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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瑤英沒有抬頭。

    李玄貞看著她的發(fā)頂:“七妹……王庭佛子確實救了你,可他終究是他國君主,你有沒有想過,假如他不肯放你走呢?”

    如果各地流言是真,她這樣的美人用盡心計手段去討好那個和尚,萬一和尚要她留下來侍奉他,她怎么脫身?李德巴不得交好王庭,假若王庭提出要求,李德會毫不猶豫地再次命她和親。

    在天竺的一些地方,寺廟里就有專門侍奉長老的年輕女子,據(jù)說除非長老厭倦,否則那些女子無法離開寺廟。

    在來找瑤英的路上,只要一想到她為了活下去不顧自尊去勾引一個和尚,李玄貞心中愧疚難當,隱隱作痛。

    那個和尚對她好不好?有沒有……有沒有逼她做那些事?

    但是真的找到瑤英了,李玄貞壓根不敢問起她過得好不好。

    只有李仲虔才有資格關(guān)心她。

    他提起那些事,就像在她的傷口撒鹽,只會激怒她,讓她覺得更加痛苦,更加屈辱。

    所以,他一句也不問,他必須想到最壞的可能,在和王庭結(jié)盟之前,解決一切麻煩,讓她離開時沒有后顧之憂。

    瑤英手中的書寫的動作一停,“這就不勞太子憂心了,佛子慈悲為懷,正直高潔,非尋常人,佛子待我恩重如山。”

    曇摩羅伽對她這么好,怎么會強留她?

    李玄貞苦笑:“七妹,你不是男人,僧人也是男人,我比你更清楚男人的心思�!�

    瑤英皺了皺眉頭。

    在她心里,曇摩羅伽沒有私欲,絕不會對她有任何超出同情、憐惜之外的感情。

    她坐著出了一會兒神,沒搭理李玄貞,寫好給楊遷、謝青的信,放進小銅管里,交給帳外戍守的親兵,道:“我寫了一封信,你們拿去抄寫,每隔三個時辰送出一封�!�

    北戎會射殺信鷹,只寫一封不夠穩(wěn)妥。

    親兵應(yīng)是。

    瑤英回到氈帳,看著李玄貞,倒了碗水放在他面前,取出一張輿圖,攤開。

    “太子,佛子乃一國君主,心系萬民,我和佛子之間的事不會影響兩國的結(jié)盟,更和你無關(guān)。我現(xiàn)在以西軍代表的身份和魏國太子商量與王庭結(jié)盟的事,太子如果繼續(xù)糾纏我和佛子間的事,你我之間無話可談�!�

    李玄貞抬眸看她,無奈地嘆口氣,“好,我不過問你的私事�!�

    瑤英問:“你知道北戎的主力在哪里?”

    “我知道。離王庭越近,瓦罕可汗心中的顧慮越多,北戎貴族內(nèi)部發(fā)生爭執(zhí),認為他瞻前顧后,不敢和佛子正面對敵。”

    李玄貞嘴角勾起,“在北戎軍中,很多人改變信仰,偷偷供奉王庭佛子,我和李仲虔放出流言,煽動奴隸鬧事,瓦罕可汗為了穩(wěn)定軍心,當眾殺了一批信仰佛教的奴隸。”

    他和李仲虔不是第一次在北戎軍中鬧事了,駕輕就熟,軍中原本就流傳佛子受佛法庇佑、戰(zhàn)無不勝的傳言,兩人不過是添了一把火,流言越傳越玄乎。

    瓦罕可汗當機立斷,以“妖言惑眾”為名,當眾射殺那些士兵,仍然不能阻止流言的傳播。

    此時,李玄貞和李仲虔發(fā)現(xiàn),北戎內(nèi)部有人推波助瀾,流言才會無法遏制。

    瑤英聽到這里,眼簾抬起:“是海都阿陵,還是其他北戎貴族?”

    李玄貞道:“是北戎貴族�!�

    瑤英心中明了。

    瓦罕可汗和北戎貴族之間的矛盾一直存在,來自不同部落的貴族和貴族之間也有矛盾。

    上次北戎內(nèi)亂,海都阿陵沒攪出什么水花,反倒是那些貴族差點立了一個新酋長,北戎險些四分五裂,矛盾激化,所以瓦罕可汗必須打敗王庭以確立他的統(tǒng)治地位。貴族中的很多部族酋長大字不識一個,滿腦子只有金銀財寶牛羊土地,早就對穩(wěn)重行事的瓦罕可汗心存不滿,又目光短淺,會在這個時候拖后腿,不足為奇。

    李玄貞接著說:“北戎軍心不穩(wěn),為求穩(wěn)妥,海都阿陵勸說瓦罕可汗改變路線,還說要去西方請援兵,瓦罕可汗的大軍分成了大約六支隊伍,每支隊伍都由他的兒子領(lǐng)兵,他率領(lǐng)主力精銳撲向撒姆谷�!�

    撒姆谷?

    瑤英對這個地名不陌生,蘇丹古和畢娑提起過好幾次撒姆谷,還派了一支斥候過去探查過。

    撒姆谷的東面是高聳險峻的巍峨山脈,西面是一望無際的戈壁草原,北面有兩條滋養(yǎng)綠洲的大河蜿蜒而過,西北則是沙漠和內(nèi)湖。總的來說,撒姆谷地形平坦廣袤,東高西低,往東是層巒疊嶂的雪山,往西是溝壑縱橫的峽谷。

    假如瓦罕可汗搶先占領(lǐng)有利的地形,然后引誘王庭出兵,可以輕而易舉將王庭大軍困死在峽谷里,然后分兵攻打圣城。而王庭明知撒姆谷是龍?zhí)痘⒀�,也不得不出兵,因為如果瓦罕可汗孤注一擲,穿過撒姆谷、和西方的部落國家聯(lián)合,從西邊攻打王庭,那王庭危矣,圣城更加危險。

    對瓦罕可汗來說,這確實是一個很穩(wěn)妥的選擇,在世人眼中,蘇丹古已死,他出其不意,穩(wěn)操勝券。

    不過他絕對想不到蘇丹古還活著,而且王庭早已派出軍隊,可以在最短的時間里隨機應(yīng)變。

    即使現(xiàn)在瓦罕可汗猜出王庭軍隊的動向,也沒辦法再改變策略,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他別無選擇。

    瑤英沉吟了片刻,道:“北戎和王庭開戰(zhàn),東邊領(lǐng)地的封鎖肯定會松懈,正是我們的機會。李德想收復(fù)沙州、瓜州,但是他更想發(fā)兵攻打南楚,完成大一統(tǒng),朝廷分不出太多兵力。”

    她看著李玄貞。

    “機不可失,西軍已經(jīng)秘密聯(lián)合各州,相約起事,不過西軍缺少補給,即使拿下城池也守不了太久,朝廷必須出兵截斷北戎駐守草原的那支騎兵,沙州、瓜州才不會成為孤州。”

    李玄貞雙眼微瞇,她不在中原,依然能準確道出中原的局勢。

    “你說得不錯,我這幾個月觀察過西域諸州,各地百姓深受北戎壓迫,民不聊生,百姓盼著東歸,西軍起事會得到很多人的響應(yīng),但是綠洲地形所限,沒有一個部落能派出數(shù)萬人的軍隊,西軍可以攻下城池,一旦北戎掉頭,城池還是得易主,西軍需要朝廷做后盾……”

    他看著輿圖,“如果朝廷發(fā)兵呢?”

    瑤英搖搖頭:“海都阿陵了解中原局勢,他必定早做安排,我懷疑南楚此時已經(jīng)和大魏起了戰(zhàn)事,朝廷絕不會為幾支義軍發(fā)兵,讓自己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

    她抬頭,看著李玄貞。

    “太子能調(diào)動涼州軍嗎?”

    李玄貞和她對視。

    “你怎么知道我能調(diào)動涼州軍?”

    瑤英淡淡地道:“能還是不能?”

    李玄貞凝望她半晌,點點頭:“我在來王庭的路上已經(jīng)去信涼州,我可以調(diào)動涼州兵馬……朝廷那邊,我可以勸說李德改變主意�!�

    南楚那邊可以交給杜思南,他在南楚埋下的樁子可以派上用場。

    李玄貞話鋒一轉(zhuǎn),“不過這樣做,我需要冒很大的風(fēng)險。”

    瑤英想也不想地道:“太子會選擇冒險,因為你對瓜州、沙州勢在必得,而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西軍、王庭都是你的盟友,錯過這次機會,太子會后悔終生�!�

    書中的他直到駕崩的時候還心心念念想要收復(fù)失地�?上锏臅夷α_伽早逝,北戎很快壯大強盛,朝中大臣不想冒險,他又錯失了幾次良機,沒能完成親征的愿望。

    她說話時,時不時抬手輕拂鬢邊發(fā)絲,神色嚴肅。

    李玄貞不由得想起從前因為恨她故意在她面前加害李仲虔的事,那時她看著他的眼神滿是憤恨,她越憤恨,他竟越覺得快意。

    現(xiàn)在想想,他恨的不是她,而是她謝滿愿之女的身份。

    他一時百感交集,笑了笑:“對,我選擇冒險。涼州兵馬此刻應(yīng)該已經(jīng)準備好了。”

    很早以前他就隱約覺得,她了解他。

    瑤英點點輿圖,李玄貞做了這么多年的將軍,深入西域這么久,不會一點野心都沒有,她不奇怪他已經(jīng)暗中調(diào)動涼州軍了。

    “王庭和北戎決戰(zhàn),牽制北戎的軍隊,西軍趁機起事,太子領(lǐng)涼州兵攔截草原騎兵,從旁策應(yīng),若事情順利,再合軍偷襲北戎……一旦正式結(jié)盟,不得反悔,太子慎重決定�!�

    李玄貞坐起身,伸手,蓋住輿圖上她的手背。

    “七妹,我答應(yīng)結(jié)盟�!�

    瑤英眉峰蹙起,抽出自己的手,“李玄貞,還是別叫我七妹了,我不想有太子這樣的兄長,太子也不想有我這個妹妹�!�

    李玄貞收回手,半天不吱聲。

    “好�!�

    瑤英收起輿圖:“路途遙遠,等太子傷勢好轉(zhuǎn),必須即刻動身,快馬加鞭,趕在大戰(zhàn)結(jié)束前和涼州軍匯合,否則結(jié)盟毫無意義,我會請求攝政王派精銳護送太子�!�

    她起身離開。

    “李瑤英�!�

    身后傳來李玄貞沙啞的呼喚。

    瑤英腳步頓住,回頭。

    李玄貞凝望著她,鳳眸像蒙上了一層陰翳:“剛才我說的那番話,絕無虛言。我確實為了救你來到王庭,我?guī)状紊嵘砭壤钪衮�,也是因為你。你�?yīng)該明白,即使沒有母仇,我和李仲虔也已經(jīng)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現(xiàn)在我們都在域外之地,他一心想著找到你,暫時不會殺我,等到我們返回中原,他不會放過我,我也不會坐以待斃,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不會對李仲虔下殺手……”

    只要他足夠強大。

    瑤英目光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光影浮動,李玄貞的一雙瞳仁似墨筆勾勒,緩緩地道:“三年前,李仲虔出征,和你分開,一別就是天各一方,我和你分開也有兩年多了……我以為你死了,后來知道你還活著,落到海都阿陵手里,我去伊州找你,得知你逃了出去,遇到王庭佛子……”

    這期間的種種煎熬,悔恨,他不想再經(jīng)歷一回。

    “現(xiàn)在我要去沙州,帶兵收復(fù)失地,你留在王庭,等著和李仲虔團聚。”

    他直直地看著瑤英。

    “我命大,沒那么輕易死,可我還是害怕會錯失和你解釋的機會,我不想和上次那樣,想說的話還沒說出口,一別又是天翻地覆。所以我沒有騙你,我說的都是實情�!�

    “相信我,我是來救你的�!�

    “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我沒辦法放手�!�

    瑤英臉上沒什么表情,放下氈簾,出去了。

    李玄貞疲憊地倒回毯子上,疼得蜷縮成一團。

    第133章

    抱(修別字)

    瑤英站在營帳外,吹了一會兒風(fēng)。

    夾雜著沙粒的風(fēng)狠狠地拍打著旌旗,營帳里一片獵獵風(fēng)聲。

    她叫來親兵照顧李玄貞,自己去大帳找曇摩羅伽和畢娑,告訴他們瓦罕可汗的主力可能正在趕往撒姆谷。

    兩人聽她說完,神色凝重。

    “太子可信�!爆幱⒌�,“不過也許太子看到的只是假象,實情如何,還需要斥候去確認�!�

    曇摩羅伽看著沙盤,沉默不語。

    畢娑不想打擾他沉思,帶著瑤英走到角落里,搖搖頭,小聲說:“我們之前設(shè)想過瓦罕可汗會在哪里和我們決戰(zhàn),當時就猜到可能會是撒姆谷,已經(jīng)派斥候過去打探消息,斥候回信說一切如常,我就沒有繼續(xù)增派兵力。攝政王和我討論過,瓦罕可汗如果連夜行軍,可以抵達庫山腳下,在那里偷襲王庭,他們進可攻,退可守,而且完全不用擔(dān)心飲水,對他們更有利。所以我們想趕在他們抵達庫山前布置好前軍、后軍……”

    “不過太子說瓦罕可汗和貴族矛盾重重,北戎各個部落之間紛爭不斷,那瓦罕可汗的行軍速度不會那么快,他的主力很可能真的藏在撒姆谷�!�

    畢娑擦了下額頭,后怕不已:“幸好我們早做準備……不管北戎主力在哪里,我們可以馬上應(yīng)變�!�

    兩人小聲說話,那頭曇摩羅伽沉吟了片刻,抬起頭,掃一眼畢娑,目光在瑤英身上停了一停。

    瑤英朝他笑了笑,退出大帳。

    畢娑連忙上前,曇摩羅伽還看著氈簾的方向。

    “攝政王?”畢娑叫了一聲。

    曇摩羅伽收回視線,兩人商量幾句,繼續(xù)派出斥候,召集將領(lǐng)議事。

    幕僚、將領(lǐng)陸續(xù)趕到,大帳里很快響起熱烈的討論聲,氣氛緊繃。

    瑤英騎馬去看望楊念鄉(xiāng)他們,幾人傷勢沉重,卻意志昂揚,迫不及待想和楊遷一起上戰(zhàn)場奪回故土。

    下午,她回到自己的營帳,親兵告訴她李玄貞昏睡了一整天,期間軍醫(yī)來過,為他換藥。

    “太子殿下渾身都是傷,胳膊,腿,腰……全都是見骨的口子。軍醫(yī)說太子殿下這幾天必須好好養(yǎng)傷,不宜挪動�!�

    親兵的口氣不無佩服,李玄貞堅韌不拔,次次作戰(zhàn)身先士卒,賞罰分明,治軍嚴謹,向來很得魏軍士兵的愛戴。

    正因為他像是一個深明大義的人……因為初見時的他看似沉默冷峻,實則是個見義勇為的正直兒郎,所以她才會對他抱有期望。

    如果一開始只把他當成一個書里的人物,她不會在一次次挫敗后再去嘗試。

    因為當初付出了真心,后來也就失望得徹底。

    瑤英嗯一聲,掀簾進帳,里面彌漫著一股血腥和傷藥混合的味道。

    她看一眼昏迷的李玄貞,坐到書案前處理文書。

    不一會兒,李玄貞醒了過來,似乎想挪動身子,胳膊撞在旁邊的小幾上,忍不住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聲。

    瑤英冷眼看著,揚聲叫親兵入帳。

    親兵問:“太子想要什么?”

    李玄貞爬起身,望著仍然坐在長案旁低頭翻卷冊的瑤英,眸光黑沉,輕聲道:“水�!�

    親兵喂李玄貞喝了幾口水,問他還想要什么,他搖搖頭,親兵出去了。

    瑤英伏案書寫,李玄貞沉默地凝視她,她厭惡他到了這樣的地步,甚至不愿意為重傷的他倒一碗水。

    帳外一串沉重的腳步聲,親兵進帳通稟:“公主,傳令兵說,阿史那將軍他們馬上會過來�!�

    李玄貞掙扎著坐起身,道:“他們想和我談結(jié)盟的事�!�

    瑤英放下筆,道:“將軍來了,請他們進來。”

    “等等。”李玄貞叫住親兵,抬眸看瑤英,喘了幾口氣,斷斷續(xù)續(xù)地道,“我是魏國太子,代表魏國和王庭結(jié)盟,我不能躺著和他們談話�!�

    親兵一臉為難。

    李玄貞抬手抹了一下發(fā)鬢,說出瑤英說過的話:“兩國邦交,非同小可。即使我只身一人、身陷敵營的時候,魏國也不能輸了氣勢,結(jié)盟的時候同樣如此�!�

    瑤英對親兵道:“扶太子起來,找件外袍給他披上。”

    親兵攙扶李玄貞,他強忍痛苦坐起身,挪到長案邊,束好長發(fā),披上外袍,正襟危坐,氣度沉凝,如果不是他的臉色過于蒼白憔悴,兩頰深深凹陷,身上一股刺鼻藥味,他看起來就像個氣定神閑、運籌帷幄的使者。

    他抬頭看瑤英:“你留下嗎?”

    瑤英轉(zhuǎn)身出去。

    李玄貞看著她的背影,嘴角顫了顫,笑意中帶著苦澀。

    ……

    曇摩羅伽和畢娑一前一后走進營帳。

    畢娑先飛快地脧巡一圈,看到架子上搭著的一條男人的革帶、角落里一雙放在炭盆旁烘烤的長靴,心口跳了幾下,默默嘆息。

    革帶和長靴都是曇摩羅伽的。

    他夜夜和文昭公主同睡一個營帳,雖然事出有因,但是從前的他寧愿披上厚甲整夜巡視兵營也不會答應(yīng)和文昭公主同帳……

    李玄貞壓抑不住疼痛,掩唇咳嗽,掩飾了過去。

    畢娑回過神,仔細端詳李玄貞,他身著錦袍,面色蒼白,看去略顯疲憊,但是雙眸明銳,神光內(nèi)斂,身上流露出一種堅毅的氣勢,絕不是尋常人物。

    李玄貞也在打量畢娑和曇摩羅伽。

    畢娑一身銀甲,魁梧俊朗,身邊的曇摩羅伽一身普通軍士衣衫,解下面罩,露出爬滿傷疤的面孔。畢娑從進帳以后一眼都沒看曇摩羅伽,看上去似乎畢娑為主。

    但是李玄貞知道曇摩羅伽才是拿主意的那個人。

    畢娑已經(jīng)從瑤英口中得知李玄貞只是她的異母兄長,見過禮后,開門見山地道:“恕我無禮,太子重傷,要怎么及時趕回涼州指揮涼州軍作戰(zhàn)?”

    李玄貞看著曇摩羅伽,不慌不忙地道:“我已經(jīng)派人將指令送去涼州,涼州軍由我的心腹執(zhí)掌,他曾隨我南征北戰(zhàn),忠實可靠,可以代我發(fā)號施令。等我傷勢好轉(zhuǎn),我可以立刻動身去瓜州,和部下匯合。”

    畢娑點點頭:“王庭可以牽制北戎的大部兵力,還望太子說到做到,截住北戎東邊的所有救兵。”

    李玄貞道:“我定當盡力而為�!�

    畢娑展開一張輿圖,曇摩羅伽伸指輕點輿圖上標注的幾條路線,道:“北戎部落騎兵擅長奇襲,中原魏軍擅長守陣,太子不宜分兵,北戎部落若馳援瓦罕可汗,大約會分走三條路線�!�

    “克吉部往西,汪烈部南下,借道瓜州,斡蠻部翻越山嶺,從伊州發(fā)兵……太子的涼州軍只需要扼守瓜州、沙州,再派兵埋伏在通往伊州的大道上,可以以逸待勞,截住救兵�!�

    李玄貞視線跟著他的手指打轉(zhuǎn),神色震動,中原內(nèi)亂已久,朝中對北戎所知不多,幾千里之外的王庭攝政王居然如此了解北戎東邊領(lǐng)地部落的分布情況,還能準確無誤地說出他們的發(fā)兵路線,連怎么攔截救兵的計策都想好了!

    他在北戎大營待了一段時日,北戎人上到老可汗,下到士兵,都認為王庭無力應(yīng)戰(zhàn),殊不知王庭準備充分,而且王庭的目標不止是打贏一場仗,他們要的是徹底削弱北戎,讓北戎再也無力威脅王庭。

    王庭佛子果然不凡,以佛法教化大眾,以攝政王威懾群雄。

    瑤英說得對,王庭和北戎交戰(zhàn)確實是大魏收復(fù)西域的天賜良機。

    西域紛亂了幾十年,部落間沖突不斷,生靈涂炭,人如螻蟻,枯骨暴于荒野,深入西域的那些日子,他見了太多生死離別,唯有統(tǒng)一的王朝才能結(jié)束西域的戰(zhàn)亂,讓百姓安穩(wěn)度日。

    李玄貞點頭道:“我會守住瓜州,讓北戎東邊的部落無法馳援瓦罕可汗�!�

    事不宜遲,幾人當下議定簡單的結(jié)盟事宜,畢娑卷起輿圖。

    李玄貞突然道:“舍妹文昭公主遇險時,貴國佛子從海都阿陵手中救下她,對她多有照拂,身為她的兄長,我對佛子感激不盡。我和李仲虔來王庭,就是為了接她回魏國。之前,我在北戎聽到一些流言,誤會貴國不會放人,和舍妹重逢時,一時情急,說了些冒犯之語,還望攝政王見諒�!�

    畢娑看向曇摩羅伽。

    曇摩羅伽抬眸,等著李玄貞的下文。

    李玄貞接著說:“我本該親至圣城,當面感謝佛子的救命之恩,眼下情勢不由人,我還需趕往沙州,請攝政王務(wù)必代我轉(zhuǎn)達謝意。她年紀小,為了脫身,褻瀆了佛子的名聲,我代她向佛子請罪,魏國定會補償佛子�!�

    畢娑插話道:“太子不必客氣,文昭公主是王庭最尊貴的客人�!�

    李玄貞微微一笑,“客人終究是客人,禮不可廢�!�

    營帳里霎時安靜下來。

    李玄貞停頓了片刻,鳳眸輕挑,“我聽說舍妹和佛子曾有一年之約,眼下一年之約也快到了,舍妹可否提前離開王庭?”

    畢娑一呆,偷偷看曇摩羅伽的反應(yīng)。

    曇摩羅伽看著李玄貞,臉上沒什么表情:“文昭公主何時離開,與太子無關(guān)�!�

    李玄貞道:“我是她的兄長。”

    曇摩羅伽站起身,“和王庭結(jié)盟的人不是魏國的文昭公主,是西軍首領(lǐng)李瑤英,她曾告訴我,她只有一個兄長李仲虔。太子如果真心和王庭結(jié)盟,以后勿要再插手王庭和西軍首領(lǐng)之間的來往�!�

    李玄貞心里一沉。

    蘇丹古的話,直接將他的所有試探擋了回去。

    從身份上來說,瑤英是西軍首領(lǐng),是王庭的另一個盟友,而不是魏國文昭公主,他無法再以魏國使者的身份要求王庭放瑤英離開。從感情上來說,蘇丹古顯然很清楚他、李仲虔和瑤英之間的糾葛,他這個兄長的身份派不上任何用場。

    他心里有種強烈的感覺,瑤英和蘇丹古之間情分不一般。

    這幾年,他還沒見過她對除李仲虔以外的男人那般親近。

    雖然蘇丹古面貌丑陋,是個外族人,但他貴為王庭攝政王,氣度沉穩(wěn)雍容,武藝高強,看他的氣度舉止,骨子里有種不容置疑的氣勢,應(yīng)該是個從小就習(xí)慣發(fā)號施令的人……

    李玄貞心里翻江倒海,臉上卻不動聲色,道:“是我多慮了。我常常聽此地百姓歌頌貴國佛子,都道他慈悲為懷,悲天憫人,瑤英提早離開,佛子定不會阻攔�!�

    曇摩羅伽轉(zhuǎn)身出了營帳。

    畢娑跟了上去,偷偷看他,神情緊張。

    曇摩羅伽淡淡地瞥他一眼。

    畢娑一僵,訕笑著道:“文昭公主的兄長找來了,她一定很高興�!�

    曇摩羅伽望著遠方的一道身影,沉默不語。

    畢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瑤英背對著他們,站在遠處的一處山坡上和親兵說話,她為了掩飾玲瓏身姿,窄袖袍里塞了很多棉花,看去不顯胖,只有一種軟綿綿的感覺,背影憨態(tài)可掬。

    曇摩羅伽看了一會兒,沒有上前,直接回大帳。

    “兩軍即刻拔營,后軍留下押運糧草,以作策應(yīng)�!�

    畢娑吁出一口氣,答應(yīng)一聲,拔步跟上。

    ……

    李玄貞和畢娑談話的時候,瑤英去了一趟鷹奴那里,看高昌那邊有沒有回信。

    她想確認李仲虔是不是平安抵達高昌了。

    鷹奴道:“公主,就算是最快的信鷹,也不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飛一個來回,少說要三天工夫�!�

    瑤英只得囑咐鷹奴有消息隨時通報。

    親兵過來傳話:“公主,阿史那將軍他們剛才離開了�!�

    瑤英回到營帳,掀開氈簾,看到李玄貞倒在氈毯上,臉色慘白,出氣多,進氣少。

    他撐了半天,實在支持不住了。

    瑤英蹙眉,示意親兵扶李玄貞躺好,坐到書案前繼續(xù)看文書。

    剛剛看完一卷冊子,帳外揚起一陣響亮悠揚的號角聲,繼而傳來將官發(fā)出的口令聲,聲音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傳遍整個營盤,無數(shù)人重復(fù)口令,聲音聽起來卻整齊清楚,像是只有一個人在高呼。

    一個傳令兵來向瑤英報信:“烏吉里部拔營,巴彥公子不必驚慌�!�

    瑤英掀簾往外看,烏吉里部所在的營盤正在井然有序地開拔,一面面部落旗幟正向著山下移動。

    嘚嘚的馬蹄聲靠近,一匹黑馬逆著往外的隊伍,朝她的營帳奔來,到得近前,馬上的年輕男人躍下馬背,大踏步走向她,眉目深邃,頰邊的刀疤完全不損他的英朗俊俏。

    “公主,我要拔營了�!�

    莫毗多解下腰間的一柄短匕首,平舉著伸到瑤英面前。

    “公主是我生平見過的最美貌的女子,就像畫上的神女。在我的家鄉(xiāng),神女的祝福可以庇佑族中勇士,這一次上戰(zhàn)場,我會正面迎擊北戎的精銳騎兵,臨行之前,公主能不能給我一個祝福?”

    瑤英微笑,接過短匕首,抵在莫毗多的額頭上,“王子少年英雄,勇冠三軍,此次出征一定能大破敵軍,平安歸來�!�

    莫毗多咧嘴而笑,伸手。

    瑤英低頭,把匕首還給他。

    下一刻,莫毗多的手繞過她的肩膀,將她抱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瑤英愣住。

    ……

    不遠處,看著莫毗多將瑤英抱進懷里,坐在馬背上等人的畢娑一聲輕呼,霍然轉(zhuǎn)頭。

    曇摩羅伽和他一樣望著營帳的方向,一言不發(fā)。

    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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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毗多的擁抱突如其來,瑤英有點猝不及防。

    他的懷抱炙熱、緊繃,帶了點緊張忐忑,又有幾分少年人的無所畏懼,似剛出爐的利刃,火星迸濺,所到之處,燃起熊熊烈火。

    在瑤英反應(yīng)過來之前,莫毗多松開胳膊,退后一大步,摸摸鼻尖,粲然一笑。

    “情不自禁,冒犯公主了,等我回來,定給公主賠不是,隨公主責(zé)罰!”

    他朝瑤英行了個大禮,笑著跑開,躍上馬背,一提韁繩,縱馬追上他的部落騎兵。

    瑤英立在原地,目送湛藍天幕下一人一騎匯入拔營的大軍。

    親兵一臉驚惶地提刀沖了過來,面面相覷,他們還沒想好是該打跑莫毗多王子還是默默站在一邊當風(fēng)景,王子已經(jīng)跑沒影了!

    瑤英笑了笑,朝親兵搖搖頭,“沒事。”

    親兵還刀入鞘,退回原地。

    一人小聲問其他人:“公主是不是喜歡莫毗多小王子?”

    另一人答道:“就算不喜歡,公主也不討厭莫毗多王子,在長安的時候,愛慕公主的郎君那么多,公主還沒對誰笑過……”

    “你們想多了,阿郎來了,他不會同意公主嫁給外族王子的……”

    “對,阿郎絕不會答應(yīng)!剛才阿郎要是在,早就拔刀砍莫毗多王子的手了!”

    ……

    號角聲停了下來,幾千騎兵馳下山坡,沙塵揚起幾丈高,卻沒有一句人聲耳語,只有雨點似的馬嘶聲。

    風(fēng)中傳來親兵的交談聲,隔得不算近,可卻句句清晰。

    曇摩羅伽面色如常,撥馬轉(zhuǎn)身,風(fēng)吹起他的衣袍,露出腿邊一柄寒光凜凜的長刀。

    畢娑跟上他,欲言又止,猶豫了半晌后,道:“莫毗多英姿勃發(fā),日后必成大器�!�

    曇摩羅伽唔一聲。

    少年自有少年狂,利刃出鞘,露鋒芒。

    莫毗多只比她年長幾歲,她和他站在一起時,笑容明朗。

    她笑起來,天風(fēng)吹動,天花繽紛如雨。

    兩人馳下山坡,畢娑忍不住輕聲問:“攝政王要不要去和公主道別?”

    曇摩羅伽瞥他一眼,攏好面罩。

    畢娑被他的眼神看得渾身直冒冷汗,松了韁繩,滾下馬背,單膝跪地。

    曇摩羅伽緊了緊韁繩,“畢娑,這是最后一次提醒,別試探我�!�

    “末將知罪�!�

    畢娑伏地。

    曇摩羅伽凝望天際處雄偉的群山,道:“王庭和魏國結(jié)盟,涉及西域諸州的事,王庭不會插手,但是每一道文書必須有魏國太子和文昭公主兩個人的印戳,少了任何一個,王庭不予回應(yīng)。手令我已經(jīng)寫好,先送去圣城,再發(fā)往軍中�!�

    畢娑怔了怔,應(yīng)喏。

    親兵舉著軍旗圍了過來,簇擁著曇摩羅伽離開。

    他催馬疾走,身姿挺直端正,沒有回頭。

    幾支先鋒隊拍馬飛馳,緊跟上他。

    畢娑站起身,望著曇摩羅伽遠去的背影,心中百味雜陳。

    以曇摩羅伽的心性,他想做一件事,留下一個人,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他。

    自己能做的,唯有不斷地提醒勸說。

    眼下正是畢娑想看到的結(jié)果。

    文昭公主的兄長抵達王庭,將會帶她離開。

    曇摩羅伽意志堅定,并沒有為情愛所惑,即使知道文昭公主隨時會離開,依然沒有動搖放縱。從始至終,他沒在文昭公主面前表現(xiàn)出一絲異樣。

    兩人都沒有越雷池一步。

    可他心里絲毫沒有松一口氣的感覺。

    斷絕□□確實可以讓羅伽沒有弱點,避免走火入魔……然而代價是羅伽將永遠孤獨。

    以前,畢娑不覺得羅伽孤獨。

    羅伽太過出眾,他的孤獨更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佛子俯瞰人間的孤高清冷,他睿智清醒,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不需要別人的陪伴。

    現(xiàn)在,畢娑發(fā)現(xiàn)羅伽是孤獨的。

    因為和李瑤英在一起的羅伽,看起來是那么不同。

    畢娑不禁懷疑:自己這么千方百計地阻止李瑤英留下,對羅伽來說,真的好嗎?

    ……

    瑤英直到夜里才知道蘇丹古和莫毗多一起拔營離開了,今晚不會回帳。

    消息是畢娑的心腹親衛(wèi)過來告知她的。

    她詫異地問:“將軍明天回來嗎?”

    親衛(wèi)搖搖頭。

    瑤英呆了一呆,放下筆,起身走到箱籠前,翻找了一陣,匆匆打了個包袱,遞給親衛(wèi):“煩勞你把這些藥和衣物帶去給將軍�!�

    親衛(wèi)應(yīng)是,不一會兒拿著包袱返回,道:“公主,主人說將軍這次率軍前去撒姆谷和瓦罕可汗決戰(zhàn),隊伍沒有帶輜重,以最快的行軍速度連夜翻越雪山,這時候應(yīng)該早就在百里開外了,我們的斥候單獨行動,不敢穿過雪山,走大道三天也追不上他們。這些衣物公主先收著�!�

    瑤英錯愕,平時蘇丹古去其他營地,即使第二天早上就會返回,也會和她說一聲,這次他要同瓦罕可汗決戰(zhàn),竟然就這么靜悄悄地走了?

    “緣覺還在營地嗎?”

    “不在�!�

    瑤英沉默。

    唯獨漏下了她。

    瑤英坐在燈前出神。

    她的親兵看她心神不寧的樣子,問:“公主,可是有什么不妥?”

    瑤英回過神,搖搖頭:“沒有,我只是……”

    她只是覺得蘇丹古走的時候,一定會來和她道別。

    他沒來,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瑤英出了一會兒神,沉下心繼續(xù)整理文書。

    蘇丹古軍務(wù)繁忙,李玄貞帶來北戎可汗大軍主力的所在,他急著排兵布陣,顧不上她,沒什么好奇怪的。

    畢竟她只是個外人。

    她心里這么想,聽到氈簾響動,立刻抬起頭看,總覺得是蘇丹古回來了。

    角落里的李玄貞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鳳眸微瞇:“你在擔(dān)心他們的攝政王?你是怎么認識他的?”

    瑤英聽到他的聲音,忽然想起今晚帳中只剩下他們兩人,抄起卷冊,起身出去。

    李玄貞沒法動彈,盯著晃動的氈簾,目光陰沉。

    瑤英找到畢娑的大帳。

    畢娑分配完糧草押運,正要去找瑤英,看她進來,眼皮跳了幾下。

    瑤英把處理好的冊書遞給他,直接問:“將軍,攝政王拔營前有沒有留下什么話?”

    畢娑笑了笑,道:“我正想告訴公主一件事,攝政王囑咐我照顧好公主,公主是我們王庭的盟友和客人。撒姆谷那邊的戰(zhàn)事可能會僵持很久,各路大軍都拔營趕往撒姆谷了,公主不必再隨軍挺進。明天,公主可隨押運糧草的后軍撤退至沙城,幫忙料理后方的武器配備�!�

    這是要送瑤英離開的意思。

    瑤英沒說話,這些話像蘇丹古的風(fēng)格。

    畢娑接著道:“如今沙城方圓百里已經(jīng)被我們肅清,后方不會再有北戎的小股騎兵。公主的兄長如果到了高昌,肯定會和高昌使者一起來王庭,公主去沙城等著,一來,武器配備的事需要有人統(tǒng)籌,二來,西軍的事必須公主親自出面,再有,公主很快就可以見到兄長�!�

    瑤英聞言,蹙眉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所有理由聽起來都很合理,但是她直覺最后一個才是真正的原因,蘇丹古知道她盼著早日和李仲虔團聚,為她安排好了一切。

    “攝政王怎么不親口和我說?”

    畢娑垂下眼眸,“攝政王太忙了�!�

    因為親口告訴你,就是親自送你走,他怕自己動搖,被你看出端倪。唯有倉促的離別,才能沖淡所有不舍。

    瑤英巴不得能早日和李仲虔見面,西軍那邊她也確實需要和楊遷幾人見面商談,但是欣喜過后,她心里還是有淡淡的悵惘。

    她拿出一封信,遞給畢娑:“這是我給攝政王寫的信,煩請將軍代我轉(zhuǎn)呈給攝政王�!�

    畢娑接過信,點點頭,和瑤英商量了一些細節(jié),目送她出去,拿起那封信,神色掙扎,遲疑了一會兒,隨手將信塞進書案上堆疊的卷冊里。

    ……

    翌日,瑤英啟程,隨作為后軍的隊伍撤往沙城。

    李玄貞暫時和他們同行,等他傷勢好轉(zhuǎn),可以南下,繞一段路后,走更為便捷的中道回西域,再從焉耆、五烽至瓜州,那樣比直接走北道更安全。

    一路上,瑤英繼續(xù)讓親兵一天給李仲虔送四次信,以確保信件不會被全部攔截。

    楊念鄉(xiāng)幾人的傷勢漸漸好了些,開始幫她處理西軍事務(wù)。

    一天,楊念鄉(xiāng)和瑤英抱怨,說只要是涉及西域各州的事,傳信的親兵就要求必須有她和李玄貞的戳印,少了誰的都不行。

    瑤英起初沒多想,這日又聽到屬下念叨說王庭的要求嚴格到了嚴苛的地步,只要不符合要求的文書全都被打回,心里納悶,問后軍的將軍:“每一道文書都要求戳印是誰下達的命令?”

    將軍答道:“阿史那將軍就結(jié)盟的事請示過王,手令是從圣城方向送過來的,上面有王的花押,是王的命令,所以末將等不敢怠慢。”

    瑤英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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