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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心臟在劇烈地跳動著。

    冥冥中仿佛有什么在向他宣告著,不詳?shù)奈磥怼?br />
    …………

    城外軍營的訓練場中,一座偌大的高臺之上,驕陽似火,似乎要將大地點燃。

    烈日之下,赫伊莫斯站在高臺之中,重劍指地,目光銳利,整個人散發(fā)出強大的威勢。

    十幾位騎士長圍繞在他的四周,或手持長劍,或手拿銀槍,每個人都顯得頗為狼狽。汗水不斷地從下巴滴落,他們劇烈地喘著氣,一身已是汗淋淋,身上還有一道道傷痕。

    他們胸口都佩戴著一枚兩指寬的黃銅獅子徽章,那是統(tǒng)帥著數(shù)千騎士僅次于騎帥之下的千騎長的標志。

    然而,這些在旁人眼中極其強大的騎士長就算是一同圍攻了赫伊莫斯整整一個小時,也沒能傷到對方一根毫毛。

    劇烈的喘息間,一位年輕的騎士長不甘地再度沖上去,手中銀槍如疾電般向赫伊莫斯刺去。

    赫伊莫斯正欲側(cè)身躲開,手中重劍也趁勢抬起,打算一劍將對方手中銀槍劈落。

    突兀之中,心臟猛地一跳。

    他驀然失神了一秒。

    銀槍挑來,雪亮槍尖從他肩頭重重擦過。

    衣袖撕裂,左臂上裂開的血口在空中飛濺出一道血痕。

    刺出這一槍的騎士長吃了一驚,驚訝地看向赫伊莫斯。

    赫伊莫斯站著,一道血痕順著他的左臂緩緩流下,他卻恍如不覺,只是猛地轉(zhuǎn)頭,那帶著一絲茫然的目光投向遠方矗立著的金色王宮。

    ………………

    毫無預兆的,伽爾蘭王再次發(fā)燒昏迷。

    老醫(yī)師趕來。

    這一次,眉頭緊鎖,神色凝重。

    翌日,伽爾蘭王蘇醒。

    三日后,低燒退去。

    但是老醫(yī)師的臉色卻沒有絲毫放松的跡象,日夜守在伽爾蘭王的身側(cè)。

    不到五日,伽爾蘭王在睡中再一次發(fā)起低燒,昏睡不醒。

    這一次,足足有三日之久。

    醒來之后,低燒始終不退,持續(xù)了十多日才勉強降下來。

    而后不到兩日,再度復發(fā)。

    同時,再一次陷入長時間的昏睡之中。

    如此反反復復,病情日益嚴重,伽爾蘭王的身體日益虛弱,臥床不起。

    王宮中的所有醫(yī)師一同會診,卻是一籌莫展,查不出病因。

    隨后,大祭司緊急召集王城中有名的醫(yī)師來王宮會診,依然查不出伽爾蘭王所患的病癥。

    眾人已是束手無策。

    很快,伽爾蘭王身患不知名的奇癥,生命垂危的消息傳遍了亞倫蘭狄斯。

    一時間,亞倫蘭狄斯人心惶惶,民眾擔憂不已,彷徨難安。

    第300章

    睜開眼的時候,

    看到的是天邊火紅的夕陽余暉。

    赤紅余暉覆蓋在大地之上,將大地籠罩上一層流火般的朦朧火光。

    夕陽映入剛剛睜開的金色瞳孔中,

    將那虹膜邊緣也染上了一點赤色。

    伽爾蘭想,不知道這一次,

    他又昏睡了多長時間。

    他緩緩地側(cè)頭,

    不出意外,看到了趴在他床邊淺睡著的赫伊莫斯。

    以往每一次睜眼的時候,看到的都是深深地注視著自己的金紅色眼眸。

    還有,那眼中深藏著的疼痛的痕跡。

    而這一次,難得的,他看到的是睡著的赫伊莫斯。

    想也知道,就算擁有著非人體力的赫伊莫斯,

    也不可能一直那樣挺下去。

    漆黑的發(fā)絲散落在雪白的床被上,

    赫伊莫斯趴在床上,側(cè)著頭,線條銳利的眉眼之下是極深的黑青色,也不知道這次他又是幾個日夜無眠。

    哪怕此刻是在沉睡中,他的眉頭也緊鎖著,很不安穩(wěn),

    眉梢眼角都帶著倦意。

    抿緊的唇,緊皺的眉,讓其看起來睡得很辛苦。

    伽爾蘭看到赫伊莫斯的右手緊緊地扣著自己的手,

    像是生怕他會從眼前消失。

    握緊了他的那只手依然是健康的褐色,

    與之一對比,

    他的手越發(fā)顯得白。

    但是,那是一種帶著點蒼白的白皙,映著火紅的夕陽余暉,幾乎是半透明一般。

    伽爾蘭的目光暗了一暗。

    他知道自己恐怕還在低燒,畢竟從上一次昏睡后醒來開始,低燒就再也沒有停過。

    他感覺得到,雖然在低燒,但是身體近來已經(jīng)逐漸不會感覺到疼痛,除了乏力之外,并沒有多余的感覺。

    然而……感覺不到疼痛,那才是最危險的信號。

    他重新閉上眼,睫毛的陰影蓋在他的臉上。

    他知道。

    眾多醫(yī)師已對他的病束手無策。

    心臟在跳動,一下一下,沉穩(wěn)的,有力的,跳動的聲音幾乎能通過胸膛傳遞到他的耳膜。

    他還很年輕,他從未曾想過……

    可是,不知從何而來的病魔在一點點地吞噬著這具年輕的軀體。

    他會……嗎?

    就算是想,他也不敢想到那個字。

    哪怕其實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四次死亡的他對死亡并不陌生。

    可是在前幾次死亡的時候,他只是感到疼痛,只是害怕,只是感到不甘。

    而這一次……

    伽爾蘭再一次睜開眼,看向趴在他身邊的赫伊莫斯。

    哪怕是在當初亞倫蘭狄斯岌岌可危的那段最艱難的時候也不曾露出絲毫疲色的黑騎士,慣來冷峻沉靜的臉上此刻竟是透出一抹憔悴。

    身體明明應該已感覺不到疼痛,可伽爾蘭卻覺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被無形的利刃重重刺了一下。

    極輕的腳步聲傳來,伽爾蘭抬頭,就看到了快步走進來的女官長。

    從來都是容光煥發(fā)、儀容得體的女官長的神色黯淡。

    當看到伽爾蘭睜著眼看著自己的時候,她的眼微微一亮,但也僅僅只是亮了一下。她看著伽爾蘭蒼白的臉色,手指攥緊了一下,又松開。

    她的唇角上揚,露出一抹如往常一般溫柔的笑容,端著手中的藥盤走到伽爾蘭身邊。

    雖然塔普提走到伽爾蘭身邊時特意避開了睡中的赫伊莫斯,但是赫伊莫斯本就睡得很不安穩(wěn),身邊一點異動,立刻就讓他驚醒過來。

    他幾乎是在睜眼的瞬間就反射性地握緊了右手,直到感覺到伽爾蘭的手還被他握著,他的手指才稍微放松了一點。

    當感覺到伽爾蘭的手反過來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時,赫伊莫斯一怔,然后猛地抬頭。

    數(shù)日未曾看見的金色的眼眸看著他,微彎出一點弧度。

    然后,他看見伽爾蘭接過塔普提遞過去的藥碗,仰頭一口氣喝了下去。

    自從病了之后,伽爾蘭每天三次的湯藥幾乎就沒斷過,在昏迷中時,塔普提或者赫伊莫斯會幫他一口一口地喂下去。

    只是近來,在伽爾蘭昏睡過去之后,藥水很難喂進去。

    所以,當看到伽爾蘭醒來,自己一口氣將藥水喝下去的時候,兩人都是松了口氣。

    啪的一聲,玉瓷碗掉在地上,瞬間砸得粉碎。

    剩下的藥水濺了一地。

    伽爾蘭俯身靠在床邊,痛苦地咳著,剛剛喝進去的湯藥全部被他吐了出來。

    事發(fā)突然,更是第一次發(fā)生這種事,赫伊莫斯僵了一瞬。

    他驚慌地伸手扶住伽爾蘭的肩,卻又不知該做什么,只能呆呆地看著伽爾蘭。

    好不容易灌下去的湯藥全部咳了出來,伽爾蘭俯身趴在床沿,雙手按在床上,急促地喘息著。

    他看著眼前被染成烏黑色的床單,手指用力攥緊床單。

    【時間到了�!�

    沒有時間了……

    他勉力撐起身體,向后,靠在赫伊莫斯身上。

    他抬起頭看向赫伊莫斯。

    赫伊莫斯扶著他,也低頭看著他,目光顯得很是茫然。

    在伽爾蘭吐出湯藥的時候,塔普提就匆匆將守在偏房的老醫(yī)師叫了過來。

    老醫(yī)師看著被湯藥染得一片狼藉的床單和地面,眼神飛快地一沉,但是立刻很好地收斂起來,仍舊是一副不動聲色的沉穩(wěn)神色。

    可是老醫(yī)師眼底那抹一閃而過的驚慌仍然被目光敏銳的赫伊莫斯捕捉到,他心底一寒,扶著伽爾蘭肩膀的手指驀然收緊。

    “睡得太久,又沒怎么下床活動,所以進食難免困難些�!�

    老醫(yī)師說,臉色冷靜沉著。

    讓人看著也就放下心來。

    “陛下,您別喝得太急,別怕苦,慢慢來�!�

    就算面對的病人是伽爾蘭王,老醫(yī)師溫和的聲音也跟哄孩子一樣。

    “慢慢地喝,就能喝下去了�!�

    金色的瞳孔靜靜地看著老醫(yī)師,那目光太過平靜,平靜得像是看透了什么。

    老醫(yī)師胸口驀然一緊。

    他看到伽爾蘭對他一笑,什么都沒說,也沒有反駁,乖乖地靠著床頭坐著,任由塔普提將重新熬好的湯藥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到自己嘴里。

    這一次伽爾蘭喝得很慢,可是,沒喝上幾口,他忽然一把將塔普提推開,低頭,雙手捂住嘴。

    金發(fā)凌亂地散落下來,掩住他的臉。

    他低著頭,下半邊臉又捂住大半,根本看不清此刻他臉上的神色,只能看見他的消瘦的肩劇烈地聳動著,像是在艱難而又痛苦地壓抑著什么。

    烏黑的藥水從伽爾蘭雙手的指縫中滲出來,一滴滴落在他身前的被褥上,將雪白的被面染上黑色的污漬。

    赫伊莫斯幾乎是在伽爾蘭低頭時就下意識地猛地伸出手。

    可是,他的手在即將觸及對方的前一秒就停滯在半空。

    他的手僵在伽爾蘭身前,指間仿佛寫滿了無力。

    …………

    老醫(yī)師和女官長站在行宮外的庭院中,一反他在伽爾蘭面前時的沉穩(wěn),神色凝重到了極點。

    “我一直都在擔心……”

    他語氣沉重地說。

    “終于還是到這一天了,已經(jīng)到了最嚴重的時候�!�

    他搖著頭,滿眼的無力。

    “王的身體已經(jīng)衰弱到連湯藥無法服用的地步了�!�

    病入膏肓。

    藥石已無用。

    塔普提急切地追問道。

    “那到底該怎么做?還有其他辦法嗎?要怎么做才能讓陛下——”

    老醫(yī)師閉眼。

    “祈求……索爾迦的憐憫�!�

    【祈求索爾迦的憐憫�!�

    智慧之神亦為醫(yī)師的守護者的索爾迦。

    醫(yī)師們唯有在束手無策的時候,才會說出這句話。

    雖然也信仰著索爾迦,可是老醫(yī)師從來都不喜歡這句話。

    他自傲于自己的醫(yī)術(shù),而極其不喜這種聽天由命的話。

    可是如今,他竟然也不得不吐出這句他從未曾說過的話。

    塔普提的身體陡然一僵。

    夜晚的風吹來,掀起她散落在肩上的長發(fā),將其凌亂地吹向空中。

    茫然了好一會兒,她緩緩地握緊雙手,合攏在胸前,

    她低下頭,緊閉著眼,睫毛輕顫著,她緊握在胸前的雙手在止不住地發(fā)抖。

    ……王子……我的王子…………

    亞倫蘭狄斯的眾神啊……

    兩人站在草坪上,默然無言。

    天邊,夕陽日暮,太陽落入地平線之下,天地之間最后一縷陽光在這一刻湮滅。

    “赫伊莫斯?”

    臥室里,伽爾蘭仰頭,小聲喊了一聲。

    他被赫伊莫斯一只手臂摟著,靠在赫伊莫斯懷中,赫伊莫斯正小心地給他喂水。

    雖然湯藥怎么都咽不下去,但是水還是能喝下去。

    只是,他剛喝了幾口,赫伊莫斯拿著水杯的手就頓住了,好一會兒都沒動。他一抬頭,就看見赫伊莫斯轉(zhuǎn)著頭,目光有些茫然地看著外面庭院的方向,像是失了神,半晌沒動靜,所以他不得不喊了他一聲。

    被伽爾蘭一喊,赫伊莫斯回過神來,他低頭和伽爾蘭看他的目光對上,眼神瞬間變得柔軟。

    “沒什么,之前熬了幾個晚上,所以晃神了一下而已。”

    赫伊莫斯說,不動聲色。

    伽爾蘭哦了一聲。

    “那你等下就……”

    他想了一下,覺得赫伊莫斯肯定不會離開自己,就換了一句。

    “要不,你等下就在我這里睡一會兒?”

    “好�!�

    赫伊莫斯說,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他看著懷中的人。

    柔軟地散落在他手臂上的金色發(fā)絲,近日來越發(fā)纖細的肩頸,白的近乎透明的肌膚下,能清楚地看見淡青色血管的痕跡。

    他心愛的人就在他懷中,被他緊緊地握在手中。

    卻是如此的不真實,仿佛碰觸到就會破碎的水中月痕,就像是一點點從手中泄落的沙粒。

    無論如何緊緊地抓住,最終都會失去。

    【祈求索爾迦的憐憫。】

    他聽見了外面醫(yī)師的聲音。

    索爾迦的憐憫……

    他從不信奉眾神。

    從不向眾神祈禱。

    只有弱者才會祈求他人的憐憫,而他,會用他自己的力量抓住他想要的一切。

    他從來都認為自己是強大的,他擁有的力量讓他甚于任何人強大。

    他曾經(jīng)以為,擁有力量,就能擁有一切。

    可是,就在不久前,當他的手停滯在痛苦的伽爾蘭身前時,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無力。

    他眼睜睜地看著他的世界一點點龜裂,破碎,卻什么都做不到。

    他空有這世上最強大的力量,卻守護不了一個人。

    “赫伊莫斯。”

    伽爾蘭窩在他懷中,眼瞅著他。

    “你現(xiàn)在要在我這里睡嗎?”

    撫了撫懷中人的發(fā),赫伊莫斯的目光很軟。

    “稍微等一會兒再睡�!�

    他笑著說。

    不能睡。

    不敢睡。

    只怕下一次睜眼的時候,你又已沉睡。

    只怕看不見你映著我的影子的眼,只怕聽不見你叫著我的名字的聲音。

    只怕…………

    赫伊莫斯低頭,他埋入柔軟的金發(fā)中,依戀地蹭了蹭。

    此刻的他就像個貪戀著溫暖的孩子。

    …………

    …………………………

    后來又試著喝了幾次湯藥,在伽爾蘭全部吐出來之后,老醫(yī)師嘆息著,讓伽爾蘭停止了服藥。

    對此,伽爾蘭什么都沒有問。

    “凱霍斯他們還沒回來?”

    伽爾蘭坐在床上,咬了一口軟軟的面包后,抬頭問道。

    女官長嗯了一聲。

    早些天前,在王宮以及王城的醫(yī)師都束手無策的情況下,凱霍斯、塔爾、諾維等人都離開王城,緊急在四處尋訪名醫(yī),一直沒有回來,只是不斷地派部下將各地的名醫(yī)送到王城。

    本就一直游歷在外的吟游詩人舒洛斯也亦是在這樣做。

    在伽爾蘭病倒的這一個多月,政務皆是由歇牧爾、索加以及王庭的左司相共同處理。

    雖然伽爾蘭王病重,但是得益于他五年里的努力,國家早已穩(wěn)定下來,所以并沒有出什么亂子,只是亞倫蘭狄斯的民眾們都很憂心王的病情,整個亞倫蘭狄斯的氣氛都有些壓抑。

    “陛下,艾爾遜王女求見您,已經(jīng)請求了十幾次,因為您的身體的緣故,我一直沒有答應�!�

    艾爾遜的使團已經(jīng)在王城滯留了快要兩個月,按理說早該啟程回去,但是由于小王女不肯,所以現(xiàn)在還待在王城。

    女官長問,“您要見她嗎?”

    將最后一口粥咽下去,伽爾蘭想了想,說:“讓她晚上過來吧�!�

    …………

    時隔一個月之后,艾瑪終于又見到了她一直擔心著的那個人。

    仍舊是在那座行宮,在那個懸于開滿了淡紫色蓮花的池水的露天陽臺上,她心心念念著的那個人依然如她第一次進入這座行宮里一樣,坐在石欄長椅上。

    赫伊莫斯,這個她不喜歡的男人一如往常,站在那人的身邊。

    伽爾蘭仰著頭,和站著的赫伊莫斯在說話。

    他在笑。

    那個傳說在戰(zhàn)場中如同地獄魔鬼一般可怕的黑騎士低著頭看著他,低聲和他說話,目光是說不出的溫柔。

    她怔了一下。

    因為她從未曾見過這么溫柔得讓人看一眼都心悸的目光。

    察覺到艾瑪?shù)牡絹�,伽爾蘭停止說話,轉(zhuǎn)頭看她。

    一眼看到伽爾蘭,艾瑪?shù)男目隍嚾灰活潯?br />
    明明來之前,有著滿腹擔心的話想要說,可是這一刻,她張著嘴,卻不知為何說不出一句話。

    她看見伽爾蘭側(cè)身坐在石欄長椅上,靠著白色的石柱,他對她笑,從夜空中撒落的月華落了他一身的流光。

    他的膚色本來就白,此刻在黑夜中,更是白得近乎透明一般。

    一眼看去,宛如一個不真實的幻象。

    仿佛伸手一碰,就會湮滅在黑夜之中。

    哪怕只是這么看著,都看得她止不住的心慌。

    “艾瑪,你在亞倫蘭狄斯待得太久了,我聽說女王已經(jīng)來信了好幾次,召你回去,你該動身了�!�

    穩(wěn)了穩(wěn)心神,小王女沉聲回答。

    “明日我就讓使團回艾爾遜�!�

    她說得斬釘截鐵。

    “但是我要留下來,不親眼看到你病好,我不會離開!”

    和艾瑪對視了稍許,看著小王女固執(zhí)的眼神,知道自己無法說服她的伽爾蘭搖了搖頭。

    他笑著說:“好吧,我現(xiàn)在也打不過你,沒法將一位艾爾遜女戰(zhàn)士從我的地盤上趕走�!�

    “那也說不定,我們還沒打過,說不準誰強誰弱,等你病好了,我們比一場就知道了。你可是王,哪能那么輕易就說什么打不過我這個王女�!�

    雖然稍顯別扭,那已經(jīng)是艾瑪很努力想出來的鼓勵伽爾蘭的話了。

    若是換成別人,殺了她她也不樂意說出自己可能打不過對方的這種話來。

    小王女的話雖然別扭,但是伽爾蘭卻聽得出來藏在其中的關(guān)心。

    他頓時失笑,然后站起身向艾瑪走來,抬手摸了摸艾瑪?shù)念^。

    “艾瑪,你不是問我到底該怎樣做一個女王嗎?我現(xiàn)在可以回答你,雖然你自己的強大很重要,但是比這更重要的,是你更多的子民的強大�!�

    “雖然我是打不過你,但是我的麾下,赫伊莫斯,凱霍斯,還有不少強大的騎士,他們都可以戰(zhàn)勝你�!�

    他溫和地說,

    “這就是亞倫蘭狄斯之所以強大的原因,你懂了嗎,艾瑪?”

    小王女皺起眉來。

    她不喜歡伽爾蘭的這種口氣。

    這種感覺像是在做最后的交代,與她說著最后的話一般的口氣。

    她搖了搖頭,固執(zhí)地盯著伽爾蘭說。

    “你別敷衍我,就這么幾句話能讓我懂什么?做一個好的女王哪有這么容易,我得跟著你,慢慢看,慢慢學�!�

    “…………”

    這一次,伽爾蘭沒有回答。

    他只是看著她,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他只是笑著,什么都沒有說。

    她向來很喜歡這個人的笑容,她向來很喜歡看這個人對她笑。

    可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這個熟悉的微笑,艾瑪只覺得心底很不舒服,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一般。

    你病了。

    你不難受嗎?

    為什么還能這樣笑出來?

    她忍不住想要這樣問,可是就在她開口的那一刻,她的心臟猛地一跳。

    她看見前一秒還在對她笑著的伽爾蘭忽然閉上眼,身體驟然向后倒下。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

    她的指尖下意識努力地想要抓住點什么。

    可是她什么都來不及抓住,從旁邊伸過來的褐色手臂已經(jīng)一把將伽爾蘭接住,牢牢地將其摟在懷中。

    小王女呆呆地站著,看著赫伊莫斯抱著伽爾蘭。

    伽爾蘭靠在赫伊莫斯的胸口,閉著眼,細長的睫毛在白得近乎透明的頰上落下深深的陰影。

    他仿佛只是在安靜的沉睡。

    她看見赫伊莫斯將伽爾蘭橫抱起來,邁步向房間里走去。

    當從她身邊走過時,她看見赫伊莫斯低著頭,看著懷中仿佛只是在沉睡的伽爾蘭。

    她從未見過如此溫柔的目光。

    她從未見過明明如此溫柔,卻看一眼就讓人胸口被感染得疼痛到難以呼吸的目光。

    【你有嗎………那個你喜歡的,也喜歡著你的人?】

    她忽然很難過。

    說不出理由,只是忽然之間,她就是覺得難過得厲害。

    從小到大,她都沒這么難受過。

    她記得的。

    她記得那個時候,就在這里,也是在月光下,那個人很開心地笑著說,有的。

    【有的�!�

    …………

    …………………………

    先是一片無聲無息的黑暗,他仿佛在其中無止盡地沉下去。

    他的身體好像失去了所以的力氣,好像不再屬于自己。

    什么都聽不到,看不到,感覺不到。

    亦動彈不了分毫。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似乎終于沉落到了底,四周一點點地亮了起來。

    身體終于有了知覺,被他重新掌控。

    當他睜開眼的時候,他看到熟悉的灰白色大地。

    那是最開始的地方。

    一片廢墟一般的遺跡之地。

    如果說他第一次看見的遺跡之地還僅僅只是有些殘缺的話,那么他現(xiàn)在看見的遺跡之地,已經(jīng)徹底崩塌。

    在他的身前,是碎裂了一地的祭臺。

    原本豎立在四面八方的方尖石碑已經(jīng)盡數(shù)迸裂,成為滿地的碎石。

    伽爾蘭正茫然地看著這個熟悉的地方,忽然,一個巨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的身前。

    那是一頭體格健壯的雄獅,身體之龐大,足足有一人之高。

    它向他緩緩走來,帶著萬獸之王的威嚴。

    火炭般的雙目炯炯有神地注視著伽爾蘭,濃密的金黃色鬃毛隨著它的走動如波浪般起伏著。

    “涅伽?”

    叫了一聲的伽爾蘭自己搖頭。

    不,不是。

    雖然很像,但是有輕微的區(qū)別。

    他的腦中驀然閃過一個身影。

    “……剎米爾?”

    他問。

    剎米爾,涅伽的父親。

    一直陪伴卡莫斯王到死的戰(zhàn)獅。

    金色的雄獅深深地看他一眼,走到伽爾蘭跟前,碩大的頭顱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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