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戒靈:……
連城月:“他發(fā)現(xiàn)了我的陰謀,卻未揭發(fā)我,而是私下找到我,與我詳談,勸我改正。其實,我覺得這樣的發(fā)展很無聊,換個人這樣做,我定然覺得很無趣�?蓪幭勺疬@樣有意思的人,竟然肯用最無意思的方法對待我,這說明,寧仙尊待我特別�!�
……你還是閉嘴吧。
眼見寧明昧向他們走來,連城月又很想吐血。但他有點猶豫,因為他瞥了旁邊一眼,發(fā)現(xiàn)此刻韓延也在吐血,若是他也吐血,他將與韓延定位重合,且頗具做戲效果。
可惜總有意外發(fā)生。連城月聽見身后傳來連曉的聲音:“韓延哥哥……韓延哥哥,你怎么了?”
少女尖叫,伸手去扶韓延。韓延卻抓住她手臂,忍耐道:“不宜將此事鬧大……”
“可你在吐血……”
另一只手臂卻扶住了韓延的另一邊。連曉一抬頭,被那張臉嚇了一跳。
“你……”
“韓修士。你看起來不太好�!睂幟髅量粗欢苇嫹鲎〉捻n延,微微笑道,“本座的落腳處就在旁邊,不妨在本座這里歇歇再走?”
一眾人等中,只有連城月看著幾人:……
“原來不是來找我的啊�!彼潇`說,“又或者,是因我考慮開始吐血的時刻實在是太晚了。若是我能比韓延更早吐血,我不僅能更快解決這段對話,還能與寧仙尊有所交流。”
戒靈:“你不覺得你最近的話有點太多了嗎�!�
“你�!本驮诖丝�,寧明昧忽地回頭,“也跟上。”
在確認被提名的人是自己后,連城月活動臉部肌肉,擺出了一個自認為最合適的、非常修仙界的花朵的微笑。
不遠處,楊家表妹站在角落里。
丫鬟看著她,只覺得小姐從今早開始就有些奇怪。
譬如現(xiàn)在。她本可以直接從回廊過去,同幾人打個照面。可她卻偏偏等著這群人走了,才拎著手帕跟上。
……
和老十七他們不同,這是段瓔第一次見到連城月。她請他在外間坐下,心里總覺得這美貌少年笑得非常詭異。
寧明昧在對著韓延一番望聞問切和套話文學后,終于通過釘釘從桂若雪和巫云那里得到了診斷回答。
與此同時傳來的,還有桂若雪的惱火:“第一百八十七次!以后不要在午休時間!甩來一大堆沒整理的材料!讓我隔著網(wǎng)絡望聞問切還要整理一個病例報告發(fā)給你了!”
寧明昧對此的回應:“什么,你們博士后難道不該二十四小時on
call?掛了,下次再發(fā)�!�
寧明昧再次覺得,同時讓飲冰閣發(fā)明郵箱和釘釘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石如琢知道的內(nèi)容,桂若雪同樣知道。相較于沒有經(jīng)受過學術(shù)訓練的文盲石如琢,桂若雪顯示出了一名PI的學術(shù)優(yōu)越性——在匯報分析韓延的病癥的同時,他就挖出了十幾個可用相關(guān)論文選題。寧明昧十分慷慨,大手一揮,把選題增加到了三十五個,并要求桂若雪和巫云在兩年之內(nèi)做完。
“來不及做完的話,可以交給清極宗其他人做。比如告訴一些無所事事、有科研熱情又有響應武力值的弟子們,根骨免疫反應是這五年的熱門方向,很容易發(fā)論文。之后我們還會在這里開個向陽城會議,會刊也算刊。想要發(fā)論文的話,就速速前往向陽城集結(jié)進行一些友善的原野調(diào)查�!睂幟髅两陶d諄諄,“不懂怎么做的話就交給任淼做�!�
任淼無所不能。
寧明昧又讓葉雨霏和老二十五在城內(nèi)活動,找到那戶與韓延進行過根骨交換的人家。尋找依據(jù)也很簡單:十八年前,一夜暴富。
唯有如此,才能找到那名使用邪法為二人做手術(shù)的邪修,才能找到溫思衡。
如果寧明昧沒有猜錯的話,這名邪修與凌風派也脫不開關(guān)系。恐怕這些年來,凌風派在向陽城周圍布置的妖獸與魔修,也離不開此人的為虎作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韓延道:“寧峰主,若是無事的話,我便先回去了。師尊的壽宴還有一個時辰就要開始,我得回去梳洗準備一番�!�
不知怎的,韓延總覺得此人明明一字未提關(guān)竅,卻處處使人膽寒。
尤其是那副透明鏡片,使他如同能看透他所有的心思一般。
寧明昧道:“忘記賢侄還有要事在身了。賢侄如今是掌門親傳弟子,事務繁多,想必頗受重視吧?”
提到這句話,韓延蒼白面容上浮現(xiàn)一絲疲憊苦笑:“還好,至少不必讓家族蒙羞,不必讓母親蒙羞……這就夠了�!�
寧明昧道:“韓賢侄出身世家,世家的許多規(guī)則我不是太明白。我雖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卻認為,或許對于許多母親而言,子女一時卻易逝的煊赫,并不如子女長期承歡膝下的陪伴來得更珍貴。”
韓延輕輕搖頭:“可對于世家來說,傳承是最重要的。世家寧愿要一個死了的天才,也不愿要一個活著的庸人�!�
“資質(zhì)平庸或突出,也并非血脈傳承能決定的。世家的積累,應在于修行與智慧,而不在于血脈�!睂幟髅恋溃安贿^,這倒是個不錯的題目。我會讓我的弟子們研究出生資質(zhì)、靈根、資質(zhì)提升與地理位置、天氣等因素的關(guān)聯(lián)。”
韓延眸中略有觸動:“這真是個好題目。不過研究這樣的東西,需要很多靈石,和很長的時間吧?”
“可惜,我未出生在報告出來后的時刻。也活不到那天了�!�
韓延離開廂房。寧明昧坐在窗邊,用衣角接下暮春飄落的花葉。葉雨霏此刻通過釘釘匯報道:“寧峰主,我們找到了你說的那家�!�
“這家人十八年前出門一趟,回來時說是做了一筆生意,發(fā)了一筆橫財,只是他們家中長子從此小病纏身。可惜,這家人發(fā)得了財,卻守不住財。沒過幾年,他們手里的錢就被男人賭博時輸光了�!�
“還好這家女人偷偷存了一筆錢,這才養(yǎng)大了幾個孩子。這家人的事跡太過有名,城里的人都知道。我同二十五在城東找到了他們。這家人如今已經(jīng)成了一大家子,卻還全住在一起,將十幾年前蓋的宅子住得如大雜院一般,好在其中一名幼子讀書有出息,前些日子考上了舉人。我們在下山的小徑上找到了他們家的長子。他正背柴下山,以此謀生�!�
“長子如今三十余歲,形貌卻疲憊蒼老。老二十五沖動,問他有沒有將靈根售出過,有沒有與韓家做過交易。長子不善言辭,最終和盤托出。只是……”
“老二十五這時說,我們會想辦法把靈根給你換回來,還責備他當初不該換掉靈根。一直沉默的那人,卻說了這么一番話�!�
“他問我們:可是當年替我妹妹弟弟看病的錢,又從哪里來?給家里蓋宅子的錢從哪里來?送他們?nèi)プx書的錢從哪里來?”
“況且,即使他當初沒有換掉靈根。那時的他也沒有錢閑去修仙。到頭來握著沒用的靈根到死,連一筆錢都換不上。倒不如換了,還能有筆錢�!�
“他問的第二段話是:你們把我的靈根要回來,韓家不會找我把錢要回來吧?靈根有沒有用新用舊的說法,這錢能算折舊費嗎?”
聽完葉雨霏的回話后,寧明昧在桌前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段瓔問他:“寧峰主,我們接下來該做什么?”
“搶奪專利�!�
寧明昧道。
“這份根骨移植技術(shù)的專利,是我們的,也必須是我們的。它會被牢牢地抓在我們的手心里。無論是盈利,還是使用。”
作者有話說:
連小狗:而我還在外面等著
第161章
夕陽如血
“此寺名為巖華寺,屹立至今已有數(shù)百年歷史。向陽城百姓常來此處燒香拜佛�!�
“巖華寺原址在東山深處,可惜數(shù)百年前山體滑坡,舊寺垮塌。如今我們身處的,是位于新址的新東山巖華寺古樸寂靜。穆寒山與老五隱蔽氣息,繞著寺廟轉(zhuǎn)了幾圈,終于在一棵古樹上,找到了溫母留下的木牌。
薄薄的木牌系上絲帶,被拋得很高,掛在樹梢。向陽城百姓迷信,以為只要木牌掛得夠高,許下的愿望就會有好結(jié)果。
幾十枚木牌掛著,新舊不一。更早之前的或許早已掉落腐朽。穆寒山飛上去將它們?nèi)∠�,擺在石階上,是整整齊齊的一排。
“衡兒、蕙兒、遠兒修業(yè)高升,平安如意。”
“衡兒、蕙兒、遠兒修業(yè)高升,平安如意。”
唯有修業(yè)高升,才能平安如意。溫思衡進入清極宗改變了整個家庭的困境。盡管對于別的中產(chǎn)來說這不值一提,對于窮人家庭來說,已經(jīng)是石破天驚。溫母于是傾家蕩產(chǎn),也要送溫思蕙和溫思遠也去修仙。
只因她只知道這一條路徑,只知道這條單一卻又幸運至極的路曾殺出他們生命中如灰夜一般的貧窮,于他們生活的天際透出一點點盡管也不足以照亮前路的曙光來。
溫思衡能成功,其他的孩子也要成功。這樣他們才能照顧自己,這樣他們才能自立。等到幾個孩子都能獨立時,溫母也能滿足一笑,放心撒手人寰。
這就是溫母的想法。從她的角度來看,她只是希望所有孩子都能修業(yè)高升,平安如意。
溫母慈且愚。
從十年前開始,木牌上的名字只剩下“衡兒”和“蕙兒”兩個。穆寒山看著這一排木牌,心中滋味難言。老五說:“至少我們知道,我們找對了寺廟�!�
他轉(zhuǎn)身想往巖華寺深處調(diào)查,卻見穆寒山說:“等等�!�
穆寒山再度飛起。他將那些承載著慈母愚心的木牌掛到樹梢上。這次,他把它們掛得更高。
老五靜靜看他動作。他是孤兒,沒有過親情,很難體會穆寒山驟然微紅的眼眶。
兩人繼續(xù)伴作尋常香客探查。巖華寺不算繁華,來往百姓均是憂心忡忡。更有人在石階上長跪不起。
老五說:“想要在這里騙一個有煩惱的人,很容易�!�
穆寒山看他一眼,道:“這里是佛門禁地。舉頭三尺有神明,難道不怕神明怪罪嗎�!�
老五說:“若天上真有神明,祂給予每個人不一樣的命。有人窮,有人富,有人為非作歹,有人受辱。神明要讓人信人人平等,出手卻給每個人不同的命。真正應該害怕被怪罪的,應該是神明自己�!�
穆寒山一時語塞,竟然無言反駁。此時他聽見身旁有百姓問:“莫靜師父如今不在寺內(nèi)么?”
“莫靜師父這些日子出去了�!�
小和尚走后,穆寒山去問那苦惱百姓。那百姓說:“莫靜師父在寺中修行百年,醫(yī)術(shù)十分了得。他品德高尚,卻為人低調(diào),深居淺出。因此此處很少有人聽說過他的名字�!�
“我也是因為機緣巧合,在廟中迷路遇見莫靜師父,才得到他的救治指點�!�
“莫靜師父是否是巖華寺土生土長的和尚……你問這個做什么?我記不太清,似乎不是�!�
穆寒山心中警鈴頓起。他不著痕跡地打聽到和尚們廂房所在處,同老五一起去窺探。巖華寺僻靜處,最靠近群山的位置,兩人找到了莫靜師父的房間。
廂房掩著門。二人推門而入。房間內(nèi)陳設簡樸,十分干凈。
老五即刻開始翻找。穆寒山起初十分猶豫,最終也開始協(xié)助老五。
即使和尚沒有頭發(fā),這房間也干凈得有點過頭了,什么線索也沒有。穆寒山看著老五站在房間中央沉默半晌。許久之后,他聽見老五道:“有了。”
穆寒山:“你有什么頭緒嗎?”
老五:“找?guī)熥鹨曨l通話�!�
……穆寒山心中只有“果然如此”。老五拿起玉佩,撥通寧明昧的電話。很快,寧明昧的臉以一道虛影的形式,浮現(xiàn)在玉佩之上。
即使寧明昧是個絕世美人,這畫面也有點過于驚悚了。虛影人頭寶相莊嚴,在老五的托舉下于室內(nèi)亂晃。
最終,人頭道:“看看他那幾雙鞋的鞋底。”
寧明昧那邊嘈雜得很。許是因為壽宴即將開始,而他以清極宗縹緲峰峰主身份得到了眾星捧月的對待。師尊social之中仍然回復弟子郵件,實在令老五感激。
穆寒山在旁邊,想到了自己的師尊。
前些日子常非常打著哈欠,告訴穆寒山自己要閉關(guān)去了——無論是受不了每周組會的催促,還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要上進,這都讓穆寒山心中十分喜悅。
不知道師尊昨夜是在清極宗的哪處僻靜洞府里,看著何方的月呢?
穆寒山低身替老五翻開莫靜鞋底。鞋底沾染了一種顏色特殊的苔蘚與泥。
穆寒山道:“我從前聽祖父說,這樣顏色的苔蘚,只有東疾山上有……”
東疾山!
那里不是傳說中的、巖華寺數(shù)百年前的舊址嗎?
事出反常必有妖。兩人決定立刻向東疾山啟程。寧明昧“嗯”了一聲,又道:“不宜輕舉妄動。只有你們二人,我不放心�!�
他想了想,又道:“我讓段瓔去找你們,你們幾個一起去。她辦事妥帖�!�
“寧峰主,探查東疾山也需要時間。不如我和老五現(xiàn)在東疾山上尋找?guī)r華寺舊址所在處。等段瓔來了,我們再一起進去。在她抵達前,我們絕不擅自行動�!蹦潞教嶙h。
段瓔此時過來還有一天路程�?赡潞较氲綔厮己庖患掖丝滔侣洳幻鳎呀�(jīng)心急如焚。
寧明昧道:“這樣也可,切勿妄動。玉佩打開,隨時聯(lián)系。”
老五收起玉佩,卻沒有關(guān)閉通信功能,隨時保持語音通話狀態(tài)。穆寒山道:“我們現(xiàn)在離開?”
老五點頭:“是。”
兩人離開廂房,又徑自御劍前往東疾山。只是兩人都不知道,此刻暗處,有人拉了拉自己的兜帽。
“……知曉那東西所在之處的人,大約只有那幾百年前從燎原眾中叛逃的和尚常靜了。身為佛子的弟弟,先是由抱樸寺叛逃至燎原眾,又從燎原眾叛逃出去,如今,他化名莫靜,和凌風派勾結(jié)做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前些日子又回燎原眾,將‘那物’盜出�!本G衣女子譏諷地道,“做背叛者是會上癮的,不是么?”
旁邊的灰衣人只道:“你們確定‘那物’是常靜盜出的?”
綠衣女子道:“除他之外,再無其他人知道‘那物’被收藏在燎原眾的那處�!�
灰衣人道:“若盜走此物的人是他,他的手法,未免太過粗糙了�!�
“你我皆知,那物于旁人而言只是一個用于制造幻境以傷人的法器,可它對于我們來說,還有更重要的用途。”綠衣女子轉(zhuǎn)身,“星火島島主死后,星火島被迷霧覆蓋,無人能入。各界焚燒星火島相關(guān)書籍,屠殺星火島相關(guān)人士。千年前,他們做了一次。幾百年前,他們因為將蘅的事,又對我們做了一次。早在千年前,我們手中殘留的星火島各類功法七零八落,就連基本功法都只有半部。然而,數(shù)百年前‘妖妃’將蘅卻不知從哪里找到了完整的基本功法。否則,你以為她一個爐鼎,拿什么去與那些人斗?”
“可惜將蘅已死。她恨魔界、人界,也不信任燎原眾。整個天下,她唯一信任的,只有她的親妹妹將蕪。將蕪如今也不知所蹤,只在那物里,留下了她的一部分記憶。”
灰衣人道:“那物是上古仙器,是將蕪的本命法器與遺物,也是我們找到完整功法的唯一線索�!�
“是,可惜將蕪將她的記憶藏得太深,我們始終找不到它的所在之處,只能將它藏起做研究。沒想到如今常靜倒是想來分一杯羹。你也知道,若非此物重要,常靜又修為高深,我們是不會輕易讓你出手的�!本G衣女子說。
灰衣人道:“我只是實在不明白,常靜怎么會知道此物的重要性?他是如何得知,此物才是將蕪親手煉化出來的本命法器?”
“或許,這得問問他那位當佛子的好大哥常清了�!本G衣女子嗤笑,“常清堂堂佛子,私底下卻與魔女將蕪糾纏不清……江湖正道,真是一個賽一個的冠冕堂皇!”
灰衣人不語。綠衣女子忽然道:“一別數(shù)年,你還記得我們的目的嗎?”
“……完善功法,積蓄力量,復活翁行云,向六界復仇雪恨,再開天門�!�
灰衣人緩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如牙齒里嚼著碎冰。
“一晃數(shù)百年�。‘敵�,八歲的你背著柳霜一步一步走了百里的路,穿越大漠雪原,來到瑤川城,找到我們,又進入清極宗�!本G衣女子低聲道,“很好。我看見你的仇恨始終沒有消退。”
她看著自己的手心,那里仿佛還殘留著冬天在冰水里反反復復,要將父親的尸體拖出冰河時留下的傷疤:“我也是。”
“那份恨意如烈火燎原,燒著我的心,咆哮哀嚎,始終沒有停歇。”
灰衣人同綠衣女子啟程,前往東疾山。
只是在山體映入眼簾時,綠衣女子道:“可惜,有人捷足先登了——看來,除我們之外,還有人在尋找常靜的下落��!”
蜿蜒山路上,行走著兩名年輕修士。他們做了些喬裝,掩飾著自己的修為。
“實在不巧。若是礙事,也只能把他們殺了�!本G衣女子說。
此時夕陽如血,將整座山染得血紅。
第162章
問話
東疾山地震中曾有兩塊巨石滑落,生成了一片如“一線天”一般的天險。要去舊巖華寺,此為必經(jīng)之路。
綠衣女子遠遠地綴著二人。兩人過了一線天,如無知無覺般地繼續(xù)上山。
行至岔路口時,二人停下來歇息,竟然在安寨扎營一般。綠衣女子略微放松�;乙氯舜丝虃饕舻溃骸俺盟麄冃菹r,我們先去舊巖華寺,取了東西離開�!�
綠衣女子剛要點頭。原本在作扎營狀的老五,卻精準無誤地看向了她的藏身之處。
“你跟了我們一路,究竟是想做什么?”
……
老五那邊也取得了新進度。寧明昧讓姜幼蓉去把事情交代給段瓔——方才他讓段瓔送韓延去了。
“對了。”寧明昧順便道,“去把門外那個少年叫進來�!�
他想了想又說:“等下。”
姜幼蓉:“師尊,怎么了?”
“他要是身體不好,你就讓他回去,不用進來了。”寧明昧冷酷地說。
時間緊張,誰有空在這里聽某人為了裝病而發(fā)出的咳嗽與吐血聲。
姜幼蓉領(lǐng)命。她到門外時看見連城月正坐在那里,歪著腦袋,一臉虛弱。
從外貌的角度,是挺美不勝收少年郎的。
“連城月……”姜幼蓉說。
連城月咳了兩聲,滿臉期待。
姜幼蓉:“師尊說你身體不舒服的話就回去吧,今天不用聊了�!�
……哪有人讓人在門外等了兩個時辰才說讓人回去的。
連城月立時坐直身體,笑容溫和:“多謝小道長關(guān)心,我此刻好得很�!�
姜幼蓉:……
這人垂死病中驚坐起的速度怎么比她在縹緲峰花錢的速度還快?
原作里,姜幼蓉是姜家富婆小小姐,玉庭峰尹希聲的關(guān)門弟子,曾對主角連城月表露過少女對美少年正常情況下會有的好感。
然而,很多年后,姜幼蓉身為縹緲峰優(yōu)秀畢業(yè)生,回想起那天下午,她看見連城月驟然彈射而起時的場景。
或許,一個人徹底喪失吸引力,只需要這樣的一秒鐘。
“我?guī)熥鹑撕堋�,好的。他問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緊張�!苯兹貒诟肋B城月。
小姑娘到底心善。連城月于是道:“多謝小道長�?梢詥枂栃〉篱L,在縹緲峰排行第幾么?”
連城月本意是想問姜幼蓉在縹緲峰算是親傳第幾名弟子,打聽一下縹緲峰的招生規(guī)模。
聽見排行,就想到縹緲家校通的姜幼蓉:……
縹緲峰如今大學部三十五人,中學部二十五人。姜幼蓉前段時間在中學部月考里考了個第八,被自家老媽繞著耳朵狂罵。面對連城月的詢問,姜幼蓉只能說:“還好啦。基本……在前十吧。”
雖然總共也就二十五人。
連城月:?
前十?縹緲峰弟子排行還帶動態(tài)浮動的?
寧明昧近在咫尺。套磁面試之前,連城月只能極盡所能地套話:“不知道寧仙尊喜歡什么樣的弟子?”
……喜歡什么樣的。
姜幼蓉:“我?guī)熥鹣矚g有問必答的弟子�!�
但也喜歡弟子們回答不上問題,被他瘋狂挑刺時的尷尬羞憤模樣。
連城月從去年上岸的小師姐那里獲得了一些面試經(jīng)驗信息,心懷疑慮地走進房間了。
黑金外袍在眼前一晃,短發(fā)美人坐在背光處,正在看一本書。
這是連城月八年半來第一次再度見到寧明昧。
時光荏苒,可寧明昧如同刻在畫里一般,從未發(fā)生過變化。世事如何流轉(zhuǎn),地點如何變化,寧明昧依舊坐在高處,依舊是那位手掌一切的、陌生神秘、又隨性慵懶的美人。
完美的寶石,依舊躺在自己的戒托里。
連城月低著頭,心里這樣想著。
這些年他在連家,見過不少修士。有上門教授仙法的,有各個小門派里勾心斗角的,也有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滿心只有頤養(yǎng)天年的。
唯有寧明昧依舊古樸鮮艷,依舊是遙不可及的、他對修者的幻想。
見寧明昧看過來,連城月低頭,畢恭畢敬道:“寧仙尊。”
寧明昧:“本座讓你打招呼了嗎?”
?
“開玩笑的�!睂幟髅恋�,“緩和一下氣氛,你有沒有覺得很輕松啊�!�
……您這玩笑,還真是開得讓面試者如墜冰窟啊。
寧明昧沒等他回答:“今天去找韓延,正巧看見你,于是找你來問問。身體可好些了?”
“多謝仙尊關(guān)懷,好多了。”連城月說。
臺上“嗯”了一聲,隨即道:“你心里有數(shù),自然該好得快。”
這話如石破天驚。連城月心中有被揭穿的驚駭,有警惕,卻也有興奮。
他壓緩了聲音道:“仙尊這是什么意思?我好像不太明白……”
寧明昧卻沒有如他所愿繼續(xù)追問:“我聽老十七說,你這些年在連家,過得還不錯?”
是還“不錯”。連城月道:“也不過刻苦修行罷了�!�
第163章
夜宴
寧明昧終于看向他:“刻苦修行?這還不錯�!�
連城月本是自謙,未想到寧明昧竟然抬眼看他。他心中一慌,竟然下意識地挪開視線。
等下,怎么能挪開視線呢。
這可是八年后寧明昧第一次看向他。自己此刻應該做的,是看回去。只是看眼睛會不會失禮?看嘴唇會不會失禮?看脖頸會不會失禮?……
寧明昧卻突然話鋒一轉(zhuǎn):“不過刻苦修行,本來就是修者的本職工作。這沒有什么值得吹噓的。你現(xiàn)在修為如何?”
今時不同往日。連城月微微一笑,竟然有種揚眉吐氣的暢快:“練氣八層�!�
其實連城月隱藏了自己的實力。此刻,他已經(jīng)是練氣大圓滿。連城月隱藏實力,只是為了不過分引起旁人的警惕。況且……
那可是練氣八層!整個連家上下五千年,也沒出現(xiàn)過一個的,僅僅修行八年,就到達練氣八層的少年天才!
寧仙長,我若是推出我的修為效率,閣下又該如何應對?
除喜悅之外,連城月心中還有隱秘的復仇快感萌生。八年前,寧仙長棄他而去,卻留下了一無是處的任淼。
八年后,寧仙長發(fā)現(xiàn),即使沒有寧仙長的指導,他也是天才少年!
既然如此,假如寧明昧肯提出收他為徒的想法的話……那他就立刻跪下。
戒靈:……
“這叫能屈能伸�!边B城月反駁。
“你很驕傲��?”
連城月一怔。
這些年來他很長了些偽裝自己情緒的功夫,寧明昧應該只能看見他謙和有禮的表象,看不見他狂妄傲慢的內(nèi)在才對。
“你這個成績,在連家,確實不錯,在連城考區(qū),也能拿前幾名,可放到整個修仙界來看,放到修仙界的上下五千年來看呢?”
“你這個成績啊,想進個二流宗門,確實可以。想進一流宗門,也許還行。可你有沒有想過,一流宗門里人人都是天才,人人都是少年元嬰。這么早就這么驕傲,你在和誰競爭,和那些只能進三流宗門的人競爭嗎?錯,你在和整個修仙界最頂尖的一批學生競爭。而他們,僅是修仙界和凡界的學子。在魔界,在妖界,還有許許多多的外界學生�!�
“你見過人界凌晨四點鐘的太陽嗎?修仙界修士們睡覺時,魔界修士卻在禁地里學習�!�
“你有沒有想過,你真正的競爭對手是誰?你有沒有想過,一花一草,壽命不過一個春秋。它們活著時與其他花朵爭奪陽光,不過一個春秋,死也就死了�?尚奘繅勖纹渎L,足足有千年萬年�。≥份穼W子層出不窮,你有沒有想過,修士生命的意義是什么?你有沒有想過,要如何在歷史中留下自己的一粟?盤古在你這個年紀時,已經(jīng)開天辟地了。而你呢?”
“況且,你知道傷仲永的故事嗎?你知道龜兔賽跑的故事嗎?”
這一長段話,讓連城月的心立刻懸了起來。他道:“其實我……”
他喉頭一窒。
怎么差點把自己隱藏修為的秘密說出來了!
連城月正在自我反思,寧明昧卻沒給他反思的機會:“而且,時代在變化。為了實現(xiàn)短平快的打法,精準痛擊用戶的需求痛點,如今社會呼喚的,是具有多維度的核心競爭力的圓形人才。”
什么是圓形人才?
“會讀書,會科研,會實踐,會實習,會社團活動。二十二歲便要擁有五年以上工作經(jīng)驗,三段實習,五段有成果的科研,一個校學生會秘書處主任的職位,和大大小小幾十項國家級獎項�!睂幟髅梁攘艘豢诓�,“這倒是讓我想到了我去年在清極宗面試的一個弟子�!�
連城月沉默地聽寧明昧講述。
“活動嘛,基本沒有�!�
“實踐嘛,沒有幾個�!�
“實戰(zhàn)經(jīng)驗?就是在家里和自己的妹妹對戰(zhàn)。”
“什么少年金丹,到頭來就是個沒用的書呆子,窯洞里的打坐家。”
書呆子。
打坐家。
你是個書呆子吧?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連城月�!睂幟髅梁鋈挥值�。
連城月:“……是�!�
如此心機深沉的少年,此刻聲音竟然有氣無力。
“其實我對你,一開始是有很高的希望的。可惜如今看來……”寧明昧道,“算了,你走吧!”
他輕輕揮手,一道氣浪把連城月推出了房間。
大門在連城月面前合上。四下無人,連城月看著那扇門,竟然狠狠地咬住了牙。
戒靈注視連城月發(fā)狠的模樣,有點幸災樂禍。
他對這小子的脾性很了解,被如此奚落,他一定會……
“今日之事,我必會銘刻心中。寧峰主……”
看吧,果然……
“再過八年,我一定會讓你心服口服,收我為徒!”
戒靈:??
“你說什么??”戒靈不可置信。
連城月道:“寧峰主同我說了這樣多的話,他的心中果然有我。”
戒靈:……
連城月道:“他將我拋棄在連家,或許也是為了磨練我,想讓我展示更多的實力�!�
戒靈:“你自己信嗎?”
連城月不語。
回廊兩側(cè)花開得正艷。連城月找了僻靜無人處坐下。他看著自己的掌心,道:“我只知道,我要爬上修仙界的巔峰,最好的方式,就是進入清極宗。若我要讓一切榮耀向我俯首稱臣,我絕對無法逾越的,便是寧峰主�!�
他緩緩收緊五指,仿佛有衣角,被他握在手心。
想到高山,想到他,想到榮耀,還是想到他。越是從寧明昧的身上感受到難以逾越的、高高在上的氣息,越是了解他那世人皆知的傳奇,他就越迷醉,越想得到他的認可。
他要寧明昧的認可,他一定要寧明昧的認可。只有寧明昧高高在上,注視過他的卑賤低微。仙人在修仙界的身份越是孤高,他的曾經(jīng)越是低微,他就越要寧明昧、偏要寧明昧,將他帶入這片世界。
戒靈不知連城月這般復雜的心理活動。他只嘲笑道:“可他如今對你,似乎無甚好感��!”
“無論是好的聯(lián)系還是壞的聯(lián)系,只要有聯(lián)系,就夠了。”連城月忽地冷笑,“換做是其他人,就連被寧峰主推出來的資格都沒有。”
少年忽地笑了:“我怎么不算幸運呢?”
落花翩翩,落在他的肩。有少女此刻路過。只是瞥見一眼,她便呆在原地,怔怔地看著那唇紅齒白的少年。
連城月拈住花瓣,將它如牌似的推出。
“老前輩�!边B城月說,“您從前提到過一件事,此刻,我有了些想法�!�
戒靈:“什么?”
連城月:“我要離開連家,游歷江湖,四處做實驗,積攢實習經(jīng)歷�!�
……
…………
從前勸說數(shù)次無果,如今忽然就要出門去為非作歹了。戒靈失聲道:“你這……”
說著,他又冷笑,且一言難盡:“你以為你這樣的實習經(jīng)歷,能被寫在呈送給清極宗的簡歷里嗎?”
連城月:“好像是哦。”
戒靈:……
連城月握著花瓣,心中卻想著事。
在被氣浪推出時,寧明昧的最后一句話,也以氣音的形式,被送到了連城月的耳邊。
那是一句竟然是。
“手法太粗糙,做得真難看�!�
那可是整整十個字。
另一邊,連曉正兩眼噴火地看著段瓔與韓延。
段瓔奉寧明昧之命,將韓延送回他的院落。韓延心中有事,一路上段瓔看在眼里,隨意地寬慰了一句。
改換根骨之事是韓家秘而不宣的秘密。韓延今日向?qū)幟髅琳f出自己從未向他人言說的秘密,此刻見段瓔是清極宗人、又被王府嫌棄,幾句話間,竟然對她生出些同病相憐之感。
段瓔只將他放下,囑咐他好好休息便離開了。
她走得急,一心只想著溫思衡和老五他們的事。此刻殘陽如血,不知怎的,她眼皮突突地跳。
“我倒要看看,她要去做什么!”
連曉原本妒火中燒,此刻又好奇心上頭。她嘟噥了一聲,便悄悄跟上了段瓔的腳步去了。
段瓔走過曲徑,又路過壽宴舉辦處,直向凌風派山門。路過壽宴聚會廳時,連曉向里面看了一眼。
連家子弟皆在,楊家表弟也在。
“楊家表妹去哪里了?”她心里這樣想著。
……
傍晚宴席開場。寧明昧一進去就被眾人簇擁。即使是對清極宗極其抗拒的凌風派弟子也無法抵抗高達的魅力。他們表面肅然,實際上總在偷偷地往寧明昧那里瞟。
“……裴石歧說清極宗如今變成了這樣,我才不信!”
“可就連抱樸寺的和尚都有非思簿和可樂喝……”
“為什么就我們這里,不能吃也不能喝��!”
凌風派長老有心要為難寧明昧,卻被凌風派掌門攔住——已經(jīng)丟了陣,難道還要當著各大門派的面,在禮節(jié)上繼續(xù)丟人?
從清極宗的地位,到寧明昧等人對連家的救命之恩,寧明昧都不該坐在下手位置。
于是寧明昧堂而皇之地登上了貴客席首尾,身邊還有葉歸穆和空歡。許久不見寧明昧,兩人都很激動。凌風派在那里祝壽,這三人在此處聊天。
“高達,就寧峰主坐的那高達,里面有我的一份努力!”葉歸穆被湯燙到,還要大著舌頭自夸,“想不到吧?”
空歡卻更為敏感。他道:“寧峰主怎么突然想到離開清極宗來這里。其中可有我們能助力的地方?”
“此事……”寧明昧端起酒,瞥了一眼周圍眾人。
尤其是幾個交頭接耳,看向他這邊的凌風派長老。
凌風派所有高層的注意力都在寧明昧身上。今天他又見韓延、又見連城月之事早就引起了他們?nèi)康木�。假如他們中并非所有人都對溫思衡的失蹤一無所知,此刻,應該已經(jīng)有人猜出了寧明昧的目的,甚至于猜出了寧明昧已經(jīng)知曉他們暗中控制向陽城一帶的陰謀。
他們不知道寧明昧知道多少,掌握多少證據(jù)。因此,他們只會更嚴密地監(jiān)控寧明昧。
甚至于趁著壽宴……銷毀掉一些證據(jù)。
客場作戰(zhàn)的麻煩就在于此。凌風派上上下下大幾千口人,想派點人去做什么易如反掌。寧明昧手下只有寥寥七個弟子,兩個駐守向陽,三個出差,身邊能用的只有一個姜幼蓉和一個老十七。他們又負責清極宗宣傳,又負責監(jiān)視情況,實在是分身乏術(shù)。
至于葉歸穆和空歡……寧明昧看著自己這倆老舊識。他們倆帶著的所有人加起來,也只有八個。
凌風派掌門還在說話。寧明昧對身邊兩人道:“我出去小解一下�!�
他沒走出幾步,四個凌風派弟子已經(jīng)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地將他包圍,臉上還帶笑:“掌門怕峰主不認識路,特意讓我們來為峰主帶路�!�
四帶一路,把寧明昧所有做小動作的可能都圍得水泄不通。來回的路上,寧明昧都能見到死死盯著自己的長老。
他回到座位上。面對葉歸穆的詢問,寧明昧只道:“這下不妙�。 �
此處人多,寧明昧沒有對兩人說事情細節(jié)。不過兩人即使只猜個五六分出來,也知道事態(tài)緊急。葉歸穆眉頭緊皺:“怎么辦?我讓求是門的人偷偷出去?”
“我方才都在與你們二人說話,你以為在他們的眼中,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寧明昧似笑非笑,“當然是要被一起扼殺在搖籃里的戰(zhàn)友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