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岳巍然的冷臉上居然笑一笑:那你讓所有人都餓死唄。
羅一海沒明白。
岳巍然說他,這么心軟干什么不去搞慈善,就算養(yǎng)老院都是要收錢的。想把每一個人都照顧好,結(jié)果就是每一個人都照顧不好。無能的人占著位置只會擠走有能力的人,剩下一堆廢物——這點都不懂,怪不得生意做成這樣。
這是同岳巍然相識以來他對羅一海說得最多的一次,卻字字如針刺。
羅一海也生不起氣來,只能在心里憋屈,畢竟岳巍然說得都對——心太軟而管理無能是他飽受詬病的缺點。他也曉得自己不善此道,可兄妹誰都不想接這個攤子,羅小湖更是早幾年就讓他把公司賣了省心,他再不接,誰接啊?
聽聞糖廠賣給了岳巍然,羅小湖眉頭微皺,但什么都沒說,倒是很開心羅一海不用為了發(fā)不出工資而愁眉苦臉,拍著胸脯要讓羅一海從今往后過上享清福的日子。
羅小湖是有這個底氣的。
人家上了跟岳巍然同一所大學(xué)——保送。加上上學(xué)早,今年二十一都研一了,跟同學(xué)一起創(chuàng)業(yè),羅一海聽都聽不懂的什么高新科技,融資都融了幾百萬了。
羅一海不禁感嘆,自己二十一的時候還在上課下課買菜做飯呢。
羅一海也想享清福,奈何岳巍然不干啊。
他這個小糖廠沒什么復(fù)雜的股權(quán)變更,也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事兒,就是老員工們一時間不大樂意接受。有抱怨的,有求情的,有想要多點補償費的,岳巍然煩得很,叫他跟行政和法務(wù)一起處理完了再走。
羅一海就天天坐在岳巍然隔壁,準點兒上下班,見面叫“岳總”。
一天兩天,一周兩周,羅小湖又不干了。
說不動羅一海扔下員工不管,他就直接找上了岳巍然。
岳巍然也不意外,仿佛等著他似的,微微一笑:我想你也該來了。
第8章
羅一海突然發(fā)現(xiàn)下班的時候羅小湖來了,說接他一起回家。
二十一歲的羅小湖,早就不是嬌嬌小小的羅小湖了。羅家身高都不矮,羅小湖又是最高的一個,十六七歲身高就超過了大哥三哥,飯量大愛運動,個頭直奔一九零去了。
名牌大學(xué)高材生,人帥嘴甜還有禮貌,簡直就是長在長輩們心窩子里的男孩,被行政部的叔叔阿姨拉住胳膊一陣猛夸。給羅一海驕傲得不得了,句句開頭都是“我們家小湖”。羅小湖笑得可甜,摟著他大哥不撒手。
第二天,羅一海接到通知,跟岳巍然一起出差。羅小湖不知為什么生了一晚上的氣。
他們?nèi)ジ=ㄒ粋地級市的糖果廠參觀考察,下飛機到酒店已經(jīng)是晚上,岳巍然還有點感冒,倆人在餐廳隨便吃了口飯就各自回房睡覺——羅小湖特地打電話來問是不是一人一間。
第二天一早糖果廠的人來接,去參觀生產(chǎn)車間和樣品間。
羅家糖廠主要生產(chǎn)白砂糖啊綿白糖啊等等,工藝糖果的種類只有少少的幾款巧克力條什么的。人家這里可不一樣,覆蓋全品類上百種糖果,每年還出口幾千噸。一天下來把羅一海眼睛都看花了,沾了一身甜甜的糖果味兒。
一個星期走了四家食品公司,羅一海收到好幾袋糖果蜜餞小糕點。岳巍然象征性地品嘗一下,剩下的都給羅一海拿回去了。
岳巍然不喜歡甜食。
在羅家的時候,最不缺的就是糖,雖然種類比較少吧。
羅二河怕胖,吃得不多;羅三江雖然不吃但會揣走分給同學(xué);只有羅小湖吃得多。羅一海怕他把牙齒吃壞了,總是控制。岳巍然留一塊,剩下的都給羅小湖了。
回程的早上,岳巍然感冒加重,呼吸里噴著熱氣。下了飛機后整個人都是虛的,羅一海要直接打車送他去醫(yī)院,岳巍然不干,說回公司還有事。
羅一海沒辦法,買了藥放在他辦公桌上。
熬到下班,聽聞羅家糖廠那個難搞的員工合同還沒解決,岳總又啞著嗓子跟羅一海發(fā)了一通脾氣。
羅一�?茨呛兴帲沒拆封。岳巍然燒得一個勁兒迷糊,還要自己開車回家,怎么說都不聽。羅一海攔在他車前,“砰”地拍了下車前蓋,叫:“岳巍然!”
羅家老大,溫厚心軟,對幾個孩子體貼到啰嗦,細心到瑣碎,容得下撒嬌耍賴,裝得下頑劣調(diào)皮。
唯獨見不得無理取鬧。
在羅家,但凡惹得羅一海連名帶姓地叫人,這頁想翻篇可就難了。
從小到大,“有幸”得到這般待遇的只有叛逆期的羅三江,從他哥嘴里聽見大名,羅小湖都要給他捏一把汗。
現(xiàn)在,還能加上年近三十的岳巍然了。
第9章
岳巍然可能是太生氣,從掛號到打針一句話都沒跟羅一海說。
羅一海習(xí)慣了。
岳巍然在羅家八年,與羅小湖交好,與羅二河相敬如賓,與羅三江一山不容二虎——與羅一海卻始終疏離。他似乎刻意避開與羅一海的交流,兩人簡直動如參商。在開始的拉近距離失敗之后,羅一海也就順其自然了,免得反彈。
結(jié)果就這么順其自然了八年,羅一海自始至終沒聽到岳巍然叫他一聲“大哥”,岳巍然也將“不想讓他當(dāng)我大哥”的原則貫徹到底。
而逐漸長大的羅小湖,不知為何也放棄了讓岳巍然“歸順”羅一海,默認了他的冷淡。
羅一海也著實不曉得,自己到底哪里惹了岳巍然討厭,怎么比羅三江更不入他的眼�?墒呛芸煲粋大家庭的大小瑣事就從四面八方將他淹沒,沒有空間和時間去揣摩岳巍然的心思了。趁著有一次搬家,羅一海甚至連自己的畫架和練習(xí)稿都一起扔了垃圾堆。
只是偶爾,他會發(fā)現(xiàn)水槽里沒來得及洗的碗被洗好了;或者地板被擦干凈了;下課回家發(fā)現(xiàn)蒸著米飯的電飯煲剛剛好跳閘。
幾個孩子的尿性羅一海太了解了,能默默幫他干活兒的只有一時興起的羅二河或者干完了要跟他邀功的羅小湖�?墒橇_二河晚自習(xí)還沒放學(xué),羅小湖頭頂剛能超過水槽,羅三江扔下書包出去野了,只有岳巍然在房間里看書。
羅一海跟岳巍然說“謝謝”,對方冷著臉的一句“不是我”。倒不問他謝什么。
羅一海也不說破,一切照常。頂多買點零食讓羅小湖跟他做功課的時候兩人一起吃吃。添衣服襪子、換毛巾牙刷都不忘帶他一份,雖然岳巍然從來不用。
坦白說,幾個孩子里岳巍然最讓羅一海省心。
在發(fā)熱門診掛號打針,打到一半的時候羅小湖呼哧呼哧跑來了。把睡著的岳巍然腦袋從羅一海肩膀上按到自己肩上,跟他哥喊餓。
羅一海從車里拿出一袋子糖和小糕點回來。岳巍然醒了,坐直了,一臉不樂意地嚼著羅一海給他買的三明治,聽哥倆兒在自己身邊分享各種小糖果,咔嚓咔嚓嚼得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