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一時間宛若時光回轉(zhuǎn)。他們回到往日,那些在梅樹下寫字練劍的日子。無為真人還是他們的師尊,亦是他們的天。除此之外,他們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需要懂。
他們的師尊自會處理好一切。
悠然的場景里卻出現(xiàn)了一道不協(xié)和之音。向來在角落里沉默的少年走出畫中,形容卻是如今的,寧明昧的模樣。
黑發(fā)黑眼,冷漠,卻略帶戲謔與荒涼的嘲諷。
“師尊,要是當(dāng)年知道白若宛的血脈未盡,你應(yīng)該是不會收下白師姐的吧?你不想讓一個弒親的弟子辱沒自己的清名,是這樣么?”
“師弟……”尹希聲怕無為真人開罪寧明昧,立刻發(fā)聲。
寧明昧垂眸。他知道自己這話有九分嘲諷,與一分的……不甘心。想到這里,他近乎冷漠的剖析自己,又帶上了幾分自嘲: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又有什么用處?若放在平時,他一定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可他還是微笑:“罷了,是我想多了。像師尊這樣的人,把自己救世的清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為此,什么都能……”
這話一出,寧明昧就愣住了。
寧明昧知道自己這話說得很沒水平,和一個天真的大學(xué)生會說的話沒什么兩樣。不過這種情緒發(fā)泄似的話說就說了,也沒什么大礙。他預(yù)感無為真人會冷淡、會嚴(yán)厲地呵止他。可他沒想到……
無為真人定定地看著他,那一刻,他眼里竟然閃過不可思議、恐懼、乃至驚懼的神色!
——這是為什么?
寧明昧在一些人的眼中見過類似的“不可思議”,尤其是在擅長迪化的百面眼中。于是他很快意識到,無為真人在那一刻自我迪化、想錯了什么�?上脲e什么,能讓無為真人這樣的天下第一人露出恐懼神色?
他方才的那段話里,又有哪句話能促成這個場景?
“萬物自有命數(shù)�!睙o為真人說。
他很快恢復(fù)平靜,就好像方才那一刻的恐懼皆是寧明昧的錯覺。
而這一幕的種種,也映入了連城月的眼里。
只不過此刻,他想的卻是與寧明昧截然不同的事。
“……像無為真人這樣的至高強者,也會有恐懼嗎?”
那一刻,連城月心神巨震。一時之間,他唇角竟然漏出一滴血來!
石如琢也是大驚。
修道之人,先立心,方修道。支撐連城月在修道一路上走下去的,便是他那顆堅定不移的、想要變強的心。
這種想法的起源很復(fù)雜,也很堅固。幼時的孤獨、被無才能之人欺壓,少時因規(guī)矩禮法被連家人看輕,自信自己身負(fù)天賦,卻又處處被庸人以積累的權(quán)勢欺壓,變強后,又被連家人等人以“大義”“倫理”之名,道德綁架得團團轉(zhuǎn)……
連城月不愿承認(rèn)自己會因此痛苦。他始終告訴自己,只要變強,只要變得夠強,他就將無所畏懼!
無所畏懼,始終是連城月的目標(biāo)。他不愿接受幼年時的那個自己——那個明明有才能,卻要被庸人處處打壓指摘的自己。明明那些人也是如此庸俗,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擊,明明那些人,也會因為一些俗物而恐懼:錢財,情感,田宅……都是一些毫無意義的俗物。
而且連城月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他天賦奇才,只要足夠努力,掌握足夠的方式方法,他一定能修至修仙界的頂端。
可修仙界公認(rèn)的天下第一人,最強的無為真人竟然也會恐懼!
至高的力量竟然也不能戰(zhàn)勝一切恐懼嗎?擁有至高的力量者……還依舊會被自己束縛嗎?
連城月道心大震。石如琢寄居在連城月的戒指中,只覺得連城月周身真氣與黑氣對撞,幾乎讓他吐出一口血來。他只得咬牙,替連城月梳理真氣。
可心魔終究是個人自己的心魔。石如琢能壓制一時,卻也無法根除。正當(dāng)他束手無策之際,掌間壓力竟然一松。
連城月漆黑眼眸中竟然有一絲光明閃過。
“不,有一個人……有一個人沒有恐懼,也沒有畏懼。即使……他并非大乘期修為�!�
“寧明昧�!�
“為什么你從來沒有恐懼、從來沒有畏懼?為什么你總是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好想知道你的終點是在何方?若是能得到這個解答,我也不會再在無盡的空罔中徘徊了吧……”
“你在說什么?”
石如琢一怔。他隱約覺得這段話不像是連城月的發(fā)言……至少不該是此刻的連城月的發(fā)言�?伤倏慈r,連城月已經(jīng)暈了過去。旁邊其他內(nèi)門弟子們山呼海嘯地向他涌來,有的把脈、有的掐人中。
“我認(rèn)識他!他就是一口氣加了五個學(xué)生組織的那個!還當(dāng)班長!還做額外作業(yè)!還泡圖書館!”
“有人過勞死了啊——”
與此同時,在寂靜的洞天福地深處,冰棺之中,有一人的眼皮輕輕地動了動。
“寧明昧……”
“或許,我應(yīng)該稱呼你為將昧�!�
……
老十八和老十九急匆匆地走入里間,詢問寧明昧:“師尊,發(fā)生什么了嗎?”
寧明昧頭也不回:“你們的三師兄應(yīng)該受了些驚嚇,你們?nèi)タ粗c�!�
二人對此不明所以。但老十八向來精明,老十九又是個沉默忠心的酷哥,自然會把事情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
兩個弟子離開了。寧明昧對著窗外深秋長出一口氣。此刻,屋內(nèi)有人出來叫他。
“寧峰主�!比~雪霏恭恭敬敬,“師尊想要見見您。”
寧明昧看著葉雪霏。他想起來這姑娘在原作里也是體質(zhì)特殊。這份特殊的體質(zhì)讓她無法被尹希聲的法術(shù)洗去記憶,因此,此刻她應(yīng)當(dāng)還記得白若如方才的事。
可她竟然如此好地將這件事藏在了心里,面上不顯露分毫。不僅如此,她依然對白若如畢恭畢敬。
“……真不錯啊�!睂幟髅恋吐暤馈�
他撩開門簾,進(jìn)入里間。隔著安神香的煙霧,寧明昧看見白若如。
美麗女子躺在床榻上。她漆黑長發(fā)如海藻般散開,居中的臉蒼白又憔悴,卻依舊好似一朵茉莉。
妖狐族的詛咒印記,在她的臉上暫時褪去了。
“師弟�!彼曇籼撊�,卻依舊柔和溫暖,“讓你擔(dān)心了�!�
寧明昧看著她的額頭。他道:“師姐,我這里有一些清心養(yǎng)氣的功法。你平日里運轉(zhuǎn)它們試試,效果很好�!�
寧明昧運轉(zhuǎn)的功法的效果自然是很好的,盡管,他往往用它們來壓制自己的爐鼎體質(zhì)。白若如很容易就能從這些功法中看出端倪來。
然而此刻,他竟然一字不漏地將所有功法都教給了白若如。寧明昧不介意白若如知道自己的身份�?砂兹羧绾鋈惠p聲道:“……師弟,對不起�!�
“有什么好對不起的�!�
“這些都是師弟用來保命的功法吧?我知道,若是修仙界中其他人知道師弟在運轉(zhuǎn)這樣的功法……一定會給師弟帶來很大的麻煩。我若是運轉(zhuǎn)它們,他們也很容易就能找出線索來�!卑兹羧缱猿靶Φ溃岸际俏覜]用,竟然還要讓師弟不得不說出……自己的秘密。這些年來,師弟一定非常辛苦……”
寧明昧一怔。他道:“那些人想說,就由他們?nèi)グ�。不過是一群蒼蠅罷了。”
“我不會用這個功法的。師弟,你要知道,無論自己如何剛強,終究是敵不過積毀銷骨�!卑兹羧巛p聲道,“而且……我知道我出事的原因了。如果不根除這份詛咒……是不會有用的。”
寧明昧沉默片刻。他說:“是尹師兄方才進(jìn)來告訴你的?”
“是。尹師兄認(rèn)為,我有知道真相的權(quán)力。”白若如說。
兩人靜靜做著。深秋的日光透過窗紗,打在寧明昧蒼白的手背上,也打在白若如疲憊的臉頰上。
“……師姐。”寧明昧最終說,“你太累了,你先睡會兒吧。等你睡醒了,總會有辦法的�!�
“我得先離開她們�!�
“嗯?”
“雪霏,還有鏡兒,紅梟,玉凝……”白若如眼皮都快睜不開,卻還在一一細(xì)數(shù)自己的弟子們的名字,“我要離她們遠(yuǎn)點,她們不需要一個瘋掉的師尊……在問題還沒解決時,我得離她們遠(yuǎn)一些……”
她絮絮的聲音,如漫長的一道煙。
寧明昧忽然意識到,白若如是真的很愛她們。
她愛自己的弟子,也愛清極宗。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師尊。
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像她這樣的人,會為了活命,而去殺死自己姐姐留下的血脈么?
日光昏沉。白若如再度開口了:“師弟……”
“嗯?”
“我沒有和你說過吧?我姐姐的事。我一直知道,自己有個姐姐。盡管所有人、就連我的母親都知道,我很少見她。但我確實是見過她的。她有一頭很長、很順的黑發(fā)……穿著淺紫色的長裙,坐在玉蘭樹下……”白若如閉著眼道,“她體弱多病,幾乎不出家門。陪伴著她的,只有她的侍女。母親不喜歡我們相處。”
“但我其實知道的�!�
“她有一個……愛人�!�
第246章
白不歸的生涯一片無悔
白不歸坐在實驗室里,心亂如麻。
妖狐族與白家有世仇,妖狐族對白家設(shè)下了他不知詳情的詛咒……過去,白不歸對此隔岸觀火,而如今,他竟然也成了白家的血脈!
還是白家與妖狐族的混血!
“大祭司,你是否早就知曉此事了呢?不……你必然早已知曉。”白不歸握緊雙拳,“原來到頭來……”
“你是真的始終視我為異族��!我早該明白!”
如果說妖狐族中還有什么是白不歸割舍不下的,那必然是當(dāng)年大祭司的賞識與恩情。白不歸是孤獨的一滴水,妖狐族是一片浩瀚的海洋。曾有一個人,他接納一滴水,讓他奔流入海。
在那些剛來清極宗的夜晚里,白不歸一遍又一遍地幻想那些大祭司描繪的未來。他完成洗血,以純血身份凱旋。實力足夠強大的他將站在妖狐族頂端,恰如每一名彪炳史書的大妖。
于是從那一日開始,妖狐族將成為他的歸處。他將擁有自己的骨刀,擁有自己的樹上大宅……并擁有屬于自己的一束風(fēng)鈴。
妖狐族將房舍修筑在大樹上,每一棵樹上,都是一只妖狐的家。大樹最漂亮的一根枝條,被視作門條,妖狐族有在門條上懸掛風(fēng)鈴的習(xí)慣。
東風(fēng)過時,風(fēng)鈴滴滴作響。風(fēng)鈴的每一片鈴舌,都會是這名妖狐能找到的最珍稀的、最美麗的礦石。
妖狐族人人都有自己的風(fēng)鈴。只有半妖白不歸沒有風(fēng)鈴。他和那些有罪的妖怪一樣,沒有自己的居所。每當(dāng)路過那些有自己專屬的居所,有自己專屬的風(fēng)鈴的妖狐家時,白不歸都會仰起腦袋,他一點都不喜歡風(fēng)鈴,好幼稚,這種東西白不歸六歲就不玩了,而且他六歲時甚至就沒有了媽。
白不歸一直以為自己沒有宅子,只是因為自己不夠努力。怎么人人都能當(dāng)妖怪,只有你只是個半妖,好好反省一下這些年來有沒有努力。直到他遇見寧明昧才明白,他在妖狐族沒有宅子,是因為他沒有戶口。能當(dāng)臥底的狐貍都很聰明,白不歸學(xué)戶口政策、學(xué)簽證政策很快,做學(xué)術(shù)時腦袋也轉(zhuǎn)得很快。
可此刻白不歸獲得的信息量這么大,他腦袋卻沒有在轉(zhuǎn)。他知道自己應(yīng)該想點別的,比如自己和白若如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這親該認(rèn)還是該立刻跑路,大祭司專門把自己送清極宗來是不是派自己來克白若如,自己依稀記得白家代代單傳、胞親之間有詛咒,人妖大戰(zhàn)將何去何從之類的宏大話題……可他這一刻,竟然只想到一串風(fēng)鈴。
“……都說混血比較聰明,怎么這時候這么笨�!�
他抓著腦袋,低聲道。
不遠(yuǎn)處,十六十八在監(jiān)視。
“四師兄現(xiàn)在在干什么?”
“他在自言自語,一開始是說要回去問清楚……什么的。后面又說了一句,回去也問不清楚,不如查資料,等回妖界了,還沒有能翻回清極宗圖書館查資料的□□。”
“等等,師兄要起來了�!�
……
“我沒別的事情可做,只能一直學(xué)術(shù)下去。這是我一生為數(shù)不多的有意義的事了�!�
白不歸心事重重地起身,試圖把這件事混過去。結(jié)果他一抬頭就聽見老十七的聲音:“老十六,老十八,你們今天不是要去聽宣講嗎?怎么蹲在這兒?”
敗露的老十六老十八:……
發(fā)現(xiàn)異常的白不歸:……
很快也發(fā)現(xiàn)異常、并正在對老十七感到無語的何因:……
“你們先聊,我?guī)崾缦茸吡恕!焙我蛞话褦r在老十七面前,試圖將這位法人閣下帶走。
白不歸:“你們……”
十六十八:……
“四師兄�!边h(yuǎn)處跑來一個任淼,面帶微笑,“師尊讓你去一趟�!�
……
暴露了��!
……
白不歸進(jìn)入寧明昧辦公室的同時還在唾棄自己。他覺得自己一點兒沒有做特務(wù)的自覺。這放在二十年前,要是他被寧明昧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身份”,高低都要拼個魚死網(wǎng)破再逃出去的。
可如今想到寧明昧的金框眼鏡就覺得一陣膽寒。
清極宗沒有寧明昧不知道的事,沒有寧明昧管不住的人。如果白不歸能活下來,那一定是因為寧明昧不想殺他。如果白不歸代購的化妝品能混過海關(guān)、不交稅進(jìn)入妖界,那一定是因為寧明昧也在這化妝品的倒買倒賣中獲利。
白不歸如此堅信著。
寧明昧坐在他對面,茶泡得老神在在:“坐。”
白不歸決定以不變應(yīng)萬變,他道:“師尊,您上次說要改的那開題報告……”
寧明昧:“開題報告你不用改了,直接交吧�!�
……放在平時,這該是多么如聽仙樂耳暫明的一句話��!可此刻的白不歸如聞喪鐘,如喪考妣。
他強笑:“師尊,我還是改改吧,我覺得,我還是有機會的。比如那個模型,我覺得可以再引入兩層監(jiān)視器……”
寧明昧:“不用了。沒機會了。”
白不歸深吸一口氣,嘴唇子開始發(fā)顫:“沒沒沒……沒機會了??”
寧明昧:“反正你們做的學(xué)術(shù)都是拿來給你們混畢業(yè)的垃圾,少灌一篇多灌一篇沒區(qū)別�!�
……
沒區(qū)別。
可這時候,“畢業(yè)”和“你洗干凈出去被關(guān)被殺”有什么區(qū)別啊——尤其是在如今戰(zhàn)力高度膨脹的清極宗。
放在其他世界里,金丹怎么都能算個大能,元嬰怎么都能算個老祖。可放他們清極宗,金丹只能算個碩士,元嬰只能算個博士或博士后。就連化神期,都還在非升即走,當(dāng)助研熬paper熬教職呢。
所以好處是大家都比較謙虛。壞處是由于大家都太擅長謙虛,清極宗弟子們只能通過每位同門買房的學(xué)區(qū)來判斷同門的個人實力。
白不歸勉強擠出一個笑:“師尊,我覺得我還沒達(dá)到畢業(yè)的水準(zhǔn)。以后,我還想留在清極宗。師尊考不考慮讓我博士后一下……”
“畢業(yè)?”寧明昧說,“你想得美�!�
白不歸眼前一黑�?磥韺幟髅烈呀�(jīng)充分了解了他的身份,準(zhǔn)備把他master
out了��!
清極宗特色的master
out是這樣的,以白不歸舉例,白不歸以筑基期身份加入清極宗,善良的清極宗因白不歸身為半妖的多樣性收下了他,可白不歸不知好歹,明明靠當(dāng)代購就能盆滿缽滿,還非要打另一份工,在元嬰期被查出是妖狐臥底。因此,清極宗不會讓白不歸以元嬰身份畢業(yè),必要廢掉他的修為。
修為擼到剛?cè)胄r,擼至筑基,把寧明昧這些年的教導(dǎo)還回去,叫恩斷義絕,本科畢業(yè)無雙證,非應(yīng)屆生無秋招。
修為一擼到底,擼至練氣乃至凡人,叫開除學(xué)籍,將你變成九漏魚。
修為擼掉一級,讓你保留個金丹期走……叫情分給夠了,讓你master
out一下。這是白不歸能想到最好的結(jié)果。
白不歸自認(rèn)為自己偷窺白若如渡劫,臥底身份已暴露,半妖身份亦已暴露。別問寧明昧怎么推理的,寧明昧什么都懂。
白不歸于是決定喚起寧明昧的同情心。他低頭道:“師尊,我錯了�!�
“嗯?”寧明昧的聲音冷酷得像家校通的提示音。
白不歸:“師尊,無論如何,我都將縹緲峰視作師門。這些年來,我在縹緲峰很開心,也很幸福�!�
寧明昧:“開心?幸福?看來給你布置的任務(wù)還不夠多。”
白不歸:……
爹的,說錯話了!
“很充實,也很豐富�!卑撞粴w道,“這是與我灰暗的過去截然不同的……”
黑暗的人生。
“師姐妹兄弟們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唯有我,能守在縹緲峰上,我很幸福�!�
只有我不能畢業(yè)。
“那些偏安一隅的回憶,此刻也閃爍著金子般的光芒……”
那些因為簽證過期而不敢離開清極宗的回憶,好似話本里被囚禁。
“在這里,我能接觸到最前沿的知識�!�
寧明昧:“你違反保密政策了?”
白不歸:……
好吧,也沒有那么前沿。
“我和其他弟子們的相處也很好……”
比如時不時來打秋風(fēng)薅走化妝品贈送小樣的師妹們。
比如始終在對自己進(jìn)行清極宗式霸凌的雪竹。
比如喝醉了酒詢問“師兄你畢業(yè)意向是什么”“啊忘了,你不能畢業(yè)……”的
那一刻,白不歸意識到自己的生涯一片無悔,甚至連租下的學(xué)生公寓都多帶一個用來堆代購品的儲物間�?上�,為了這個儲物間,他放棄了有陽臺的戶型。
所以即使在清極宗,他也沒有一個風(fēng)鈴。
寧明昧:“說了半天,你想說什么?”
白不歸咬牙。他知道寧明昧在明知故問,所以招了。
“師尊,對不起,我是臥底�!卑撞粴w低頭道,“我是妖狐族派到清極宗來的臥底。”
……
長久的沉默后,寧明昧道:“有意思,說說看,你這些年來都干了什么�!�
“我干了……”
借走妖狐族資料,好在清極宗搞學(xué)術(shù)。因為妖狐族人搞妖狐族學(xué)術(shù)有豁免政策。
囤積化妝品,倒賣至妖狐族、天狐族、靈狐族,開啟三方商路。
因為常年在非思簿發(fā)布代購消息被一眾學(xué)弟學(xué)妹拉黑。
開創(chuàng)性地對妖狐族開創(chuàng)定尾+燙門捆冷門模式,玩轉(zhuǎn)營銷,開啟商路。
因為快遞盒子太多被學(xué)生公寓三度投訴。
因為打包紙箱長蟑螂被師弟師妹們投訴。
因為……
寧明昧:“嗯?”
白不歸回顧自己的生涯,有些哽咽道:“師尊,或許你不知道,我確實……干了很多事。”
第247章
三花學(xué)妹
白不歸,你當(dāng)臥底時但凡干了一點正經(jīng)事,也不至于一點正經(jīng)事也沒干啊。
寧明昧:“你就做了這?”
此話如雷霆,讓白不歸眼前一黑。所有人都知道,這話對一個研究生的殺傷力。
而且白不歸老延畢人了。
白不歸咬牙,干脆地把自己剛進(jìn)清極宗和為進(jìn)清極宗那時干的事都抖了個底落。這下終于,他覺得寧明昧抬起頭,顯然是對自己有點重視了。
寧明昧又道:“所以,你的所有產(chǎn)出都在前幾年,和想進(jìn)實驗室之前?”
“進(jìn)實驗室站穩(wěn)腳跟之后,你就什么都不做是吧。”
臥底也不做了,資料也不發(fā)了,找大妖陵墓的學(xué)術(shù)也不做了,看見大妖陵墓變成度假村也沒有心靈波動了,整個人被養(yǎng)懶了,反正都要延畢干脆無所畏懼了,甚至開始做海外代購撈錢了是吧。
白不歸的精神狀態(tài)領(lǐng)先美區(qū)一百年啊。
白不歸:……
他想說自己不是那樣的,自己曾經(jīng)確實是個生機勃勃的臥底,英武潛行,一個狐徒手?jǐn)Q斷十幾只野雞精的脖子也不在話下�?勺屑�(xì)想來,自己在過去的二十年里的確只是在為了妖族人民的精神需求殫精竭慮,除此之外一點正事都沒干。
白不歸羞愧地低下頭顱。寧明昧看著這條做代購的好漢,手指玩轉(zhuǎn)手中毛筆,道:“所以,你來向我坦白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
寧明昧:“你還想變成一只完整的妖么?”
“不行!”白不歸條件反射大驚失色,“變成全妖之后,我的綠卡又要重新排期了!好不容易排期只剩兩百年……”
而且全妖學(xué)生簽證在清極宗不得從事商業(yè)活動。白不歸曾經(jīng)因此誤會無法適應(yīng)現(xiàn)代化的清極宗食堂,被餓到下山偷雞。還好,他是半妖,最后鉆了一點半妖的空子,搞了個雙界籍。
“不想?”寧明昧的聲音不辨喜怒,“你明白現(xiàn)在的局勢么?”
白不歸茫然搖頭。
“……你是白掌門的姐姐的,私生子�!睂幟髅恋�,“我看過你突破元嬰時的劫云�!�
這是第一擊。
白家家主被人界朝廷封為云南王,也就是說……
他白不歸是混血王子??
“白家受妖狐族詛咒,每一代,只能留下一位嫡系骨血。你突破之兇險,白掌門突破之兇險,皆是因此。你與她之間,只能活一個�!�
這是第二擊。
白不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么多年來,他突然有了自己的身世,卻又馬上就要死了。對此,他只能結(jié)巴道:“沒有別的辦法嗎?”
寧明昧道:“沒有。”
傻子都該明白,白若如和白不歸之間若只能留下一個,被眾望所歸著活下來的人只會是誰。
“但,你還有個機會�!睂幟髅琳f,“洗干凈你身上的人族血脈,將你轉(zhuǎn)化為完整的妖狐。”
“這是你唯一的,活下來的機會�!�
……
妖皇陵墓度假村十分熱鬧。白不歸卻跟著寧明昧,走在山下深處的冷庫里,牙齒打顫。
這里,是大妖骸骨的存放處。
若是三十年前來到這里,白不歸會欣喜若狂�?扇缃瘢撞粴w站在這里,心里只有他將要重新開始排期的綠卡。
清極宗的綠卡!他的綠卡!
雖然被延畢,但白不歸不想離開清極宗,不想離開修仙界。妖界沒有網(wǎng)絡(luò),沒有桌游,沒有隨時隨地送貨上門的外賣奶茶……白不歸不想回妖界!
妖界,壞!清極宗,好!
寧明昧道:“這里面是大妖尸骨的儲存之地。”
白不歸:“嗯……”
寧明昧眼鏡冷漠:“把妖族的轉(zhuǎn)化儀式講一遍�!�
白不歸:“先是這樣……然后這樣……這樣……最后這樣……”
寧明昧眉毛一挑,十分不祥:“這一步為什么這么做?”
白不歸卡殼:“這里打開……選擇……這個就可以了�!�
寧明昧:“我不是問你步驟,我是問你為什么這樣做。你好好想想,這個步驟是必要的嗎?原因是什么?機理是什么?”
白不歸:……
徹底卡殼了,白不歸只能陷入講述步驟的無限循環(huán)。
寧明昧眉毛擰起,十分不耐:“你不是說你在進(jìn)入清極宗臥底前,為了這個轉(zhuǎn)化儀式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三十年了嗎?你說你有三十年的技術(shù)研究經(jīng)歷,我對你一開始,還是有很多期望的�!�
白不歸:……
寧明昧:“三十年都夠混成五個senior了,你對這一部分技術(shù)的了解怎么還是這樣?”
白不歸:……
白不歸永遠(yuǎn)講不明白這儀式的根本原理。按他這個做法,轉(zhuǎn)換儀式不是妖法,而是玄學(xué)。但寧明昧也弄清楚了其中比較重要的幾點。
一是需要使用妖族的祭壇。
二是需要使用妖族的一件圣物。
這東西聽起來,怎么那么像寧明昧在尋找的那片上古逆鱗?
妖界曾經(jīng)有強大興盛的古龍一族。古龍是妖界最古老的一支,可強大并不能帶來團結(jié),他們逐漸在自相殘殺中衰敗,如今隱入塵煙。這枚逆鱗,屬于古龍一族最后的皇帝。
秘金是妖族圣山的核心。為了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古龍一族最后的皇帝吞下了這枚秘金,將它煉作自己的逆鱗。她在無盡的烈火中騰身而起,撞向已然第二次坍塌的天門。有人將此視為野心,有人將此視為飛蛾撲火式的犧牲。
天門堵塞,總有一族需要開山劈海,以自己的殘軀化為烈火與風(fēng)暴。
哪怕飛蛾撲火,慘死天門之前!
古龍的身軀被撞碎。這名妖界的皇帝迎來了自己生命的終結(jié)。這名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妖族的身體碎片灑向妖界,有的化為礦石,有的化為灘涂,有的化為桃林。而那枚逆鱗則直直地插在山巒之上,仿佛紀(jì)念碑,嘲笑她不自量力的野心。
“它就是那片逆鱗。”白不歸道。
寧明昧說:“我查過那片逆鱗,沒有任何關(guān)于它如今所在之處的消息�!�
“它被收藏在天狐族那里。當(dāng)初,是妖狐族和天狐族一起奪走的它�!卑撞粴w說。
原來是分贓不均。寧明昧看他一眼。
白不歸又道:“……從靈狐族那里。”
難怪這三家鬧得不死不休。寧明昧心道:“這般引起紛爭的不祥之物,還是由我保管比較好�!�
系統(tǒng):……
你們狐族為了一塊逆鱗打得不死不休,給我們?nèi)俗灞9芤幌略趺戳�。人族帶走爭端,人族好。妖族打來打去,妖族壞�?br />
三家的恩怨寧明昧并不關(guān)心。只是這下子,要想完成對白不歸的轉(zhuǎn)化,還得親自往天狐族和妖狐族跑一趟。
先奪逆鱗,再奪祭壇,轉(zhuǎn)化白不歸,班師清極宗。想法很美好,執(zhí)行很糟糕。
妖狐族對清極宗十分警惕。天狐族則十分自閉,還好,天狐族雖然自閉,但也通了網(wǎng),有網(wǎng)就好入侵,好下手。唯一讓寧明昧比較煩惱的是,奪走逆鱗之事,需要做得很隱蔽。
否則妖狐族很容易就能知道,寧明昧的下個目標(biāo)便是妖狐族的祭壇。
“看來還是得我自己也去走一趟。倒不是為了白不歸,而是為了我的逆鱗�!睂幟髅聊苄南�。
那邊白不歸還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等待回復(fù):“師尊?”
寧明昧說:“小白啊,你這個課題,我們實驗室是沒有資金支持的�!�
白不歸哽咽:“我知道�!�
寧明昧:“你自己帶資進(jìn)組吧�!�
白不歸:……
白不歸憂傷地離開了。寧明昧看著他的背影,覺得自己很有道理。這些年來白不歸倒賣化妝品,雖然化妝品和保健品的每一筆錢里都有寧明昧的一部分,但化妝品出口應(yīng)該還有一筆出口稅,由于稅務(wù)局是寧明昧的勢力,這份出口稅也該由寧明昧所有。寧明昧賺不到這筆錢,真是渾身難受啊!
現(xiàn)在不過是讓白不歸把錢還回來而已。寧明昧知道,白不歸這些年來所有代購賺來的前都拿去買期房了。白不歸妄想依靠買下幾十套房就能落戶清極宗,還可以從此當(dāng)包租公生活,寧明昧不會給他這樣的好機會。
寧明昧打發(fā)十六和十八繼續(xù)照顧(監(jiān)視)白不歸,自己跑去找了一趟尹希聲。一進(jìn)玉庭峰,寧明昧開門見山:“師兄,我要出去一趟。”
“是為了若如師妹的事兒么?”
寧明昧不點頭也不搖頭,主打一個神秘莫測。尹希聲皺著眉頭許久,道:“你這時候離開,以后清極宗的形勢,或許會更加艱難。你知道的,師尊既然出手了,就沒有停下來的道理�!�
“清極宗變成什么樣和我沒有關(guān)系�!睂幟髅梁攘艘豢诓�,“我只是需要那些弟子為我干活兒——等我回來了,他們還得繼續(xù)為我干活�!�
尹希聲眉頭擰成一團麻繩,終于,他下定決心道:“好。我答應(yīng)你,這段時間我替你照看縹緲峰�!�
“——還有明道書院�!睂幟髅撂嵝�。
縹緲峰和明道書院是寧明昧的根基,尹希聲自然明白。只是他又說:“你怎么不去找方無隅?”
“方無隅那里我自然是要說的。可他總是偏信、愚忠,沒有尹師兄你靠譜�!睂幟髅恋溃暗葞熥鹨巡槲业暮笊綍r,抬著齊師兄的尸體出來,阻擋諸位太上長老的,就只有尹師兄你一個人……”
“什么叫扛著尸體出來,我什么時候說過要幫你扛著齊師兄的尸體出來……”
“咦師兄我剛才沒說么?我讓弟子去把齊師兄的尸體從洞天福地抬到縹緲峰來了。這些日子我不在,就由齊師兄來幫我鎮(zhèn)宅。”
所以你到底把齊免成的尸體當(dāng)成什么了�。�
寧明昧搞定尹希聲這邊。他沒現(xiàn)在去通知白若如。
“像白若如這種人,總是有種愚蠢的犧牲主義。告訴她,她指不定就從玉女峰上先跑了,為了防止連累我�!睂幟髅镣屏送蒲坨R,有點不耐煩,“別給她壞我的事的機會�!�
寧明昧嘴上總是會這樣說。
這邊事情安排完,寧明昧總是得搞個潛入天狐族族地的計劃的。他琢磨一番后,打發(fā)二十一去給他翻學(xué)生資料,還真讓人翻出一個有點用的人選。
“一個妖族留學(xué)生,早年曾在天狐族做過奴隸,對天狐族有仇。因為她的背景十分多樣性,所以很快作為留學(xué)生被招進(jìn)了清極宗。她的夢想是把自己家里在天狐族和天狐族附近做奴隸的一家族老小都帶來清極宗打黑工�!�
“她現(xiàn)在是什么修為?”
“筑基大圓滿。說起來她也是今年高考,今年九月入學(xué)�!�
“她的專業(yè)是什么?”
“她沒有專業(yè)……咦,她在明道書院來著,是今年高考的探花。”
那這成績不錯啊。寧明昧道:“她是半妖還是純妖,種族是什么?”
“純妖,原型是只三花貓�!�
時隔半個月,寧明昧終于駕臨明道書院,開始做開班儀式了。
對于開班儀式的遲到,寧明昧面不改色心不跳。寧明昧自有自己的道理:這拖延出來的三個月,是為了給新生們足夠的適應(yīng)大學(xué)校園的時間。如今大學(xué)校園適應(yīng)了,也是時候上點強度了。
寧明昧雖然準(zhǔn)時來了,卻沒有進(jìn)多媒體報告廳,而是在后臺監(jiān)視報告廳內(nèi)。很快,他看見了第一個來的人。
第一個來的一群人。
連城月帶領(lǐng)著他們行走,這幫眼高于頂?shù)奶熘溩右粋個唯連城月馬首是瞻的模樣。寧明昧挑挑眉,心想連城月混得還不錯嘛。
“班長,你前段時間過勞暈倒,這幾天身體還行嗎?今天這么早起來參加報告會,身體穩(wěn)得住嗎?”連城月旁邊的人擔(dān)憂道。
連城月:……
連城月很不喜歡被人提到自己過勞暈倒的事情,這讓他覺得自己很沒面子。他岔開話題,把這件事繞了過去,帶著一眾同學(xué)坐在第一排。
在他之后,其他明道書院的弟子也一一從門口進(jìn)來,并和連城月打招呼。連城月微笑著對他們頷首。
寧明昧:……
太能社交了,受不了,什么人啊這是。全年級都認(rèn)得連城月,這是要競選清極宗總統(tǒng)嗎。
連城月看向舞臺。大屏幕上,“寧明昧”三個字熠熠發(fā)光。
寧仙尊會期待著他的出現(xiàn)嗎?如今,他一定是在整個明道書院里,為寧仙尊留下最深刻的印象的弟子吧!
而寧明昧此刻還在一個個認(rèn)臉,并皺眉。
那個三花怎么還沒來?
終于,在距離演講開始還有一分鐘時,寧明昧等待的少女出現(xiàn)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剛剛在奶茶店那邊打工。路上共享單劍壞了,再刷一輛又要花錢。所以就跑過來了!”少女說。
連城月看眼前的少女。很難得,這個明道書院還有比他更窮更卷的人。
不過他們卷的方向不太一樣。連城月卷社團,卷學(xué)生會,卷學(xué)習(xí),是為了給自己卷出一片出路。但眼前這名少女,卷的方向是打工。
她在明道書院乃至整個內(nèi)門新一屆,都有打工皇帝的美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