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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曇摩羅伽閉目了片刻,再抬眸時,眸光銳利深邃:“我被功法反噬,時日無多�!�

    瑤英看著他,神情慢慢柔和下來:“那我們就好好珍惜剩下的日子,好不好?”

    曇摩羅伽半晌無語,雙眸波瀾涌動。

    長風獵獵。

    瑤英一笑:“怎么,法師忘了那天夜里的事?忘了怎么抱著我,答應(yīng)我以后不會再騙我?忘了……”

    她眼前一黑,聲音戛然而止。

    馬蹄踏碎積雪,他忽然驅(qū)馬沖上前,扯開她緊握韁繩的手,展臂,將馬背上的她直接攬入懷中,他身上混雜了血腥氣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冰冷的手指插入她的長發(fā),碧眸凝視著她。

    她微微喘息,抬手捧住他消瘦了不少的臉,眼圈漸漸紅了。

    “羅伽,你又騙我。”

    曇摩羅伽抱著她,全身發(fā)抖,低頭,收緊手臂,吻住她的唇。

    這個吻急切,霸道,兇猛地撬開她潤澤的唇,完全不同于他以前落在她發(fā)頂?shù)奈�,攬在她身上的手臂越收越緊,隔著袈裟,緊繃的肌肉微微顫動。

    一陣電流涌過全身,瑤英渾身戰(zhàn)栗,抬手摟住他的腰。

    噼里啪啦一陣兵器落地聲響,城墻上、城墻下的王庭士兵呆若木雞。

    千軍萬馬之前,他們的佛子,穿著一身袈裟,吻了文昭公主。

    第174章

    拉手

    銀光在他們頭頂炸開,照亮整個戰(zhàn)場,雪花輕揚漫灑,沉重的馬蹄聲隆隆滾過大地。

    曇摩羅伽抱緊瑤英,越抱越緊,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里。

    將領(lǐng)、士兵、百姓、僧人呆呆地望著他們的佛子將漢人公主攬入懷中,神情比剛才看到恍如神佛之怒的奇異天象還要驚駭。

    驚雷陣陣。

    夜風裹挾著寒意狂卷而過,軍旗獵獵飛揚,破空之聲此起彼落。

    曇摩羅伽醒過神來,松開瑤英,把她按進懷中,撥馬轉(zhuǎn)身。

    兩人的親兵部曲立刻跟上,城頭上,畢娑指揮士兵朝著追過來的鐵騎放箭,阻止他們靠近。

    幾百人迅速撤進城中。

    緣覺湊了過來,臉上微紅,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么。

    曇摩羅伽翻身下馬,轉(zhuǎn)身,在眾目睽睽中,朝瑤英伸出雙臂。

    夜風吹過,拂動他的袈裟。

    瑤英怔了怔。

    周圍一片驚訝的抽氣聲,百姓遠遠地站在一邊,竊竊私語。

    曇摩羅伽泰然自若,攬著瑤英的腰,抱她下馬,一雙碧眸靜靜地看著她,視線在她唇上停留了幾息。

    剛才那個激烈的吻不是他的一時失態(tài)。

    瑤英心口怦怦亂跳,腿還是軟的,搭著他的胳膊站穩(wěn),余光看到跟過來的部曲,心頭一凜,回過神,道:“海都阿陵以前見過我的人用火藥,這點小把戲嚇不住他,其他部落驚慌失措,他不會,追過來的鐵騎肯定是他的部屬。不過現(xiàn)在天已經(jīng)黑了,只要我們在城頭造勢,攪亂軍心,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援軍,不會冒險在援軍剛到的時候攻城�!�

    “他不害怕,他的士兵會怕!”

    說著話,她揮揮手,示意自己的部曲登上城頭。

    親兵們應(yīng)喏,抬著、扛著、背著改進過的武器,登上城頭,七八個人一組,開始組裝器械,他們已經(jīng)訓練過很多次,敏捷熟練。

    畢娑迎了過來,問:“公主的人馬有多少人?”

    瑤英回答:“五百多人……”

    話剛出口,她感覺到曇摩羅伽的兩道目光陡然變得嚴厲。

    他這個人就像一尊佛似的,寶相莊嚴,看人的時候即使面容溫和也無端會讓人感覺到壓力,被他用這樣的眼神凝眸看著,瑤英先是下意識一陣心虛,隨即想起上次分別的情景,怒氣涌了上來,抬起下巴,理直氣壯地和他對視。

    她還沒和他算賬呢!

    他眉頭輕皺,沒有作聲。

    “太冒險了!”畢娑亦步亦趨地跟著瑤英,一陣后怕,汗水涔涔,“要是公主被海都阿陵追上了該怎么辦?”

    瑤英道:“伊州由西軍駐守,北戎舊部被打散了,海都阿陵沒有其他幫手,他這次帶領(lǐng)的聯(lián)軍由不同部落組成,那些部落人心不齊,真正肯聽從他的酋長不多,只要他們的大營亂了,就沒辦法出擊。我派人趁著天黑襲營,就是為了讓他們炸營�!�

    畢娑擔憂地道:“那些襲營的人豈不是逃不脫?”

    瑤英搖搖頭:“沒事,他們離得遠,等我趁亂進城,他們就會馬上離開,不會被北戎聯(lián)軍追上。”

    說完,不等曇摩羅伽說什么,她抬腳登上城頭。

    曇摩羅伽跟在她身后。

    王庭士兵筋疲力竭,已經(jīng)為瑤英的部曲讓開位置,士兵們借著火把的光芒迅速組裝起一架架簡易的弓箭,其他人拉滿雙曲弓,搭箭,箭上系了一只只空筒似的東西,對著城頭下漸漸靠近的鐵騎,全神貫注。

    謝沖望著黑魆魆的戰(zhàn)場,耐心等候,等鐵騎靠近時,舉起一面旗幟搖了搖。

    嗖嗖數(shù)聲,一陣箭雨落下。

    王庭士兵驚呼出聲。

    只聽轟轟幾聲,箭矢射向的地方突然爆起數(shù)點火花,一聲聲霹靂般的炸響在半空中回蕩。

    鐵騎的氣勢為之一滯。

    士兵繼續(xù)拉弓,一輪輪箭雨落下,火苗滋滋亂竄。

    曇摩羅伽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接過一名士兵手中的雙曲弓,幾箭連珠射出。

    這幾箭去勢凌厲,嘯聲回蕩,箭矢落地處,火光暴起,燃燒的火線如蛇般蜿蜒,匯聚成一團火焰,在風勢的幫助下熊熊燃燒。

    馬嘶聲聲,戰(zhàn)馬畏懼夜火,揚蹄嘶鳴。

    北戎鐵騎騷動起來。

    海都阿陵仰望著夜色中巍峨聳立的圣城,牙齒里都是血腥氣。

    如果說曇摩羅伽是瓦罕可汗的克星,那文昭公主一定是來克他的。

    她以盟約的方式和王庭聯(lián)合,在北戎內(nèi)亂和集中兵力攻打王庭時偷偷勾結(jié)各地世家豪族,組織義軍,一舉奪回十幾座重鎮(zhèn),接著利用威逼利誘,讓諸州臣服于她,平定西域。然后和李玄貞配合,截斷北戎東西兩部的交流,使得北戎東邊的部落狼狽逃回深山,而他的五千兵馬被攔在白城外,無法向東奪回伊州,不得不向西逃竄,一路吃盡苦頭,才在薩末鞬找到幾個北戎部落。

    他從前背著瓦罕可汗偷偷收服的部落,苦心經(jīng)營的養(yǎng)馬場,豢養(yǎng)的工匠……全部心血都落到了李瑤英手上。

    不等他在薩末鞬站穩(wěn)腳跟,李瑤英打通了北道商路,北道各部為利益所誘,不愿幫助北戎復國。再過個幾年,李瑤英經(jīng)略西域,人心所向,西軍壯大,復國更是遙遙無期。

    所以他才忍辱負重,向薩末鞬附近的宗主國稱臣,娶了一個渾身臭味的公主,借來兵馬,東歸復國。

    不料王庭突生內(nèi)亂,正是天賜良機,他轉(zhuǎn)道攻打王庭,怕西軍趕來救援,派出一支隊伍偽裝成王庭軍隊攻打西軍,在他們的地盤燒殺搶掠,挑起兩國的仇恨,從西軍的反應(yīng)來看,他們應(yīng)該是中計了。

    沒想到在他就要攻下圣城的時候,文昭公主居然來了!

    能夠“天降雷火”的人,只有文昭公主!

    海都阿陵不信那些所謂的天罰、神罰,知道那一定是李瑤英帳下的工匠研發(fā)的什么新式器械,可是這種武器實在太邪門了,暗夜里以此襲營,威力無比,連幾個酋長都會覺得恐懼,更何況那些沒什么見識的士兵。

    炸營之后,根本沒辦法迅速恢復士氣。

    那些潰兵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必須盡快收攏潰兵,穩(wěn)住軍心。

    海都阿陵咬牙,揮手示意部下。

    不一會兒,撤兵的號角聲響起,鐵騎在暗夜中整齊有序地后撤。

    城頭上的士兵小聲歡呼,笑問西州兵:“這是什么玩意?這么厲害?!”

    西州兵笑著回答:“這是霹靂箭和火彈�!�

    眾人好奇不已,圍著西州兵和他們的武器,嘖嘖稱奇。

    雖然他們?nèi)匀粵]有解圍,但是圍城數(shù)日,終于看到有援軍來了,所有人都備受鼓舞,重新激起戰(zhàn)意。

    眼下,他們之間沒有王庭人和漢人之分,他們是并肩作戰(zhàn)的同袍,生死與共的朋友。

    畢娑笑看士兵們玩笑,望向遠處被火光包圍的北戎聯(lián)軍大營,松了口氣,想到天亮以后海都阿陵肯定還會攻城,心又提了起來,援軍只有幾百人,改變不了大局。

    敵人暫時退兵,眾人乏力,原地躺下休息,士兵抱著長刀直接睡了過去。

    狂風怒吼,滴水成冰。

    瑤英立在風口處,冷得輕輕哆嗦,身子打了個晃。

    她已經(jīng)幾天幾夜沒合過眼了。

    曇摩羅伽走了過來,低頭為她披上斗篷,系緊系帶:“天亮之前他們不會再攻城,去休息吧�!�

    瑤英看著他,眉宇間掩不住的疲憊:“你呢?你累嗎?”

    曇摩羅伽抬眸,看了她半晌。

    “累�!�

    他輕聲說。

    很累。

    不過他毫無知覺,一點都不在意身體的疲倦和病痛。

    近衛(wèi)軍的背叛,百姓的質(zhì)疑,僧人的指責,他都不在乎。

    這些是他早就預料到的后果。

    哪怕全天下人都唾罵他,也不會動搖他的心志。

    但是她來了。

    她關(guān)切地看著他,問他累不累。

    于是頃刻間,那些掩埋在最深處的疲憊盡數(shù)翻涌了上來,他覺得很累,很想停下來休息一會,養(yǎng)足精神后,再繼續(xù)前行。

    孤獨跋涉的道路上,忽有一道璀璨華光溫柔地籠罩下來,驅(qū)散無邊的黑暗,明亮,溫暖,柔和,似乎隔著千山萬水,遙不可及,又仿佛無處不在。

    他生出貪戀,想要獨占這束光,久久貪戀地凝視她,終于伸出手,捧住了這束光華。

    曇摩羅伽扶著瑤英,帶她去休息。

    搖曳的火光中,兩人肩并著肩,緊緊依偎在一起,一步一步走遠,風吹起他的僧袍和她束發(fā)的絲絳,火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融為一體,密不可分。

    士兵們紛紛站了起來,讓開道路,目送兩人的背影離開。

    長街熙熙攘攘,百姓們紛紛從藏身的地方走出來,一雙雙眼睛凝望著兩人,他們神情各異,有的淚如泉涌,有的一臉呆滯,有的落寞失望。整座城的人都在這里,但一句說話聲都聽不見,唯有曇摩羅伽和瑤英的腳步聲。

    瑤英輕輕顫抖了一下。

    手上忽然一暖,一只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溫熱的掌心磨蹭她的手背。

    她嚇了一跳,抬起頭。

    曇摩羅伽垂眸,在信眾們無言的注視中,握著她的手,骨子里的強勢散發(fā)出來,眸光沉靜,堅定,不容置疑。唇角輕輕一扯,漾起一個極輕極淺的笑意,像三生池里,蓮花輕輕搖曳,映下晃動的光影。

    從今天開始,以后的路,就這樣陪我走下去吧。

    瑤英看著他,和他相識的種種一一在腦海里閃現(xiàn),他像天神一樣出現(xiàn)在沙丘上,從海都阿陵手里救下她,他彌留之際,仍在為王庭的長治久安謀劃,他一個人孤獨地忍受病痛,他坐在書案前研讀佛經(jīng),她在一旁好奇地扯他的袖子,他千里奔襲來救自己,又獨自離開,他仰躺在地上,狀若瘋癲,問她是不是要走了……

    最后一次見面,他語氣溫和,答應(yīng)她會好好照顧自己。

    分別以來堆積在心頭的擔憂、氣憤、惱恨、思念在這一刻化為烏有,她鼻尖一陣發(fā)酸,眼眶濕熱,朝他笑了笑,手指在他掌心撓了幾下。

    曇摩羅伽身上忽地僵直繃緊,眸色加深,緊緊握住她的手指。

    他走進議事廳,推開里邊一間屋子的門,拉著她進去。

    瑤英環(huán)顧一圈,房中沒有高廣大床,只設(shè)了案幾蒲團和長榻,案幾上堆滿輿圖和文書,干凈整潔,一股淡淡的沉水香味,一看就是他住的地方。

    他讓她在榻上坐著,轉(zhuǎn)身出去。不一會兒,侍從送來吃的,她吃了些東西,洗了個澡,長發(fā)拿了根發(fā)帶松松挽著,換上干凈衣裳,躺倒在榻上。

    幾日策馬疾馳,她像是被碾過一樣,渾身骨頭酸軟,大腿疼得厲害。

    她昏昏欲睡,半夢半醒中,感覺到一道身影坐在榻邊,睜開眼睛。

    曇摩羅伽靠坐在榻沿邊,低頭看她,眼圈青黑。

    瑤英睡意朦朧,側(cè)過身往里面挪了挪,拍了拍長榻:“法師,上來睡�!�

    她剛剛沐浴,膚光勝雪,面頰暈紅,側(cè)臥長榻,豐艷烏發(fā)披散下來,身上只穿了一件貼身的淺色長衫,線條玲瓏起伏,衣襟松散,依稀能看見里面柔和起伏的暗影,紅唇微微張著,雙眸濕漉漉的。

    似雨后含苞帶露的花枝。

    空氣里一縷甜甜的幽香浮動,如馥郁花香。

    曇摩羅伽俯身,扯起錦被裹住瑤英,把她裹得嚴嚴實實的,這才躺了下去。

    城外有十萬如狼似虎的北戎聯(lián)軍,糧食吃光了,武器耗盡,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幾天……

    他有很多事情要思考。

    可是她來了,冒著烽火來到他身邊,躺在他的榻上,這一瞬,他什么都不想考慮,心里只有她。

    第175章

    明月奴

    寒風凜冽,嗚嗚吹著,軍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瑤英睡得迷迷糊糊的,夢中掙開了錦被,覺得有點冷了,伸出雙臂,翻個身,指尖夠到什么東西,身旁溫暖堅實。

    熟悉的味道讓她覺得很安心,她一把抱住他,往他懷里拱了拱,發(fā)頂在他胸膛蹭了蹭。

    身邊的人微微發(fā)僵,輕輕拉開她的手,扯起錦被籠住她的肩膀,壓了壓。

    瑤英無意識地嘟囔了幾聲,語氣兇巴巴的。

    那個人不動了。

    耳畔一聲低沉的,若有若無的淺笑,像月夜下平靜的湖面蕩開一圈圈水波,聽不見聲響,只能看到粼粼閃動的銀光。

    瑤英抬起腿,啪的一聲,一腳搭在他身上,又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榻邊點了一盞燈,一室柔和的光暈瀲滟浮動。

    眼前一張輪廓鮮明的面孔,清癯消瘦,五官深刻,似墨筆勾勒,眉宇間隱隱帶了一層陰冷青氣,碧綠色的眼眸微微低垂,睫尖上有淡金色燭光輕輕閃顫,呼吸間,溫熱的鼻息灑在她頸側(cè)。

    他俯身看著她,兩人中間隔著的錦被凌亂地堆在榻角,她身上涼颼颼的,目光脧巡一圈,發(fā)現(xiàn)自己衣衫半褪,腿和手都露在外面,襪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脫了,他身上倒是衣衫齊整,還穿著袈裟,手指拂過她的衣袖,慢慢坐起身,另一只手往下,掀開她的紗裙。

    一陣異樣的帶著熱流的觸感在瑤英的腿上游走,長有薄繭的指腹擦過她腿上嬌嫩的肌膚,她身上滾過細細的寒栗,周身冰冷,唯有他的手指碰過的地方火燒一樣發(fā)燙,渾身直顫,腳指頭都繃直了。

    瑤英呆了一呆,一聲難受的輕吟溢出齒間。

    身上的人動作停了下來,氣息變得沉重,手收了回去。

    瑤英意識昏昏沉沉,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抬起手勾住他的脖頸往下壓,柔軟的唇印在他微皺的眉心上,雙手撫過他的頸側(cè),摸索著捧住他的臉。

    “法師,我好想你。”

    她柔聲呢喃,似在夢中。

    曇摩羅伽身上緊繃,凝眸望著睡意朦朧的瑤英,平時總是無悲無喜的雙眸暗流洶涌,眸光比屋外的夜色還要深沉,整個人朝她壓了下來。

    瑤英臉上浮起潮紅之色。

    溫軟的唇落在她額頭上,慢慢往下,在她鼻尖停留了一會兒,然后吻住她的唇,溫柔纏綿,清冷的沉水香氣侵入她的齒頰,克制而又貪婪地索取,唇舌交纏,像是嘗不夠似的,含著吸吮。

    一汪春水盈盈流動,水聲潺潺。

    瑤英暈乎乎的,抬手抱住曇摩羅伽的肩膀,衣領(lǐng)滑落,胸前半邊都敞開了。

    燭光下,雪白柔滑,蕊紅初綻,花枝迎風輕顫,嬌艷欲滴。

    曇摩羅伽整個人僵了片刻,倏地放開瑤英,扯過錦被蓋在她身上,起身下榻,背對著她。

    瑤英這下徹底回過神來,坐起身,揉了揉頭發(fā),鮮潤的唇泛著濕光,看一眼曇摩羅伽,再看一眼自己腿上卷起小半邊的裙角,雙眸慢慢瞪大,呆住了。

    法師居然趁她睡著的時候……

    正驚呆著,曇摩羅伽轉(zhuǎn)過身,坐回榻邊,手蓋在她光著的小腿上,手指輕輕揉了幾下。

    一陣酸痛襲來,瑤英疼得直皺眉頭。

    曇摩羅伽抬眸看她,眸光已經(jīng)恢復平時的沉靜淡然,“還有哪里疼?”

    瑤英一愣,聞到一股陌生的味道,嗅了嗅,發(fā)現(xiàn)是從自己身上傳出來的,低頭一看,自己腿上他手指剛剛碰過的地方抹了一層淡青色的藥膏,胳膊上也有。

    原來曇摩羅伽剛才是在給她涂藥……她想多了。

    瑤英發(fā)了一會兒怔,嘴角輕翹,抱著錦被笑了笑:“法師怎么知道我腿疼?”

    曇摩羅伽看著她,雙眉輕皺:“你夢里說身上疼�!�

    她疲憊不堪,躺下沒一會兒就睡著了,他舍不得睡,靜靜地擁著她,聽屋外風聲狂嘯。半夜時,她忽然不安地翻身,把錦被踢開了,他幫她蓋好被子,碰到她的胳膊,她立馬皺眉。

    “我疼。”

    曇摩羅伽心尖輕輕顫動了一下:“哪里疼?”

    “腿疼,腰疼,背上疼……渾身疼……”

    她在夢里抱著他,軟語撒嬌。

    那一刻,再堅硬的金剛心也變得柔軟,他拂開她的衣袖和裙角,她胳膊和腿上好幾處青腫紅痕,還有幾道結(jié)痂的傷口。

    她看上去很累,他不想吵醒她,點了燈,為她擦藥,幫她按揉傷處。

    他問過她的部曲了,他們這一路為了避開北戎聯(lián)軍的斥候,走了一條只有牧民知道的山路,她得和親兵一樣跋山涉水,攀爬山丘,這幾天更是幾天幾夜幾乎沒下馬,身上到處是傷,得好好按一按,不然接下來半個月都得嚷疼。

    瑤英不記得自己睡夢中說過什么,試著動了動胳膊,道:“也不是很疼,休息一晚,明天就好了。”

    曇摩羅伽沒作聲,給她涂好了藥,穿上襪子,撫平衫裙,隔著裙子繼續(xù)按揉她的小腿。

    瑤英睜著一雙明眸,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

    曇摩羅伽輕聲道:“好了,接著睡罷。”

    瑤英嗯一聲,躺下去,側(cè)身面對著他,合上眼睛,感覺他指腹按壓的地方又酸又麻,力道適中,很舒服。

    她想和他說說話,不想睡,又睜開眼睛,直直地撞進他溫和的視線里。

    他一直看著她。

    “路上是不是很辛苦?”

    見她不肯睡,曇摩羅伽問。

    瑤英在枕上搖搖頭,輕描淡寫地說:“翻山的時候有點辛苦�!�

    曇摩羅伽沉默不語。

    親兵告訴他,王庭軍隊偷襲西軍,搶了好幾個部落和莊園,高昌的世家豪族頗為震怒,而她在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他出事了。

    “佛子在位一天,王庭絕不會背棄盟約、偷襲我們,一定是他出了什么事,王庭邊城的駐軍已經(jīng)不受控制。”

    瑤英心焦如焚,短短數(shù)日間,安撫西軍將領(lǐng),集結(jié)人馬,籌措糧草,調(diào)兵遣將。

    人人都知道海都阿陵的十萬大軍朝著圣城來了,只要有軍隊靠近就會被聯(lián)軍攻打,西軍被攔在東面,無法靠近,她當機立斷,讓大軍繼續(xù)等待時機,自己帶著幾百部曲匆匆趕來圣城。

    這些天她和西軍將領(lǐng)據(jù)理力爭,和李仲虔爭執(zhí),調(diào)動所有能調(diào)動的兵馬,冒著風雪趕這么多天的路,在十萬大軍的眼皮子底下聲東擊西……

    怎么可能只是有點辛苦?

    曇摩羅伽閉目了片刻,道:“海都阿陵明天會收攏潰兵,重新集結(jié)。他的人馬守住了所有要道,一旦有大部援兵趕來,會被他分兵圍剿,援兵進不來,他以逸待勞,圣城的箭用光了,這樣下去城門遲早會被攻破……明天,趁著他來不及反應(yīng),你和親兵帶著所有人突圍出去�!�

    瑤英一愣,猶如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來:“那你呢?”

    曇摩羅伽淡淡地說:“我拖住海都阿陵,只要我留在圣城,他就不敢親自帶兵去追擊你們,你們直接往東走,路上不要停留,和李仲虔他們匯合�!�

    瑤英臉色微沉:“然后呢?你讓守軍和我突圍,城里豈不是不剩幾個人了?”

    曇摩羅伽眼眸低垂:“圣城易守難攻,還能支撐一段時日。我已經(jīng)吩咐下去,你們突圍后,和李仲虔的大軍匯合,再想辦法掉頭襲擾北戎聯(lián)軍�!�

    瑤英怔怔地看著他,眉眼間的繾綣笑意一點一點褪去。

    “羅伽,你又要讓我走?”

    曇摩羅伽沉默,側(cè)臉上燭光氤氳,面容清冷,像一尊佛。

    瑤英看著他,神色越來越冷。

    他已經(jīng)安排好了……她沐浴用飯的時候,他消失了一段時間,就是去和部署突圍的事。她才剛剛到圣城,他就在打算送她走了。他在千軍萬馬前吻她,在信眾的注視中毫不避諱地拉著她,其實心里在考慮怎么送她離開圣城!

    就像上一次,她滿心歡喜,以為蒙達提婆能治好他,其實一切都是他的謊言!

    他吩咐蒙達提婆和醫(yī)官哄騙她,不讓她摘下蒙眼的布條,讓她以為他在好轉(zhuǎn)。

    他暗地里和李仲虔坦白身份,激怒李仲虔,李仲虔迫不及待催促她離開圣城。

    他還讓緣覺給她寫了那么多“諸事順利”的信,把她蒙在鼓里。

    自那一晚他深夜追出圣城,從李德的人手中救下她開始,她沒有再懷疑他,她天真地以為所有事情都在變好,處理好西軍的事,還興致勃勃地去逛了部落間的集會,買了很多東西,想要送給他。

    這段時日的惱恨、無奈呼啦啦一下翻騰上來,山呼海嘯,一浪蓋過一浪。

    瑤英氣得咬牙切齒,又覺得酸楚,眼睛酸痛,淚水一下子盈滿眼眶。

    “羅伽,你知不知道,當我興沖沖收拾好箱籠、準備回來看你的時候,卻聽說你出事了……我趕來找你,王庭的人說你眾叛親離,不知所蹤,很可能死在世家引起的動亂之中……”

    那天,大雪紛飛,她站在沙城外的大道上,心如刀絞。

    他一個人孤獨地離開了,她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了。

    瑤英面色緊繃,想起確認他出事的那一刻,仍然覺得渾身發(fā)冷,眼中淚花閃爍。

    “你一次次騙我,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我不想讓你一個人……”

    她的聲音帶了一絲哭腔。

    屋中安靜下來,燭火黯淡。

    瑤英忽地坐起身,推開曇摩羅伽,翻身下榻,一笑。

    “好,我這就走……”

    她氣得直打哆嗦,伸手拉開門,冷風一下子灌進來,撲滅燭火,她瑟瑟發(fā)抖,揚聲就要叫人。

    身后兩聲急促、沉重的腳步踏響,他高大的身影追了上來,氣勢陡然爆發(fā),堅實的胳膊繞過她的肩膀,將她整個緊緊抱住。

    他抱得很用力,像是在恐懼什么似的,她后背抵著他的胸膛,掙扎了幾下,他抱得更緊,牢牢地扣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動彈。

    “明月奴�!�

    耳畔一聲輕輕的嘆息,微涼的唇落在瑤英頸間。

    她愣住了。

    曇摩羅伽從后面抱著她,低頭,唇蹭過她的面頰和頸側(cè)。

    他想這么喚她,很多次了,天底下的公主那么多,對他來說,只有她是不同的。

    “明月奴,我以后不會再騙你�!�

    他在她耳畔低語,說話間,唇和她的耳垂廝磨。

    瑤英身上軟了下來。

    曇摩羅伽手指捏著她的下巴,讓她抬頭,吻落在她卷翹的眼睫上,吻去她的淚珠。

    “以后不論發(fā)生什么,我都不會瞞著你�!�

    瑤英和他對望,在他懷里轉(zhuǎn)了個身,抬手抱住他的腰。

    “你可是高僧,說話要算話。”

    曇摩羅伽垂眸看她,嗯一聲,低頭親她發(fā)頂。

    兩人靜靜地相擁了一會兒,風涌進來,瑤英瑟縮了一下,曇摩羅伽抱起她,送她回榻上,轉(zhuǎn)身去關(guān)了門,回到內(nèi)室。

    瑤英扯住他的袖子:“羅伽,我得留下來,海都阿陵畏懼你,想要得到我,我們都留在圣城,才能拖住他。這幾天我們可以不斷派人試著突圍,吸引海都阿陵的注意,讓他猜不出我們的真實意圖�!�

    曇摩羅伽眉頭蹙起,沉吟良久,點點頭。

    從前她拿定主意要做什么,他就沒辦法讓她改變主意,只能瞞著她,現(xiàn)在不能再瞞她了,更不能撒謊。

    瑤英的怒氣煙消云散,笑了笑,抱著錦被躺好,合上眼睛:“我感覺好多了。你睡一會兒吧,別累著,明天還要守城�!�

    曇摩羅伽輕聲答應(yīng),繼續(xù)幫她按揉小腿,等她閉目睡著了,半靠著榻欄,垂眸凝視她,袖子里的手輕輕轉(zhuǎn)動佛珠。

    他的道,他的明月奴。

    他在意的所有,都在他身邊。

    ……

    第二天早上,海都阿陵果然忙于收攏各個部落的潰兵、整頓軍馬,沒有立即攻城。

    瑤英凌晨就醒了,昨晚涂了藥,曇摩羅伽又幫她按揉疏通,身上的酸痛減輕了不少。

    她和曇摩羅伽一起出門,百姓們看到曇摩羅伽,捧著他們舍不得吃的食物圍上來,目光落到她身上,猶豫了一下,不敢上前。

    兩人一道登上城頭,曇摩羅伽召集將領(lǐng),瑤英領(lǐng)著西州兵商量怎么用圣城還能用的器械組裝武器,讓火彈發(fā)揮出更大的威力。

    聽說曇摩羅伽要派人假意突圍,畢娑想也不想便出列請戰(zhàn),單膝跪地,道:“王,讓末將去吧�!�

    曇摩羅伽道:“突圍的隊伍隨時會被海都阿陵合圍剿滅,一次失敗后,還要不斷嘗試突圍,才能騙過海都阿陵。”

    畢娑點點頭,目光堅定。

    他是近衛(wèi)軍中郎將,是曇摩家和阿史那家的兒子,是佛子的近衛(wèi),抵御外敵、護衛(wèi)圣城是他的職責。他愿為此拋頭顱灑熱血,鮮血是他的榮耀,如果代價是付出生命,他也不會遲疑。

    曇摩羅伽活著,城中的百姓才不會絕望,守軍才能繼續(xù)咬牙堅持下去。他只是個中郎將,他的生死不會改變大局。

    趁著天還沒有大亮,畢娑帶著一隊人馬出城,朝著東邊狂奔而去,北戎聯(lián)軍的斥候發(fā)現(xiàn)軍情,立刻吹響號角,大營方向很快馳出一隊鐵騎,風馳電掣般,眨眼間已經(jīng)飛馳到近前,將畢娑他們團團圍住。

    瑤英立在城頭上,看著畢娑他們被北戎鐵騎沖散,雙方在一處廝殺,畢娑的氈袍被血染紅,聽到密集的鼓點聲,立刻帶著人馬撤回城中。

    當天下午,或許是怕瑤英他們真的突圍出去,北戎聯(lián)軍迅速集結(jié)兵馬,再度攻城。

    沖在最前面的是北戎鐵騎,后面跟著其他部落和幾個小的附屬部落兵,守軍血戰(zhàn)了一天,暮色降臨時,北戎聯(lián)軍后撤,城門下留下堆積如山的尸首。

    翌日,曇摩羅伽繼續(xù)派人突圍,依舊是朝著東邊方向,北戎聯(lián)軍派出鐵騎追擊,隊伍損失慘重,倉皇逃回圣城。

    與此同時,被攔在東邊的西軍也在試著沖破北戎聯(lián)軍的防守,趕來圣城救援,但海都阿陵早有準備,派了一支兵馬守在一個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的關(guān)隘處,西軍雖然人數(shù)多于那支兵馬,卻始終沒辦法前進半步。

    戰(zhàn)事僵持,城中的士氣漸漸低迷。北戎聯(lián)軍久攻不下,也有些沉不住氣,越來越焦躁,士兵們像蝗蟲一樣一群群沖上城頭,怎么殺都殺不完。

    每次兩軍收兵,瑤英一身戎裝,帶著親兵巡視戰(zhàn)場,安撫受傷的士兵,幫他們包扎傷口。

    這一日,畢娑帶著部屬突圍,再次失敗,被親兵救回圣城時,背上插滿了箭。

    第二天早上,天剛蒙蒙亮時,海都阿陵率領(lǐng)鐵騎來到城門下,彎弓搭箭,將一封信送到城頭上。

    信上只有一句話:只要佛子交出文昭公主,他就退兵。

    曇摩羅伽和瑤英對視一眼,瑤英眸中掠過一道亮光。

    海都阿陵也開始著急了。

    第176章

    城破

    海都阿陵還留下一句話:假如佛子不交出文昭公主,北戎聯(lián)軍破城后會狠狠地折磨每一個王庭人,然后血洗圣城,雞犬不留。

    圣城城頭上一片寂然。

    瑤英看著海都阿陵的信,沉吟片刻,說:“海都阿陵的北戎聯(lián)軍有一半是從宗主國那里借來的,并不是鐵板一塊,他沉不住氣了,如果我詐降,說不定可以騙過那些酋長……”

    話還沒說完,一只手伸過來,拿走她手里的信,投進火盆中。

    “想都別想。”

    曇摩羅伽淡淡地道,語氣不容置疑。

    其他人對望一眼,不敢吭聲。

    ……

    北戎聯(lián)軍退回大營,大帳里,眾酋長討論佛子會不會拿文昭公主換取一城百姓的性命。

    一個經(jīng)常和王庭商人打交道的酋長道:“佛子因為生母是漢人就被世家謀害,差點死在近衛(wèi)軍手上,即便如此,圣城被圍后,他還是率兵回來守城,佛子是個僧人,我覺得佛子會答應(yīng)。”

    聞言,海都阿陵面色陰沉。

    他根本沒有想到曇摩羅伽會返回圣城,假如曇摩羅伽不回來,他早就攻克圣城,進而控制整個王庭。王庭土地肥沃,繁榮富庶,占領(lǐng)王庭后,他能迅速擴充兵力,號令各部,一舉奪回被西軍收復的諸州,完成復國大業(yè),甚至可以發(fā)兵向東攻打魏朝……

    海都阿陵的計劃如此完美,只差一步,他就能改變天下大勢,攪弄風云。就算他只有五千部屬,依然可以從逆境中崛起,率領(lǐng)族人踏平王庭和西域,建立一個比瓦罕可汗時更強盛的北戎帝國,他長鞭所指方向,都會臣服于他腳下。

    但是曇摩羅伽沒有死,而且還在危機時刻趕回圣城。

    早已經(jīng)意志崩潰的守軍和平民看到他后,全都像吃了神丹妙藥一樣,士氣大漲,看他們狂熱殺敵的架勢,似乎都甘愿陪他一道殉城。

    海都阿陵攥緊羊皮輿圖。

    一手佛珠,一手鋼刀,一個曇摩羅伽,讓他的謀算胎死腹中。

    每每想到這一點,海都阿陵既惱怒又不解:是什么支撐著眾叛親離的曇摩羅伽回來死守圣城?一個僧人的信念,真的有這么強大嗎?

    假如瓦罕可汗還活著,知道曇摩羅伽和蘇丹古是一個人,不知道會作何想。

    現(xiàn)在,曇摩羅伽再次成為百姓心目中的神,唯有除掉曇摩羅伽,聯(lián)軍才能扭轉(zhuǎn)局勢。

    大帳中,眾人還在討論,海都阿陵的一個部下道:“此次圣城被圍,王子神機妙算,挑撥王庭和西軍,西軍果然遲遲沒有發(fā)兵,被我們攔在沙城外。文昭公主癡戀佛子,為了佛子,竟然只率了幾百人馬趕來救援,說不定她為了救佛子,自愿出城!”

    “假如佛子讓公主出城,公主必然答應(yīng)!”

    海都阿陵唇角一勾,冷笑,打斷部下:“佛子不會讓文昭公主出城。城里有我們的細作,據(jù)他傳出的消息,佛子大受刺激,此次回城,整個人變得冷漠無情,到了文昭公主面前就變了一個人。他當著滿城百姓的面和文昭公主親熱,你們覺得他會因為我的挑撥就送文昭公主出城嗎?”

    眾人一呆:“那王子為什么提出這樣的要求?”

    海都阿陵淡金色的眸子里閃爍著陰冷光芒:“王庭剛剛經(jīng)歷動蕩,人心浮躁,百姓仇視漢人,近衛(wèi)軍逼走佛子,雖然現(xiàn)在他們齊心守城,還是有了隔閡�!�

    “他們堅持了這么多天,早已經(jīng)矢盡援絕,我看他們這些天為了突圍,一次次強行沖鋒,損失了不少精銳,一定是堅持不下去了,才會拼死突圍。”

    “文昭公主是漢人,是佛子的女人,佛子一定會保護她,其他人呢?絕望之際,他們真的甘愿慷慨赴死?滿城百姓,總有那么幾個怕死的,只要有人生出異心,就能從內(nèi)部瓦解他們�!�

    “佛子越舍不得文昭公主,對我們越有利�!�

    “把消息放出去,讓西軍誤以為王庭人犧牲了文昭公主,我看李仲虔會不會發(fā)瘋!李仲虔敗了,文昭公主不出城也得出城�!�

    海都阿陵說著,拍了拍手:“更何況我手里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人�!�

    帳簾搖晃,士兵押著一個雙手被綁的女人入帳。

    眾人看到女人,面露喜色。

    接下來幾天,北戎聯(lián)軍每天到圣城外鼓噪,要求曇摩羅伽交出瑤英。

    曇摩羅伽沒有理會。

    城中糧食吃完,馬肉也耗盡,百姓餓得面黃肌瘦,夜深人靜時,風吹過,黑暗的角落里時不時傳出一陣陣絕望的哭聲。

    由于長時間沒有填飽肚子,守城的士兵餓得手腳發(fā)軟,經(jīng)常有人毫無預兆地栽倒在地。

    北戎聯(lián)軍知道他們的糧食吃完了,白天時故意在城外埋鍋造飯,燉煮牛羊肉,濃郁的肉香被寒風送到城頭上,饑餓的將士肚子咕咕直叫,胃腸痙攣扭曲,甚至有人受不住誘惑,從城頭跌落下去。

    “只要交出文昭公主,你們馬上就能吃飽!”

    聯(lián)軍在城外大吼。

    城頭上安靜了一會兒,然后一陣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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