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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八年一晃而過,“烏合眾”悄聲無息。就連張質(zhì)真參與研究的首席弟子,也逐漸忘記了這項神秘的研究。

    但寧明昧沒有忘記。

    命運(yùn)總在人的不經(jīng)意間發(fā)生奇異的回轉(zhuǎn)。譬如此刻,寧明昧又一次嗅到了神秘組織的氣息。

    從東疾山上,從不速之客設(shè)下的法陣中。

    即使是在那神秘的、讓人不快的力量外,寧明昧也能找到一點直覺性的證據(jù)。

    器官移植這樣的概念,確實很像是出自一名天真的、想要救死扶傷的天才少女修士之口。

    只是她生命短暫。歲月卻悠悠。曾經(jīng)由她脫口而出,只想以此保住重傷百姓們生命的方法,先是被斥為邪典,又最終淪為了“莫靜”用來謀財害命的“良藥”。

    距離第二個陣眼越近,空氣里的血腥氣便越濃。眾人走在路上,看見一具又一具怪物的尸體。它們有的經(jīng)歷多次纏斗才被用劍刺死,有的,則被一刀斃命。

    寧明昧不難揣測其中原因。這些尸體必然是由兩撥人造成的。一撥是清極宗的弟子,另一撥則是同他們一起抵達(dá)這里的神秘組織。

    只是那些尸體的怪異,讓姜幼蓉幾乎快要嘔了出來。

    “這到底都是什么東西?”她喃喃,“像是尸塊縫成的一樣。蛇的身體里,竟然長著大量魚卵……”

    寧明昧只取出自己的儀器,讓老十七收集這些怪物體內(nèi)殘存的“黑氣”。

    即使只有一點。

    連城月看著那些怪物,只覺得額頭跳得厲害,一下一下,像是一種本能在歡欣地扭動。

    對于旁人而言,會引起不適的黑氣于他而言,仿佛是最好的食糧。

    仿佛他天生,便是為了吞噬這些東西才存在。

    可寧明昧在旁邊,連城月不想表現(xiàn)出自己的失態(tài)。他攥著手心,努力克制,隨著寧明昧等人走過村子里的尸山血海。

    “這里被殺死的,有怪物,還有一些邪修。他們看起來,是這里的研究者�!崩鲜叩皖^觀察。

    很快,他發(fā)現(xiàn)半枚劍穗。很明顯,這枚劍穗是被人故意留下的。

    “段瓔來過這里�!崩鲜邊R報。

    很明顯,段瓔在這里留下了用于指引方向的信物。在他們到達(dá)之前,她已經(jīng)來過這里。

    忽然間,連城月感覺遠(yuǎn)處仿佛有黑影一閃。他回頭去看時,卻只看見荒草叢生。

    什么人影都沒有。

    耳畔卻傳來姜幼蓉失控的尖叫聲:“師尊,你看這里,這里的山洞里,有、有……”

    老十七和寧明昧匆匆地往山洞去了。此地兇險,連城月不敢被丟下。

    在少年身影跟隨寧明昧一起消失在山洞洞口時。遠(yuǎn)處山崖上,終于有一人顯露出了身影。

    白衣,玉冠,神情穩(wěn)重溫和。那人定定地凝望遠(yuǎn)處,輕嘆一聲道:“閉關(guān)了八年,外面可真是熱鬧啊……如今的我多少歲?十四?十五?”

    他伸手不知勾了什么法訣。原本縈繞在怪獸身上的黑氣便被抽出,匯聚在他的手心里。那人神色未變,只一閉眼,如同吸入芳香一般將它們吸進(jìn)了自己的身體里。

    “神劍斬妖除魔。吸收這些渾淪本是天職——對于被用于殉劍的劍靈來說,也是如此。”

    “把它們吃干凈,才不算浪費。你說是不是?”

    “師弟?”

    第170章

    反派招聘

    “寧仙尊,您怎么了?”連城月問。

    寧明昧:“不知道為什么,背后忽然一陣惡寒……”

    老十七滿臉慘白地說:“看到眼前這種東西,感到惡寒也很正�!�

    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具又一具紫灰的尸體。

    這些尸體盡管均有變異——有的長角,有的長翅膀,甚至長的位置還不怎么正常,譬如其中一個的翅膀,長到了屁股上面——但仍能看出來,他們至少在過去,曾經(jīng)是人形。

    此地有妖,有魔,有人,有鬼。老十七攥緊拳頭,惡狠狠道:“我早該知道,他們不會只把實驗?zāi)繕?biāo)定在獸的身上……”

    只有姜幼蓉哇地一聲哭了——眼前這個場景對于一個中學(xué)生來說還是太刺激了。雖然她哭的理由,有點怪異。

    “師尊,大師兄的屁股上會不會長出兩只手一個頭來��!”

    舉目四望,是即使活下去也是異形的怪胎。寧明昧只冷漠道:“長出來正好。多一個頭兩個手,工作效率提高一倍。那就更得把他帶回去了�!�

    一個溫思衡兩個頭四只手,一份工資。

    雙贏!

    寧明昧只奇怪一件事:東疾山上的變異生物這么多,這座山的主人是怎么做到這點的?

    即使他讓整個縹緲峰的弟子都變異出八只手還不睡覺,也來不及制造這么多詭異東西��!

    兩個弟子都正陷入心靈的震蕩,暫時無法摒棄道德開始干活。寧明昧于是對連城月道:“你過去�!�

    連城月向前一步:“師尊我過來了�!�

    ……沒叫你過來。寧明昧道:“……你一個個去看,他們里還有沒有活口�!�

    石如琢這時候插嘴了:“他為什么把這個任務(wù)交給你?”

    石如琢心中疑竇叢生。

    一個普通的仙尊,會把這樣的任務(wù)交給一個練氣期弟子嗎?石如琢將心比心,換成他自己,他肯定做不到。

    連城月一邊一個個觀察,一邊感慨道:“老前輩的眼睛果然很利。因為老前輩,也看出了寧仙尊對我的重視。”

    石如琢:“……我是這個意思嗎?你覺得他對你是好意?我怎么感覺,他是在瞧不起你,為了把你嚇跑?”

    連城月沉默片刻。

    “通過尸山血海磨練我的意志,寧仙尊計算深遠(yuǎn)。”連城月伸手晃了晃一根尸體的手臂道。

    石如琢:……真的該對連城月閉嘴了。

    此情此景,石如琢不得不有點惆悵。一來他承認(rèn)這東疾山上的莫靜還比較有創(chuàng)意。二來他覺得這莫靜的創(chuàng)意還比不上桂若雪。三來他想到自己的復(fù)仇大業(yè)尚未開始,桂若雪銷聲匿跡許久,一定是增長了自己的干壞事法門,正在哪里做為禍人間的壞事。

    前面?zhèn)鱽韺幟髅恋穆曇簦骸啊叮�,所以可以砍掉多余的手是吧。謝謝你假發(fā),少喝點雪碧。掛了啊�!�

    ……假發(fā)是什么東西,聽起來是個禿子。石如琢興趣缺缺。

    而此刻連城月在那些死去的實驗體上聞來聞去。時間流逝,實驗體上黑色氣息的味道消散了許多。可他能還能嗅到微微的、黑色氣息的香氣。

    飄飄渺渺,從洞穴深處傳來。

    寧明昧剛打完電話,就聽見姜幼蓉道:“這邊小道里有動靜……喂!”

    “啊啊��!”

    一陣沖鋒似的尖叫聲后,姜幼蓉躲開了死胡同里少女的那一刀。少女滿臉淚痕,還把一個受傷的女子護(hù)在身后。她舉著刀,顫著肩膀與眾人對峙。

    很快,她看見眾人身后的連城月,愣了愣:“連城月?”

    連城月原本在琢磨尸體上的黑色味道。他轉(zhuǎn)頭,也皺了眉:“連曉?”

    “我……段瓔讓我留在這里,照顧唐莞。她去……她去幫唐莞關(guān)掉里面的東西……”

    寧明昧轉(zhuǎn)頭,便看見躺在連曉身后的孱弱女子。女子腹上有一個深深的血洞。她還在喘氣,但很快便要咽氣。

    “必須……關(guān)掉……讓它們分離開……否則,不只是東疾山,被污染后的息壤會蔓延到所有地方……”女子吃力地說。

    息壤二字讓寧明昧立刻做出了助人為樂的打算。

    息壤。

    那可是土中土�。�

    寧明昧蹲下身,查看女子傷勢:“你是被莫靜擄來的,東疾山實驗中心的研究助手?”

    雖然詞匯新穎,但女子奇跡般地理解了其中意思。她吃力地點了點頭,每說一句話,唇間就溢出一灘血來:“我,我活不了了……”

    她杏仁般的眼睛里漸漸漫出淚水:“求你……求你救救薛離。她和我一樣……她是因為我才留在這里的……”

    懂了,還有意外收獲。

    寧明昧道:“不行�!�

    興許是早就明白,如自己這般盡管不情愿、但也沾滿血腥的人不值得被原諒。女子眼中顯現(xiàn)出絕望之色。寧明昧道:“一個不夠,我要兩個都帶走干活才行�!�

    說著,他從乾坤袋里掏出一杯芝芝黑提:“試試這個�!�

    旁邊的連曉:……

    這是什么東西。

    女子被灌了一點,但芝芝黑提杯水車薪。她腹間的傷口像是附了魔,有不斷撕裂其的詛咒,冒著灰氣。寧明昧盯了一會兒,道:“只能試試這個了�!�

    他讓弟子們退到死胡同外去,自己從懷里掏出了那盞蓮燈。

    蓮燈依舊有絲絲黑色脈絡(luò),花瓣卻看似瑩瑩。屬于燈芯的位置,此刻插著根臨時的綠東西。

    這是寧明昧的量產(chǎn)通天藤燈芯。

    用工業(yè)復(fù)興的方法制造修仙界神器,阿門。

    寧明昧仿照翁行云筆記本上的方法催動蓮燈。燈中燈芯隨著法力注入,綠瑩瑩地亮了起來。

    漸漸,有絲絲縷縷的綠色沿著蓮燈脈絡(luò)開始流轉(zhuǎn)。盡管脈絡(luò)中有黑色堵塞,它們的流轉(zhuǎn)并不算流暢。

    但柔和的能量,已經(jīng)緩緩地由蓮燈中流出。

    如春風(fēng)拂面,萬物新生……這,就是木。

    不知不覺間,女子已經(jīng)睜開了眼,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蓮燈。

    她腹部猙獰的傷口……此刻已經(jīng)愈合了。

    女子撫摸自己的腹部,眼里盡是難以置信。寧明昧此刻正在目測燈芯剩余質(zhì)量。

    一次使用就損失了一毫米。

    這也太不耐用了。

    “這是什么?”女子下意識地問。

    “能站起來嗎?”寧明昧收回蓮燈。

    女子扶著墻壁,竟然真的站了起來。寧明昧道:“走,一路向內(nèi),給我們帶路吧�!�

    “那里……你們不能進(jìn)去。”女子下意識地道,“如果不是因為我剛才以為自己要死了……我也不會讓段瓔進(jìn)去�!�

    寧明昧道:“為什么。無窮的一半也是無窮。既然息壤是不斷生長的∞土壤,分我們一半∞又能怎樣。”

    論一個永生之人給另一個人類分一半生命,結(jié)果是什么?

    結(jié)果是兩個人都擁有∞生命,因為∞的一半是∞。

    由此,最棒的做法是永生之人愛著許多人,許多人再愛許多人。這樣就可以用卡BUG的方式,讓全世界實現(xiàn)永生……扯遠(yuǎn)了。

    “靠近那里,會被污染。那是種叫‘渾淪’的東西�!迸右Т降�,“外面的那些怪物,那些人,都是借助渾淪改造出來的……”

    “是么?”寧明昧瞥了一眼遠(yuǎn)處,還在盯著絲絲縷縷的煙霧看的連城月,“我們不怕�!�

    寧明昧再次驅(qū)動蓮燈。綠光照射處,黑氣被驅(qū)散,不得不退避開來。

    ……

    被寧明昧所救的女子名叫唐莞。唐莞走在前面,寧明昧走在中間,連城月綴在后面。

    蓮燈發(fā)出瑩瑩綠光。它所照亮之地,黑暗極盡退散。

    縹緲峰的弟子們沒有任何反應(yīng)。因為寧明昧就該是什么好東西都有的。連曉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因為她和連城月都很無知,認(rèn)為仙人就該無所不能。

    此處唯一需要擔(dān)心會對法寶來歷刨根問底的,只有唐莞和連城月的戒靈了。

    唐莞不足為懼——只要把她的話都打成敵人分化我們內(nèi)部的陰謀就行了。而且唐莞剛被寧明昧救了一命。寧明昧套她的話,覺得她很知恩圖報。所以,重點在煉虛期隨身老爺爺身上。

    但寧明昧并不怕自己使用翁行云的法寶之事曝光。因為,他早就在離開前做好了準(zhǔn)備。

    胡楊是個手工藝人,自然也擅長涂裝,放在現(xiàn)代或許是個膠佬。寧明昧已經(jīng)提前讓胡楊給蓮燈改了一點涂裝,并且,還在燈柄處加了個花花袖套。于是這座蓮燈看起來非常歡喜,頗有東北特色。

    一路上,寧明昧聽唐莞交代她的身份。

    東疾山非法研究基地的主人莫靜于百年前來到東疾山。他白天做和尚,晚上做非法研究頭子,午休給人做做換根骨的研究,周末給凌風(fēng)派改造人。一般人報復(fù)社會就干一件事,莫靜為了報復(fù)社會還同時打四份報復(fù)社會的工。這種精神實在是可歌可泣,難怪不到一百年時間就成為東疾山一大害蟲。

    但打工是不可能一個人打工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一個人打工的。為了給研究團(tuán)隊增加人手,莫靜每年進(jìn)行春招秋招夏招冬招……莫靜為人事很耿直。他不僅找沒經(jīng)驗的應(yīng)屆生(校招),還招來路不明的社會人(社招),甚至還招肄業(yè)生(輟學(xué)叛逃),除此之外,還開啟了東山寺廟病患特殊通道,提早實現(xiàn)了一種不僅一視同仁、而且照顧病患的人道主義關(guān)懷招聘方式,在不需要補(bǔ)貼費的情況下仍然專注于治療病患、招聘病患,作為一個新興非法企業(yè)解決了不少待就業(yè)人口。

    基本上,是只要你敢干,我莫靜就敢招。

    就算你不敢干,我莫靜也要把你綁到這里來。

    唐莞就是病患通道中的一員。她以為自己命不久矣,去寺廟上香。莫靜為她指引了一條人生明路,在治療她的疾病的同時,還給了她一條就業(yè)之路。

    除此之外,莫靜還在其中一點上很耿直。

    第171章

    急急急

    那就是工資。

    世間之事,若是有了價碼,便總能分出個高低貴賤來。譬如在清極宗,外門弟子比雜役的月例多,內(nèi)門弟子比外門弟子的月例多。

    但莫靜很耿直。在東疾山,無論女男,無論老少,無論是研究者還是實驗體,都沒有工資。這從根本上解決了人人攀比的問題。

    為了感念這份善意,東疾山很少有人離職,即使離職,也是死不見尸。

    莫靜不建議東疾山同事們私底下有太多交流,以減輕社恐的職場社交負(fù)擔(dān)。莫靜的修為和東疾山的晉升機(jī)制一樣高深莫測。有些不服管教的研究者,會晉升為實驗體。大部分研究者冷眼旁觀,覺得自己的待遇總比實驗體更好,油然而生一種優(yōu)越感,甚至以折磨實驗體為樂。唐莞看在心里,膽戰(zhàn)心驚。

    為此在所有人中,唐莞唯獨和比她更晚入職的薛離關(guān)系最好。薛離和唐莞不一樣。她不是騙人,而是某個門派的叛修。據(jù)說,她不滿某門派中修士仗著資歷更長,折磨壓迫資歷更短的新修士的行為。一來二去中,薛離和門派中的“前輩們”發(fā)生沖突,在反抗時錯手殺了一個修士。

    薛離不能再回門派,忍受著被顛倒黑白,被追殺,但也還不想入魔。在走投無路、垂死之際,她被莫靜帶到了東疾山。

    和多愁善感的唐莞不同。薛離由于自身經(jīng)歷的緣故冷靜理性,也比其他修士更受莫靜的器重……

    寧明昧插了一句:“也就是說,她了解所有的技術(shù)細(xì)節(jié)?”

    事實確實如此。在東疾山的技術(shù)層面上,除了莫靜,就是薛離首屈一指。

    唐莞一直想逃。在所有她撐不下去的時刻,唯有薛離的冷靜給予她力量。如今,外人入侵東疾山,許多研究者都被殺死。他們平常便惡貫滿盈,唐莞并不關(guān)心�?伤幌胙﹄x也一起死去。她和他們不一樣……

    寧明昧道:“既然她了解幾乎所有的技術(shù)細(xì)節(jié),我會考慮幫助她這件事的�!�

    唐莞沒有說薛離曾在的門派。換做修仙界其它人,對此總要掂量掂量。修仙界唯一對此沒有任何感覺的,只有寧明昧。

    哪個門派能比清極宗更大?哪個地方能比縹緲峰更惡霸?更何況,寧明昧又不會給薛離合法身份,只會讓她留在縹緲峰后山。

    唐莞聞言喜悅,原本緊蹙的眉頭也悄悄放松。她繼續(xù)說,東疾山是干什么的。

    又開始,唐莞只以為東疾山是專做器官移植的。

    就像所有正規(guī)的大公司一樣,東疾山雖然不給研究員們編制,但給予了他們長達(dá)一年的學(xué)習(xí)期與實習(xí)期�?紤]到實習(xí)期與正式入職期都沒有工資,東疾山在實習(xí)期與正式入職期的待遇上實現(xiàn)了公平。實習(xí)期存在一定的輪轉(zhuǎn)制度,唐莞就在這些時間內(nèi),摸清了東疾山的業(yè)務(wù)。

    東疾山有幾個做移植的部門。一開始,他們在同類的獸與獸之間做移植。再后來,他們轉(zhuǎn)移到人類身上。在唐莞幾乎以為這就是東疾山的最終目的后,東疾山教會了她深入專項打擊用戶需求痛點是有多么的重要——對于人體,他們開始做根骨移植,且只做根骨移植。

    在初次目睹這項技術(shù)后,唐莞被嚇得很久沒有睡好覺。這項技術(shù)并不成熟,甚至可以說是喪良心的——被換入可修仙根骨的購買者,雖然能擁有一時的修行能力,但會因為持續(xù)使用靈根帶來的排異反應(yīng)早早死亡,幾乎無一例能挺到金丹期;被換下可修仙根骨的販賣者不修仙,雖然會延緩排異,但他們的下半生也會在病痛之中度過、早衰、壽命剪短。

    唐莞見過韓延被換上根骨后的第一周,稍微催動靈力時就會發(fā)出的、慘絕人寰的哀嚎的模樣。但即使如此,拿到門道、想要做這份手術(shù)的修士也是趨之若鶩。

    寧明昧道:“這在修仙界,是絕對應(yīng)當(dāng)被禁止的、喪良心的邪術(shù)�!�

    唐莞慚愧低頭。

    寧明昧:“你手上有所有患者的名單嗎?整理一份,發(fā)給我�!�

    我挨個去收保護(hù)費。

    大世家,你們也不想讓自己更換根骨的事被人知道吧?

    到時候?qū)幟髅了较抡莆崭且浦矊@�,表面上向違法的修仙世家收取保護(hù)費。一件事賺兩份錢。

    “不過,如今有減緩他們的排異反應(yīng)的方法么?”寧明昧忽地問。

    比如免疫抑制劑之類的。到時候可以每個月賣給他們。

    唐莞慚愧:“沒有。”

    管殺不管埋,真是好風(fēng)范。

    “你們的山主,對于根骨移植的事情是什么反應(yīng)?”

    寧明昧又問。

    在唐莞的描述里,“莫靜”被藏在那些對他只言片語的描述中。他如迷霧,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來這里。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世。沒有人知道他打四份工報復(fù)社會的目的。

    但人是不可能完全隱藏自己的。只要有描寫,就會有痕跡。一個坐在躺椅上蒼老的背影,一次輕微的嘆息,都能使寧明昧從這片模糊的背景板中,把這個自己即將使其天涼莫破、接收其包括人體工學(xué)椅在內(nèi)的所有辦公財產(chǎn)的商業(yè)競爭對手的身影抓出來。

    唐莞想了許久。她道:“我只記得發(fā)現(xiàn)根骨移植導(dǎo)致的壽命簡短不可逆后,他說了一句話。”

    她自己也不明白,她為何唯獨對這段話印象頗深。

    寧明昧問:“他說了什么?”

    “他靠在門旁,說了一句話。語氣中盡是嘲諷和厭惡�!�

    “原來所謂資質(zhì)靈根,到底還是天定的�!�

    “生來天資微薄,即使是同胞兄弟,也要屈居人下�!�

    當(dāng)時有人問莫靜,這不是很好嗎,兄弟之間可以互相照拂。

    但莫靜只回了一句話。

    第172章

    上鉤

    “正因為彼此之間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這才是恥辱。”

    直至這一刻,這藏在帷幕后的幕后黑手的模樣,才逐漸清晰了起來。

    一個甚至能將化神期修士都玩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元嬰期修士。

    一個能將靈氣運(yùn)用到極致,卻仍然只能是元嬰的元嬰。

    再后來,或許是因為入職時間更久了,唐莞能夠接觸到一些內(nèi)部機(jī)密項目。譬如東疾山與凌風(fēng)派之間的校企合作。成批成批的魔獸與修士被送來。他們中的一部分被喂下莫靜設(shè)計的藥物,再被凌風(fēng)派接走送出,用作恫嚇百姓們的工具。但其中的另一部分,卻從此消失了。

    莫靜沒有說他們的去處,也沒有明言他們的生死。在東疾山上只要能活命,誰也不敢向他開口,問這個致命的話題。

    直到她被帶到一處。在那里,她見到了自己此生都未曾見過的可怕異形。

    卻十分強(qiáng)大。

    莫靜將一些資料拿給她。

    資料里寫著他們的改造方法。還記載著他們用以制造這種怪物的特殊材料。

    “渾淪”。

    誰也不知道渾淪是何時誕生的,又是從何而來。相傳上古時代,神魔大戰(zhàn)時,便有這不屬于六界的東西自大淵中誕生。它們能控制六界生靈的精神,改變六界生靈的身體與認(rèn)知。它可以使人極其強(qiáng)大,卻也能使人發(fā)狂。

    一開始,這東西在六界之中只是絲絲縷縷。人們只將它視為瘴氣一類的東西,從來沒有被引起過注意。直到天門第三次塌陷,戰(zhàn)火連天,脫離六界之路被堵死后,一部分賢者才愕然發(fā)現(xiàn),此物已經(jīng)蔓延得鋪天蓋地。它使花草枯萎,使鳥獸變異,仙人被它感染會走火入魔,妖魔被它侵襲亦會難以自控,淪為怪物或行尸走肉。

    一開始,眾賢者只將它視為一種邪氣。直到有人發(fā)現(xiàn),渾淪在天門下的大淵處匯聚成了一團(tuán)邪物。

    一團(tuán)巨大的、將天門遮擋住的邪物。

    邪氣源源不斷,自大淵而來。

    為了殺邪物、開天門,眾賢者聯(lián)合六界鑄造神劍,又推舉神族后人神女作為執(zhí)劍人。神劍的鑄造很順利,神女殺邪物與開天門也很順利——唯一一點不完美,是參與此事的所有賢者都在開天門時死去。他們隨神女一起去了西海,從此再沒回來。

    不過,無論它他們是為邪物所殺,還是為神女劈天門輸送能量,力竭而死,這對于他們來說,都是值得滿意的求仁得仁吧。

    但神女救世的效果是很顯著的。在那之后,天地為之一清。渾淪之事一開始也只有六界的頂級賢者得知。如今他們又以為此事已經(jīng)如鑄成的神劍,死去的神女,不返的十二賢者一般淪為歷史。自然,所有人都把這東西忘掉了。

    除了一個人。

    一個永遠(yuǎn)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心,初來乍到,又看多了英雄作品,信心滿滿地要探索這個世界的人。

    在聽見這個名字后,寧明昧竟然覺得不怎么意外。連城月甚至聽見他低低地嘆了一聲:“也只有那個人了�!�

    那個人?

    連城月心中一動,專心去聽他們的談話。

    然后……

    寧明昧一揮衣袖,設(shè)下結(jié)界,展開了自己與唐莞的私聊。

    “師尊有時候就是會這樣一對一談話的�!苯兹匕参克�。

    ……可惡,你這個竟然不想偷聽的、沒有上進(jìn)心的小姑娘!

    石如琢適時地發(fā)出嘲笑:“瞧,寧明昧把你擋在外面了�!�

    “方才裴石歧也在聽,寧仙尊卻沒展開結(jié)界。如今我一去聽,寧仙尊就展開結(jié)界�!边B城月道,“這說明……”

    石如琢:“你不受待見�!�

    連城月:“寧明昧一直在注意我�!�

    石如琢:……

    這孩子這么小,怎么就成了個精神病。

    嚴(yán)格來講,連城月的推理倒也沒什么錯——不過此刻寧明昧更關(guān)心唐莞口中的事。

    唐莞說,那些資料里還有小半本日記。她不知道日記出自誰手。

    但寧明昧知道,那一定是那名少女的產(chǎn)出。

    身著海棠花衣裙的少女在路過一處村落時,發(fā)現(xiàn)其中村民舉止瘋癲。村民中常生畸形怪胎,常有人發(fā)狂。

    村民們認(rèn)為,這是神罰。

    為了祈求不知何方的神的原諒,村民們設(shè)置神像,每月七日,以血食供奉神明。臺前的祭品,一開始是豬肉,雞肉,羊肉,牛肉。

    后來,為了顯示心誠,被供奉在臺上的,成了人類的血食。

    人肝、人肺、人腸、人腦,血淋淋地堆在盤子里。跪拜于地的皆是餓殍。高高在上的,是金子做的神像。

    少女掏出蓮燈為他們治療。但很快,她發(fā)現(xiàn)這些畸形不是某種病毒造成的。

    而是一種黑灰的似氣似水的流體。

    流體在村落中滋生。村民們越是痛苦、越是殘暴、仇恨、血腥,灰黑流體越是源源不斷地產(chǎn)出。少女用蓮燈配合鵝頸燒瓶收集到了那種黑灰的物質(zhì)。她的手指只需輕輕地沾上一點,便能感到無數(shù)負(fù)面情緒,從心底深處涌現(xiàn)出來。

    恨意、疲憊、嫉妒、殘暴……卻甚至使她爆發(fā)出了更強(qiáng)的力量。村長依靠祭祀中飽私囊。在他搶走一名剛出生的嬰兒,要挖掉對方的眼睛來祭祀時,少女親眼看見那嬰兒母親身上的黑氣,霎時到達(dá)了巔峰。

    誰也沒想到那母親的速度竟然會這么快——一瞬間,就差點將村長撕開。村中人更加確信母親是妖邪,更要將她凌遲,再將她的孩子做成新一年的祭品來償命。

    那一刻,受那一點黑氣影響的她也動了。她剛出手,就被嚇了一跳——只是普通的一擊,整個神像就被她擊成了齏粉。

    村民們見神像倒塌,終于開始發(fā)自內(nèi)心地恐懼與臣服。少女盡職盡責(zé),用蓮燈中的木燈芯為他們治病,只是要求他們絕不能再做血腥的祭祀。

    幾個月過去,村落的“黑氣”被少女用燒瓶收集完成。她踏上了尋找世界真相的路途,查遍古籍,并最終從一個朋友的口中,得知了那東西的名稱。

    她在路上偶遇的朋友是一名嫻靜的女子。她有一雙美麗的丹鳳眼。

    “那個村落如今叫望月鎮(zhèn)�!�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當(dāng)年她在望月鎮(zhèn)擊碎了一座血肉神像,高興地離開,去迎接一個世界的陽光。可她沒想到,那些村民們又為她修建了一座神像。

    村民們總是想要拜神。

    而她在窮途末路時回到寺廟里�?粗绢^神像,她百感交集。

    她會怎么想?她會覺得,或許從一開始,她就該想辦法去做一個神,而不是做一個人么?

    人造神,敬畏神,神使人信服,神控制人。

    ……若是這樣,她反而能創(chuàng)造一個天下大同的世界了吧?

    移動的私聊結(jié)界里,寧明昧與唐莞還在私語�?赏饷娴膸酌茏訁s驚愕地睜大了眼。

    “怎么回事,這綠光……”

    蓮燈發(fā)出的綠光開始閃爍了!

    原本明亮寬大的保護(hù)范圍,此刻開始閃爍搖動,變得模糊昏暗。從黑暗的角落里,一種似有似無的灰黑流體侵蝕而上。姜幼蓉看不見那東西,她只能道:“怎么回事,感覺好不舒服……”

    我為什么要在這里走,我為什么要在這里受苦,大師兄那個笨蛋,有什么事不能和師門說一聲嗎,害死自己就算了,害得段瓔姐、穆寒山、所有人都身陷險境……

    明明知道,這些責(zé)難是極為苛刻的,不理智的,情緒化的。

    可黑灰流體襲來時,這些平日里會被道德感壓下去的抱怨此刻席卷而上。就在這一刻,連城月往姜幼蓉身邊站了站。

    啪。

    姜幼蓉如夢初醒般,冷汗已經(jīng)浸滿一身。她揉了揉頭道:“我剛剛是怎么了……”

    原本閃爍的綠光此刻終于又恢復(fù)了最初的穩(wěn)定。黑灰霧氣又被趕走了。幾人繼續(xù)向前,唯有連城月悄悄走在最后面。

    他的手中,握著一條灰黑的霧氣。

    方才那東西如蛇一般,想要鉆進(jìn)姜幼蓉的腦袋里。

    連城月面色不變,手上如捏過年紅包一樣捏了一下“蛇”的厚度。

    然后……

    石如琢:“你下次把東西扔進(jìn)乾坤袋前,能不能給它們分個類……你怎么把它扔我這兒了??”

    連城月:“老前輩,我想能夠容納一個煉虛期修士的戒指里面的容量,應(yīng)該很大才對。”

    連城月邊走邊將手伸到黑暗里,一次又一次地用手揪一點灰黑霧氣放進(jìn)戒指里儲存。

    越往深處,霧氣越濃。

    寧明昧繼續(xù)詢問唐莞。

    想必她方才提到的那本日記,便是東疾山研究開展的起始了。

    唐莞:“后來,莫靜開始要我們用那‘渾淪’,去改造那些被他扣下的妖獸與魔修的身體�!�

    根據(jù)唐莞的描述,寧明昧總結(jié)了一下——在莫靜的部分實驗里,這種渾淪就像是一種什么都能溶的溶劑。人頭獸身,貓頭兔尾,都能在這種溶劑里發(fā)生反應(yīng),融為一體,成為一個力量兇暴的新生命。一開始,他將這些用在尸體身上。

    后來,他開始把它用在人的身上。對此,莫靜曾在某一天心情好時,對她們輕飄飄地說:“其實我?guī)装倌昵�,就做過一次。”

    “我把它用在了一個魔修的身上。那時候,我還在烏合眾里面�?上М�(dāng)初還沒掌握控制他們的法訣,讓他跑了……他最后跑去哪里了?好像是燁地?”

    唐莞說:“我不知道那烏合眾是什么。不過我知道,他手里的很多資料,都是他從烏合眾里偷出來的。”

    寧明昧:“看來這烏合眾,還真是多才多藝。”

    所以又破案了一個小細(xì)節(jié)。當(dāng)初那個被桂若雪認(rèn)為偷了他的專利的魔修原來曾經(jīng)落在烏合眾的手里。彼時莫靜還是烏合眾的成員,給那名魔修做了改造。

    因此,他才會皮膚發(fā)灰,神智癲狂,額間有奇怪咒文,能力……還如此強(qiáng)大。

    想到那個魔修,寧明昧覺得這一仗有點難打。

    不知道這東疾山老巢里,會不會有如那魔修一般強(qiáng)大的怪物?

    寧明昧大致明白莫靜的事了。他問:“你知道他的身世嗎?”

    唐莞搖搖頭。而后,她小聲道:“薛離曾和我說,她覺得莫靜從前或許是抱樸寺的�!�

    “抱樸唐莞以為寧明昧是在質(zhì)疑她。畢竟名門正派怎么會出現(xiàn)一個莫靜這樣惡貫滿盈的“派友”呢?她于是解釋道:“薛離在整理材料時,從里面搜出了一封信。這封信寄往的人,是常靜。我們想,這或許就是莫靜的真名。那封信極其陳舊。信箋紙卻是抱樸寺特有的信箋紙。而且……”

    “而且發(fā)信人,是常清。”

    整個抱樸寺,只有一個常清。

    那就五百年前是抱樸寺佛子,如今還是抱樸寺佛子的那位。

    地位崇高。

    唐莞見寧明昧沉默,小聲道:“對不起�!�

    她以為寧明昧正在因為得知了德高望重的名門正派前輩的骯臟小真相,感到悲哀。

    寧明昧:“很好。”

    很好,很好……這句話是被氣出來的吧。唐莞悄悄看一眼寧明昧,覺得對方一定在強(qiáng)忍憤怒。

    其實寧明昧確實覺得很好。

    從前,抱樸寺仗著自己是佛門圣地,對寧明昧事業(yè)的配合度不高。抱樸寺某個老方丈還因為外門弟子集體長出了小肚子大發(fā)雷霆,專門召開會議,誓要把寧明昧出產(chǎn)的植脂末奶茶也加入“葷”的行列。

    那可是植脂末��!

    寧明昧對此也很善解人意。他和抱樸寺的高層進(jìn)行親切的探討。寧明昧說我知道你們不吃葷腥不吃脂。這樣,以后你們的可可呢,我都用代可可脂;會出現(xiàn)的脂肪酸呢,都用反式脂肪酸。你看這一個“代”,一個“反式”,“反式”是什么?就是anti,anti就是無�。∷�,我特意給你們加入這兩個東西,是不是很定制化,非常有privilege?

    這場爭奪戰(zhàn)以抱樸寺老掌門的一句話宣告休戰(zhàn)。抱樸寺老掌門已至煉虛。面對眾人的爭執(zhí),他老神在在:“植脂末雖然有脂,但也有植�!�

    植在前面,植算一作。所以抱樸寺的人都可以喝奶茶。

    他也想喝。

    還好煉虛期不必懼怕血糖升高。否則按桂若雪那個一天四罐的喝法,桂若雪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叫桂花美人,只能叫胖大海了。

    這場爭斗讓寧明昧得知了很多抱樸寺的組織構(gòu)架知識。抱樸寺是TOP3中分校最多的門派。它的勢力不僅限于修仙界,在人界也很受歡迎。他們有很多主持,主管全國各大分校。掌門是抱樸寺的最高話事人。

    但還有一個人的地位特殊,十分崇高。

    那就是抱樸寺的佛子,金光閃閃,十分禁欲,是什么什么轉(zhuǎn)世,什么什么幾世圓滿,修為高深不可估量,品德高尚更勝于齊免成——因為他還有個和尚的BUFF。

    佛子坐蓮臺,不問世事,深居簡出,就連抱樸寺內(nèi)部見過佛子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因此在植脂末之戰(zhàn)里,寧明昧沒能見到那名佛子哪怕一面。不過當(dāng)時抱樸寺老掌門(非現(xiàn)任掌門)看見寧明昧?xí)r,眉毛倒是動了一下。

    很細(xì)微,但被寧明昧發(fā)現(xiàn)了。

    他還發(fā)現(xiàn)老掌門在落下驚世之語時,還時不時地盯著他看一眼。

    寧明昧對此沒有什么頭緒——他很難得地沒有什么頭緒�?偛豢赡苁且驗槔险崎T看寧明昧這樣一個邪惡的學(xué)術(shù)帶頭人,竟然還能有頭發(fā),還能比他的頭發(fā)更多、更長、更強(qiáng),所以心生嫉妒了吧?

    這件事一直是寧明昧心中的一個懸案。寧明昧主要擔(dān)心它會造成不必要的合作麻煩。

    佛子是老掌門最鐘愛的弟子。此刻,寧明昧卻在此地發(fā)現(xiàn)了佛子的小秘密。

    寧明昧眼鏡寒光一閃,開始打聽細(xì)節(jié)。

    唐莞說,薛離對那封信的興趣只在佛子的身份。但她唐莞對那封信的興趣,則在于里面的八卦。

    這封信里的內(nèi)容翻譯一下就是。佛子常清說,弟弟常靜今日擺臉色,旁人都看見了,這樣對弟弟名聲不好。

    他還解釋,說自己和那位姑娘沒什么。

    唐莞因此還搜刮了更多的信件資料,大致拼湊出了事情的原委來:常清和常靜是一對親兄弟,命運(yùn)卻天差地別。常清一出生就被抱樸寺定位佛子,資質(zhì)也高,從此便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

    在常靜眼里,他只是比常清小了些年歲,卻像是小了一個世紀(jì)。同是兄弟,常清能去的地方,他不能去。常清能做的事,他不能做。常清一年兩年就能達(dá)到的修為,他要用十年二十年去追。幼時,常靜從草里捉到只蚱蜢,看見常清隨著方丈往小門里去。他舉著蚱蜢跑著要拿去給哥哥分享�?尚¢T旁邊的合上伸手,擋住了他。

    他說此門只有方丈與佛子能進(jìn)去。里面,是方丈與佛子的專屬課程。他只能到這里,不可越過。

    常靜只能舉著蚱蜢,呆呆地站在門外,看著佛子的僧袍消失在門內(nèi)。他在小門外先是站著,然后是蹲著,最后,從天亮等到了夕陽,又等到了天黑。

    天黑時他在門外打了個盹,醒來時,他急急地張開了手。

    蚱蜢死在他的手里,已經(jīng)不會叫了。

    他把死掉的蚱蜢扔到路邊,在河邊不停地浣手。他洗了很久,直到又小僧人發(fā)現(xiàn)了他。小僧人告訴他,佛子正在到處找他。他從未看過佛子露出如此焦急的神色。

    常靜說,他很快就回去。事實上,他沒有回去。他惡毒地想,那就讓佛子多找一會兒,多擔(dān)心一會兒。

    他回到扔掉蚱蜢的草坪上。佛說花草樹木都是生靈,可他偏偏一腳一腳用力地踩。他要把那只蚱蜢的尸體踩得粉碎,踩進(jìn)泥里,連同著把周圍所有的花草也踩進(jìn)了泥里。

    那些花草里有一棵是鈴蘭。白色的,嫩綠莖稈上的花朵像是垂下來的白色鈴鐺。他把鈴蘭也踩進(jìn)泥土里。

    寧明昧之所以知道這件事,是因為唐莞在那些典籍里翻到了一封常靜回常清的信,兩人就這件事,還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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