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聽見清極宗的笑話，那弟子也笑了。他環(huán)視場內(nèi)道：“是啊，今天方長老也是沒有出現(xiàn)�！�
方無隅從不掩飾自己和寧明昧之間的矛盾，只要寧明昧弟子出現(xiàn)的場合，他必然不會出現(xiàn)，只會讓自己的弟子過去觀看并實時匯報。是故此事已經(jīng)人盡皆知。不知是誰打聽出了寧明昧和方無隅之間的賭局，人人摩拳擦掌，都在等著看揭曉結(jié)果的好戲。
徐昌澤道：“方長老這事兒做得太難看了。”
弟子說：“是啊。不過方長老是皇室中人，沒有必要和旁人虛與委蛇�！�
誰不羨慕有家世、有背景的人呢？
聽見這話時，中年人的眼睛閃了閃。他看著天空中白云拖出的痕跡，悠悠道：“是啊……不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弟子道：“不過我以為，長老不太喜歡桂陶然。”
“恰恰相反，本尊挺喜歡桂陶然的�！毙觳凉烧f。
隔壁陣營里的廢物，誰不喜歡？若是桂陶然輸了，他們正好為他安慰鼓掌。況且，桂陶然雖然進(jìn)了清極宗，但進(jìn)入的卻是不受重視的縹緲峰。這讓當(dāng)時的他，可是吃了一顆定心丸。
直到……
想到寧明昧?xí)r，徐昌澤皺眉。
這些日子，他聽說了不少與寧明昧有關(guān)的傳聞。他可以喜歡尖銳陰毒的桂若雪，可以喜歡擺爛無用的桂陶然，但絕不喜歡特立獨行、卻又人人愛戴的寧明昧。
寧明昧總給他一種令人不安的感覺。即使寧明昧笑著讓他注冊了非思簿，又把可樂和雪碧送給了他。
徐昌澤表面笑著，私底下卻將可樂雪碧扔到了雜物間里。
寧明昧身上是只有徐昌澤這樣的人才能體會到的細(xì)思極恐。他是粉圈營銷，是社交媒體，是學(xué)術(shù)拉幫結(jié)派。人界千百年來被視作精神控制的東西被安排在寧明昧的身上，細(xì)思極恐得不可方物。
他本欲在人群中尋找寧明昧，但人數(shù)太多，寧明昧又偏偏故意坐在偏僻的位置，一時間，徐昌澤根本找不到。
“寧長老不愧是高嶺之花，就連座位都這么讓人難以發(fā)覺�！�
徐昌澤想。
那種有什么脫離控制的預(yù)感越來越強(qiáng)烈了。徐昌澤皺眉，忽然注意到自己身邊的百里希正盯著一個方向看。
百里希向來老實勤懇，是前幾個月在宗門內(nèi)部嶄露頭角的，因此，也被徐昌澤看中，被選為一起前往清極宗的弟子人選之一。前些日子，百里希被卷入賭場事件，處理事情卻得當(dāng)，讓徐昌澤刮目相看。
他循著百里希的目光看過去，仔細(xì)尋找——這一下，讓他眉頭松開了。
他竟然看見了寧明昧。
寧明昧的身邊，還坐著一個著白衣、戴面紗的女子。
這兩件事都有點讓徐昌澤意外。
一是百里希在盯著寧明昧看，并在千人之中找到了他。二是寧明昧身邊多出了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
這名女子……
“桂陶然登場了！”忽然有人道。
徐昌澤剛轉(zhuǎn)回腦袋，就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在往他們這邊看。
？
他們看我們做什么？
“徐、徐長老�！钡茏诱f，“桂陶然穿的衣服，好像明華谷的道服。”
……
“差異化、個性化的道路，是博出位的根本。因此，我們特地設(shè)計了桂陶然的衣服，讓它保留了一點明華谷的原味，這樣，他們才知道桂陶然來自明華谷，是明華裔清極宗人�！�
“通過這個方案，我們不僅增加了桂陶然的人設(shè)特殊性，增加了縹緲峰的招生多樣性，還增加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也就是推鍋的可能性�！�
“畢竟桂陶然是移民，不是土生土長的清極宗人�！�
四周歡呼聲震天，三人卻在比試場偏僻的角落里排排坐。
由左至右依次是桂若雪，寧明昧和齊免成。
一白，一黑，一大紅大綠。
即使位置偏僻，也有人頻頻回頭。桂若雪麻了，瘋狂對寧明昧傳音入密。
桂若雪：“齊免成怎么坐到這邊來了，你不是說這里很偏僻嗎？？”
寧明昧十分冷酷：“是你要出來用掉PTO的。出門合同上說了，責(zé)任自負(fù)�！�
……想讓寧明昧自我反省，比登天還難。
聽著周圍人對三人關(guān)系的小聲議論，桂若雪坐立難安：“你就不能想個辦法，把齊免成趕走？”
寧明昧道：“出了什么問題，別想著讓別人給自己兜底。假發(fā)，拿出一點自覺性來��！”
桂若雪：……
不能開口，不能動作，差不多得了。
那廂桂陶然在眾人的歡呼聲中來到臺上。他穿著有明顯的明華谷設(shè)計風(fēng)格的道服，卻沒像縹緲峰其他弟子一樣，對眾人揮手。
而是看上去，有點心事重重。
他只回頭，看向身后的老五，笑著道：“師弟。”
老五：“……嗯�！�
桂陶然：“真好啊，能和你站在一起。你也成長成了不起的大人了呢？”
說著，他扯了扯自己臉上的笑容，卻有點勉強(qiáng)，看起來竟然有種桂花飄落般的柔弱。
桂若雪：……等等，這是我那個傻大個笨蛋紈绔廢物侄子嗎？
桂若雪想起六歲的桂陶然在明華谷夕陽下的奔跑……每跑幾步，就摔五下。除了陶心芷因為感到丟臉，罵了自己的兒子一頓。其他人都是樂不可支。
桂若虛甚至勸說陶心芷：“反正你的大兒子已經(jīng)足夠優(yōu)秀，讓桂陶然當(dāng)個快樂的笨蛋，不也很不錯嗎？”
“而且，長老的位置就那么幾個……桂陶然要是太優(yōu)秀了，和兄長相爭，事情才叫麻煩�！�
他說這話時，桂若雪正在旁邊采藥。他低著頭，沒抬腦袋。
就像自己沒聽見似的。
“就讓他去喜歡一些花花草草，喜歡一些玩耍的東西……這些就夠了。幾個錢而已，又不是出不起。當(dāng)個安安分分乖乖巧巧的小弟子，不就行了嗎？本來資質(zhì)就一般……若是還想爭，是會惹出禍端來的�！�
桂若雪那時心中隱隱有些激蕩。他揪住一縷草，等待陶心芷的回答。
所有人都知道，陶心芷疼愛桂陶然。
即使人人都說桂陶然可以當(dāng)個笨蛋，也不用費勁去當(dāng)個聰明人，她也是所有人中最疼愛他的那一個。
像這樣的母親，一定會希望自己的孩子學(xué)好。
于是桂若雪最終，也聽到了陶心芷的回答。
“你說得有道理。這種事輕松，又適合他。他會喜歡這樣的生活的。從小就可以走一條最輕松的道路，這樣做，怎么不能算是對他最好的一條路？”
陶心芷疼愛桂陶然，比明華谷里所有人，都疼愛他。
于是她也覺得，這條路對桂陶然來說，最好，且情真意切。
可桂若雪的心卻慢慢沉了下去。彼時的少年不懂得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他從藏身的山坡上跑下來，背著一筐蘭草。明華谷夕陽迢迢、路也迢迢。
他不知道自己該跑到哪里去，只能一路低著頭，用腳去踩自己的影子。
直到有個女孩從他的背后追上他。
爭強(qiáng)好勝、囂張活潑、像個野孩子一樣的陸夢清。
……想到小時候那件事，桂若雪又感覺自己的牙疼了起來。他低調(diào)地看了一眼人好，陸夢清果然不在。
這臭女人要是在，自己可得出事了。
桂陶然和桂若雪不一樣。桂若雪會因為無人如此“愛他”，且心氣高傲，繼續(xù)自己的修煉。桂陶然卻不會如此。
因為他確實不是個天才。他很自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定位，即使被送去清極宗當(dāng)紈绔時，也是樂呵呵的。
而且從那時開始，谷里所有人，都覺得桂陶然是個笨蛋。
因此此刻，在看見這個不一樣的桂陶然后……桂若雪的心里，卻隱隱有了幾分奇怪的波動。
這種明媚憂傷的氛圍，是縹緲峰弟子們上臺的一貫風(fēng)格嗎？
還是說……桂陶然，發(fā)生了某種改變？在所有人眼里都像個傻子一樣的桂陶然，終于也產(chǎn)生憂郁的情緒了嗎？
就像……
桂若雪一時如鯁在喉。
就像，當(dāng)初的他一樣。
直到桂若雪聽見身邊兩人的對話。
齊免成道：“師弟，桂陶然的人設(shè)是什么？”
寧明昧：“體弱多病，早早凋零，桂花般的美少年，即使如此，也懷有微笑，被打倒時會吐血�！�
齊免成：“桂陶然為何不與觀眾互動，只和老五對話？”
寧明昧：“桂陶然是用來給老五炒CP抬轎的。眾所周知，一富一窮，性張力爆棚。而且一個未亡人人設(shè)，能給老五提升很多時髦值�！�
桂若雪：……
什么波動。怎么會有人對寧明昧的行事風(fēng)格產(chǎn)生懷疑。
還有……未亡人？
“薛姑娘看起來有話要說�！饼R免成突如其來地開口，“薛姑娘，你有什么看法嗎？”
被齊免成隔著寧明昧盯著，桂若雪只能捏著嗓子，勉為其難地開口道：“什么是未亡人？”
寧明昧：“意思就是桂陶然會在這一場比賽里出局。因此，這段他與老五之間的互動，就是為了塑造這對CP的出場即名場面，與白月光的退場�！�
等下。
“退場？？”桂若雪道，“你不是和方……有賭局？”
你是在開玩笑吧。
即使是齊免成，也覺得寧明昧一定是早有準(zhǔn)備。
可寧明昧卻給出了讓所有人都意外的回答。
“不算�！睂幟髅恋�，“我沒期待桂陶然會贏過�！�
齊免成：“可是，這不是縹緲峰的第一場金丹比賽嗎？”
然后他得到了寧明昧冷酷的回復(fù)。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桂陶然本來實力就不行，短時間內(nèi)，也追不上對面的對手�！睂幟髅恋�，“我告訴他，只要退場得足夠完美，也是一種成功了。我也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只是輸他一場，還影響不到我和方無隅的賭局�！�
原來如此。
桂若雪心中不悅，但他承認(rèn)，他無話可說。
因為這是鐵一樣的事實。
‘只希望桂陶然下場時，不要輸?shù)锰y看。而且誰都沒期待過他會贏。他贏了，展現(xiàn)出和兄長一樣的才華，才叫人頭疼�！�
‘反正他大大咧咧的，沒一會兒就又能開心起來。實在不行，再讓他娘給他買點東西，哄哄他就行了�！�
“算了，我早該知道，你總是能做出最理性的選擇�！�
最后一句，是桂若雪想對寧明昧說，卻礙于偽裝不能說出的一句話。
桂若雪索性坐定，按下心中隱痛，準(zhǔn)備看桂陶然的下場演出。
此刻的徐昌澤也是這樣想的。
按理說，形勢已定�？升R免成發(fā)現(xiàn)，寧明昧并不像他自稱的那般理性。
寧明昧看似隨意，實則比任何人都要認(rèn)真地看著賽場，雙眼一眨不眨。
他想起了前幾日與桂陶然的對話。
“能否讓一個充滿退路的關(guān)系戶全心全意地為我所用，就在此一舉了�！�
作者有話說：
人人都把桂陶然當(dāng)成歡樂的傻子，抱有好意的桂若雪時，抱有惡意的徐昌澤也是。
因為總是笑得樂呵呵的，所以沒有人想過，他也會有想要得到的東西。
直到邪惡的學(xué)術(shù)，激發(fā)了他的人性光芒……
思考了一下，貍花的邪惡之處在于，他不看門第，不看出身，不看勢力，不分嫡庶
只要有價值，他一視同仁——
第125章
哇這血……
桂陶然在上賽場前和寧明昧說過什么？
系統(tǒng)道：“我原本以為，會是你主動去洗腦桂陶然�！�
寧明昧看著賽場上的少年，眼神專注。
“不，是桂陶然自己來找我的�！睂幟髅琳f，“他和我說，他很擔(dān)心，也很害怕，覺得自己可能打不過對面。他的修為都是靠明華谷的藥喂上來的，竟然也能混成個金丹修士——即使他自己的能力極差。只要修為上的面子有了，里子如何，誰又在意呢？”
系統(tǒng)說：“可是你卻直接對他說……”
“不用努力，幫著老五把戲演完，就可以下場了�！睂幟髅镣屏送蒲坨R，“我說過吧？我不是初中班主任，何必白費力氣。況且……”
“有時候，一個人去找另一個人訴苦，不是為了解決問題，不是為了得到幫助，而是為了開脫。”
“既然如此，倒不如成全他的愿望�！�
“我告訴他，不用贏下這場比賽，只用輸?shù)闷粒蛪蛄�。這樣，豈不是正好合了他的心意？”寧明昧道，“而且正好，他的對手還是鄭引商。鄭引商雖然比桂陶然強(qiáng)很多，但兩人都是紈绔，很有共同語言。為了安排他和老熟人打架，我給明武峰長老送了不少奶茶過去�！�
這是一場寧明昧安排好的、商業(yè)性極強(qiáng)的、最優(yōu)解的演出。
這很寧明昧。
……
可什么你還在看他的比賽呢？
你還在期待什么呢？
那一刻系統(tǒng)有點迷茫。就好像寧明昧在理性地安排好一切，計算好每一步的后路，將桂陶然擺在這個完美的舞臺上，最終得到的結(jié)果，也是寧明昧計算之中的、想要得到的東西�？上騺砩朴谟媱澋膶幟髅�，此刻卻在尋求一個改變。
忽然間，系統(tǒng)心里升起奇怪的感情。它有點警惕，有點喜悅，但也有隱隱的……忌憚。
好像在溫思衡對寧明昧說過那段話之后，寧明昧發(fā)生了些微的改變。
又或者，像是一個頑固的果實，終于裂開了一條細(xì)微的縫。
往生的混亂沒有改變他，望月鎮(zhèn)的悲劇沒有打動他，燁地的陰云也不會讓他偏離自己的道路，面對無空真人的詰問，寧明昧也沒有改變一絲一毫的計劃。
他堅定地、傲慢地、嘲諷地、走在一條孤獨得只看得見自己的影子的道路上，比任何人都要熟練地使用著高效的手段。一切悲慘都可為他所用，一切黑暗都在他的安排之內(nèi)，眾生萬事混亂黑暗卻因只是欲望和利益的糾葛匍匐于認(rèn)知的底層，沒有東西能高于寧明昧手中高高在上、如高塔一般的棋子。
他用著這樣高屋建瓴的完美手段，好像已經(jīng)沒有什么能夠超越它�？蛇@一刻，他竟然好像在期待計劃里發(fā)生的一點意外。
系統(tǒng)悄悄去看寧明昧的側(cè)臉。萬人之中，寧明昧依舊是隨意地看著臺上，眼神八風(fēng)不動，冷靜無瑕。
此刻的齊免成也在看著寧明昧。
……
第一聲鈴響，四下寂靜。老五抱著手站在臺下，皺眉。
“三師兄的姿勢是擺得很好的。三十招之內(nèi)，吐血下來就行了，大師兄就連血包都為他準(zhǔn)備好了�！崩鲜咴诶衔迳磉呅÷暤�，“五師兄，你不用擔(dān)心�！�
“就是，三師兄是明華谷的人，要是受傷了，咱們也不好交代。三師兄輸了也沒關(guān)系的�！崩鲜f，“對手還是煙云樓鄭引商。他和三師兄比較熟悉，會很友善的�！�
說著，他看向?qū)γ�。對面幾個已經(jīng)和他們混熟成朋友的煙云樓弟子也在和他們擠眉弄眼。
陸游魚比嘴型：“老桂今天演得還像模像樣的�！�
范鈞天“說”：“沒事兒別擔(dān)心，老鄭有分寸，保證讓老桂說完臺詞，漂漂亮亮地下場。”
余裊也和他們點頭，比了個大拇指。
在這段時間的比賽里，真是沒有哪個比賽的開局像今天一樣好�？~緲峰弟子們或多或少地都在打廣告、立人設(shè)的過程中遇見過各種各樣的阻礙。比如老十一人氣暴跌，就是因為在一場比賽里，他還沒念完臺詞，就被對面的煙云樓暴躁老姐打飛了。
對手是熟人，還如此配合，這還是第一次。就是一只豬躺在臺上，此刻也不可能輸。
足以見得，寧明昧把桂陶然安排得有多好。
鄭引商手持盤鈴站在老三對面，也在趁著人不注意，偷偷和老三擠眉弄眼。
站在老三對面的，是手持盤鈴的、當(dāng)初在瑤川城被寧明昧救回來的鄭引商。
少年長身玉立，腕間紅白飄帶飛揚。鈴聲響，他沒急著動手，而是趁著所有人不注意，和桂陶然比了個嘴型。
意思是“我配合一下你”？
剩下幾個不放心的縹緲峰弟子也松了口氣。
“而且對外的效果很好，就像咱們預(yù)料中的那樣�！笔逭f。
果然，圍觀的觀眾們正在為這第一次出現(xiàn)的新人設(shè)發(fā)癲。
“桂花的花期只有一個月，倏忽零散如流星……這是怎樣如流星一般轉(zhuǎn)瞬即逝的美少年啊？”
“桂花為什么是黃色？因為，它銘刻了流星的顏色�！�
“等下，老三和老五肯定是一對吧？你看老五，他看著老三的表情，好憂愁��！”
“這是什么轉(zhuǎn)瞬即逝的白月光劇情�！�
“五師兄�！崩鲜咔那拇晾衔�，“你今天的演技不錯啊，以前沒見你演技這么好過�！�
這可真是天時地利人和。
可老十七不知道，老五此刻蹙起的眉頭，都是真的。
這些縹緲峰弟子年紀(jì)小，入門遠(yuǎn)比老五晚，對老三并不了解。他們看老三低著頭，就以為他只是在演。
可老五對三師兄，更熟悉。
三師兄向來是最愛笑的。
可他今天握著劍，竟然心事重重到笑不出來了。
“這也是你表演的一部分嗎？”對此，鄭引商是這樣反應(yīng)的。
他等著桂陶然擺pose，終于等到桂陶然抬頭看天空，于是拿出武器，并配合自己的即興演出：“風(fēng)起來了，桂花香里，擦肩而過……此刻的你，看著的是清極宗的天空，還是明華谷的天空呢？”
桂陶然盡管表情沉痛得有點過分，但依然用難以言喻的表情看著他：……
鄭引商：哼哼，沒見過本大爺這樣配合的演出吧？
“我……此時此刻，兩邊的天空又有什么不同呢？再過兩個月，桂花，就要開了吧。”桂陶然最終念出了臺詞。
但有點勉強(qiáng)，一頓一卡。
鄭引商：“哦？是嗎，桂花香里，擦肩而過，那些隔過幽暗的花和水……你站立的身姿，也有如桂花一樣呢�？上�，是在賽場上見到你。”
桂陶然：……
鄭引商：“落花飄落也是一種美呢。我會好好注視你凋零的瞬間的�！�
鄭引商的心里興奮得在尖叫。
啊啊��！早就想配合縹緲峰的精彩演出，今天終于也讓他找到機(jī)會了。
為了設(shè)計自己的經(jīng)典臺詞，鄭引商可是寫了兩個小本本！
然而坐在旁邊的幾個煙云樓弟子：……
陸游魚：“現(xiàn)在說不認(rèn)識這個人，還來得及嗎。”
余裊：“真是的，不知道臺詞怎么寫就不要亂加戲。”
臉皮最薄的宋鳴珂已經(jīng)低下了頭，用手捂著臉。旁邊的范鈞天在給他拍背。
但很明顯，有一部分觀眾還沒吃過這口土狗瑪麗蘇，也沒有感受過櫻花紛飛和羽毛亂飄的光污染場景，于是紛紛捂臉。
“糟糕，這種心臟不停跳動的感覺……卻不敢睜眼看。”
“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腳趾根本停不下來�！�
看臺上的桂若雪：……
化神期修士看向?qū)幟髅�，眼波泛白�?br />
這也是你計劃之中的嗎。
寧明昧：“啊，這不是很好嗎�！�
很好你個頭啊。
那些觀眾們說的，應(yīng)該是尷尬的感覺吧？
鄭引商說完，執(zhí)盤鈴而上。兩人擦身而過的瞬間，鄭引商用觀眾們聽不見的音量對桂陶然說：“你一會兒什么時候要輸，什么時候想下場，給我點提示。我怕打上頭了，忘記讓你把臺詞說完。”
桂陶然沒動。鄭引商以為他緊張，于是又再次擦身而過，小聲重復(fù)了一遍。
這次，他看見桂陶然輕微地點了點頭。
鄭引商這才放下心來。
鄭引商是個有背景的人，這是煙云樓人人都知道的。他對此不以為恥——反正他修煉照樣是修煉，做事偶爾也做事，要說他和煙云樓其他弟子有什么本質(zhì)上的不同，那就是他比較紈绔，自我中心，目中無人，喜歡新鮮感、探險和作死。
否則，當(dāng)初也不會害得自己和余裊都落到往生的手上去。
因此，鄭引商同樣喜歡交友——尤其是在清極宗這個給他帶來了太多新鮮感的縹緲峰里。縹緲峰十八個入室弟子，人人忙碌，沒空搭理他。于是和他關(guān)系最好的，就是桂陶然。
鄭引商是個紈绔，桂陶然也是個紈绔——即使桂陶然的性格還不夠“囂張跋扈”，但桂陶然也是很有當(dāng)紈绔的能力和資本的。兩個人于是有點臭味相投的意思。在聽說桂陶然在為比試苦惱后，正和幾個弟子一起逛街的鄭引商還想著，要給他一點幫助。
盡管有一點讓鄭引商心里有點嘀咕：桂陶然竟然沒告訴他，自己在為比試苦惱的事。桂陶然會為這事兒苦惱，在他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誰不知道桂陶然只喜歡吃喝玩樂呢？他鄭引商帶著桂陶然下山去找小吃時，桂陶然看起來可高興了，一點拖欠作業(yè)的愧疚都沒有。
但鄭引商覺得自己心胸很廣闊。紈绔好兄弟間才不會計較這點小隱瞞。他寬宏地原諒了他。
所以，在得知自己比試第一場的對手是桂陶然時，鄭引商是很高興的。
什么叫天時地利人和，這就叫天時地利人和。幫好兄弟的機(jī)會，這不就來了嗎？這場完美的演出，就當(dāng)是他送給好兄弟桂陶然的禮物，送給救命恩人寧師尊的謝禮吧！
鄭引商相信所有人都是這么期待的。
桂陶然點頭之后，鄭引商又和他交手幾次。在鄭引商的配合之下，兩人的交手十分完美。飄帶與衣擺飛舞，劍光與聲色翩躚。
人人為此嘖嘖稱奇。
“好美的比賽……”
“這種感覺，只有‘唯美’二字可以形容！”
江盈如今是縹緲峰比賽的忠實觀眾。由于每次都有美人看，她總是帶著眾弟子準(zhǔn)時到場。
可這次，她竟然拿出了自己的十個顯影石，將它們分發(fā)給自己的弟子：“快、快去各個角度拍攝他們�！�
晴雪峰弟子：“……師尊？”
江盈：“還不快點去，雖然技術(shù)上沒什么值得稱贊的……可這是這段時間以來，我看過最漂亮的一場打斗了！”
沒什么修為、沒什么技術(shù)含量又有什么問題？好看不就行了嗎？
和江盈一樣想著的修士們竟然還有很多，而且數(shù)量極多。他們紛紛掏出自己的顯影石，記錄下今天的打斗，并將它發(fā)到自己的非思簿上。
一個人、十個人、一百個人……此處人數(shù)本來就多，且比試已經(jīng)過半，按理說，已經(jīng)不會再有人進(jìn)場�？勺屨l都沒想到的是，無數(shù)弟子離開了自己本來在的比試場，一起涌來觀看這場演出！
畢竟一個人演戲，哪有兩個人配合著“演戲”那樣好看絕美，而且處處都是名臺詞！
“……難以想象�！毙觳凉缮磉叺牡茏诱ι嗟溃肮鹛杖辉谇鍢O宗的地位……這場比賽，無論輸贏，都能讓他大出風(fēng)頭！”
其余明華谷弟子也和他一樣震驚，甚至開始焦慮——桂陶然在清極宗的地位，和他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暗花弟子們感到危機(jī)�？勺屗麄儧]想到的是，坐在他們中間的徐昌澤的表情，竟然漸漸歸于平靜。
明明比試開始之前，徐昌澤的眼眸里，還有幾分晦暗不明的緊張。
他看著臺上的表演，腳尖輕打節(jié)拍，盡顯輕松，甚至隨著他們的動作微笑：“這么急做什么？你們看，他們打得可真好看�！�
“可是，桂陶然這樣子……豈不是讓明華在清極宗聲名大噪？”一名弟子說。
“是么？那要看是什么樣的‘聲明’�！毙觳凉砷e閑道，“原本，我對那人極為警惕。不只是因為他如今的所為，也是因為，我看不出來他將來的‘所為’�！�
第一個“所為”，是行為的“為”。第二個“所為”，是為了的為。
“但如今看來，他想要的東西雖然可怕，但也不過如此�！毙觳凉傻�，“這場比試看起來花團(tuán)錦簇，人人喜愛，但也不過是一個花架子——一個按部就班地進(jìn)行著的花架子。場上的人，是桂陶然、是鄭引商、是其他人，都不會有任何分別，他們在比試臺上想什么，也不會造成任何變化，甚至現(xiàn)在把你放上去，這場打斗，也一樣好看。就是這樣的事實，才叫我放心�！�
暗花弟子依舊不明白：“長老，我還是不太懂�！�
“你若是懂了，這事兒反而麻煩了�！�
這句話看似閑筆，卻叫弟子莫名打了個寒戰(zhàn)。他惶恐地看向徐昌澤，卻不知自己是為何惶恐。
徐昌澤嘴角噙著微笑，清瘦的中年人沒有向弟子們進(jìn)行解釋的意圖。他說：“這世上，懂這些事兒的人，越少越好。懂的人越少，這天下，才越太平�！�
“讓他們得到一點利益，又何妨。況且，如今看來，寧明昧是我們可以合作的對象�！毙觳凉烧f，“畢竟對于他而言，臺上的人是誰，都沒有任何分別。和他合作的人，可以是桂陶然，可以是明華，也可以是我們�！�
在徐昌澤輕描淡寫的判定聲中，唯有百里希，再度看向了寧明昧的方向。
這種感覺太怪異了。
百面以為，自己是恨大宗門的。從前他面對那些偶遇的大宗門弟子，他殺伐果斷從未手軟。
可今日徐昌澤的這番話，卻讓他心中隱約激蕩，厭惡如附骨之疽蠶食而上。
他明知道臺上的這些少年都是大宗門的走狗，也明知道寧明昧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幫助他的潛入。
可他依舊為徐昌澤的這番話，感到不知來源的不忿。
他抿著唇角，神色復(fù)雜。
……
桂若雪看著臺上的“表演賽”，聽著臺下的討論，對寧明昧傳音道：“看來你的策劃又一次完美地成功了�！�
一炷香的時間前，所有人都很擔(dān)心桂陶然。外面的人擔(dān)心他會輸，內(nèi)部的人擔(dān)心他會輸?shù)貌粔蚝每础?br />
畢竟，他修為一般，演技也一般。
但鄭引商的加入無疑為這場比試注入了一股新鮮血液。一個人的演出變成了兩個人的共舞，在雙人配合的條件下，這場比賽比之前的比賽還要來得精彩，還要來得漂亮。
桂若雪沒有看過之前的比賽。但從群眾的口中，他可以得知，這場比賽的展現(xiàn)效果是遠(yuǎn)遠(yuǎn)高于其他比賽的。
戰(zhàn)場上有的不是你死我活，而是二者時髦值的充分展現(xiàn)。劍修樂修，一剛一柔，讓各有所好的人們都能找到自己更喜歡的風(fēng)格。譬如不遠(yuǎn)處的一對世家小兄妹，正在為各自想進(jìn)的門派吵架。
桂若雪忽然又想到陸夢清。
陸夢清從小就爭強(qiáng)好勝，當(dāng)上煙云樓掌門后，更是硬生生地把自己逼出了頭疼病。她總認(rèn)為，煙云樓一定要壓過清極宗一頭，只有這樣，才能證明煙云樓的強(qiáng)大，才能讓煙云樓得到更好的發(fā)展。
可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后，桂若雪覺得，若是每場比試都如今天這般完美，或許陸夢清……也會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畢竟所有人看起來，都是這樣地喜歡著眼前的這場比賽。
“噌！”
又是一次交手，這下桂陶然終于完成了他最漂亮的一記斬?fù)�。鄭引商接下這一擊，瀟灑地來到桂陶然的身邊。
不過桂陶然方才的那一擊竟然打得他手腕發(fā)疼，這是他沒想到的。
“是不是差不多該是結(jié)束的時候了？”鄭引商耳語，“今天表現(xiàn)得不錯啊，老桂。你回去可得好好感謝我。時間差不多了，你的退場動作是什么樣的？我看我下一擊重一點、還是輕一點，好配合你的退場動作�！�
“……”
桂陶然沒說話，而是揮劍。鄭引商順便和他交手，心想桂陶然這次可真敬業(yè)。
但到底是比不過他的。
“等結(jié)束后，我?guī)愕缴介T下好好搓一頓。雖然最近宗門下面怪事有點兒多吧……但好不容易完成了這次，還是得慶祝一下的。你想去哪家店？”
“……”
這次，鄭引商終于聽見了桂陶然的回復(fù)。
他因為疲憊喘著氣，聲音卻有點低落：“在你心里，我只想著吃嗎？”
鄭引商說：“我以為你啞巴了，你還沒說你想啥時候退場，我跟你說，你還好遇見我，否則誰這么配合你，給你來個漂亮的退場……得嘞！”
一陣清風(fēng)恰好吹起，兩側(cè)落英繽紛。沒有比這更好的布景和機(jī)會了。
鄭引商就在此刻負(fù)責(zé)任地出手，將桂陶然擊倒在地。
這一摔讓鄭引商一怔——因為他感受到了明確的抵抗動作，他下意識地施力，對桂陶然造成了一道重?fù)簟?br />
這讓桂陶然的倒地不那么好看。不過還好，清風(fēng)卷起的花瓣及時地落在了桂陶然的身上，不僅遮蓋了這點小失誤，還讓他顯得很凄美。
兩側(cè)也配合地傳來了弟子們的聲音。尤其是老五的。
“師兄——！”老五撕心裂肺道。
“哇這血……”老十七小聲道，“還吐得挺逼真的。”
“還好還好，阿彌陀佛�！崩鲜逭f，“這應(yīng)該是三師兄最體面最幸運的退場了吧？負(fù)隅頑抗下去，不僅難看，還影響三師兄的人氣。”
從廣告效果來看，這一幕，是最好的終結(jié)。
圍觀群眾成千上百，都在拍攝這凄美又優(yōu)雅的一幕。
鄭引商著急地向桂陶然走過去：“你沒事……”
只有他知道，桂陶然吐出的，或許是真血！
這事兒可真不能怪他——誰能料到桂陶然突如其來的反抗呢？桂陶然清楚自己的實力和自己到底幾斤幾兩。方才那個不熟練的襲擊動作，完全就是自己找死。
——還好，沒弄糟好兄弟的凄美退場表演。鄭引商如是想著。要是一不小心把他打飛了，場景弄難看了，這可就完了。
說起來，這時候桂陶然是不是該說出他的退場臺詞了？他鄭引商要不要做出什么反應(yīng)、好配合他一下？
這樣想著，鄭引商向著地上看去。他本期待看見一個見好就收的桂陶然。
可下一刻，他卻看見了他意想不到的場景。
第126章
你的夢想是什么？
——這眼圈紅得挺逼真�。抗鹛杖坏难莩鲂Ч裁磿r候這樣好了？
鄭引商原以為自己會這樣想。
可事實上，他的第一反應(yīng)卻是。
——你、你怎么哭了��？
鄭引商分不清怦怦跳著的，是長劍因晃動、在地面上反射出的光點，還是他藏在胸膛里那顆玩世不恭的心臟。
和跳動聲一樣喧囂的，是臺下的聲音。
因為桂陶然握著劍從地上爬了起來——以一種不漂亮的、連滾帶爬一般的姿態(tài)。
桂陶然穿的那身鑲黃邊的白衣曾在眾人眼前緩緩飄落，彼時四周風(fēng)起，衣袂隨花瓣一同飄過，于是落在地上時的正面影子也像一片雪。
可現(xiàn)在眾人看見，那如雪般的精彩退場的白衣背后……是一片骯臟的灰塵。
明明只要不再站起來，就不會被任何人看見了……不是嗎？
盤鈴聲已經(jīng)終了，可桂陶然拄著劍站起來，在謝幕的寂靜里一步步走向鄭引商。縹緲峰弟子們惶恐地看向?qū)幟髅痢麄冊噲D從自己的師尊臉上看出憤怒、或阻止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