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他像在安撫懷姣,也像在說服自己。
“但是如果你真的很怕,我會拴住他。”青年再次保證道。
懷姣不知道他說的拴住,是怎樣拴。
就像他也不知道接下來對方會如何對待自己一樣。
完全無法視物的全黑環(huán)境里,懷姣只聽見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那聲音熟悉,甚至他不久前還聽到過。
祁忍他們走前,為了找尋油桶,打開了商店后倉的大門。
當(dāng)時掛在倉庫門上的,就有一條生銹的金屬鐵鏈。
此刻那條鐵鏈被從地板上撿了起來。
“赫——赫——”
古怪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怪異氣音。
像某種即將發(fā)狂的動物,齜著牙,發(fā)出來的。
懷姣猜到他們在用鐵鏈捆住自己的朋友。
“我把他拴在貨架上,”青年一邊繞著鐵鏈,一邊喘著氣跟懷姣交代道:“鏈子我弄得很短,只有一米的活動范圍�!�
“他不會難受,也不會碰到你。怎么樣,現(xiàn)在沒那么怕了吧?”
明知道對方看不見,懷姣仍咬著嘴唇劇烈搖了搖頭。
在青年放開他,雙手去捆那條鐵鏈時,懷姣甚至再次想跑,只腳下打滑,踩著一片粘稠,差點撲跪在地上。
“林婕,看好他�!蹦猩吐暢饬司�。
“哦、哦……”女生也伸手過來抓住懷姣。
懷姣感到奇怪,他們的力氣都很大,大到根本不像正常人。
只容不得他多想,他們很快處理好自己的朋友。
“赫赫——”金屬鐵鏈摩擦在貨架和地板中間,來回拉扯、拖動,重重往瓷磚地板上砸。
好像想將它弄斷。
那聲音刺耳到懷姣只感覺頭皮發(fā)麻,身上后背直冒冷汗。他捂住自己的耳朵,坐在一片泥濘的地板上,腳胡亂蹬著地,顫抖著往遠離聲源的方向搓挪幾步。
“你答應(yīng)不跑,我就不捆你了�!�
秦澤站到了他的面前。
懷姣的手仍捂著耳朵,只面色慘白地惶然抬起頭。
眼前個子很高的青年,穿了一條鉛灰色的休閑褲,只有微弱月光折射在地板上的黑暗環(huán)境里,懷姣清晰聽到了“咔”的一聲。
對方解開了自己的皮帶。
還帶著青年體溫的皮革皮帶,從腰間抽出,環(huán)到了懷姣的手腕上,收緊。
“但你肯定會跑的。”
“你要是跑了,他們回來了,我們真的不好交代�!鼻嗄臧牍蛳律恚读顺妒种械钠�,在確定已經(jīng)絕對收緊了之后,才將懷姣拖起來,往貨架那邊帶。
懷姣在被吊著一只手臂,拴在貨架上時,才明白對方做了什么。
“放開我、放開我——!”他倉皇側(cè)過身,雙手并用地用力扯動自己手上的皮帶。
“赫——赫——”
近在咫尺,清晰可聞的劇烈喘息聲。
像餓了許久,陡然聞到食物的香氣,突兀興奮起來的野生動物。
口鼻開合間,夾雜濃烈到極致的,腥臭、腐爛的鐵銹氣味——
“他被鎖住了,碰不到你,不要怕�!鼻嗄赀蹲在他面前,試圖安撫他,一只手往他的身上摸,“你的手機呢?手機給我一下�!�
懷姣緊咬著泛白的嘴唇,避開他摸向自己的手,躲閃間,口袋里的手機正正跌落出來。
朝上的屏幕,在碰撞時,自發(fā)亮起一瞬,照亮了這一小片,濃黑.逼仄的半封閉空間。
“赫——赫——”
腥氣撲鼻,愈發(fā)高昂的喘氣聲。
兩人身體僵住,幾乎同時,轉(zhuǎn)過頭去——
猛然瑟縮的瞳孔中,他們看到了一張,完全不像人類的,極其吊詭的臉。
濃黑粗硬的毛發(fā),從臉頰皮膚上,蠻橫戳出來,戳出一個一個,細細密密的密集血孔。
血污沾濕的毛發(fā)底下,一雙渾黃的眼睛,黑色的瞳孔縮得極小。
隨著呼吸,一翕一張地,直勾勾盯著他們。
“赫——赫——”
像真正的野狗一般,滿是褶皺的畸形鼻梁,往下,是一張咧到耳根的猩紅大嘴,正呵著腥臊白氣,“滴答滴答”,往下流淌著粘稠口涎。
“�。。。“ 。。 �
女人尖利的叫聲,如同劃破夜空的警鐘。
極度的驚恐下,懷姣的頭腦好似被抽空,幾乎動彈不得地,眼看著身前的青年,手腳打滑般惶然站起身,跌撞著想要后退。
“狗、狗——”
手機的屏幕,在這一刻,猝然暗了下去。
“赫——赫——”
耳旁,鐵鏈拖動的聲音,再次響起。
第240章
番外·末世七
番外·末世七
懷姣形容不來,耳邊的鐵鏈聲拖動響起的那一刻,他是一種什么感覺。
沒有手機屏幕光照亮的黑暗角落里,他甚至無法再次看清眼前的事物。只有濃烈到幾近讓人嘔吐的咸腥氣味,密不透風(fēng)地鉆入他的口鼻中。
分不清是口涎還是它流出來的血,或者兩者都有。
近在咫尺的氣息,清晰提醒著懷姣,那只鬣狗一樣的怪物,就在他的眼前。
甚至可能正盯著自己。
渾黃的眼睛,吊著黏絲的涎水,朝他垂涎喘著粗氣。
“赫——”
噴灑而來的熱息,吹開了懷姣因為冷汗,粘黏在額前的濕潤劉海。懷姣的瞳孔輕微渙散一瞬,極度惡臭的氣味,讓他下意識屏住呼吸,心跳都近乎停止。
而就在它即將撲上來的那一瞬間,一聲刺耳的金屬繃扯聲,“嗡”的一下——
面前的怪物,突兀停住了。
“赫……?”
它低下頭顱,好像也在疑惑。
“我,我說了已經(jīng)捆住他了……”懷姣身側(cè)不遠處,狼狽滑倒在地的青年,聲音仿佛強忍抖顫,勉強扯了扯發(fā)白的嘴唇,開口道:“而且他根本沒有感染,我們都很清楚,他只是、只是……”
面對眼前場景,青年明明已經(jīng)編不出什么能夠解釋一切的像樣借口,卻還想試圖給懷姣洗腦:“他只是受傷了,他被野狗擦破了腿,絕對不是感染。可能只是……狂犬病,對,狂犬�。 �
好像只用這樣,他們就可以占據(jù)一個最有利的借口,來合理化他們的行為。
“你不要動,等他們回來,就……沒事了�!�
懷姣根本聽不見對方在說什么。
他一只手臂吊在身后的貨架上,整個后背在剛才都已經(jīng)被打濕了。冷汗順著他的單薄突起的脊背,滾入后腰,被棉質(zhì)的衣褲吸收,濕黏黏粘在他的身上。
加油站密閉的商店空間里,明明沒有風(fēng),懷姣卻只感覺渾身止不住的發(fā)冷。
他的身體緊靠著后背更為冰冷的貨架,在此刻頭腦恍惚,而又奇異的清醒中,他想明白了很多東西。更猜測出了一些事實。
比如眼前和他同處一室的這幾個人,可能并不是什么普通學(xué)生,他們的反應(yīng)快得不正常,力氣也很大,或許是已經(jīng)“升過級”了。
又比如他們可能早就感覺到了同伴的“不正�!�。
他們并不是像他們所說的那樣,是怕懷姣一個人走掉才盯著他。而是既不愿意拋下朋友,也害怕對方有問題。
所以才抓住懷姣這個倒霉蛋充當(dāng)炮灰,將他強行捆在這里,好給他們制造足夠的反應(yīng)時間,來保證他們能夠應(yīng)對接下來可能會發(fā)生的變故。
甚至一直向懷姣否認同伴被感染。
當(dāng)然,連他們口中的封哥也沒能看出來的癥狀,自然不會是簡單的感染。
所以是變異。
副本一開始的簡介里,8701就提示過懷姣。
“林婕,你,拿好東西……我們就守在門口,等封哥他們回來�!�
秦澤手撐著地,在懷姣呆愣愣的視線中,偏過頭,躲避著他的目光,快速站起身,“你就在這里,安靜一點,不要動,不要嚇到他……”
“沒事的……”
他說著可能自己也無法相信的謊話。
“我們不會拋下你……”
說完再也不敢看向懷姣,只跟著他的女生同伴一起,動作極快地提上地上屬于他們的背包,轉(zhuǎn)身往門口方向走去。
他們確實沒有拋下懷姣。
只是位置調(diào)換,他們退到了本該屬于懷姣的安全范圍內(nèi)。
靠近商店唯一出口的柜臺前,兩個面容年輕的學(xué)生,連身上背包也沒有放下,牢牢盯著這邊。
他們做著和懷姣之前一樣的,隨時準備逃跑的警惕姿態(tài)。
加油站的路邊,再次亮起的紅白兩色廣告燈牌,混合著皎潔月光,穿透商店的玻璃門,瑩瑩照亮這一片被黑暗籠罩的室內(nèi)。
寂靜無聲的空氣里,鐵鏈自地板拖動的聲音,再一次,幽幽響起。
有人屏息,兩雙顫抖的手,扶住了身旁的玻璃門。
懷姣有些恍然地偏過頭,顫顫垂下了眼睫……他的手機,就扔在身側(cè)半米處的地板上,于所有人的視線中,再次亮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著電量不足的提醒。
“赫……赫……”
鬣狗一般,黑毛遍布,指甲粗黑下勾的一只腳,輕踩了上去。
“咔嚓”一聲。
是微亮的手機屏幕,和生銹的鐵鏈,同時斷裂的聲音。
……
祁忍不知道為什么,從離開加油站開始,眼皮就一直跳的厲害。
十二公里的距離,對他們異能者來說,走過去不過一小時。
這趟出行比想象的還要順利,雜草叢生的鄉(xiāng)村加油點,早就被從地圖上劃掉,所以不出意外,這里根本沒人來過。
“操,他媽真牛逼�!遍Z封一邊裝著油,一邊毫不吝嗇地夸獎祁忍,“你真神了哥們,這么多油,夠他媽來回開到基地了�!�
祁忍沒有回話,除了手上不停的動作,他幾乎是有些走神的,一直頻頻看向手上的機械腕表。
從他們出來,已經(jīng)兩個小時了。
“呼——”閆封抹了把頭上的汗,拿出手機看了眼,“還早哎,要不要再去下個加油點看看,我們還能再帶點兒�!�
“走了�!�
“啊?不是,還早啊?兄弟,這種資源以后可不好找,你要知道……”
“我沒記�!逼钊谈緵]搭理閆封的話,只蹙眉提起油桶,轉(zhuǎn)身就走。
他一句沒記住,直接讓閆封歇了勁兒。
“好吧……不過你這急成這樣,那小少爺不會真是你那什么……”
祁忍沒聽清身后的閆封說了什么,他腳下動作快到只眨眼就將對方甩在了身后。
“喂,你等等!”
閆封提著兩桶油,愣了下后,很快追上祁忍。他側(cè)過頭,見祁忍表情冷凝,微挑了挑眉,也不再自討沒趣,老實閉上嘴跟著他悶聲趕路。
明明比來時身上多了數(shù)十公斤的重量,兩人回程的腳步卻好像更快了。
閆封微有些氣喘地皺著眉,眼看著前方不遠處的祁忍,幾乎是半跑著在往回趕。
回去的路程花費時間比來時更短,甚至不到半個小時。
不遠處,熟悉的加油站燈牌,仍矗立在路邊,微微閃爍著。
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么,越是臨近那間加油站,祁忍的眼皮跳的越快,到最后,甚至連心跳都加快蹦了起來。
這一路上,他的腦子被夜風(fēng)越吹清醒。
他一直想著他們臨走前,懷姣跟在他身后,望著他的眼睛求他的那些話。
還有一些,無法細想的,被忽略掉的模糊細節(jié)。
古怪的學(xué)生,緊盯的視線,和越發(fā)清晰的血腥味……所有一晃而過的不對勁,在腦海中,瞬間串連成一條線——
“砰——”的一聲,十米開外的加油站玻璃門,突然被從里面破開。
兩道急促的身影,伴隨著倉皇尖叫聲,跌撞著往外跑。
他們的衣服上全部是血,只是入眼可見的皮膚上卻看不到一點傷口。兩人的臉上的表情,惶恐到幾近扭曲,他們抬起頭,猛然看到外面的閆封和祁忍,那一剎那,表情像是見到了救星。
“封哥、封哥——!!”
擦肩而過的濃稠血腥氣,讓祁忍瞳孔猛縮,身體的動作快于頭腦反應(yīng),猝然朝里沖了進去——
商店門口,敞開的玻璃門,被倏然的風(fēng)刮得劇烈晃了晃。
在異能者優(yōu)于常人的感官中,門內(nèi)濃烈的血腥氣味,仿佛快要化為實質(zhì)。
祁忍一腳踩在滿是血污的商店地板上,腳底下濕潤粘稠的觸感,讓他動作頓住一瞬。正要再繼續(xù)往里走時,忽然目光凝住,耳邊隱約傳來“嗡”的一聲響。
他表情近乎空白地,看著不遠處的那副場景。
一動不動,歪倒在一側(cè)肩上的一雙腿。
和背對著自己,不斷抖動的巨大怪影。
“赫、赫……”
撕裂的襯衫底下,怪物多毛的身軀,伴隨極度古怪的粗喘聲,仿佛重重往下壓著什么。
祁忍走過去,瞳孔牢牢定格在眼前那顆,畸形而怪異的頭顱上。
他甚至好像無法控制自己,側(cè)過眼眸,去看一眼,那雙掛在怪物肩膀上的,十分熟悉的褲腿。
那是他曾經(jīng)被羞辱時,親手洗過的東西。
“赫……?”
陌生的氣息,讓遲鈍反應(yīng)過來的怪物,慢慢轉(zhuǎn)過頭。
它還不待看清身后有什么,一只冰冷的手,已經(jīng)掐住了他的頭顱。隨后,幾乎讓他動彈不得的力道,將它連頭帶身體地提起半分,倏地一下,猛力砸向旁邊的地板——
饇R豯R正R李I
“咚、咚……”
堅硬變異的頭骨,一下一下,重重磕在瓷磚地面上。
只幾秒鐘,隨著碎裂的瓷磚,那顆鬣狗一般滿是毛發(fā)的頭顱,像個砸扁的氣球,極其怪異地凹下一塊腦花蹦裂的深坑。
哪怕手下的怪物,已經(jīng)抽搐著再也無法做出反應(yīng)。
男人仍是面無表情地手抓著怪物的頭顱,反復(fù)、反復(fù)地往地上砸著。機械而冷靜的動作,似乎想就這樣將地板砸穿。
深紅色的血漬,肆意噴濺在主角那張冰冷優(yōu)越的俊臉上。
在這間小小的加油站商店里,糅雜成一幕血腥又奇異的怪詭畫面。
“祁忍……”
祁忍還保持著手摁頭顱的奇怪姿勢。
身下那道極其細弱的聲音傳來時,他似乎只是動作停頓了一下。
半晌,才側(cè)過頭,神色微有些僵硬地,緩慢轉(zhuǎn)了下眼珠……
……
懷姣已經(jīng)快要被嚇懵了。
大睜著雙眼睛和祁忍對視著。
“你……”
祁忍薄薄的嘴唇,微張了張。
空曠狹小的加油站商店里,周遭場景,像限制.級影片里的劇情,打上厚碼,直白呈現(xiàn)在懷姣的眼前。
僅容猜想的模糊輪廓,讓懷姣哪怕有系統(tǒng)的保護,也被嚇得夠嗆。
他手上的皮帶還沒解開。
祁忍漆黑的眼眸,直直盯著他,反應(yīng)了兩秒,才順著他的視線,望向他吊掛在貨架上的那只手。
給他解開手上皮帶的時候,男人冷冰冰的手指好像還跳了跳。
血污噴濺的一張俊臉上,絲毫沒泄露出什么表情,只薄唇輕微抿著。
懷姣的手腕被吊得酸麻,被松開后,很快坐起身,他還來不及看向身旁的怪物,面前的祁忍已經(jīng)將他從地上拽起來,一言不發(fā)地提著他就往門外走。
明明已經(jīng)脫離危險,懷姣的一雙腿腳,還是生理性地打著抖,需要靠著身旁祁忍的攙扶才能夠保持正常行走。
一晚上接連不斷的驚嚇,讓懷姣很難保持頭腦的清醒,去面對周遭的一切。
他只知道,祁忍將他塞進了車子里。
“砰”的一聲,車門從外關(guān)上,上了鎖。
懷姣嚇了一跳,以為他又被“拴住”了,忙不迭回身扒住車門的把手,惶然晃了晃。
見打不開,他白著張臉,抬起頭就想要出聲求救……
然而目光一轉(zhuǎn),車窗外不遠處的場景,卻讓他再次怔住了。
透過汽車的透明玻璃窗,懷姣看到外面加油站的空地上,剛剛救出他的祁忍,正伸手掐住那兩個學(xué)生的脖子,將他們從閆封的身后扔了出來。
祁忍好像對他們說了句什么,但距離稍遠,懷姣無法聽清。
他只能坐在車上,眼看著那兩人被祁忍抓著頭發(fā),往回拖去——
懷姣看不清他們的臉,只隱約看到他們的雙手用力撕扯著祁忍的手臂,動作劇烈,掙扎著。
灰塵遍布的郊區(qū)加油站,劃破夜空的刺耳尖叫,隔著層無法隔音的車窗玻璃,接連不斷地響起。
通往黑洞洞的商店門口的地面上,自主角腳邊,拖行出兩條扭曲蜿蜒的曲線。
……
商店內(nèi),那根捆過懷姣的皮帶,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修長手指,彎腰撿起。
“求求你、不要——”
“他感染了、有怪物,別把我們留在這兒——!”
祁忍沒說話,甚至沒多看他們一眼,只將手中的皮帶再次綁回了那個貨架上,拉緊扯了扯。
確認無法掙脫后,才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片刻后,加油站外,隱隱傳來了汽車啟動的轟鳴聲。
那聲音像驚醒了什么。
讓商店里的兩人,總算遲遲反應(yīng)過來,幾乎頭皮發(fā)麻地,僵直轉(zhuǎn)過頭。
地板上,兩人身前不遠處,被砸得腦袋凹陷的一攤碎肉,伴隨著熟悉的鐵鏈拖動的聲音……
在他們眼皮底下,抽搐著,動了動。
第241章
番外·末世八
番外·末世八
祁忍上車之后一句話都沒有說。
汽車的汽油已經(jīng)加滿,多余的油桶扔在了后備箱。
后座的車門仍鎖著,懷姣再次試著掰了下車門把手,發(fā)現(xiàn)還是打不開。
他自覺細微的動作沒能逃過主角的眼睛。
懷姣看到祁忍轉(zhuǎn)過頭,那張本就沒什么表情的臉,經(jīng)過剛才的事件,此刻滿臉血污的樣子,仿佛惡鬼一般,看上去既冷血,又恐怖。
他的臉上身上,甚至頭發(fā)上,到處是噴濺上去的粘稠發(fā)黑的血跡,還有一些,碎沫一樣,無法細想的不明污漬。
掛在他沾濕的發(fā)梢末端,“滴答”,滴落在高挺鼻梁上。
懷姣這一晚本來就嚇得不行。
被祁忍回過頭這么一盯,他都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當(dāng)場露出什么過于明顯的恐懼表情。
祁忍稍顯陰冷的視線,從懷姣略微蒼白的一張臉上,逐漸移到他扶在車門邊的細瘦手腕上。
然后停頓了一下。
懷姣抿了抿微有些干燥的嘴唇,在對方的視線下,將那只手往腿邊收了收。
其實現(xiàn)在還很痛。
那根皮帶栓了他很久,吊掛的姿勢,被撲倒時身體的重力,和為了躲避怪物的撲咬不斷掙扎的動作,讓他的整條手臂都備受折磨。
細膩白皙的腕骨皮肉上,除了捆綁出來的清晰紅印,甚至現(xiàn)在還腫脹著,手腕那一圈的皮膚好像一跳一跳的,持續(xù)發(fā)著燙。
8701幫他擋住了怪物,卻沒辦法在副本里明目張膽的治療他。
懷姣說不清他心里到底有沒有產(chǎn)生一些類似生氣的情緒。
他只知道此刻在看到祁忍的時候,除了下意識的輕微恐懼之外,他更多的是想要打開車門立刻下車,再也不要跟這個人呆在一起。
不是賭氣,也不是什么委屈。
懷姣當(dāng)然清楚自己當(dāng)前的處境,他正處于一個S級難度的副本之中,在末世這種環(huán)境背景下,遇到什么樣的危險都很正常。
沒有食物,沒有自保能力,被喪尸咬……這些都是懷姣進入副本之前就已經(jīng)預(yù)想過的,可能會發(fā)生的事情。
而面前這個人是副本的主角,還是背景設(shè)定中曾經(jīng)被自己百般折磨過的人。
他沒有任何義務(wù)或者理由,去聽自己的話,或者保護自己。
甚至就算祁忍剛才一走了之直接將他丟下也不過分。
道理懷姣都懂。
可是有什么辦法,情緒來的很奇怪,是不受他控制的。
懷姣的腦子很簡單,只知道自己現(xiàn)在手很痛,只知道自己像個笨蛋一樣被祁忍丟在商店里,被兩個學(xué)生用皮帶拴在貨架上,被變異的怪物摁在地板上。
只能靠8701的額外保護,才沒有被怪物咬上一口。
哪怕祁忍剛才已經(jīng)報復(fù)回去了。
但是那又怎么樣,他的手還是好痛。好像都快斷掉了。
懷姣一個人坐在后座,手臂藏在身后,胡亂想了很多。
祁忍一直回頭盯著他看,懷姣又垂著腦袋根本不去看他,所以也不知道對方的臉上是不是還擺著那副沒什么表情的冷酷樣子。
兩人就那么一前一后的沉默坐在車上,時間像過去很久,其實又沒過去多久。
車窗外,同樣剛剛加完油的閆封走過來,敲了敲他們的車窗。
“你們現(xiàn)在打算去哪兒?”
男人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半彎下腰,雙手搭在副駕駛座的車窗旁,朝祁忍拋來橄欖枝:“要不要一起走?咱們一起找個基地混混?”
祁忍沒回他,只目光仍舊注視著懷姣,好像在等他反應(yīng)。
閆封于是也隨著他看過來,在看到懷姣一個人縮在后座,那略有些可憐的倒霉樣子時,沒忍住問了句:“他受傷了嗎?”
沒人回答他。
閆封挑了挑眉,繼續(xù)對祁忍道:“你最好檢查下他有沒有受傷�!�
如果不是剛才親眼看到過這個人毫不作為,輕易拋棄自己“雇主”的樣子,懷姣幾乎要以為他是在關(guān)心自己了。
果然,對方的下一句就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感染那么簡單了,你也看到了,有變異種,萬一他剛才已經(jīng)被咬了,你得提前做點兒準備……”
“不去�!逼钊讨苯哟驍嗨�。
“啊?”
“我不去基地�!�
閆封頓了頓,這下聽懂了,對方在明確拒絕他。
“好吧�!遍Z封爽快站直了身體。
他站在車外,目光透過眼前車窗,瞥向祁忍:“看在你帶我找到油的份上,我可以告訴你,二十四區(qū)往東開兩百八十多公里,可以找到那個基地�!�
“我勸你,最好去基地。”
這大概是閆封自末世以來,表露過的最大善意。
因為他后備箱的那些汽油真的很值錢。
所以他一個連雇主死活都不顧的垃圾,才愿意對這個看上去就很不簡單的青年,再多啰嗦上兩句:“越往隔離區(qū)里面走,你會發(fā)現(xiàn),資源越少�!�
“里面早就被搜刮干凈了,別說汽油,連喝的水都沒有�!�
“基地壟斷一切,等你見到那些清掃隊的人,你就會知道,什么叫人比怪物還可怕。”
“你是異能者,可以好好活下去,但是他,”閆封側(cè)頭,最后看了眼懷姣,停頓兩秒,輕哼了聲,“可能會有別的活法吧�!�
他說完,見后座的懷姣總算抬起頭看向自己,而祁忍也不回話,一時沒忍住,轉(zhuǎn)過頭直接對著懷姣說教道:“與其一直靠別人,不如自己想想怎么變強�!�
“你要知道,一直弱小只在想保護你的人面前有用,但是沒有人會一直保護你�!�
懷姣皺了皺眉,有些不太能聽懂他說的話。
——那就換人,少來cpu我寶
——服了,別意銀了,你睜開眼看看,除你倆之外我寶隨便去大馬路上走一遭都不知道多少人要搶著保護我寶寶!
——我柔弱美麗的寶寶怎么你們了?都柔弱兩百多集了你們敢讓他變強試試!我們i嬌寶跟你們拼了!
車子里一片安靜,閆封站在車窗外等了兩秒。
見他們都不接話,也不再自討沒趣,只最后臨走前,又憋不住勸導(dǎo)似的朝祁忍低聲多說了幾句:“你真的,哥們兒,都他媽末世了就別再做舔狗好嗎,戀愛腦真沒好下場,命都要沒了還泡什么妞,趕緊清醒點兒吧你……”
“……”
祁忍終于冷下臉,一言不發(fā)直接啟動了汽車。
……
懷姣相信,祁忍在最初,應(yīng)該是有想過要信守承諾的。
那一天懷姣甚至見識到了主角的異能。
汽車短暫停靠在路邊,祁忍在懷姣躲閃的動作下,強拽住他的手臂,對他使用了異能。
從外表來看,只能看出些許紅腫的一截手腕,只片刻就恢復(fù)了原樣。
連同痛覺都一同消失了。
其實十分沒有必要,末世背景中,連創(chuàng)傷性感染都能治愈的唯一治療系異能,卻用在了這樣連輕傷都算不上的一點小傷上。
懷姣明明還應(yīng)該生著氣的,但在祁忍捏著他手臂,皺眉盯著他手腕查看的時候,他又好像不太能繼續(xù)生氣下去了。
“謝謝。”懷姣坐在汽車里,小聲跟他說。
祁忍似乎安靜了好久,才放開他的手,轉(zhuǎn)頭“嗯”了聲。
懷姣以為這就是和好的信號了。
哪怕之后祁忍對他的態(tài)度也沒有多好,懷姣也自顧自覺得他們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算好了很多。
GPS上顯示距離下一個城鎮(zhèn)還有二十來公里,懷姣從汽車后座的背包里,翻出他們最后的食物,遞給開車的祁忍。
祁忍沒有接下,反而蹙了下眉,推回給他。
懷姣趴在副駕駛的椅背上,沒再推辭,只小口咬了口手中的面包,慢吞吞嚼了嚼,含糊問道:“下個城鎮(zhèn)要停一下嗎,我們已經(jīng)沒有吃的了�!�
“停�!逼钊虃�(cè)頭看了他一眼,抿唇道:“基地前的最后一個居民區(qū),可以多呆幾天�!�
懷姣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想了想,忽然朝祁忍問道:“我們是要去那個基地嗎?閆封說的那個�!�
這一路上祁忍都沒有告訴過懷姣他們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只GPS明確的路線標識,還是讓懷姣猜到了什么。
祁忍莫名其妙沉默了兩秒,沒有回話。
懷姣并沒怎么多想,只當(dāng)主角就這樣,一直都話少,也沒放在心上。
他低下頭,將手中只咬了兩口的面包小心用塑料袋裝好,又放回了祁忍的背包里,想著等一會兒主角停車了還能隨便對付兩口,萬一今天沒找到食物,也不至于餓著肚子睡覺。
他們的汽車很快到達小鎮(zhèn),祁忍將汽車�?吭谛℃�(zhèn)入口的路標旁,熄了火。
和之前一樣,祁忍負責(zé)搜找物資,懷姣負責(zé)安靜跟在他屁.股后面,盡量不幫倒忙。
也許是因為靠近基地,這座小鎮(zhèn)實在荒蕪得厲害。
街道兩邊滿是黃土,明明小鎮(zhèn)建設(shè)還算繁華,周遭所有商鋪卻都如同被多次洗劫過一般,既破敗,又空曠。
連續(xù)仔細搜索兩條街道之后,連祁忍這樣幾乎無所不能的主角,都沒能在這里搜刮出任何一點有用的東西。
更別說食物了。
“奇怪,是不是我們來的太遲了……”
“這里好像被搜過好多次了……”
“噓——”
懷姣還未說完的小聲嘀咕,突然被祁忍捂住嘴,打斷。
“有人�!�
懷姣趕緊抿住嘴巴。
透過他們所在樓房的二層小陽臺,懷姣跟隨祁忍的目光往下,看到了對他們來說,十分陌生的陣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