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的神,我將隨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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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幼時貪玩,闖入了黑魔法的領(lǐng)域。黑黝黝的森林里,烏鴉不停叫嚷。我不停奔跑,東奔西竄,染了一身污泥,也沒能回到家。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到自己的胃在灼燒,胸腔在沸騰。生命的本能里,我知道自己快死去。
可,就在這瀕死的一瞬,祂出現(xiàn)了。
我看見祂的眼眸,氤氳了這世間所沒有的一切美麗。所有的言語都失去了意義,我無法用詞匯形容解釋,繪畫、音樂、舞蹈,這世間一切的藝術(shù)形式都無法形容、比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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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我躺在了家門口。
自那天起,王都里便謠傳起了我魔怔了的消息。
對于祂,我什么都不知道。
只有那雙眼眸,深深印刻在我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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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死了,我知道,這一次,是真正的死亡。
意識渙散,身體冰涼,心跳漸止。夫人和孩子們的哭泣聲我已聽不見。
但,我未想到,我再一次見到了我的神。
原來祂的發(fā)是銀色的啊,原來祂也會微笑。
我這一生,兩次遇神,值了。
“神明大人,您能告訴我您的名嗎?”
這是我這一生中第一次乞求,也是最后一次。
祂笑了。
祂說:“吾名幽�!�
原來是幽啊……
我的眼睛模糊了,大片大片的黑暗襲來。
這一刻,我清楚地意識到,無論是凡塵還是神袛,都與我無關(guān)了……
第16章
大院兒
下雪了。北地的冬天很冷,此時下了雪,溫度更是低得人心里直發(fā)顫。
北地里的富貴人家杜宅,為了避風雪,將前院后院的門窗都緊緊閉上了。天灰茫茫壓下來,冷風裹挾著冷雪,鉆不進門縫,就只好一大片一大片地灑在了屋瓦上、枝丫上,更有些沒有著落的,前赴后繼地壓下來,將大地墊了一層又一層。
“這該死的鬼天氣,下雪下就是,還沒完沒了了。”杜老爺新娶的四姨娘圍在爐火旁邊嗑瓜子邊抱怨道,“這天兒一冷,老爺都不愛來了�!�
屋內(nèi)的小丫鬟迎霜泡好茶,遞給了四姨娘后道,“姨娘,老爺前陣子多寵你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F(xiàn)在啊,太太整日吃齋念佛不管閑事,二姨娘病怏怏的晦氣得很,至于三——”
“呸!”四姨娘嫌棄地將茶一口吐在了地上,道:“我說迎霜呀,你整日不好好學學端茶倒水的本事,耍嘴皮子的本事倒是厲害得很。今天你擱我這兒冷嘲熱諷其她姨娘,私下里不知道是不是也整日埋汰我?”
“哎呀,”迎霜連忙拍了拍自己的嘴,道:“瞧我這張嘴,整日就知道吃,卻說不出什么甜兒話。姨娘,你可別怪我多嘴,我可是一心向著你的,現(xiàn)在太太和其她姨娘都不成了,要四姨娘你生下個大胖小子,這杜宅,以后不就都是姨娘你的了嗎?我這也是開心呀!”
“哼,”四姨娘臉色轉(zhuǎn)晴,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迎霜會意連忙上前給四姨娘捏了起來。
迎霜以前苦活干得多,力氣大,按摩是一把好手。四姨娘舒心地吐了口氣,道:“迎霜呀,你也別怪我話說得狠。主子是主子,丫鬟是丫鬟,人吶,就是得分清自己的身份,不要仗著自己長了幾分姿色就妄想登高。人吶,得求實,你說是不是這么個理兒?”
“誒,是呀,這可是皇帝老爺也不得不認的理兒。那三姨娘不就如此么,一個唱曲兒的進了府不但不感恩戴德,還——”
四姨娘一把拍掉了迎霜的手,嗔怒道:“你這個小丫鬟怎么聽不懂人話呢,才叫你不要多嘴多舌。算了算了,我這個新進府的也是管不了你了�!�
說完四姨娘起身走到了榻旁,躺了下來,道:“去,再去賬房領(lǐng)個火爐子來,今兒冷得很,閑話少說多干事,去吧�!�
雙手落在空中的迎霜將手收在背后,好半晌才硬生生擠出一張笑臉來,道:“是,是,四姨娘,我這就去�!�
迎霜頂著風雪出了門,半路上被凍得直發(fā)抖,忍不住惡狠狠埋怨道:“狗仗人勢,擱以前不也就是小鋪子里稱油的嗎,還好意思稱主人,我呸!”
好不容易走到了賬房,迎霜手都凍僵了,卻發(fā)現(xiàn)管賬的根本沒在,只有個新來打下手的在柜臺后前后忙活。
迎霜翻了個白眼,不屑道:“喂,打雜的,四姨娘要拿個新爐子�!�
柜臺后的人聞言停下了手,望了一眼迎霜,問道,“四姨娘嗎,好,那是要大一點的還是小一點的?”
“哼,”迎霜不屑地抬眼望去,道:“當然是大——”話還沒說完,她卻愣在了原地,紅了半張臉也全然不自知。
“大的?好,我去里面拿一個�!惫衽_后的人放下了擦桌子的布,轉(zhuǎn)身掀開厚厚的簾子往里屋走去了。
不見了人影,迎霜才慢慢回過神來,埋汰道:“這年頭,連個打雜的都這么俊了嗎?”
里屋響起輕微的挪移翻找聲,迎霜的臉好不容易下了紅暈,聽到這聲不知怎的有些緊張,一張小臉又通紅通紅的了。
“我呸,俊又不能當飯吃,我可是要嫁給大老爺?shù)娜�,最差也得是個管家吧!”迎霜暗暗叮囑自己,不能遺忘了自己的大志,可是當里屋的人提著火爐子出來后,她腦袋又昏昏沉沉了起來,什么大志都飄得不見蹤影了。
“哎,這爐子挺重的吧,來,我?guī)湍懔喟伞!庇惿锨叭ィ行┬咔拥氐馈?br />
新來打雜的那人笑了,輕聲道:“不重�!�
他將火爐子拎到柜臺上,道:“要我送到四姨娘那處去嗎?”
“好——”迎霜本想說好,但一轉(zhuǎn)眼想到了四姨娘模樣生得好,不知怎的心里酸了起來,醋道:“不好。四姨娘住在后院,你去影響不好�!�
“也是,畢竟我是新來的�!�
“誒,我不是這個意思——不對,我的意思是你雖然現(xiàn)在只是個打雜的,沒準以后能當大管家呢!”
那人笑了,道:“承你吉言�!�
“嗨,客氣什么呀。”迎霜抬起手給自己發(fā)熱的小臉扇了扇風,道:“
那個,我叫迎霜,迎春花的迎,霜雪的霜,你叫啥呀?”
那人頓了頓,半晌后道:“嗯,我叫偏幽,偏僻偏,幽靜幽�!�
“偏幽,好古怪的名字,”迎霜撇了撇嘴,抬手去拎柜臺上的火爐子,道,“不過不知為啥,跟你還意外的蠻搭配�!�
“謝謝�!�
偏幽抬著火爐底,搭了把手。
迎霜拎起火爐子,也沒了停留的理由,只好道:“好好干吧,杜府比其他宅院工錢多不少�!�
偏幽笑著點了點頭,道了一聲好。
迎霜見了,臉紅得冒了氣兒,雙手抱起火爐子就往外快步走去。走出了好遠,才回過神來放慢了腳步,暗暗道:“真是個呆子!只會點頭說謝謝�!�
外面的雪還下著,可迎霜不知怎的,從頭到腳都熱氣騰騰。進了四姨娘的屋里頭還神思不屬著。
四姨娘見平日里嘴貧心眼多的迎霜一下子呆起來,還有些納悶。不過四姨娘向來不愛管丫鬟的閑事,便也沒多問。只是當迎霜新遞過來的茶燙到了她時,她也怒了,道:“小賤蹄子,發(fā)春呢,你皮糙肉厚,我可不是!再連個茶都泡不好,就給我洗衣服去!”
“誒,誒,四姨娘,是我不好,我這就重新泡過�!�
“泡什么泡,冷了再喝!給我捏肩!”
“誒,好嘞,四姨娘你躺著,我給你全身都按按吧。”
“哼,”四姨娘順勢躺了下來,道:“還算知點趣兒。”
迎霜癟了癟嘴,手上勁兒卻沒停,暗道:“一個賣油賣醋的,也就好意思在丫鬟跟前兒擺架子了�!�
屋內(nèi)兩人一個躺著,一個按著,屋外的雪仍在下著,到了大半夜才停。
這一晚老爺照樣沒來,四姨娘罵了幾聲,氣哼哼地睡了。迎霜好不容易落得一會兒清閑,本準備也洗洗睡,抬起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臼氣兒了。
手臼了端盆都疼,這夜她便沒洗漱,罵罵咧咧地睡過去了。
第17章
大院兒
翌日清晨,迎霜起了個大早。手已經(jīng)不臼了,她便早早地端盆洗漱了。這一次刷牙的時候,迎霜刷得格外的仔細,恨不得把牙齒翻開來一顆顆刷個干凈。梳頭時卻溫柔許多,將長發(fā)攬在胸前,用木梳細細地梳理著。等梳理好了,迎霜便抬起右手順著脖子將頭發(fā)攬回了背后,扎了個粗辮兒。
衣服都穿好,從頭到腳整理干凈迎霜才跨出自己的小屋往四姨娘屋里去了。打火,燒煤,將火爐一個個的點燃了,才去叫四姨娘起來。
四姨娘洗漱時,想起昨晚老爺又沒來,指不定去了哪個小院,頓時慍氣內(nèi)結(jié)。一轉(zhuǎn)頭又看到迎霜今天扎了個油光水滑兒的大粗辮,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把水盆一腳踹翻,怒吼道:“這大冬天的,水都燒不好啦。成啊,欺負我是新進門的吧。我這就去找老爺!”
迎霜正背對著四姨娘在絞另一個盆里的帕子,沒來得及反應(yīng),便被熱水澆了一頭。最開始她有些茫然無措,不過聽到四姨娘慣常的尖酸刻薄話后,她就什么都懂了。
熱水打濕了她一大早起來打理好的儀容,衣服領(lǐng)口全都濕了。迎霜絞帕子的手越握越緊,手掌摩擦著棉布發(fā)出一陣細微卻刺耳的支嗚聲。
四姨娘見迎霜沒啥反應(yīng),冷哼了一聲:“喲,真以為以前在太太跟前呆了兩三年了不起啊,不過是個粗使丫鬟,還真以為自己上得了臺面?”
四姨娘又踢了一腳水盆,冷冷道:“我的襪子都打濕了,還不快去給我拿條新的!真是沒眼力見兒的東西!”
迎霜仍背對著她,熱水迅速變涼后的冰冷夾雜著一股子刀刻斧鑿的羞辱狠狠地刮擦著她。
“怎么啦?啞巴啦還是腿瘸了啦?我這個當主子的還管不了你啦?
“老爺呀,你來看看呀,你才幾天不來看我,這些下人就要翻到我頭上去了呀!”
四姨娘作勢嗚嗚的假哭起來,嗚咽道:“我這去找老爺給我做主!”
迎霜聞言內(nèi)心恨意更甚,面上卻笑了起來。她輕輕展開帕子,轉(zhuǎn)過身遞到了四姨娘跟前,道:“呀,我的姨娘誒,你難不成還不知道嗎,昨晚老爺去了三姨娘那里,現(xiàn)今兒還沒起呢。你跟我這個小丫鬟發(fā)火也沒用的呀,還不如合計合計想個什么法子讓老爺過來�!�
四姨娘瞥了一眼迎霜,看到她那狼狽的面容上還硬生生擠出了一張笑臉,有點不屑,心底里卻涌出些扭曲的快感,這才慢慢接過了帕子,悠悠道:“
唉,我可沒跟你一個下人發(fā)火。這次就這么算了,下次的話,就別怪我不留情面讓老爺替我做主了�!�
“誒,誒,是我不好,姨娘你為個下人生氣可不值當�,F(xiàn)今兒最要緊的事就是趕快生個大胖小子。如今府里只有幾位小姐,但再過一段時間說不定三姨娘就——”
“我呸,不就一個唱戲的——”四姨娘話還沒說完,就看見迎霜那一臉為她著想的表情,不由得泛起一股子惡心,冷哼道:“我說迎霜呀,你也別在這里裝模作樣。三姨娘再不濟也是老爺正兒八經(jīng)收了房的,不像某些簽了賣身契的家奴,一輩子也別想翻身�!�
迎霜聞言臉煞白,眼瞳里也燃起了隱隱的怒火,不過她還是維持住了笑意,道:“姨娘你說的是,鳳凰是鳳凰,野雞是野雞,野雞再撲騰也變不成鳳凰,就像那些上了樹的麻雀也還是麻雀一樣,自古以來就是這個理兒�!�
“哼,得了,你也別在我跟前兒晃蕩了,快去看看廚房里早飯做好沒。這一大早的,攪得我食欲都快沒了�!�
“是,是,好嘞,我這就去�!�
迎霜接過四姨娘手里的帕子放到了盆里,邊稱是邊抱著兩個盆出了屋門。
屋外很冷,迎霜頭皮上的濕發(fā)不一會兒就結(jié)了冰,不過此時在迎霜心里,羞辱和怒意遠比頭上的冰棱更令她痛苦些。
走了一會兒路,寒意更甚,抱著的水盆也涼透了,迎霜這才清醒過來發(fā)覺自己忘了放水盆。
她癡愣愣站在原地,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
風雪還沒開始刮,她就已經(jīng)涼透了。
正提著火爐子準備往三姨娘屋里送的偏幽,恰巧撞見了這一幕。十六七左右大的小女孩抱著兩個水盆愣在原地,眼淚線一樣的掉落,她無聲無息地哭著,好似自己都沒發(fā)覺一般。
偏幽嘆了口氣卻并未上前,他提著爐子轉(zhuǎn)了身,往另一條道上走去了。
不一會兒風雪就刮了下來。迎霜徹底清醒過來,她此時此刻很冷,全身凍得直發(fā)抖,需要熱水和干衣服。想到這里,迎霜面無表情地抱著水盆往回走去了。
回到自己的小屋后,迎霜重新洗漱了一番。這一次她洗得更慢了,梳理頭發(fā)時卻比清晨利落得多。木梳上扯斷了不少頭發(fā),地上也散落了不少發(fā)絲。但迎霜視若無物,好似一點兒都不知道疼。
第18章
大院兒
北地又落了一場雪,今年的雪跟往常一樣,鋪天蓋地嘩嘩灑下來。人們在積雪上踩踏前行,腳下的大地嘰吱粗嘎地響。
偏幽提著爐子一步步往前走,這條路比剛才那條遠一些,人也少些,整條道上沒有其他人的吱嘎聲,只有偏幽的腳下一步一頓的傳來積雪的哀鳴。
積雪層層,風吹云散,整個世界一片茫茫然,白茫茫,空蕩蕩,平地里無聲的吶喊沒有回響。
伴隨著一地的吱嘎聲繼續(xù)往前走,偏幽沒有回過頭。
到了三姨娘的住處,偏幽本準備敲敲門,卻先聽到了一段動人的戲曲。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艷晶晶花簪八寶填,可知我常一生兒愛好是天然。恰三春好處無人見。不堤防沉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顫……”
歌喉喑啞,聲聲滴淚,偏幽不由得將爐子放到了地上,輕靠在門一側(cè)的墻上細細聽了起來。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恁般景致,我老爺和奶奶再不提起。朝飛暮卷,云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雪更大了,偏幽脖頸上都浸潤了飄搖而來的雪花,但他沒有伸手拂去,仍舊輕靠墻上,聽這淺唱低語。
一曲終了,偏幽站直了身體,拂落身上白雪,輕輕敲響了門。然而敲響之后,他卻并沒有停留。留那爐子在門前,自己轉(zhuǎn)身離開了。
一路的積雪,只有他一人的腳印�?帐幨幍拇笤豪铮且黄忠黄M小的寂靜之地。
良久,偏幽終是開口了,只聽他低低地嘆息一聲,道:“是花都放了,那牡丹還早啊……”
日月輪回,斗轉(zhuǎn)星移,這一年的冬天過去了。
三月,迎春花盛開。偏幽仍跟著賬房打雜,但其她人的命運卻已悄然改變。
迎霜懷孕了,是老爺?shù)暮⒆�,她成了杜宅的五姨娘。聽說四姨娘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砸爛了屋里所有的瓷器。
又過了幾個月,后來傳出了四姨娘推了五姨娘的消息,不過五姨娘命大,雖然早產(chǎn),但還是平平安安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
這是杜宅里的第一個少爺,老爺對孩子愛護有加的同時,也徹底厭棄了四姨娘。
偏幽有次路過四姨娘院門的時候,聽到了門內(nèi)傳出的辱罵聲。聲音倉促而悲愴,偏幽只隱隱約約的聽見了幾句。
“迎霜……下賤……賤人……老爺啊……”
再后來,一切都改變了。
南方掀起的運動點燃了革命的火焰,這片寒冷的北地也被點燃了。杜宅作為封建壓榨的代表被人們爭相唾棄,而五姨娘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找到火焰下的人痛陳自己的悲慘遭遇,期冀新世界能夠解放自己和自己的孩子。
再后來,杜老爺就被人拉了出去。再被拉回來的時候,滲出的血染紅了好幾床棉被。
聽說當天夜里,雖然主屋里不時傳出杜老爺?shù)耐春袈暎渌囊恍┬∥輩s燈火通明,甚至還時不時傳出幾句歡聲笑語。
三姨娘的屋子仍舊一片漆黑,不過暗夜里卻傳出了幾段動人而悲愴的戲曲。
“俺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將五十年興亡看飽。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臺棲梟鳥。
“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
至于偏幽,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離開了。之后的故事他未曾見證,這個世界的將來他亦不能親歷了。
幾十年過后,許多封建的糟粕被人唾棄,男女也基本平等。
當初大院兒里的故事可能換種方式仍在上演,但在新的故事里,無論男人還是女人,他們可走的路多得多了。
畢竟在這個嶄新的世界——寬闊的天地里存在的,可不止一方大院兒。
第19章
神話退場
前因
“你這模樣的人不該被生出來。你應(yīng)當好好地做一方硯,在時間里染上塵埃,把這樣凝絕的玄色輕輕掩藏,最后只呈現(xiàn)給世人灰的溫柔。
“但你偏偏露出了臉龐。
“這是誘人殺戮。
“所以,我親愛的,被關(guān)押被詛咒是你自找的啊……
“你將永遠被囚禁在這方水潭中,直到命運將你送下地獄,和我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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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一
進入這片秘潭的人都死光了,可我不信邪。
我父親曾對我說過,傲慢者終將死于傲慢,偏執(zhí)狂必然亡于偏執(zhí)。我亦不信邪。
那些規(guī)勸是懦弱者無能的寬慰,而我這一生唯一值得稱道的便是勇氣。我堅信,前人的死亡是為真正的英雄造勢。倘若我不是活下來的最后一個英雄,那就讓我的尸體成為他人的墊腳石。
可是在真正見識到超脫人類認識的存在后,我才明白,是我太天真。
但是,沒關(guān)系,死去的人千千萬,前赴后繼的人千千萬,總有一個能成功。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神秘,就應(yīng)當被消滅。
非我族類,異美也必誅。
不過……呵……看來先死的人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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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二
“過來�!�
他在水霧繚繞的湖中向我招手,輕輕地吐露出兩個爛熟于心又似曾相似的字符。
我覺得語言變得模糊,變得透明,幾乎要忘了其原有的含義。
他的頭發(fā)長得鋪滿了整個湖,像深藍色的水草,漂亮、飄搖,又深深地禁錮著他,不讓他離開這水境半尾。
他在呼喚我,我要走過去。
我想看他璀璨的尾,想觸摸他輕紗般的鰭,想跪在他身下,祈求他再看看我。
“哧——”
有什么穿透水霧而來,凝實的撕裂聲從胸腔傳到腦海。我低頭一看,只見一縷深藍發(fā)絲破開了心臟。這么美的長發(fā),又軟又潤,卻是這世上最尖銳的利器呢。
我的心臟碎成塊掉落在地,鮮血疾速地涌進了水霧飄搖的湖里。
我抬頭再看,他的眼眸已然紅透。
我嫉妒。
死亡的血尚且能觸碰他。
我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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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三
在最糟糕的時候,我只是要求自己活著。
我已經(jīng)受夠了拼命掙扎。唯有死亡,予我以靜默與安然。
所以,我選擇走進這片天地,為我這可笑的一生劃上句號。
不過,紅真是一種好看的顏色呀。
我感到自己失去的生命像玫瑰一樣盛放了……
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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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四
九月,月正高。
死亡,沒有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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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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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數(shù)
偏幽再一次醒來的時候,發(fā)覺自己竟躺在血泊中。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潭水里血太多。
沒什么值得留戀的。
偏幽鉆木取火燒了整片森林。
他飄搖的藍色長發(fā)也一并消失在大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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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續(xù)
導(dǎo)游領(lǐng)我們穿著灌木走,指點著告訴大家這就是秘潭怪物的由來之地。
大多數(shù)人可有可無地點點頭,我亦不太相信。
不過導(dǎo)游的一番話倒是讓我有點改觀。他說道:“我讀書的時候看到過這樣一番話——文明與地域地貌緊密相關(guān),神話故事背后也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歷史痕跡。這些傳說可以表現(xiàn)我們共同的歷史價值觀,有時,甚至能讓我們,體會到一些超脫的意味……”
嗯,或許吧。
至于這傳說背后的真相,誰知道呢。
反正我是不在乎的。
第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