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這一點(diǎn)和溫簡言的預(yù)期相差無幾。
可是，等這一刻到來時，
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檫^程中得知了太多令人不安的訊息，他并沒有太多的喜悅之感。
“……”溫簡言扭過頭，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一旁緊閉的艙門。
銹蝕的門牌之上，陰刻的模糊文字浸沒于黑暗之中，靜默無聲，
猶如某種不祥的訊號。
他深吸一口氣，收回了視線：“走吧，我們該回去了。”
和丹朱約好的會面場所在賭場負(fù)三樓。
剛剛走出電梯，一股腐敗的花香就撲涌而來，其間夾雜著無法忽視的血腥味，和氣味的擁有者一樣，那氣息濃烈而充滿攻擊性，
如同迎著面門的一記重拳，令闖入者感到頭暈眼花。
賭桌翻倒，地毯被浸透了海水，
地面上躺著數(shù)具尸體，有的面孔空洞，
應(yīng)該是被住客襲擊后死亡的，有的肢體殘破，顯然是被入侵到負(fù)數(shù)層浮尸殺死的。
但除此之外，
也有幾具尸體被密密絨絨的細(xì)小枝蔓覆蓋，血紅色的、猶如嬰孩手掌般大小的花在腐敗的尸首上開放著，
散發(fā)出他們此刻嗅到的詭異花香。
這一層顯然被“處理”過了，
因而十分安全。
除了地面上的尸首之外，
放眼望去，溫簡言沒找到一具浮尸，一名住客。
而和這一片狼藉的亂象格格不入的是，有一張桌子端端正正地?cái)[放著大廳正中。
一個穿著考究的男人筆直坐在桌邊的一張椅子上。
身著紅裙的女人則懶洋洋地坐在桌邊，半截細(xì)白如藕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身體柔弱無骨般倚著對方，一雙煙霧般的雙眼低垂著，那模樣簡直能讓任何一個人骨軟筋麻。
兩人長相都很好。
多么美的畫面。
——如果忽視被搭著的那個男人一臉苦相，僵硬的像是根木頭的話。
在看到溫簡言出現(xiàn)的瞬間，費(fèi)加洛雙眼一亮：
“您終于來了——！”
在那一瞬間，溫簡言懷疑看到對方眼角閃出了點(diǎn)喜極而泣的淚光。
“……”
溫簡言：“嗯。”
丹朱抬眼地看向溫簡言，笑容深深：
“真沒想到……你就這么來了呀，親愛的。”
她靠著費(fèi)加洛，用涂著血色蔻丹的手指輕佻地劃著對方的臉頰，每劃一下，費(fèi)加洛的臉色就苦一分。
完全享受不了半點(diǎn)。
“怎么，不害怕我出爾反爾？”丹朱笑吟吟地問。
溫簡言能躲這么久，顯然早已摸清了丹朱天賦發(fā)動的必要條件之一：距離。
而他出現(xiàn)在離她這么近的地方——這也就意味著，一旦丹朱此刻發(fā)動天賦，是完全有能力在瞬間間殺死他們的。
“當(dāng)然怕，”溫簡言不動聲色地說，“但是，您應(yīng)該還沒有弄清楚我逃開您追捕的手段吧？在這種情況下，殺死我們才是輕率之舉。”
正是因?yàn)榈ぶ觳恢浪麄兪怯檬裁崔k法逃出自己手掌心的，這就意味著，溫簡言他們擁有著超出她掌控的底牌——在這種情況下毀約，可不是一個聰明人會做出來的舉動。
“更重要的是……”
青年忽然雙眼一彎。
一個微笑柔和了他的面龐。
“我可不覺得您會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
丹朱伏在費(fèi)加洛肩上，咯咯笑了起來——溫簡言無視了費(fèi)加洛投來的求救目光，神情仍然一如既往的鎮(zhèn)定——幾秒之后，丹朱才停下笑。
“瞧瞧你，總是這么嘴甜，真討人喜歡�！�
丹朱看著溫簡言，終于大發(fā)慈悲地松開了被自己拿捏成雞仔一樣的費(fèi)加洛，緩緩直起身來。
“你判斷的沒錯，我確實(shí)是沒再準(zhǔn)備殺你……”
丹朱笑著，輕飄飄地補(bǔ)了兩個字，“暫時。”
溫簡言：“那么，我想問您——”
“不不，”丹朱笑著看向他，在那一瞬間，她的雙眼猶如死人，漆黑空洞，但很快，煙霧般的笑意重新浮現(xiàn)在她眼底，遮擋住那一瞬間的恐怖，“問問題，多掃興�！�
“你在我這里得不到任何問題的答案——之前是這樣，之后也會如此。”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nèi)，觀眾們終于停止探討主播的私生活，重新開始將注意力投注于直播間內(nèi)正在發(fā)生的事。
“��？”
“不給答案，那還談什么合作？”
“對啊，我記得主播一直以來想要的，就只有答案啊�！�
溫簡言看著她，沒有說話，他足夠聰明，聰明到不會再這個時候發(fā)問，只是靜靜等待對方給出更多的細(xì)節(jié)。
丹朱微微一笑，似乎滿意于他所給出的反饋。
“我愿意后退一步，和你合作，但具體的合作條款需要進(jìn)行一些……修改。”
丹朱收回視線，嗓音輕飄飄的，顯現(xiàn)出幾分罕有的冰漠。
“給我你所擁有的硬幣，取而代之的是，我會帶你一起去負(fù)六層——至于你在那里能夠發(fā)現(xiàn)什么，全憑自己，不過，至于你會在負(fù)六層會遭遇什么，結(jié)果也由你一己承擔(dān)�！�
“你想要真相？”
她抬起手，漫不經(jīng)心地捏了捏溫簡言的臉，涂抹著猩紅蔻丹的指甲劃過皮膚，帶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之感。
溫簡言：“嗯�！�
“很好，”丹朱輕笑，稍稍后退一步，拉開了距離，她眼帶深意，輕緩如讖言，“——既然如此，那就自己去找吧�！�
溫簡言垂下眼，陷入沉思。
幾秒之后，他才抬眼看她：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diǎn)我想確認(rèn)�！�
丹朱：“嗯？”
“您之前說可以保我們安全下船，這個承諾還做數(shù)嗎？”
丹朱笑著睨他，眼神卻沒什么溫度。
她抱著胳膊，用指尖點(diǎn)了點(diǎn)自己的臉頰：
“很可惜，我能給你們提供的是立刻下船的船票，而不是我無時無刻的保護(hù)。一旦接受這個條款，現(xiàn)在就能離開這個副本，但必須是現(xiàn)在——一旦到了你想去的負(fù)六層，它就會作廢。”
“我不需要，”溫簡言道，“——而是我的隊(duì)友�！�
“……！”身后，幾人皆是一驚，難以置信地看向溫簡言。
溫簡言卻沒看他們：
“我的安危您無需擔(dān)憂，進(jìn)入負(fù)六層可能出現(xiàn)的危險(xiǎn)我也十分清楚，可是，我的隊(duì)員——他們沒必要為我的野心付出代價�！�
丹朱沒立刻回答，她只是抬起眼，笑著從溫簡言身后幾人的臉上掃過。
“可以。”
“不過，我建議你和你的隊(duì)友再聊聊……我看他們似乎有些什么不一樣的意見�！�
她聳聳肩，轉(zhuǎn)身離開。
“得出結(jié)論之后再來找我�！�
注視著丹朱背影走遠(yuǎn)，溫簡言深吸一口氣，緩緩轉(zhuǎn)身，看向身后幾名隊(duì)友。
聞雅面無表情，冷冷看他。
陳默也是如此。
很明顯，他們的隊(duì)長的老毛病又犯了。
注視著那一雙雙情緒各異的眼睛，溫簡言垂下眼，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心中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幾秒之后，他抬起頭，緩慢而認(rèn)真地說道：
——“你們自己決定�！�
前往前路未卜的負(fù)六層，還是現(xiàn)在離開這艘將沉的船？
生或死。
去或留。
這一次，我把選擇權(quán)交還給你們……
我的同行者們。
*
季觀失去了雙眼和四肢，他必須離開，而黃毛的天賦消耗也已經(jīng)到了極限，他也同樣必須下船。
常飛羽面帶為難的微笑：“您知道，我是很喜歡您的團(tuán)隊(duì)的，但是……”
溫簡言：“沒關(guān)系，我明白�！�
要知道，喜歡一個團(tuán)隊(duì)，和愿意同他們一起冒死亡的風(fēng)險(xiǎn)，是兩碼事。
常飛羽長長松了口氣，退到一邊。
瑪琪焦慮地啃著指甲，許久之后，她才終于艱澀的說：“雖然我加入你們沒多久，但是……”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開始濕潤了起來，像是下定了決心：
“我不覺得我能現(xiàn)在離開�！�
“我，我從來沒有在這里里遇到過，這么、這么……”說著，瑪琪鼻子一皺，大哭起來，“這么多像我朋友的人！你們，你們不能現(xiàn)在趕我走，我不能讓你們?nèi)�，去死——�?br />
聞雅抱住她，把她打著哭嗝的腦袋按在自己的頸窩處，沖著溫簡言擺擺手，眼神譴責(zé)，示意他去禍害下一個人。
溫簡言莫名被瞪，只好看向下個人。
被他的目光盯著，孔衛(wèi)的臉漲得通紅，他本就笨嘴笨舌，此刻更是說不出話了。
許久之后，他才悶聲悶氣地憋出三個字：“我留下�！�
溫簡言沒問原因，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
陳澄：“你看我做什么？我第一不是你團(tuán)隊(duì)的人，第二也不歸你管，更重要的是，你不會天真到以為丹朱會給我船票吧？”
他聳聳肩，露出一個嫌惡的表情：
“她不殺我就不錯了，還送我出副本？——拜托，你醒一醒，和你合作還沒那么值錢�！�
溫簡言第二次莫名被瞪：
“……”
直說你想一起去不就完事了？
他嘆口氣，最后扭頭看向安辛。
“我也不會下船。”
安辛看向他，神情很平靜。
“第一，因?yàn)槲业年?duì)長在他身上。”
他抬手指了指陳澄。
陳澄在后方不禮貌地翻白眼：“你以為我想？”
安辛沒理他，而是看著溫簡言，繼續(xù)說道：“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一點(diǎn)……我在這個副本失去了太多�！�
幸運(yùn)號游輪將暗火小隊(duì)耗光殆盡。
那些死去的人……被掏空的尸首……被同化的朋友……
這艘船從他身邊奪走的東西太多了，甚至要重過生命本身。
“我以前和你合作過，我知道你的能力，”安辛道，“本本白金……對吧？”
他注視著溫簡言，的眼神不再輕佻，而是冰冷認(rèn)真的過分。
“這一次，與其說是我?guī)湍�，不如說是我需要借用你的能力——”他咬字很重，很清晰，雙眼深處燃燒著仇恨的烈烈的火光，“我要讓這艘見鬼的船永遠(yuǎn)沉沒，再也無法啟航�！�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鄭重點(diǎn)頭：“好�！�
*
就這樣，決定下船的一共三人。
丹朱抬眼看向面前幾人，也沒追問他們做出這樣決定的原因，只是從不知哪里摸出三張船票，懶洋洋地遞給他們——和上船時所需要的豪華船票相比，下船所需要的船票陳舊泛黃，十分骯臟，上面的字跡模糊，看上去似乎年代久遠(yuǎn)。
“用血在右下角的空白處寫上自己的名字就行�！�
——和育英綜合大學(xué)的畢業(yè)證書是類似的使用方法。
常飛羽最先寫好，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
由于季觀失去了四肢，所以，他的船票是由溫簡言幫忙寫的，在寫完之后，他的身形也開始變得透明——看他離開，所有人都替他長長地松了口氣。
“嘶！”
黃毛忽然倒吸一口涼氣，后退一步。
“怎么了？”溫簡言扭頭看去。
“我……不知道�！�
黃毛神情茫然地回望他。
“在我寫上名字之后，船票就……自燃了�！�
在他將最后一撇寫下的瞬間，尚未干涸的猩紅血液就立刻燒了起來，不過眨眼之間，船票就已經(jīng)被燒的支離破碎，灰飛煙滅。
“所以，就是他殺了梅斯維斯？”丹朱撐著下巴，瞇眼看了過來，唇邊帶著捉摸不定的微笑。
溫簡言：“……是�！�
“那就別想了�！钡ぶ燧p笑一聲，“他下不了船的�！�
在那一瞬間，溫簡言的喉嚨被像是扼住了。
他扭頭看向丹朱：“……什么意思？”
“在殺死其中一名管理者，就相當(dāng)于和這艘船簽下了同化的契約，”丹朱面帶淺笑，并不介意向溫簡言揭露其中的緣由，“如果你真的為他好，就早點(diǎn)把信物給他，至少他以后還能成為管理者之一�！�
她笑吟吟地欣賞著自己的指甲：
“否則的話，他會變成更糟糕的東西——一個侍者？一名保安，或許是甲板的一部分也有可能哦�！�
溫簡言盯著她，許久之后，才說：“你也同樣殺了一名管理者，不是嗎�！�
丹朱一頓，扭頭看他，眼神有些不善：“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道：
“——我只是覺得，他更需要更我一起去負(fù)六層了�！�
【誠信至上】直播間：
“對啊，確實(shí)！”
“主播的確是會抓重點(diǎn)，要知道丹朱可是沒有信物的，而她肯定是不準(zhǔn)備像她剛剛說的那樣，成為船的一部分的，那這就證明，負(fù)六層肯定這種情況所謂的解法……”
“啊啊啊，好推理！我稍微放心一點(diǎn)了！”
“好了，該送出去的人也送出去了，”丹朱懶洋洋地起身，“我們來做正事吧�！�
她忽然提高聲音：“你再邁一步，接下來發(fā)生什么事就很難說了哦。”
在她的身后，費(fèi)加洛不知何時已經(jīng)挪到了大廳的邊緣，看樣子像是想趁沒人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偷偷溜走，丹朱的話音一落下，他向后邁去的步伐就僵在了原地。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費(fèi)加洛干巴巴地笑了幾聲：
“我主要是不想干擾您的計(jì)劃……”
“不會影響�！钡ぶ炻唤�(jīng)心地笑笑，招招手，“來吧�！�
“……”
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費(fèi)加洛一臉悲慘地挪了回來。
溫簡言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知道您介不介意再等一下？”
丹朱有些不耐：“多久？”
“大概……”
溫簡言垂在身側(cè)的手指被拽動。
一只冰冷修長的手指勾住了他的，輕輕晃了晃。
尚未出口的話在口中一轉(zhuǎn)。
溫簡言不動聲色：“沒什么，不需要再等了，我們走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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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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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yùn)游輪
◎路◎
第六百一十九章
巫燭是無法自己進(jìn)入負(fù)六層的。
就像他一開始無法獨(dú)立進(jìn)入【幸運(yùn)游輪】副本一樣。
根據(jù)兩人的盟約，
溫簡言會幫巫燭找到某樣?xùn)|西——而根據(jù)先前從卡爾貝爾那里得到的信息，這樣?xùn)|西大概率是他的心臟。
如果想做到這一點(diǎn)，就必須進(jìn)入負(fù)六層不可。
“……”
溫簡言偏過頭，
向著身邊掃了一眼。
身邊空無一人。
但尾指卻是實(shí)實(shí)在在地被勾著的……存在感鮮明，絕無認(rèn)錯可能。
看樣子，他給出的策略顯然是有效的。
巫燭通過吞噬和同化其他住客，狀態(tài)上得到了某種意義上的恢復(fù)，不再像剛剛進(jìn)入這個副本時那樣，
被夢魘壓制、以至于甚至無法像往常一樣隱藏身形了。
丹朱可不在意溫簡言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她轉(zhuǎn)過身，徑直走向電梯。
電梯門在眼前敞開。
丹朱似笑非笑地斜了溫簡言一眼，勾了勾手指：
“拿來吧�！�
溫簡言掏出他所得到的兩枚硬幣，交到丹朱的手中。
再加上丹朱手中的那一枚，便正式湊齊了三名管理員的所有信物。
“請問您去第幾層呢？“電梯員的聲音陡然變得恭敬起來，“尊敬的接任者。”
“負(fù)六層�！钡ぶ燧p笑。
“好的�！�
電梯員抬手按下按鈕。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