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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雪亮天光從高窗照進屋中,從帳前浮動的刺眼光線來看,今天是個大晴天。

    瑤英沒想到自己會睡得這么沉,暗自懊惱,揉揉眼睛,躡手躡腳挪到曇摩羅伽身邊,湊近細看他的臉色,發(fā)現(xiàn)他神色有些憔悴,心里愈發(fā)愧疚。

    不知道昨晚他有沒有發(fā)作過。

    瑤英一眨不眨地盯著曇摩羅伽的臉出神,溫熱的鼻息拂在他頸間。

    他睜開眼睛,瞥她一眼。

    看他醒了,瑤英湊得更近了點:“我昨晚不小心睡著了,將軍沒事吧?”

    “無事。”

    “將軍今天有沒有好點?”

    曇摩羅伽微微頷首。

    瑤英松口氣,起身退開,攏起紗帳,開窗散去濁氣。

    門上幾聲叩響,伙計送來清水,一盆方方圓圓、大小厚薄不一的馕餅和羊肉。

    瑤英蒙上面紗,接了東西,先濾了水,送一份到曇摩羅伽跟前,自己掰了張馕餅吃,和他說了一聲,下了樓。

    廳堂火爐燒得正旺,人聲鼎沸,蔥嶺南北的胡商匯集一堂,三三兩兩坐在氈毯上,操著不同語言大聲攀談。

    “文昭公主!”

    瑤英心里一緊,心臟狂跳,手指深深掐進掌心,臉上卻不露出,鎮(zhèn)定地循聲望去。

    一伙戴尖頂錦邊帽、穿翻領錦袍的王庭商人圍坐在火爐旁,捧著盤子,一邊抓食盤中的烤羊肉,一邊討論著什么,個個紅光滿面,臉上都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瑤英馬上意識到廳堂里的王庭商人正好在議論自己,所以才會大聲喊出她的封號,心里舒了口氣,穩(wěn)住心神。

    她找伙計要了一盤烤肉,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學著其他人的樣子盤腿坐下,抓起羊肉,側耳細聽眾人在說什么。

    剛剛大笑的那個王庭商人高聲問旁人:“最近又來了一位公主?”

    另一個商人答道:“可不是!這次來的是北戎公主�!�

    人群一片詫異的聲音。

    眾人議論紛紛:“北戎公主也信佛嗎?他們不是信什么狼神,自稱是神狼的后代的嗎?”

    一人冷哼一聲,為眾人的見識短淺翻了個白眼,成功吸引眾人的注意后,不無得意地道:“我常常和北戎人打交道,這些年北戎牙庭的很多貴婦人都改信佛陀了,連瓦罕可汗的嬸母也學著做布施。北戎流傳一道傳說,佛子乃阿難陀轉世,佛法高深,法力無邊,生來守護王庭、能震懾一切邪祟,護佑王庭安定,無人能敵!誰敢攻打佛子守衛(wèi)的王庭,誰就會遭到詛咒。北戎很多人對這個傳說深信不疑,瓦罕可汗出征的時候,連他們的祭司都勸可汗不要和佛子為敵。北戎公主信佛,有什么奇怪的?”

    眾人恍然大悟,這些年北戎幾次攻打王庭,只要佛子御駕親征,北戎必定戰(zhàn)敗,北戎人心驚膽寒,改而信佛,倒也不稀奇。

    難怪每次可汗戰(zhàn)敗后,北戎就人心動蕩,可汗也嚇得不輕,都是懼于佛子的威名啊!

    眾人感嘆了一陣,問:“你們有沒有見過北戎公主?是她美,還是那位由天竺勇士護送到圣城的天竺公主更美?”

    一人激動地道:“我在毗羅摩羅見過天竺的曼達公主,曼達公主有雙琥珀色的眼睛,明艷如天山上的美人花,比北戎公主美!”

    其他人紛紛附和,毗羅摩羅是天竺無數(shù)小國中其中一個國度的王都,商人們曾在那里和天竺商人交易香料,曼達公主是當?shù)爻隽嗣拇竺廊�,經常騎著大象去河畔玩耍,很多人見過她。

    論起曼達公主和北戎公主的美貌,眾人你一句我一言,七嘴八舌各抒己見。

    爭吵中,一人拍了拍手,笑道:“那和文昭公主比呢?”

    廳堂霎時安靜下來,只余畢剝畢剝的燃燒聲。

    瑤英眼皮一跳,差點被嗆著。

    寂靜中,有人小聲打破沉默:“文昭公主貌若神女,我覺得文昭公主更美�!�

    先前為曼達公主說話的商人不服氣,反駁道:“文昭公主是漢女,再美也不如天竺公主!”

    眼看兩方爭執(zhí)不下,有人哈哈大笑,出面做和事老:“你們說了都不算,佛子看誰美,誰才是真正的神女。”

    眾人停下爭吵,面面相看,搖頭失笑。

    角落里的瑤英一時無語,心里納悶:這些商人為什么要比較幾位公主的美貌?還有,各國來王庭為佛子慶賀生辰,為什么都要送一位公主過來?

    從商人們議論此事的語氣來看,那些公主絕不僅僅只是來王庭禮佛的。

    廳堂里一片嗡嗡的說話聲,商人們換了個話題,討論起曇摩羅伽的生辰。

    “佛子還在閉關,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去王寺宣講,我家中母親已經盼了一個多月�!�

    “聽佛寺的僧人說,佛子每次閉關少則半個月,多則三個月,應該快了。”

    “下個月就是佛子的生辰,佛子肯定會開壇講法�!�

    ……

    討論著,討論著,話題突然又扯回瑤英身上:“佛子閉關,文昭公主也許久不曾露面了�!�

    “聽說文昭公主癡戀佛子,佛子閉關以后,她每天虔誠誦經,守著佛子,不吃不喝,一步也沒踏出大殿,整個人快瘦成皮包骨頭了�!�

    一人驚嘆道:“那豈不是有損公主的美貌?”

    “公主不這么做,怎么能打動佛子呢?”

    ……

    瑤英低頭看看盤里的烤羊肉,嘴角輕輕抽了抽:每天不吃不喝,不僅僅有損美貌,會餓死人的。

    商人們陸陸續(xù)續(xù)吃完早飯,起身去市坊交易貨物。

    瑤英放下盤子,緩步上樓,眉頭輕蹙。

    商人交談用的是各種方言,她只能聽懂一部分,不過連蒙帶猜,加上剛才和伙計打聽了幾句,大概能拼湊得出她離開的這段日子王庭發(fā)生了什么事。

    曇摩羅伽曉諭各國,她和他的流言經由各地商人口口相傳,傳到了疏勒一帶。

    恰逢曇摩羅伽生辰,各國派出的使團出發(fā)不久,趕緊又送出他們的公主,理由是諸位公主仰慕佛子風采,前來王庭參拜舍利,為臣民祈福。

    那位天竺的曼達公主此前正隨父親出使疏勒,她的父親得知瑤英入住佛寺,趕緊送上國書,派人把曼達公主送至王庭,請求佛子代他照顧。

    還有龜茲公主、于闐公主、部落公主……

    王庭商人提起所有公主時語氣曖昧,特意把她們和瑤英作比較。

    種種跡象表明:這些公主都是沖著曇摩羅伽來的。

    瑤英腳步沉重,頭皮發(fā)麻。

    王庭富饒,曇摩羅伽是王庭君主,數(shù)次打敗瓦罕可汗,將勢不可擋的北戎抵擋在北道之外,蔥嶺南北的各個小國得以喘息,假如他不是僧人,各國都會迫不及待和他聯(lián)姻,因為他是僧人,各國才沒有提起聯(lián)姻之事。

    現(xiàn)在他破格庇護她,這些小國都蠢蠢欲動了。

    瑤英可以想象得出回到王庭以后般若會怎么跳著腳數(shù)落她:看看,都是你惹出來的禍事!你玷污了我們的王!

    曇摩羅伽肯定不會在意這些事情,可這些事情因她而起,她不能裝作不知道。

    起因是她,也得由她來想辦法應付。

    瑤英心計飛轉。

    她得想個辦法解決這些麻煩,最好能一勞永逸地斷絕所有人的念頭,還不會妨害曇摩羅伽的名聲。

    第94章

    雙身佛

    這天曇摩羅伽又發(fā)作了兩次,雖然不像之前在山上時那么痛苦,意識也清醒,身體卻明顯虛弱了很多。

    瑤英怕他出事,不敢離開太久,除了幾次下樓,其他時間一直守在他身邊。這次她不敢再瞌睡,一整夜坐在曇摩羅伽對面,一邊思考怎么盡快順利地趕回圣城,一邊盤算回圣城以后的事,看他眉心泛紅,立刻輕聲喚醒他。

    曇摩羅伽睜開眼睛看著她,眸光冰冷。

    瑤英撲上前,喂他服下丸藥。

    想到他這些年都是如此硬生生熬過來的,以后還會繼續(xù)這樣,她憂心忡忡。

    曇摩羅伽平靜地背過身,擦去唇邊血跡,一副淡然模樣,看一眼落在帳前的天光,作勢要起身。

    瑤英趕緊拉住他的胳膊:“在高昌的時候,將軍對我說過,先養(yǎng)好病,再去想盟約的事,怎么輪到將軍自己,就貪小失大呢?正事要緊,將軍的身體也不容輕忽�!�

    曇摩羅伽淡淡地道:“無事。”

    最難熬的那一夜已經過去了。

    瑤英眉頭輕蹙:“將軍明明有事,我雖然不懂武藝,這點還是能看得出來。”

    曇摩羅伽濃眉微擰,目光落到她臉上,她這幾天不分白天黑夜守著他,眼圈的青黑始終沒有淡去。

    瑤英凝眸和羅伽對視,完全沒有退讓的意思:“我知道將軍必須趕回圣城,可是你也不能完全不顧自己的身體,現(xiàn)在將軍是病人,病人要聽話,不能逞強。”

    說完,按著曇摩羅伽坐下。

    她力氣不大,曇摩羅伽只需要輕輕揮一下胳膊就能甩開她,手臂剛繃直,對上她關切的視線,又放下了。

    他沒說話,坐回原位。

    “我昨天從商隊那里打聽到一些事情,想到一個能順利混進圣城的辦法,正要和將軍商量。”

    瑤英捧出一只黑漆鑲嵌螺鈿寶匣,打開蓋子,屋中頓時一片金光閃耀,寶氣浮動。

    匣子里是一尊密集金剛蓮花鎏金銅像,一共分四層,每一層為盛開的蓮花,八尊佛像手持長槍、金剛杵,結跏趺坐于蓮臺,層層雕琢繁復,精美絕倫。

    “這是獻給佛子的生辰禮,我從一個天竺商人那里買的�!�

    瑤英輕聲說。

    曇摩羅伽垂眸,掃一眼匣子里的蓮花鎏金銅像,怔住了。

    瑤英沒察覺到他一瞬間的錯愕,接著道:“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百姓從四面八方趕去圣城參拜佛子,我們可以混進去,和他們一起進城。我打聽過了,這些人人數(shù)眾多,又是成群結隊去參拜佛子的,每年對他們的盤查最為寬松。”

    她昨天沒有閑著,借口說自己敬仰佛子,想要買些寶物進獻,和來自不同地方的商隊攀談套話。

    商人們告訴她城中各處哨卡盤查依舊嚴格,而且和圣城越近的城鎮(zhèn)越嚴格。

    攝政王現(xiàn)在仍然重傷在身,她不想他冒險奔波,想來想去,覺得不如混進參拜隊伍進城,這樣不僅能躲避盤查,還能順理成章地接近王將軍覺得我這個主意怎么樣?”

    瑤英睜大眸子,認真地征詢曇摩羅伽的意見。

    曇摩羅伽正低頭看她。

    四目相接,他看著她的眼神帶了幾分審視。

    瑤英不明所以,朝曇摩羅伽眨了眨眼睛,烏眸漆亮。

    她看著他的目光靈動澄澈,恍如朝露,沒有一絲試探之意。

    “將軍?”瑤英輕輕地喚了一聲。

    曇摩羅伽挪開了視線,道:“這尊銅像不合適�!�

    瑤英一愣,拿起鎏金銅像細看:“這尊金剛像有什么不妥嗎?”

    這尊金剛像不僅華美精巧,還別具匠心,據說只有天竺工匠才能雕琢出這種樣式。昨日天竺商人拿出這尊銅像的時候,廳堂里的商人嘆為觀止,搶著出價,要不是因為她從般若那里學會幾句蹩腳的梵語,而且先和天竺商人談妥了,早被其他人搶走了。

    她還以為這尊銅像很珍貴,看這金光閃閃、盡善盡美的工藝,不是和王庭行像節(jié)時法壇上的佛像很像嗎?

    曇摩羅伽頓了一下,道,“一卷經文就夠了,不必奢華�!�

    瑤英意識到自己可能做了一件錯事,因為面對的人是攝政王,倒也沒覺得難為情,笑了笑:“多謝將軍,我受教了。”

    言罷,立馬抱著匣子站起身,蒙上面紗,噔噔蹬蹬跑出去,身影消失在門口。不一會兒腳步聲折回,她站在門邊低頭套靴子,往房里探進半個身子。

    “我去去就回,將軍好好休息�!�

    半個時辰后,瑤英抱著幾本金燦燦的經書回來,經書是以皮紙繪制的,繪有圖案,精美鮮麗。

    “我把銅像轉手賣了。”她盤腿坐下,拍拍經書,“這些經書獻給佛子,合適嗎?”

    曇摩羅伽微微頷首。

    看來她只是無心為之。

    ……

    樓下,剛剛從瑤英手中買走銅像的商人大喜,捧著銅像回到自己的房間。

    同伴詫異地問:“這尊銅像做工精良,樣式精美,可惜被一個羊馬城的氈毯商捷足先登買走了,怎么又到了你手里?”

    商人捻了捻胡須,眉飛色舞地道:“那個賣銅像的天竺商人不識貨,買銅像的女郎也不識貨,以為這只是一尊普通的銅像,我剛才多加了五十枚銀幣,她就高高興興地轉手賣給我了!”

    同伴滿臉羨慕:“好運氣!這銅像是天竺的稀罕物,你再轉手賣給王庭的王公貴人,肯定能大賺一筆!”

    商人哈哈大笑:“豈止大賺一筆這么簡單?”

    說著,故意停頓下來。

    同伴知道他在賣關子,笑著追問:“這銅像到底有什么好處?你快告訴我�!�

    “妙處多著呢!”商人壓低聲音,放下銅像,手指摸索了一陣,找到機關,輕輕一扭。

    咔噠一聲,銅像最頂端一朵鎏金蓮花忽然開啟,蓮瓣一片片張開,宛如蓮花盛開,金色光華閃顫,美輪美奐。

    同伴嘖嘖稱贊。

    下一瞬,他目瞪口呆。

    只見開啟的蓮花當中緩緩露出一座頭戴寶冠的金剛坐像,金剛赤身,有好幾張面孔,六雙長臂,腰佩瓔珞,手握法器,主臂擁抱一位鎏金女神,女神亦是赤身,緊摟著金剛的脖頸,雙腿盤繞在金剛腰際,呈現(xiàn)緊緊相擁的姿勢。

    同伴面紅耳赤。

    商人朗聲大笑:“這是從天竺傳過來的雙身像,聽說天竺有一門宗派的僧人修習男女雙身修法,得以進入大樂境界。我以前在天竺見過這種雙身像,你說的沒錯,這可是稀罕物,圣城的貴人領主肯定愿意拿更多銀幣來交換它�!�

    他撞大運了!

    ……

    樓下發(fā)生的對話,瑤英一無所知。

    接下來的一天,她繼續(xù)打探消息,同時看著曇摩羅伽,不許他運功。

    夜里,蒼鷹帶回一封回信。

    曇摩羅伽看完信,沉吟不語,蒼鷹等得有些不耐煩,輕輕啄他的胳膊,他抬手撫了撫蒼鷹,示意它直接離開。

    第二天,兩人混進參拜的隊伍,出了城,朝著圣城的方向行去。

    他們剛剛出了城門,迎面正好一支腰佩長刀的兵卒策馬而來。兵卒罵罵咧咧,坐在馬背上,大聲宣讀告示,緊接著,只要看到路上有單獨行路的年輕男人,立刻把人拉到一邊去盤問。

    身后很快傳來打罵呵斥聲,落單的男人都被帶走了。

    瑤英心有余悸,放下簾子,看一眼身邊盤腿而坐、閉目調息的曇摩羅伽,他的傷勢有加重的跡象,今天他們乘坐馬車。

    馬車走出幾里路后,后面一陣馬蹄踏響,飛雪四濺,一支由數(shù)名北戎兵丁組成的隊伍逶迤而來,當中一輛氈布遮擋得嚴嚴實實的大車,從車前坐著的幾個胡人侍女來看,車里的人必然是一位女子。

    馬嘶聲聲,路上行人紛紛叫罵著避讓,隊伍直接揚長而去。

    大道兩側一片抱怨聲。

    “車里坐著的貴女是北戎公主,架子真大。”

    “北戎人就是野蠻粗俗�!�

    ……

    瑤英透過簾縫,目送朱綠蕓乘坐的大車走遠。

    穩(wěn)住心神后,她不再刻意避開朱綠蕓,而是留心打聽對方的動向,以推測北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瓦罕可汗怎么會想到把朱綠蕓送來王庭。

    朱綠蕓自從來到王庭,頻繁出入市坊,似乎在尋找打點王庭貴族的寶物,沒有其他異常的舉動,北戎使團依舊目中無人,態(tài)度傲慢。

    瑤英百思不得其解:海都阿陵和瓦罕可汗的幾個兒子斗得你死我活,兄弟鬩墻,沖突不斷,北戎居然還是一片風平浪靜。

    她算了一下,朱綠蕓從北戎牙庭出發(fā)的時候,海都阿陵和金勃小王子幾人應該還沒有鬧翻,可是現(xiàn)在金勃已經派人告知瓦罕可汗海都阿陵的陰謀,北戎怎么還沒動靜?

    瑤英抿了抿唇。

    楊遷是個將才,可以勝任訓練指揮義軍的重任,不過他不擅長安排細作、訓練斥候。

    攝政王和她說起過,北戎有一支無孔不入的斥候隊伍,北戎地域廣闊,從牙庭到各個小部落,走得慢的話得走幾個月,沒有訓練有素的斥候,一道指令從頒布到傳達可能要耗費半年之久。有了強大的斥候隊伍,他們才可以迅速掌握各國的情報,然后制定計劃、發(fā)動奇襲。

    瑤英也需要一支這樣的隊伍。

    這樣她就不必每天苦苦等待高昌那邊傳回消息。

    老齊他們的商隊就是很好的斥候人選,在流落至王庭之前,他們在西域生活多年,常常和各個部族打交道,以商人的身份行走各地不會引起懷疑。

    不過他們畢竟只是沒有經過訓練的平民,不懂怎么從瑣碎的消息中分辨哪些有用,哪些沒用。

    瑤英想了一會兒心事,聽見身邊曇摩羅迦呼吸聲加重,回過神,倒了一盞熱湯藥,遞到他面前。

    曇摩羅迦伸手正要接,她縮回手,拿起一張硬梆梆的馕餅當扇子,對著熱氣騰騰的瓷盞輕輕扇動。

    “等等,剛剛熬好的,還很燙�!�

    不管湯藥有多濃多苦,曇摩羅迦就像沒有味覺一樣,拿起藥盞一口飲盡,眉頭都不皺一下,瑤英怕他一口氣喝下去燙著。

    她扇了好幾下,覺得差不多了,這才遞出瓷盞。

    曇摩羅迦一聲不吭地接過瓷盞。

    瑤英丟開馕餅,問:“將軍,這些天北戎那邊有什么消息嗎?”

    曇摩羅迦飲盡藥湯,看她一眼,搖搖頭。

    他一直按兵不動,也是在等北戎的消息,知道她怕海都阿陵,所以沒和她提起過。

    瑤英嘆口氣,懷疑海都阿陵可能像書里的那樣把瓦罕可汗父子都宰了,而且還控制住了局勢,所以北戎才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得提前做好準備。

    瑤英靠在車壁上,默默盤算。

    曇摩羅伽喝了藥湯,身上慢慢騰起一陣痛楚,骨頭縫里也隱隱酸痛,他閉目靜坐,等這一輪痛苦過去,睜開沉重的眼皮。

    一張帕子送到他跟前,瑤英看著他,漆黑雙眸滿是關切。

    這些天,只要曇摩羅伽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她。

    有時候她坐在那里出神,神情認真,像是在思索大事。有時候她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他氣色好一點,滿臉雀躍,發(fā)現(xiàn)他傷勢加重,眉頭緊蹙。有時候她手撐著下巴,腦袋一點一點,坐著打瞌睡,聽到聲響,立馬正襟危坐,揉揉自己的臉,瞪大眼睛,努力做出精神飽滿的模樣。

    如果沒有她照顧,他也可以回圣城。

    不過那樣的話,他隨時可能倒在荒無人煙的角落里,一個人默默忍受痛苦。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一路上都有人細心照顧。

    曇摩羅伽接過帕子,暖意從冰涼的指尖迅速擴散。

    帕子一直放在炭爐上烘著,熱乎乎的。

    他有些不適應,等帕子涼了些,拿起來拭去冷汗。

    ……

    他們繼續(xù)向西進發(fā),參拜的隊伍越來越龐大,除了有豪奴健仆、駝隊馬隊簇擁的豪族,更多的是普通老百姓,大道上隨處可見背負氈毯、風塵仆仆的信眾。

    這些信眾并不富裕,很多人連一件像樣的賀禮都拿不出來,不過他們十分虔誠,一路上都在誠心念誦經文,為曇摩羅伽祈福。

    瑤英和他們結伴,聽他們一遍遍講述曇摩羅伽給予他們的恩惠,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百姓對他的愛戴敬仰,也想明白了為什么曇摩羅伽和王庭的王公大臣矛盾重重。

    曇摩羅伽庇護的對象是所有百姓,不分貴賤,而王公大臣把領地的百姓視作他們的私產。他目光長遠,看到的是怎么讓王庭長治久安,強大到不需要倚仗他也能安定繁榮,這樣的追求,不僅王公大臣不理解,那些獲益的百姓也理解不了。

    正如商人所說,離圣城越近,路上的盤查越嚴格,氣氛沉重壓抑。

    除了每天必須煎煮的湯藥之外,瑤英每到一處市坊就花重金買些藥材,每天熬幾罐藥,車廂里里外外都是酸苦的藥味,連車簾都浸了一層揮之不去的刺鼻氣味。

    同行的人問起,瑤英就說自己的丈夫身染重病,她正是為了求佛子救救她的丈夫來圣城參拜,眾人看曇摩羅伽從來不下馬車,每天都得服藥,吃的喝的都是她送進車廂,信以為真,對她既同情又佩服。

    一個年老胡女見瑤英每天累得眼圈發(fā)青,感嘆道:“你家郎君不中用了,你還對他不離不棄,佛子一定會保佑你們的!”

    瑤英眼皮直跳,她可沒說過攝政王不中用。

    再遇到兵卒盤查,瑤英還沒掀開簾子,周圍的信眾就替她解釋,兵卒只對落單的青年男子格外警惕,見瑤英的文書過所齊全,又從其他人口里聽說她一個弱女子千里迢迢帶著病重的丈夫前來求醫(yī),沒有為難她。

    一路平安無事,等到了離圣城不遠的一座星城,沿途把守的士卒換成了王公貴族的四軍騎士,一副山雨欲來的架勢。

    第95章

    密道(改)

    瑤英和曇摩羅伽的馬車混在隊伍之中,朝著星城對平民開放的城門駛去。

    星城守衛(wèi)森嚴,獨行的青壯年男子全被攔住扣押,相比之下,對著圣城方向頂禮、膜拜的參拜隊伍果然沒有引來騎士的注意。

    瑤英兩人有驚無險地過了星城。

    曇摩羅伽示意瑤英在城中等一夜,“明天再去圣城�!�

    瑤英有些不解,離得這么近了,圣城近在眼前,怎么還要耽擱一天?

    曇摩羅伽閉目調息,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瑤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確定他眼睛閉上了,悄悄對他皺了皺鼻子。

    他們在城中歇了一晚,第二天清早冒著寒風繼續(xù)趕路。

    寬達十余丈的河流凍結成冰,幽深的溝谷和崎嶇的山道都被一層薄薄的積雪覆蓋,一眼望去,大地白茫茫一片。

    參拜的隊伍行走在空寂的雪原之上,男女老少,萬頭攢動,隊伍一眼望不到尾巴,他們來自不同部落,服飾各異,瞳色、發(fā)色也不一樣,唯一相同的是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很虔誠。

    所有人已經熟知圣城腳下的道路,不必別人提醒就能避開覆了積雪的溝谷,不至于摔得鼻青臉腫。

    圣城的盤查顯然更加嚴格,城外沿途大道每隔兩里就有一隊四軍騎士戍守,一雙雙灰褐色眼睛在人群里掃來掃去,騎士時不時沖入人群,揪出一個身材挺拔的男子。

    瑤英記得第一次來圣城的時候走的是另一條路,那時她攀爬了很久才爬上土崖,現(xiàn)在那條捷徑必定有人看守,為了不引起禁衛(wèi)軍的警覺,他們這次必須從正門入城。

    遠處,城門橫跨河岸,地勢極高,高大壯麗,長長的石階蜿蜒而上,堅實的哨塔、箭樓隱匿在山崖峭壁之間,禁衛(wèi)軍身上的甲衣銀光閃爍,即使白雪皚皚,依然掩不住隱約的殺伐之氣。

    天色還早,城門腳下熙熙攘攘,很多人在等候入城。參拜隊伍見狀,停下休息,三三兩兩坐在道旁吃干糧、喝御寒的咸奶茶。

    瑤英也停了下來,眉頭輕蹙,眺望遠處的圣城。

    蔚藍晴空下,圣城那獨特的巨大黑色土崖巍然聳立,似繃緊的利箭,筆直插向天際,千余座伽藍散落在最北端地勢最高的山巖旁,浮雕石柱金輝閃耀,散落其中的佛塔露出高高的尖頂,莊嚴肅穆。

    參拜的百姓們一邊吃喝,一邊談論曇摩羅伽的事跡,歌頌他這些年澤被一方的功德,談笑聲匯成翻涌的海潮,一浪又是一浪,傳進瑤英的耳朵。

    忽然,有個紅發(fā)中年胡人提起圣城那些遠道而來的公主,問:“佛子真的要破戒娶妻嗎?”

    眾人面露不悅之色,議論紛紛。

    “佛子高潔,怎么可能還俗娶妻?”

    “對,佛子一定會趕走那些公主!”

    聽著他們的吵鬧聲,瑤英如芒刺在背。

    看來諸位公主齊聚圣城的事情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雖然各國國主畏懼曇摩羅伽,不敢公然打出請求聯(lián)姻的旗號,但是王庭商人來往各國,消息靈通,早已經把各國使團出使的目的宣揚出去,佛子之名無人不知,現(xiàn)在估計連三歲小兒都知道有一群美貌公主盼著他出關。

    她得趕緊把東西準備好。

    瑤英心里默默盤算。

    大道川流不息,人聲笑語不絕,靜坐的曇摩羅伽忽地睜開眼睛,伸手撥開簾子,抬眸看一眼碧空,道:“辰光還早,下午再入城�!�

    “下午?”

    瑤英喃喃了一句,點頭應下。

    參拜的百姓一路奔波,風塵仆仆,衣衫襤褸,很多人會在入城前停下來整理儀容,多等幾個時辰也沒什么。

    瑤英倒了盞熱茶喝,靠在車壁上打了個盹,突然被一陣尖銳的吵鬧聲吵醒,大道上馬嘶陣陣,驚叫聲此起彼伏。

    她趕緊掀開簾子往外看,只聽不遠處一片鬼哭狼嚎聲,路上行人個個抱頭鼠竄,慘叫聲四起,幾個身穿輕甲的禁衛(wèi)軍兵丁從北向南騎馬飛馳而過,手中長鞭對著一群參拜的百姓狠狠抽了下去,毫不留情。

    兵丁一路抽打百姓,不一會兒撥馬轉身,似乎嫌不夠盡興,分頭鉆入逃竄的人群,將百姓驅趕到一處鞭打,百姓無處可躲,慘叫聲回蕩在雪原上空,凄厲蒼涼。

    參拜隊伍結伴而行,這些天已經有了些交情,其中一個胡商看不下去,出聲勸阻,那幾個兵丁沒有停手,怒道:“他們是烏梁部的賤民,沒資格進城參拜佛子!”

    胡商無可奈何,急得團團轉。

    身為王庭禁衛(wèi)軍,為什么要對平民百姓下此毒手?

    瑤英捏緊拳頭,感覺身旁的人氣息陡然暴漲,心里咯噔一下。

    曇摩羅伽也被驚醒了,視線越過她的肩膀,注視著那些逞兇的禁衛(wèi)軍,碧眸幽深。

    瑤英怕他出手暴露身份,輕聲說:“將軍,我有法子嚇退他們。”

    她眼神示意曇摩羅伽戴好頭巾,飛快找出自己的藍地獸紋錦袋,翻了一陣,找到一塊疊起來的布,交給商隊的一個奴仆,吩咐了幾句。

    奴仆捧著布飛快跑到那個仗義執(zhí)言的胡商身邊,胡商看到布,眼睛一亮。

    半晌后,一面織繪卷草金紋的雪白旗幟迎風舒展開身姿,獵獵作響。

    亂世之中,百姓流離困苦,朝不保夕,當他們身陷絕望之際,佛子從天而降,救了他們,當時所有人都看到一面碩大的雪白旗幟迎風招展,所以,一個念頭深深扎根于每一個人心底:只要看到佛子的旗幟,他們就有救了。

    此刻,再次看到熟悉的旗幟,百姓的眼神變得熾熱,有人激動地跪了下去。

    胡商指著旗幟,朗聲道:“佛子常說眾生平等,不論什么出身,只要歸順王庭,都是王庭的子民!我們都是來參拜佛子的信眾,你們無故打罵虔誠的信眾,小心將來遭惡報!等佛子出關,一定會為我們主持公道!”

    旁邊的信徒幫著鼓噪吶喊。

    那幾個兵丁品階不高,看到旗幟,面面相覷,到底不敢鬧出大事,冷笑幾聲,色厲內荏,收回鞭子,揚長而去。

    眾人松口氣,上前攙扶那些被打的信眾。

    胡商站在原地,眼看著兵丁的身影徹底看不見了,長長地吁了口氣,回頭想找送他旗幟的人道謝,問身邊的人,一問三不知。

    旗幟不知道是誰送的。

    胡商猜測那個出手的好心人可能不想得罪禁衛(wèi)軍,笑了笑,收起旗幟。

    大道另一頭,透過簾縫看著胡商收起旗幟,眼神透出幾分不舍。

    要不是不想引人注目,她真的會把旗幟討回來。

    曇摩羅伽凝望大道兩側跪拜的人群,輕聲問:“這面旗幟公主從哪里尋來的?”

    瑤英笑了笑,放下簾子,小聲說:“上山的那晚我從緣覺那里討來的,一直帶在身邊。佛子威名遠播,萬一遇到危急關頭,這旗子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結果真的派上用場了。

    她說著說著,發(fā)現(xiàn)曇摩羅伽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臉上,不由得心頭惴惴,收起笑容,問:“將軍,我是不是不該這么做?”

    這樣的旗幟王庭商隊幾乎都有,不是什么禁忌之物。

    她眼簾抬起,烏漆黑亮的眸子仰望著曇摩羅伽,倒映出他猙獰的臉。

    他沉默不語。

    瑤英雖然戴了面紗,還是可以看得出額頭上有淡淡的紅腫印跡,這幾天為了融入參拜的百姓,她也會和他們一樣對圣城行膜拜禮,印跡是磕腫的。

    她一句都沒提起,要不是他清醒時注意到她額頭和掌心的擦傷,可能永遠都不會發(fā)現(xiàn)。

    “公主沒有做錯�!�

    他道,聲音很輕,語氣卻堅定。

    瑤英徐徐地吐了一口氣,眉眼微彎,對他笑了笑。

    一場風波消弭,參拜百姓仍然心有余悸,不敢再多耽擱,收拾好鋪蓋包裹,結伴進城。

    走的人越來越多,天色漸晚。

    等大道上只剩下三三兩兩落單的行人,瑤英擔心停留太久引來禁衛(wèi)軍的盤查,忍不住問曇摩羅伽:“將軍,我們什么時候入城?”

    曇摩羅伽沉著地道:“再等等。”

    又足足等了兩個時辰,天際處晚霞熊熊燃燒,山崖上的積雪染了一層艷麗的胭脂色,曇摩羅伽仍然沒有要進城的意思。

    當夕陽收起最后一束余暉時,大道南邊猛地傳來一陣驟雨似的馬蹄聲。

    瑤英瞇了瞇眼睛,掀簾循聲望去。

    兩騎快馬飛馳而至,如狂風卷過,直撲向圣城。

    沿途的禁衛(wèi)軍聽到蹄聲,上前招呼,快馬上的斥候大聲嚷嚷了幾句,所有人瞠目結舌,呆立原地,半晌后,回過神,面面相看,翻身上馬,緊跟著斥候,朝城中狂馳而去。

    斥候所到之處,人仰馬翻。

    瑤英回頭,疑惑地看著曇摩羅伽。

    他道:“再等半個時辰,可以入城了。”

    車窗外傳來高亢的馬嘶長鳴。

    半個時辰后,兩人趕著馬車匯進入城的隊伍之中。

    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沿途四軍騎士似乎都撤了回去,所有盤查的兵丁不見蹤影,氣氛沉重而又古怪,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進了城,瑤英之前準備好的說辭和賄賂禁衛(wèi)軍的幾袋銀幣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發(fā)生了什么事?

    瑤英一頭霧水,正納悶著,沉沉暮色中,城墻方向遽然響起幾聲轟隆隆的鐘聲,她嚇了一跳,下意識靠到曇摩羅伽身邊。

    路上行人和她一樣,也都嚇得不輕,抬頭四顧。

    鐘聲在大街小巷間久久盤旋回蕩,報訊的斥候站在城墻上,面對城下聽到鐘聲蜂擁而至的百姓,驚恐地大喊:“攝政王死了!”

    立馬有人跟著重復攝政王蘇丹古的死訊。

    一石激起千層浪。

    兵卒迅速鉆入大街小巷,刻意發(fā)顫的大叫聲傳遍每一座里坊:“攝政王死在盜匪手里了!”

    瑤英渾身僵直,下意識以為阿史那畢娑出了什么意外,目光和曇摩羅伽的對上。

    “攝政王死了”的嘶吼聲中,他神色平靜,臉上沒有一絲震驚或是擔憂。

    瑤英愣了片刻,思及這些天他的從容不迫,恍然大悟,一道雪亮電光閃過腦海:畢娑沒有死,這一切都是他們的計劃,讓攝政王“死”在殺手刀下,才能更好地麻痹敵人,以便引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他之所以堅持今天入城,是因為他知道攝政王身死的消息會在什么時辰送回來,一旦心懷不軌的人確定攝政王已死,必然會放松警惕,撤回人手,他們才可以大搖大擺地進城。

    瑤英怔怔地看著身邊的男人。

    原來,即使受了重傷,一個人留在冰天雪地里,即使隨時可能被功法反噬,意識不清,虛弱的他依舊在為王庭籌謀布局,一刻都沒有松懈過。

    他身邊沒有親衛(wèi),卻能及時掌握所有情報,指揮畢娑下一步的行動,安排緣覺傳達指令,掌控全局,連時辰都算得分明……蒼鷹每晚會飛回他的身邊,一定就是在為他傳達命令。

    如今,禁衛(wèi)軍故意宣揚攝政王身死的噩耗,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這些天她一直在照顧他,勸他好好養(yǎng)傷,他是不是一句都沒聽進去?

    瑤英沉默下來。

    ……

    蘇丹古身死的消息很快傳揚開來,城中大亂,人心惶惶。

    馬車行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曇摩羅伽帶著瑤英下了馬車,七拐八拐,把她帶進一座僻靜的院子里,看她一眼。

    她從剛才就沒說過話了。

    曇摩羅伽點燃屋中燈燭,道:“公主不能回佛寺,在此地等候。畢娑今晚回城,他會過來接公主去他府上暫住�!�

    瑤英回過神,嗯一聲。

    曇摩羅伽不語,視線從她臉上掠過。

    瑤英對他一笑,道:“我明白,將軍必須神不知鬼不覺地趕回王寺,向佛子稟報要事,不能帶上我。將軍不必管我,不用等阿史那將軍回來,我現(xiàn)在就可以去將軍府等著他�!�

    攝政王“死了”,他更加不能暴露身份。她現(xiàn)在是阿克巴彥,可以自己一個人去畢娑的宅邸。

    曇摩羅伽搖搖頭:“公主在此等候便是�!�

    瑤英點頭,不和他犟嘴:“我記下了,那我聽將軍的,我哪里也不去,就在這里等著阿史那將軍�!�

    曇摩羅伽嗯一聲,轉身離開。

    瑤英擔心他的傷勢,下意識要攔他,想勸他盡量少運功,手剛抬起來,又縮了回去。

    他不會聽的,這些天她總是勸他,他耳朵肯定都要長繭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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