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陛下不是教廷的信徒嗎?”這下連怨恨魔女都震驚了,他們這群毀滅魔王的舊部全都熟讀教典,非常清楚教廷對同性相戀的態(tài)度。
“所以他被抽干了圣潔之力,逐出了教廷,否則你們以為,光憑這么一點刺激就能讓他體內(nèi)被封印的惡魔之力覺醒?那可是瑪利亞留下的封印�!睘亩驉耗Φ檬挚鋸�,“啊,為了愛情,甘愿摒棄神的榮光……真是烙印在血液里一脈相承的浪漫啊�!�
“可惜了,看來這一次是看不到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了。”怨恨魔女幽幽地嘆了口氣。
“注意,陛下開始顯露出魔龍的形態(tài)了,記錄一下時間,現(xiàn)在是……夜晚八點四十七分,樂觀一些的話,二十四小時內(nèi)就可以完全惡魔化了,我真是……迫不及待了。”災厄惡魔看著火湖中烏壓壓的惡魔尸體,還有那個開始露出惡魔特征的人類,不由地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但愿這二十四小時里不要出什么變故,聯(lián)系龍蟻女王,下令現(xiàn)在開始封鎖煉獄,特別是火湖區(qū)域�!苯^望魔女說道,“不要以我們的名義,就說是……殺戮魔王的封印疑似松動,其他人自然會把這件事聯(lián)想到權力魔王身上去。”
“龍蟻女王那里恐怕已經(jīng)聯(lián)系不上了,算算時間,她現(xiàn)在正在忙‘終身大事’呢�!睘亩驉耗дf道。
“那就聯(lián)系她的侍女長,這點事情她還是有權處理的�!苯^望魔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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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jīng)在地獄里了。
寧舟看著周圍的一切,驀然有了這樣的感覺。
瘋狂的大戰(zhàn)之后,火湖中漂浮著數(shù)不清的惡魔的尸體,它們有的已經(jīng)被熔巖吞噬,有的正隨著炎流慢慢向著山谷的下游涌去。
空氣中好似彌漫著灼熱的火焰,從他的嘴里一直燒到了心里,就連靈魂都被點燃。
他就站在這片煉獄的火湖中,不可阻擋地從人蛻變成一個惡魔。
人的意志是多么脆弱的東西啊,它不能阻止一個人生老病死,也不能阻止一個圣徒墮落成魔。
手上長出了尖利的指甲,皮膚像是冷血動物一樣冰冷粗糲,黑色的鱗片仿佛是某種瘟疫一樣蔓延他的全身,背后長出了一雙邪惡的翅膀,控制不住毀滅之力的他已經(jīng)失去了人類的形態(tài),蛻變成了一條巨大的魔龍。
魔物中的魔物,惡魔中的惡魔,一條邪惡的、象征了毀滅的魔龍。在神話傳說中,太古世界正是被一條這樣的魔龍摧毀,它從混沌中覺醒,一邊飛行,一邊噴射著憤怒的火焰,那永不熄滅的火焰朝著四面八方蔓延,將整個世界摧毀。
這樣的魔龍在歷史上真的出現(xiàn)過一次,二十二年前,那位率領惡魔突破封印,來到人間界的毀滅魔王,他的惡魔形態(tài)就是一條這樣的魔龍。他持有毀滅的法則,也同時擁有毀滅的瘋狂,不惜一切地摧毀這個世界。
一直以來隱隱約約的預感終于成真了,在毀滅的力量覺醒的時候,他一切都明白了。
這多可笑啊,與魔鬼戰(zhàn)斗的人,最終成為了魔鬼,,曾經(jīng)凝望著深淵的人,終于落入了深淵之中。那沉睡在他身體深處的邪惡力量蘇醒了,嘲笑著他:你的一生,簡直是個笑話。
命運奪走了他的一切,他唯一的親人,他的摯愛,如今卻要連他最后的執(zhí)念都一起毀滅。
他作為“人”的一切,都已經(jīng)不復存在。他還能做些什么?他究竟還能為這個苦難的世界做些什么?他的存在,到底還有什么價值?
巨大的悲痛撞擊在他的靈魂上,絕望的黑龍在火湖中對著被巖石阻擋的天空咆哮悲鳴,毀滅的力量甚至撕裂了巖壁,讓遙遠的天上的光落入了煉獄里。
他癡癡地看著那光,就像他無數(shù)次祈禱時那樣虔誠。
「我們所受的試探,不會超過我們所能承受的,神必幫助我們勝過試探�!�
可為什么命運給給予他如此殘酷的試探?而已經(jīng)被永無鄉(xiāng)放逐的他,神還會幫助他、保護他嗎?
不會了。
他注定無法度過這樣的試探。
因為神已經(jīng)放棄了他。
他會像給予了他一半血脈的那個人一樣,在毀滅的本源力量中逐漸失去自我,忘掉自己的一切,忘了自己曾經(jīng)是怎樣守護著這個世界,最終給這個人世間帶來無窮無盡的痛苦與絕望。
就讓這一切在這里結(jié)束吧。
自殺是有罪的,可是如果他活下去,他最終會給這個傷痕累累的世界帶來更多的災難和不幸。
他無法結(jié)束加諸在這個世界上的殘酷命運,那么至少,不要再給這個世界帶來更多的苦難。
就讓他,親手結(jié)束這一切吧!
就在這片煉獄的火湖中,懷抱著溫暖的回憶,用這顆還屬于人類的心,為他的一生畫下一個句號。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聲熟悉到不敢回憶的聲音:“寧舟——�。�!”
他從毀滅的邊緣停下了腳步,抬起頭仰望著。
仰望著他的一生摯愛,回到了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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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神必差遣天使來保護我們。」
所以樂人小天使就撲棱撲棱地飛過來了。
語鷹:你們是不是忘了我的存在,我也會撲棱撲棱地飛過來��!
五十四、煉獄重逢(六)
這一刻,世界是寂靜的。
齊樂人站在火湖中央的黑巖上,凝望著已經(jīng)變?yōu)橐粭l巨龍的寧舟,巨龍也同樣凝望著他,冷血動物細長恐怖的豎瞳中流露出了那似曾相識的溫柔。
漫天墜落的火雨停止了,因為毀滅的力量而憤怒地噴發(fā)著的巖漿也停止了,這個黑暗的地下世界沉浸在了從豁口處涌入的溫暖日光中,還有來自先知之心的圣潔光芒里。
有一瞬間,齊樂人什么也說不出來,因為有太多的話哽咽在了他的喉嚨里,他一張嘴,那些說得出口的、說不出口的話語就快要從眼眶里滑落。
他伸出手,想要去觸碰不遠處的巨龍,哪怕到了煉獄里,它高高昂起的頭顱也沒有低下�?墒窃谒媲暗木摭垼瑴厝岬卮瓜铝怂念^,就停在他的眼前。
齊樂人撫摸著它冰冷的龍鱗,然后抱了上去,他甚至不敢用力,只是將臉貼在冰冷的龍鱗上,哽咽道:
“寧舟,我回來了。”
這句話就像一句咒語,齊樂人強忍著的眼淚終于流了下來,這是充滿了心疼與欣喜的眼淚,他一萬個慶幸,他沒有遲到,噩夢里的那個悲劇沒有上演,他終于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來到了寧舟面前。
只要寧舟還活著,一切都還有希望。
也正是隨著這句話,佇立在火湖中的巨龍慢慢變回了人形——一個消瘦了,憔悴了,卻還活生生的寧舟。當他用那雙沉淀了太多情緒的藍眼睛凝望著他的時候,齊樂人忽然覺得,寧舟什么都明白了,他也什么都明白了。
無論是陰差陽錯的誤會、深藏心底的歉疚,抑或不敢袒露的愛意,在他們重逢于這片火湖的時候,一對相愛的靈魂已經(jīng)包容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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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說的,陛下已經(jīng)死去的愛人?”虛無魔女轉(zhuǎn)過頭,雖然不曾睜開眼睛,但她卻“凝視”著災厄惡魔,等待著他的回答。
圍坐在長桌上的所有惡魔都看著他,這種壓抑的凝視讓災厄惡魔倍感壓力,他攤了攤手:“根據(jù)情報,他的確是死了,只是事實的真相看起來并不簡單,恐怕連我們的陛下也覺得他已經(jīng)死了。”
“他是哪一邊的人?”絕望魔女只關心這個問題。
“教廷?”怨恨魔女死死盯著那個被圣天使的力量籠罩的齊樂人,喃喃道。
“不是,情報里說他是個‘外鄉(xiāng)人’,從另一個世界來到這里,他沒有信仰。不過他的力量倒是偏向教廷,難道是哪位神圣陣營里的高手給了他能夠借用力量的道具?”災厄惡魔沉思道。
絕望魔女揮了揮手,魔鏡的視角被拉遠,從遠處俯瞰這片火湖,那遮天蔽日的圣光中倒影的黃昏中的天堂圣潔美麗,一如教典中被反復描述的,神的眷鄉(xiāng)。
“黃昏之鄉(xiāng),是先知!”虛無魔女認出了這神跡中的特點,一口道出了真相。
“看來陛下的小情人,是先知看好的人,不知道他的本源力量是什么,總不會和瑪利亞一樣,是‘守護’吧?”災厄惡魔摸了摸下巴,眼神里流露出天真的殘酷,“哎呀呀,我可不想看到當年的悲劇再重演了。”
絕望魔女默默看著魔鏡,半晌才道:“可惜了……就差一點了�!�
虛無魔女勸慰道:“也不急于一時�!�
“呵呵,難道你們還打算現(xiàn)在沖出去攔下他們?先說好,我可不去,我還想留著這條小命長長久久呢�!睘亩驉耗щp手墊在腦后,懶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
“靜觀其變吧,還不是我們露面的時候�!苯^望魔女說道,為這次未遂的行動畫上了一個暫停的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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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并沒有走出多遠,齊樂人發(fā)現(xiàn)寧舟滿臉倦容,恐怕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合眼,就押著他強行讓他休息一會兒。他們就在距離火湖不算太遠的一處隱秘山洞中安頓了下來,寧舟設置了一個結(jié)界,以防有低等惡魔的騷擾。
這個不算太大的洞穴里長著熒光菌類,還有蝴蝶一般的夜光蛾,齊樂人又拿出了一盞提燈,讓這昏黃的光芒照亮了四周。
齊樂人靠在洞壁上,寧舟枕在他的腿上,身上還蓋著一張?zhí)鹤印?br />
提燈溫暖的光讓疲憊不堪的兩人短暫地逃離了這個噩夢一般的世界,在一片安寧的凈土中小憩。傷痕累累的身軀里包裹著的傷痕累累的靈魂,也終于在這一刻得到了安息。
寧舟靜靜地看著齊樂人,竟是一刻也舍不得閉上眼,直到齊樂人偷偷從毯子下勾住了他的手,兩人十指相扣,他那緊張的神色才稍稍舒緩了下來。
“不睡嗎?”齊樂人輕聲問道。
寧舟輕輕地搖了搖頭,執(zhí)拗地用緊握著齊樂人的手,仿佛只要他一松手,手中的溫度就會悄然滑走。
“那我們說會兒話吧?”曾經(jīng)的生疏隔閡早已消弭殆盡,此時的齊樂人簡直有問不完的問題、說不完的話。他好奇寧舟的一切,他的童年、他的過往、他的心情,他也有好多話想要告訴他,譬如他有多擔心他……他簡直能一個人說到天荒地老。
齊樂人忍不住的就說了起來,從一開始的一見鐘情,說到了他內(nèi)心的掙扎和煎熬。
“……我并不害怕對一個同性心生愛意,但是我害怕我的感情會傷害到你。那時候我甚至想著……如果我選擇隱忍能讓你過得更好,我情愿……情愿用一生的時間去學習忍耐�?墒恰墒前。阶詈�,我的愛還是成為了你的負擔,對不起,寧舟……對不起……”
剛剛流出眼眶的眼淚被人擦去,寧舟用手指幫他擦著眼淚。
“那個時候我寫下7,是想告訴你我會在七天后復活,可是寫下它的一瞬間,我就后悔了。因為……我不該把這份心意說出來……我從來不知道,說實話也會這么痛苦。如果我沒有說出來,也許你現(xiàn)在就不會在這里,你還在永無鄉(xiāng),你不會遭受那么多痛苦……”
當齊樂人在那個游戲里得知寧舟的結(jié)局時,他的內(nèi)心除了巨大的恐懼,就是無邊無際的愧疚和自責。
他本能地將一切歸咎在了自己身上,認定是他的存在讓寧舟走上了一條布滿了荊棘的道路,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如果沒有他的存在,寧舟的身份仍舊是永無鄉(xiāng)中的圣徒,而不是……毀滅魔王的后裔。
“然后用一生去欺騙自己嗎?”寧舟溫柔地反問道。
齊樂人沉默了。
“坦然的痛苦好過虛偽的茍且,我應該用一生去償還,但不該用一生去欺騙……我從來沒有后悔過自己的選擇。”哪怕是在他決心自我了斷的那一刻,充斥在他心中的也只是無窮無盡的悲傷絕望,卻沒有怨恨和后悔。
而就算是那一刻沉淪在絕望深淵里的他,如今也被一束光照亮,他已經(jīng)被救贖了。
神將奇跡賜予給他,讓他得以在地獄盡頭,擁抱了光明。
他重新有了勇氣和決心,他想試一試,試一試自己能否控制得了這洶涌的毀滅之力,不要沉淪在力量之中,成為力量的奴隸,他愿意為了他愛的人去嘗試,哪怕那是一個幾乎不可能成功的挑戰(zhàn)。
為了這個世界,他愿意赴死,可是為了他的愛人,他愿意活著。
有時候,活著比死更艱難。
“抗拒魔鬼,他必逃竄離開你。能忍受并勝過試探的人,必受獎賞。”寧舟輕輕地念誦著《教典》里的話,看著齊樂人,“神已經(jīng)賜予了我獎賞,祂將你送回了我身邊。”
齊樂人再也說不出話來,他從皮膚上感受到了另一個人的溫度,如此溫暖,如此滿足。
他從眼神里讀懂了另一個人的靈魂,如此純潔,如此坦然。
他再一次慶幸,自己沒有錯過寧舟。
齊樂人拿出《教典》,笑著說:“陳百七送給我的,我念給你聽,你聽累了就睡吧。”
于是他就著昏黃的燈光,從第一頁念起:“太古世界毀滅之后,一切是混沌的,沉睡的。沒有過去,亦無未來,沒有中心,亦沒有邊際,唯有無窮無盡之黑暗。諸神從界外而來,每人播下一粒種。有的種子還未發(fā)芽就已衰亡,有的種子剛一發(fā)芽就被吞噬,唯有父神的種子里,誕生了光明與黑暗、天空與大地、日月與星辰。父神感到歡喜,祂要將生靈降生于種子之中,令它自成世界……”
寧舟閉上了眼,似乎睡著了。
齊樂人輕輕合上了書本,溫柔地凝視著寧舟,這一刻,他的內(nèi)心溢滿了酸澀和甜蜜。他一萬個慶幸自己及時趕到了這里,在寧舟最無助最彷徨的時候拉了他一把,讓他沒有落入死亡的深淵里。
最初他以為寧舟的死是被人所害,可是當他來到火湖之上,看著熔巖中的黑色巨龍絕望地咆哮時,他突然明白了。
殺死寧舟的不是隱藏在這片地下世界的惡魔,而是寧舟內(nèi)心的魔鬼。
那個時候?qū)幹鄣膬?nèi)心到底是多絕望,讓他寧可負罪而死,也不愿意再茍活于人世……一想到這里,齊樂人就覺得眼中一片酸澀。
原本停在洞壁上的熒光蛾輕盈地落了下來,停在了蓋在寧舟身上的毯子上,散發(fā)著藍綠色的微光,齊樂人動了動手指,將它趕走了。
“我相信,力量無關善惡,你不曾墮落�!饼R樂人輕聲說著,用眼神描摹著寧舟的睡臉。
寧舟沒有睜開眼睛,但是他握著他的那只手卻緊了緊。
一滴眼淚從他的眼角緩緩流下,沒入了陰影之中。
這片黑暗之中唯有一盞提燈微弱光芒的世界里,他們虔誠地交付了信任與愛情,然后從對方身上獲得了救贖。
那曾經(jīng)以為永遠無法看到盡頭的漫長夜路,突然之間竟然已經(jīng)看到了遠方山巒間微熹的光芒。
齊樂人突然感慨萬千,在陳百七那里接受魔鬼訓練的時候,他理智上明白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好,但內(nèi)心深處未嘗不是沒有懈怠和怨言的�?墒钱斔兆幹鄣氖值倪@一刻,他突然懂得了一切,他所承受的一切,無論是艱苦訓練還是生死考驗,每一步都教會了他成長,他也必須成長。
他所肩負的,已經(jīng)不再是他一個人的生命了。
對世界而言,他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可是對愛他的人而言,他卻是他的全世界。
——愿為你營造一片人間凈土,愿在此間盛放你一生漂泊苦痛的靈魂。
——而此時此刻,我只愿你做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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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樂妹是我寫過哭得最多的主角呢,真是一提到寧舟眼淚就要下來了。
這對太苦了,接下來輕松愉快一下,多吃點糖。
五十五、煉獄重逢(七)
齊樂人醒了,醒來的時候他覺得特別累,都不想睜開眼睛,只想任由沉沉的睡意拖拽著他,讓他再繼續(xù)安眠。
可是他迷迷糊糊地覺得有哪里不對,他應該是靠坐在巖壁下的,可現(xiàn)在枕在他后腦勺上的東西卻沒有巖壁那么硌人,而且他怎么感覺自己是躺著的……
齊樂人嚇醒了,猛地睜開眼,立刻看見坐在巖壁旁的寧舟。
他倆的位置不知什么時候剛好換了一換,變成了他枕在了寧舟的腿上,毯子也披在了他自己的身上,而寧舟靠坐在巖壁上閉著眼休息。就在他驚醒的那一刻,寧舟也睜開了眼睛,眼中竟沒有一絲睡意。
“怎么不再休息一會兒?”齊樂人趕緊坐了起來,擔心地問道。
寧舟搖了搖頭:“已經(jīng)睡夠了�!�
齊樂人一看時間,也就過去了八個小時。
既然都醒了,齊樂人干脆把從陳百七那里順來的野炊道具一股腦兒從道具欄里搬了出來,生火給寧舟做點熱食,方法也挺簡單粗暴的,直接把一小塊惡魔結(jié)晶丟進了裝了水的器皿里,水立刻被惡魔結(jié)晶里的能量加熱到了沸騰,再把鍋子放上去開始加熱東西,熟練地煮了面條。
一邊煮著東西,齊樂人一邊說起了兩人分別時發(fā)生的事,說到陳百七給他特訓的時候一臉沉痛:“……被狗追的時候,我特別絕望,一想到這種日子要過到不知道什么時候,我簡直恨不得跳進海里再也不上來了。”
說著,齊樂人覺得這話不妥,又補充道:“當然了,訓練效果還是很好的,不然我上個任務就該死透了。”
說完,齊樂人又覺得自己智障了,久別重逢的時候難道不該說些輕松的話題嗎?為什么一到寧舟面前他的智商就一路狂跌?
果不其然,寧舟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嗨,沒啥,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齊樂人趕緊轉(zhuǎn)移話題,“你的那只大黑鳥呢?”
語鷹被寧舟從寵物行囊里放了出來,一出來就開始抖毛,得到了齊樂人投喂的【討人喜歡的口糧】,叼著就一口吞了。
面煮好了,兩人吃上了熱騰騰的面條,吃完之后又繼續(xù)說了起來。
他們都不是擅長表達自己感情的人,甚至對愛情有一種天然的害羞。兩人默契地避開了關于愛情的話題,仿佛這一夜過后他們都忘記了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寧舟沒有說他得知齊樂人死而復生之后的欣喜,齊樂人也沒有說他藏在心底的愛意。可莫名的,這一刻,兩人卻有一種心有靈犀的直覺。
他們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連不小心碰到了一下手指都心跳加速,好幾次齊樂人說話的時候都詞不達意,可寧舟竟然都沒有發(fā)現(xiàn),還在一旁點頭。
“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在這里的嗎?”齊樂人問道。寧舟連齊樂人復活的事情都不知道,因為信件只能寄到地下蟻城的中轉(zhuǎn)站,而寧舟在寫完信之后就前往了煉獄,沒有去取過信。
寧舟點了點頭。他的確很好奇,齊樂人在看到火湖中的那頭巨大魔龍的時候,到底是怎么認出那是他的呢?
“其實這個說起來有點復雜……我在現(xiàn)實……呃,我從前生活的世界的時候,用手提電腦下載過一個叫做《噩夢游戲》的游戲�!饼R樂人斟酌了一下語句,準備從頭說起,可是剛開了個頭他就哽住了,“這個……手提電腦是什么解釋起來可能有點復雜……”
齊樂人突然想到,寧舟身為一個出生在噩夢世界里的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
“我知道�!睂幹壅f著,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我做過你們那個時代的副本任務�!�
“真的?是什么感覺?”齊樂人精神了起來,好奇地問道。
“當時需要用手機打個電話,我拿著手機看了很久�!睂幹壅f。
齊樂人“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寧舟也笑了起來:“那時候真的什么都不會,看到煤氣灶的時候,我想了半天惡魔結(jié)晶裝在了哪里。至于電腦就更想不通了,我猜這是個煉金產(chǎn)品。”
齊樂人樂不可支,笑了半天才問道:“那后來都學會了嗎?”
寧舟點了點頭。
“玩過電腦游戲嗎?”齊樂人又問。
“嗯,喜歡掃雷。”寧舟說,神情既認真又誠懇。
要完,喜歡掃雷很可能只玩過電腦自帶游戲的寧舟能不能理解他說的噩夢游戲?齊樂人深深擔憂了起來。但擔憂歸擔憂,齊樂人還是盡量用好理解的語句將事情描述了出來,從玩過游戲后進入了新手村,到古堡驚魂里再次見到手提電腦并得到復活彩蛋,最后一直說到上一次任務里,他通過手提電腦里的游戲提前得知了寧舟出事的消息——當然沒說自己斷手還差點死了的事情,他不想讓寧舟擔心。
齊樂人勸慰道:“在我的眼里,無論你使用什么力量,我相信你只會用它去保護這個世界。”
寧舟深深地看著他,復雜的心情難以言喻。
力量的盡頭是什么呢?在追逐著那不可捉摸的奧秘的時候,擁有力量的人也注定向力量靠攏,越是靠近,就越是失去自我。在成就半領域之前,這種感覺還不是很強烈,但是到了半領域的境界之后,之后的每一步都是在向本源靠攏。
可最后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人一旦有了期盼,哪怕只是那么微弱的一點點,就再也不愿匆匆地合上眼了。
他要看著他的光,直到他不得不毀滅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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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地下蟻城的路上順利得出奇,齊樂人還以為之前密布的崗哨會給他們帶來麻煩,但是沒想到守衛(wèi)的惡魔們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讓他倍感困惑。
“之前我來的時候,這里有不少守衛(wèi),現(xiàn)在竟然撤走了�!饼R樂人納悶道。
寧舟回頭看了一眼已經(jīng)走過的崗哨,若有所思。
“之前煉獄出入戒嚴,是因為你的關系嗎?”齊樂人問道。
“也許是因為殺戮魔王的關系�!睂幹鄄粍勇暽剞D(zhuǎn)移了話題,“聽說火湖在一個月前開始異象頻出,還爆發(fā)了一次。根據(jù)任務背景來看,殺戮魔王的意識已經(jīng)掙脫封印了�!�
“這樣啊……”齊樂人心中一突,但沒有說出來,而是順著寧舟的話說了下去,“說到這個,任務的第二環(huán)要求我們‘消滅殺戮魔王,獲得毀滅魔王三分之一的權柄’,可是現(xiàn)在一點頭緒也沒有�!�
寧舟“嗯”了一聲,神色不太自然。
寧舟實在是個不擅長說謊的人,齊樂人哪里看不出他有心事,聯(lián)系上之前惡魔情報商人說到過的“毀滅魔王的舊部在火湖附近出沒”,他難免有了一些聯(lián)想。
先不要拆穿了,讓他再想想吧,齊樂人不想給寧舟更大壓力,他只想讓寧舟過得輕松一些。
“嗯……我們先回地下蟻城吧,我走的太匆忙,沒問幻術師打算什么時候回黃昏之鄉(xiāng),我們和他一起回去好了,你看怎么樣?”齊樂人問道。
“好�!睂幹壅f。
“好好好,走走走。”語鷹撲棱一下從后面飛了過來,停在齊樂人肩上啄他耳朵。
齊樂人無奈,摸了它一把,被蹬鼻子上臉地索要食物,寧舟冷冷地掃了它一眼,語鷹嘀咕了一句“真小氣”,撲騰著翅膀飛遠了。
“不要太慣著它�!睂幹壅f。
齊樂人低頭笑了笑,突然心血來潮,右手悄悄握住了寧舟的左手,寧舟愣了一愣,反握住了他的手,有點抖。
兩人一個看左邊的巖壁上的熒光植物,一個看右邊巖壁上的熒光夜蛾,一路無話地朝前走,只有那亂了節(jié)奏的心跳和流淌在心底的甜蜜暗自宣告著兩人的心照不宣。
齊樂人的思路凌亂得像是被風卷過的落葉,一會兒想著他是不是該主動一點,一會兒又覺得以寧舟的成長環(huán)境他恐怕適應不了太現(xiàn)代的戀愛方式,最后絕望地檢討自己一個大好青年怎么沒有在學生時代多談幾場戀愛攢攢經(jīng)驗,以至于現(xiàn)在像個初戀的高中生……對象還是個比他還懵懂的初中生。
要“少兒不宜”得先結(jié)婚,那要接吻前是不是還得先訂個婚?等回了黃昏之鄉(xiāng)就去買訂婚戒指吧……哎,身無分文啊,看來還得先做個任務賺點生存天數(shù)才行,總不能把寧舟留在他墓碑前的藍寶石戒指拿來湊數(shù)吧?
見到寧舟前他成天想的是寧舟,見到了寧舟后他的腦袋非但沒有休息下來,反而越想越多了……
這一路兩人旁若無人地手牽手,離開了煉獄返回地下蟻城的路上,兩人上了“火車”,這種由身強力壯的馴化妖魔作為車頭在軌道上拉動的車在地下蟻城被稱為軌車,齊樂人和寧舟都穿上了斗篷,并肩坐在一起,返回了地下蟻城。
然而意外還是發(fā)生了。
“什么,幻術師失蹤了?”齊樂人震驚地問道。
黃昏之鄉(xiāng)在地下蟻城的聯(lián)絡人是個年輕的女性,名叫西莉亞,穿著打扮都是地下蟻城的風格,她凝重地點了點頭:“是的,就在你走后的第二天,幻術師帶著先知的手諭去覲見龍蟻女王,之后就沒有回來。”
五十六、煉獄重逢(八)
這個消息讓齊樂人猝不及防,幻術師的實力深不可測,如果是黃昏之鄉(xiāng),齊樂人根本不需要擔心他的安全,但是這里是地下蟻城。
一個由領域級高手統(tǒng)治的地下世界,在這里人類與惡魔并存,每個月還有妖魔組成的大軍浩浩蕩蕩地沖擊這個地下堡壘,在煉獄深處還有一道通往魔界的縫隙……
這里太危險了,而幻術師失蹤的地點還是龍蟻女王的王宮。
“幻術師去見龍蟻女王做什么?”齊樂人本能地猜想可能是龍蟻女王扣下了幻術師,但是他并不知道幻術師為什么來地下蟻城,陳百七沒有跟他說,一路上齊樂人記掛著寧舟的事情也沒有問起。
“這……”聯(lián)絡人西莉亞猶豫一下,照理她不能隨便透露任務情報,雖然這個齊樂人是和幻術師一同來的,但是他并不是審判所的執(zhí)行官。
遲疑的西莉亞又看了一眼寧舟,她記得這位是教廷駐審判所特使。
寧舟問道:“聯(lián)系審判所了嗎?”
“請示的信函昨天已經(jīng)送出去了,但恐怕要下周才能收到答復�!蔽骼騺喺f。
“把事情告訴我們吧,再等下去也無濟于事�!睂幹鄣�。
“好的,寧舟先生。事情是這樣的,先知與龍蟻女王有一個秘密協(xié)議,約定在下一任龍蟻女王繼任的時候,先知會派人前來見證。之前先知收到了龍蟻女王的邀約,委派幻術師先生前來見證交接儀式�!蔽骼騺喺f著,露出了沉重的神情,“臨走前幻術師與我們約定,他會每天聯(lián)絡我們,但是在他進入龍蟻女王的王宮之后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你們沒有去找過他嗎?”齊樂人納悶地問道。
“我們?nèi)チ�,但是我們沒有龍蟻女王的手諭,也沒有先知的手諭,無法進入王宮�!蔽骼騺喺f。
齊樂人沉思了起來,歷代龍蟻女王的王宮都不在同一處,她們的王宮恢弘、龐大、深不可測,在常人想來甚至是恐怖的——因為她們的王宮,就是她們最后的陵墓。
她們從登基那一天起就在為自己建造華麗的陵寢,越挖越深,越建越大,龐大的人力加上她們自身近乎可怕的力量,每一任龍蟻女王最后的陵墓都是一座巨大的城池,從她們登基的那一天建起,一直到她們死亡的那一天才停工。
離奇的是除了第一位龍蟻女王算得上長壽,之后的每一位龍蟻女王在位時間都只有二十幾年,這一任的龍蟻女王已經(jīng)在位二十五年了,二十五年前還是個妙齡少女的她,如今蒼老得如同一個耄耋老人。
她的地下陵寢也早已建造得無比龐大,堪稱一座恢弘的地下之城。
那里,也是她的王宮。
“不過倒是有一條線索……”西莉亞一咬牙,將情報說了出來,“就在幻術師前往王宮的那天上午,有個賭鬼在惡魔出沒的地下賭場見到過他的蹤跡�!�
“你們?nèi)ズ藢嵙藛幔俊饼R樂人問道。
“去了,但是前去核實的線人也沒有回來,最近整個地下蟻城不明失蹤的人口數(shù)量是以往的數(shù)倍,非常驚人�!蔽骼騺喣氐卣f。
“以前出現(xiàn)過類似的情況嗎?”齊樂人又問。
西莉亞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想些什么,許久她輕聲嘆了口氣:“我沒有經(jīng)歷過,不過聽說過一些事情……這個情形,很像是二十多年前,前一任龍蟻女王隕落的那段時期。整個地下蟻城的秩序全面崩潰,惡魔與人類居民的矛盾加劇,雖然不是妖魔潮汐的時間,但是妖魔從各個角落涌出,無論是人類還是惡魔都無法輕易在災厄中幸免……那真是非常恐怖非�;靵y的時期,每一次權力交接的時候,都是一片血雨腥風。你們想啊,這可是一個領域級的高手的死亡,她的死亡對她治下的領域來說,那是毀滅性的打擊,雖然龍蟻女王的情況特殊,她可以通過某種方式將領域傳承下去,但是這種傳承也絕非輕而易舉。歸根到底,是我們的生命太脆弱了,攀附在強者身上的螻蟻,熬不過一陣雨打風吹�?v然是那群接近神的存在,也有隕落的一天,更何況是我們這樣脆弱的普通人呢�!�
齊樂人的心頭沉甸甸的,在這段既短暫又漫長的時光里,他體會到了太多在和平年代體會不到的感觸,太多人在這里顛沛流離、朝不保夕,卻還要掙扎求生。無論是生命、情感、還是人與人之間的聯(lián)系,在這個殘酷又動蕩的世界之中都太脆弱。在這里,被珍視的,會毀壞,被寄托的,會破滅,被贊譽的,會墮落,美好的東西都被一件一件地打碎,可你甚至無法去責怪誰。
因為真的,真的,太弱小了……昔日生活在瑪利亞的“夢境”之中的人,也終將要面對這個惡魔橫行的世界,因為曾經(jīng)庇護過他們的“神”,也已經(jīng)隕落了。如今在先知庇護下的黃昏之鄉(xiāng),又能再安穩(wěn)多久?
老魔王隕落了,圣修女隕落了,龍蟻女王也即將隕落,這群在普通人眼中近乎“神”一般的存在,在這個大世界的法則之中,也無法超脫。
齊樂人感覺到了無力,他不知道自己的手能不能對抗這個殘酷的世界,他想保護一個人,一個不被教廷承認,也不會向惡魔妥協(xié)的人,一個漂泊到了地獄,卻一心向往著天堂的人。他要陪著這個人,給他一個最后的港灣。
可他真的能做到嗎?齊樂人不禁懷疑起了自己,哪怕他已經(jīng)推開了通往半領域的大門,可是前方的道路卻還是那么漫長。他就像一個看著夜空的孩子,在滿天的烏云被撥開之后,他看到了璀璨的星光,為他指明了前進的方向,可是那是億萬年前的光,距離他億萬光年,他看得見,但他觸碰不到。
手指尖上突然傳來了輕微的觸碰,齊樂人僵了一下,反手勾住了寧舟的手。
來自另一個人生命的溫度讓不安的靈魂得到了安撫,齊樂人忘了站在他面前的審判所聯(lián)絡人西莉亞正直勾勾地盯著他們,回頭對寧舟說:“我們?nèi)ツ莻地下賭場看看吧�!�
寧舟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嗯�!�
“還有,麻煩再給審判所寄一封信,說明一下我已經(jīng)找到了寧舟,最近一段時間我們會留在地下蟻城,找幻術師的事情我們會幫忙的�!饼R樂人說著,突然發(fā)現(xiàn)西莉亞正默默看著他倆交握的手,不禁赧然地想抽回去,結(jié)果寧舟握得太緊,輕微的掙扎根本不起作用。
齊樂人偷看了寧舟一眼,他那張冷冰冰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仿佛沒有感覺到聯(lián)絡人的視線有什么不對,就這么鎮(zhèn)定地、坦然地、旁若無人地拉著一個同性的手。
反倒是齊樂人,好像是被教導處主任抓到了偷偷牽手的小情侶,心跳得飛快,臉都紅了。
怎么回事?寧舟不是超害羞的嗎?當初在獻祭女巫的時候明明特別會臉紅啊!
這個困惑一路困擾著齊樂人,在前往地下賭場的路上,齊樂人滿心都是這個問題,心不在焉,好幾次說話都走神,被寧舟盯了幾次之后才心虛地旁敲側(cè)擊:“這里人這么多,我們拉著手是不是不太好?”
豈止是不太好,簡直是影響惡劣,在充斥著冷淡和惡意的地下蟻城里,兩個走路手拉著手的男人,畫風和旁邊那群獨來獨往恨不得和陌生人隔開幾米的路人完全不一樣��!可是路人們驚訝的眼神絲毫沒有影響到寧舟,他不為所動,堅持拉手。
聽到了齊樂人的問題,寧舟停了下來看著他,神情里竟然有一絲震驚的意味。
齊樂人摸不著頭腦,傻愣愣地也看著他。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沒開口說話。
“我們……”寧舟說了兩個字,又頓了頓,齊樂人莫名覺得他此刻的表情似乎有點緊張,“……不是要結(jié)婚了嗎?”
齊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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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寧舟:都拉手了,怎么能不結(jié)婚!
西莉亞:感覺被塞了一碗狗糧……
在作者的腦洞里,寧舟是那種一旦正視內(nèi)心就非常坦然淡定的人,屬于那種旁若無人也不覺得自己在秀恩愛的類型,思維方式十分直線:想拉手→我們訂婚了→可以拉手→那就拉著不撒手。
以前是:想拉手→我們沒訂婚→不可以拉手→憋著→那可以訂婚嗎?→都是男的不行→繼續(xù)憋著。
樂妹:注意一下場合啊_
寧舟:明明是你先拉我的。
五十七、煉獄重逢(九)
這一刻,震驚的齊樂人完全把心情寫在了臉上,這份驚訝和愕然傳遞出了一個錯誤的訊號——寧舟的手顫抖了一下,猛地松開了。
“等等!”齊樂人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趕緊又握住了寧舟的手,“我只是有點驚訝,我沒有不愿意的,我、我很高興�!�
這份喜悅是誠摯的,雖然齊樂人覺得這進度太快了些,但意外的,他并不想拒絕,而是覺得這樣也挺好。他們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太多分別和折磨,相愛的人就應該在一起。況且他早已收到了寧舟的戒指——一枚在亡靈島的墓碑前,一枚在從樹墓中醒來時他的左手上。他也許愿要將這份心意回贈給寧舟——在他寫給寧舟的那一封沒有被收到的信里。
“真的?”寧舟問道。
齊樂人用力點頭:“真的真的!”
寧舟微微一笑,心里剎那間翻騰的陰郁瞬間消散,那種無法控制的想要毀滅一切的念頭也再一次悄然沉入了水底。
齊樂人還在看著他,褐色的眼睛里有些許的不安,但沒有一絲一毫的勉強,這讓寧舟確信,他真的是愿意的。
他愛著的人,正同樣強烈雋永的情感回報著他,哪怕神不會給予他們祝福,他們?nèi)匀徊豢煞指睢?br />
這份認知,賜予了他心靈的寧靜,他的世界終于不再是一片枯萎的死寂,溫暖的陽光照亮了這片荒蕪之地,讓他得以重生。
于是他又拉起他的手,堅定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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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lián)絡人西莉亞提及的地下賭場位于地下蟻城下城區(qū)的偏僻處,軌車不直接連通下城區(qū),齊樂人和寧舟不得不在下城區(qū)外下了車,徒步進入。
地下蟻城的混亂在下城區(qū)越發(fā)凸顯,在上城區(qū)的地界中,至少還有基本的秩序存在,街上很少有暴力沖突,但是當兩人進入下城區(qū)后,目之所及的世界幾乎是一片地獄:骯臟陳舊的街巷、衣衫襤褸的行人,還有那或是麻木或是惡意的眼神……在街頭巷角的陰暗處,齊樂人甚至見到了好幾具尸體,他們堂而皇之地出現(xiàn)在這種公共場合,仿佛他們是這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似有若無的血腥味,齊樂人在破殼之后五感都增強了,嗅覺敏銳的后果就是他比從前更容易聞到這些令人不快的味道。
沿著西莉亞給予的線索,喬裝打扮后的兩人一路來到了這間地下賭場,站在門邊的瘦小門童偷偷看了一眼這兩位戴著面具的陌生客人,高的那位站得筆直,和這個下城區(qū)格格不入,稍矮一些的那位穿著一身夸張的性`感皮衣,瞥了他一眼,給了他一個銅幣的小費。
門童趕緊推開門,隨著這扇大門的開啟,門后的那個血腥荒誕的世界由此敞開。
它就像一只貪婪的巨獸,被欲`望驅(qū)使著,不斷地吞噬著生命。
無論是人類還是惡魔,一旦走入了它的陷阱,被它迷惑,就會失去理智,押上自己的一切,成為一個亡命之徒。
門后的世界是一片深紅的地獄,濃郁的血腥味讓剛剛踏足這里的人呼吸一滯,這個陰暗的地下賭場的地面竟然浸泡了一層鮮血!一腳下去,那粘稠的血液就濺在了鞋子上,甚至緩緩滲入了鞋中,那黏膩惡心的感覺讓人汗毛倒豎。
瘋狂的吶喊聲在這片陰暗的地下世界里回蕩著,無論是人類還是惡魔,他們興奮地凝視著賭桌上的籌碼,為了輸贏而瘋狂。
賭場的角落里還有正在被處刑的的賭鬼,他被剝光了衣服,赤條條地倒吊在屋頂上,幾個低等惡魔一邊大笑,一邊催促他下注:“已經(jīng)少了一條‘腿’,這次是左腿,還是右腿!”
在被閹割的劇痛中暈死過去的賭鬼被灌進了一碗止痛的藥劑,涕淚橫流地嗆醒了過來,哀叫著呻-吟。
一只小地獄犬蹲在血泊中,舔舐著自己的嘴唇,興奮地看著被閹割的賭鬼兩腿間汩汩流出的血液,新鮮的血液對惡魔來說是無上的美味佳釀。
“我押左腿!左腿!押大!這一把一定贏!”被辛辣刺激的惡魔血喚回了神智的賭鬼瞪大了充血的眼球,聲嘶力竭地大喊著。
賭桌上的骰子被掀開,賭鬼狂熱的神情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惡魔們獰笑著,剁骨刀砍斷了他的一條腿,賭鬼歇斯底里地慘叫著,卻只能換來賭徒們漫不經(jīng)心地一瞥,他們嬉笑著,嘲笑著這個輸光了一切的倒霉鬼,渾然不覺得自己每一次下注,都是在向他靠攏。
寧舟皺著眉,這里荒誕又墮落的一切讓他倍感不適。雖然這并不是他第一次來到惡魔的地盤,也不是他見過最糟糕的地方,但是……
寧舟看了看他身邊的齊樂人,他的臉藏在了半張面具的后頭,露出了緊抿的嘴,從肢體語言來看,他此刻的心情也是一樣沉重緊張。
但是當一個衣著暴露的女荷官向他們走來的時候,齊樂人的神態(tài)動作立刻就變了。
一剎那間,齊樂人半側(cè)著身,宣誓主權一般地挽著他的胳膊,似笑非笑地抬起頭在他的耳邊耳語道:“你保持沉默,打聽的事情交給我。”
寧舟的耳根唰地一下變得通紅,不由慶幸了一下這里的光線足夠昏暗,殊不知已經(jīng)破殼的齊樂人完全將他紅通通的耳尖看在了眼里,在心里大呼可愛。
荷官已經(jīng)站在了兩人面前,她本該站得更近一些,但是這兩個基佬恐怕不會歡迎她的靠近,于是她禮貌地問道:“兩位第一次來嗎?”
“怎么,不歡迎嗎?”齊樂人聲音一變,雖然還是男性的嗓音,卻比普通男性更尖細陰柔,刻意拖長的語調(diào)充滿了曖昧的不滿。
“怎么會呢?”荷官趕緊賠笑,“那兩位想玩點什么?”
齊樂人隨手指了指人最多的那一桌:“就從那里玩起吧�!�
荷官邁著輕盈的步子領著兩人向前走,細長的高跟鞋踩著一地黏膩腥臭的污血。
角落里被處刑的賭鬼已經(jīng)輸?shù)袅俗约旱碾p腿,他被放了下來,哀嚎著在血池中爬行,小地獄犬張開嘴撕咬著他的傷口,低等惡魔們端著酒杯一邊說笑,一邊誘勸著他押上自己的手。
“不管我押大還是押小,你出雙倍的籌碼押在我對家�!饼R樂人小聲對寧舟說。
面具后的寧舟一臉不解。
“相信我,發(fā)家致富就靠這招了�!饼R樂人露出了一絲苦笑。
“……”
荷官捧著兌換好的籌碼,熱心地幫兩人擺放,在她的眼里,這兩個人真是十足的古怪。倒不是因為戴著面具,而是因為……
“小�!贝髦肫婢叩娜穗S手撥了幾個籌碼,漫不經(jīng)心地丟在了押小的區(qū)域里。
荷官默默將視線投向了另一個人,果然,那個人將雙倍的籌碼押在了另一片區(qū)域里。
圍在周邊的賭鬼們胡亂下著注,沒有人注意到這略顯詭異的一幕。
骰子打開了,結(jié)果不言而喻。
戴著半片面具的男人眼前的籌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但是他的同伴面前的籌碼卻在不斷增加,幾輪下來他終于覺得無聊了,指了指兩人面前的籌碼示意荷官收起來,自己挽著男人的胳膊和他咬耳朵,還發(fā)出了咯咯的笑聲。
仿佛覺察到了荷官的視線,他微微側(cè)過臉,藏在面具后的眼神冰冷地在她的身上掃過,嘴角卻掛著一絲嫵媚的笑容:“我不喜歡你用這種眼神看著我男人,下次再這么看,我就把它們挖出來�!�
“我很抱歉�!焙晒倭⒖痰拖骂^,專注地看著自己已經(jīng)被鮮血浸透的鞋面,再也不敢打量這兩人。
“乖孩子,這是給你學會禮貌的獎勵�!蹦莻人將一枚籌碼塞進了她的胸衣里,還惡意地咯咯笑道,“走近一看,你的妝可真濃,提醒你一句,你的五官真的不合適這種大濃妝�!�
說完,他又回到了男人身邊,和他嘀咕了幾句。
荷官低著頭,來自那兩個男人身上的強大氣場讓她噤若寒蟬。
“對了,問你打聽個人�!贝髦肫婢叩哪腥藨醒笱蟮卣f出了一個名字。
那人是這個地下賭場的常客,也是最后一個見過幻術師的人,他聲稱在這個地下賭場見到了女裝的幻術師,之后無論是幻術師還是這個人都再也不見蹤影,就連前來核實的線人都失蹤了。
直截了當?shù)卦儐柺怯酗L險的,齊樂人也沒指望能從一個普通荷官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只是想試探一下這里的水究竟有多深。
“我有印象……不過從前并不是我接待他,我?guī)湍鷨枂枺俊焙晒傩⌒牡貑柕馈?br />
“好啊�!�
于是兩人就在地下賭場僻靜處的茶幾前坐了下來,這里總算沒有鋪天蓋地的血腥味了,齊樂人硬是和寧舟擠在了同一張沙發(fā)里——他有十分正直的理由,這么擠著方便隨時溝通。
剛才離去的女荷官帶著一位身材高大的男荷官過來了,他看起來等級更高,臉上的神情是一種矜持的傲慢:“兩位好,聽說你們在找人?”
“找個朋友�!饼R樂人淡淡道。
“他有些日子沒過來了,說不定是把腿押在了酒館里,爬不過來了�!蹦莻荷官似乎對失蹤的目擊者很熟悉,可是語氣卻充斥著這個地方特有的冷酷和漠不關心。
“哪個酒館?”齊樂人下意識地問道。
男荷官的神情微微一變,他略帶狐疑地問道:“你不是他的朋友嗎?”
糟糕,剛才接錯話了,齊樂人的冷汗唰地流了下來,就連寧舟握著他的手都緊了緊。
神經(jīng)緊張的齊樂人大腦飛速運轉(zhuǎn)了起來,瞬間從隨便應付的狀態(tài)切換到了一級戒備的狀態(tài),他得把話圓過來,至少得解釋為什么他身為那個人的“朋友”,知道他愛來的地下賭場,卻不知道他愛去的酒館。
“朋友?”齊樂人的笑容更假了,濃濃的嘲諷和嘲諷之下的厭惡完完全全地寫在了他的笑容里,“欠債不還的‘朋友’?”
男荷官恍然大悟,原來是債主。
這倒是不奇怪了,在這個充滿了賭鬼的地方,這群人身上的負債加起來是個極其恐怖的數(shù)字,足夠他們賣掉自己的全部,無論是妻子兒女,還是自己的身體。
“我聽說他常來這里,真可惜,他要是能把在這里賭錢的時間拿去賣屁股,也不至于欠得這么多�!饼R樂人拖著曖昧的長音,看向遠處那已經(jīng)變成了人彘的賭鬼,笑意更冷,“還是說,蠢貨們更喜歡在這里斷手斷腳,卻不愿好好‘勞動’還債?”
兩位荷官也看向那個人彘,他已經(jīng)輸?shù)袅俗约旱碾p腿和雙手,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頭顱掛在脖子上,在血泊里慢慢咽氣。而圍在他身邊的惡魔們正在切割他的舌頭和腹肉,挑選最好吃的部分作為血釀的佐餐。
身后傳來輕盈的腳步聲,是屬于女性的。
齊樂人沒有回頭,寧舟回頭看了一眼,是個其貌不揚的女人。
兩位荷官卻一起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恭敬地說道:“經(jīng)理�!�
那個女經(jīng)理又向前走了幾步,確認似的看了齊樂人一眼,從他的半張面具一直看到他略顯暴露的皮衣,再看到他那雙掛滿了銀飾的皮靴。
“紅先生?”她的臉上綻開了一個浮夸的笑容,“真的是您?真是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