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右腳里頭那件兒窩著了…”
周應川又給他捋順了。
“周應川…我說的你聽到?jīng)]有…”
“聽到了,周姨還說,你再不聽話,讓我可以用掃把沒刺兒的那頭教訓你�!�
許塘很聽周姨的話,因為他的命是周姨救的,沒有周姨,他大概就是一捧爛在河底的污泥爛沙。
他的眼睛瞪大了。
“周姨真的這么說嗎?”
周應川也穿好了衣服,他原本只是想嚇一嚇許塘,許塘長大了,也變得很不聽話,可一回頭,卻看見許塘呆呆的坐在床邊。
許塘很瘦,不合身的棉衣在他身上像個寬寬大大的罩子,哪怕里面塞了再多毛衣也是,他的兩個眼睛很漂亮,清秀澄亮,但像雪地里被人一錘頭敲碎的玻璃渣。
“是我記錯了,周姨說你可以教訓我。”
周應川抱起許塘,許塘的雙腿自然而然的盤在他身上,他在他唇上愧疚地親吻了兩下。
“她說你可以用帶刺的那頭打我,如果我欺負你、對你不好的話�!�
許塘揪著他的肩膀上的衣領,氣惱地錘了一下:“我知道是這樣,周姨最疼我了…!”
周應川看他癟著小嘴,也不提讓許塘自己走路的事了,就這么讓許塘扒拉在自己身上,抱著他去外頭灶臺切了一碟小咸菜。
攪在煮好米粥里頭,攪涼了,喂給許塘吃。
“那你把那個可以打你的掃把拿給我…”
別看他眼睛瞎了,記憶力倒是很不錯,周應川拿過爐子邊烤好的饅頭,把烤糊了地方仔細擦去了,掰出里面烤的最軟最干凈的芯兒,等不燙了,慢慢讓他吃。
許塘吃不了那么多。
吃了一會,他小臉就露出一絲被噎到的表情,剛想吐,就被周應川一勺米粥塞進嘴里,拆穿了。
“不許吐,吃掉�!�
“不要了…我是大黃嗎?”
大黃是他們養(yǎng)的狗,喂什么都吃。
“你比大黃難喂多了。”
也許是小時候餓的太狠了,胃傷的嚴重,許塘有輕微的厭食癥,所以在吃飯這件事上,他向來只有聽周應川的份兒。
許塘咀嚼著,十分心碎:“你明明知道我吃不下這么多的,你現(xiàn)在就是在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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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塘太瘦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讓他好好吃東西一直是讓周應川很頭疼的事。
眼見著去衛(wèi)生所的時間要晚,許塘手里的半個饅頭還磨磨蹭蹭地沒吃完。
“周應川,我想喝水�!�
周應川被他磨的沒辦法,只得兌了溫水給他喝,他捧著茶缸剛喝了兩口,注意力又轉(zhuǎn)移了,他伸手摸到桌沿兒。
這兒的每一寸他都很熟悉,他摸到桌子上的盲文板,綠色塑料的,用的年頭久了,塑料板邊緣纏了很多圈固定粘合的膠帶,才能保證不散架。
“塘塘,手臟不臟?”
“不臟,我用這只手釘?shù)��!?br />
他埋頭在那兒叮叮叮,周應川閉了閉眼,不知道他在釘什么,總之是一些拖延時間的東西。
“許塘,過來,把飯吃完再去玩�!�
“等一下,我沒有玩,我在給周姨寫信。”
他理直氣壯,周應川哪里會被他這些小把戲牽著鼻子走,在許塘哎哎哎的叫聲中,他就被周應川一只手臂攔腰抱起,毫不意外地又坐回了吃飯的小板凳。
“你不講理,我跟周姨真的有很重要的話說…!”
周應川看了一眼紙板,好幾排凸起的小點,很秀氣,翻譯過來是:“周姨,我好想你,好想好想,我很乖,但是周應川最近對我很壞,他三個星期前逼我念兩頁日歷,還有…”
后面的罪證還沒來得及羅列,但看許塘選的這塊兒廢舊紙板的大小,比他的頭都大,應該是打算羅列很多的。
“……”
周應川吐出一口氣。
把手里剩下的半碗粥好不容易給許塘喂完了,還剩一口饅頭許塘死活咽不下去了,他吃的很痛苦,如坐針氈,漂亮的眼睛溢出了淚花。
“周應川,我真的吃飽了,不信你摸,你摸好了,再吃一口我都要吐出來了…”
對許塘,不能強逼,周應川摸了下他的肚子,微微鼓起了,許塘怕周應川不滿意,又摟上了他的脖子,小臉貼在男人脖頸血液匯聚的地方,可憐兮兮地蹭來蹭去。
“我真的吃不下了,我要吐了,周應川,我真的要吐了,下次我會好好吃的…”
他這樣一哼,又連聲保證,周應川多半就會心軟了,這些年一直都是這樣,沒有一次例外。
周應川側(cè)頭吻了一下許塘的眼睛。
“好了,乖,不哭,我知道不是你的錯。”
他知道吃不下東西不是許塘的錯,許塘自己也控制不了,如果說驅(qū)動食欲和饑餓的是一條感知神經(jīng)的話,那許塘的這條神經(jīng)早在他小時候就已經(jīng)七七八八的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