦往他面前一推,羅一海翻了幾頁,全是腎臟腫瘤的各類文章,便曉得他要談什么。岳巍然說把他的片子給知名專家看過了,盡快手術(shù),從生長的部位來看可以考慮保留腎單位,腹腔鏡微創(chuàng)一個星期就可以出院。即使惡性預(yù)后也會不錯,而且腎臟對放化療不敏感,用不著遭罪。
羅一海腰又有點酸,微微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問能不能先等等?
岳巍然顯然不高興了,但是忍住了沒發(fā)火兒。羅一海連忙說,不是不治了,就是先等等。
岳巍然問等什么?羅一海支支吾吾。岳巍然又說,等他們一個個事業(yè)有成、結(jié)婚生子嗎?羅一海,我知道你是他們大哥,你一輩子都是,你想管他們一輩子都行,那你不能不管你自己啊?這不是感冒發(fā)燒,等一等腫瘤就會自己消失嗎?
羅一海突然喊:我知道!我知道這是癌!
岳巍然被他吼得住了嘴,他又低下頭去說對不起。
岳巍然發(fā)現(xiàn)他的手在微微地抖,猶豫了一會兒,伸手握住了。輕聲問:很害怕嗎?
羅一海想說不害怕,卻又說不出來。吸了幾口氣,點頭承認了。
弟弟妹妹總是讓**心,他心里也不是沒有抱怨過:你們就不能安穩(wěn)點過日子嗎?
可是癌癥一來,好像讓他連這點操心的資格都被剝奪了。他的人生從此被刺上“癌癥病人”這四個字,被流放在正常的生活之外了。
他甚至很可能像媽媽一樣,年紀(jì)輕輕就告別人世。
怎么可能不害怕呢?羅媽羅爸都是重病去世,現(xiàn)在輪到自己了嗎?他明明還有很多事沒做呢——可是一想自己要做什么,他又什么都想不出來。
無外乎看一場電影、睡個飽飽的午覺、或者去旅個游這種小事——想想羅一海的人生,真是一事無成,英年早逝這種話都不是給他準(zhǔn)備的。
他一面為這樣的自己感到悲哀,一面又被恐懼包圍。
我不想死,我也不敢讓他們知道,羅一海低聲說。忍不住緊緊地回握了岳巍然的手,這是他目前唯一的依靠。
不想被弟妹們擔(dān)心,更不想在自己還沒有接受的時候,面對他們的擔(dān)心還要故作堅強。
不想獨自承受這個秘密,更不想懷揣著這個秘密還要在弟妹們面前強顏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