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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43章

    霧靄云層縈繞在山谷間,飛雪彌漫。

    氈帳外結了一層薄冰,晨輝破開云霧,傾灑而下,冰凌反射出耀眼光芒。

    曇摩羅伽慢慢睜開眼睛,碧眸凝望頭頂?shù)臍謳�,漸漸清醒,抬起手,正要起身,手掌傳來一種古怪的柔膩觸感。

    他眉頭一動,醒過神,垂眸,看到瑤英抵在他肩膀上的漆黑柔亮的發(fā)頂。

    層層毛毯堆疊,擋住寒風,他躺在帳中,她整個人蜷縮在他懷里,側身對著他,雙頰暈紅,烏黑發(fā)辮披散,束發(fā)的彩絳松松地垂落著,散亂的青絲纏在他胳膊和手掌間,糾纏不清。

    她還睡著,呼吸均勻,右手緊緊攥著一張布巾。

    曇摩羅伽記起昨晚昏睡之前的情景,兩道濃眉微擰,收回胳膊。

    瑤英夢中哼了一聲。

    曇摩羅伽停了下來,看她沒有蘇醒,慢慢放開她,為她蓋好絨毯,壓了壓被角,起身出了氈帳。

    晨風吹散云霧,立在山崖處展目四望,萬里無云,曦光燦爛。

    第91章

    阿克巴彥

    湛藍天際處,雪峰高聳入云,銀輝閃耀,壑谷幽深,城郭隱匿在山腳下,幾道淡青炊煙裊裊升起。

    空氣清冽。

    曇摩羅伽在山崖邊運功調(diào)息,站了許久,風吹衣袍獵獵。他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身穿一件淺青翻領鑲毛邊長錦袍,袖子是寬大的喇叭狀,風拂過,褶裥似瀲滟的水波。

    這不是他的衣裳。

    身上干爽舒適,傷口處沒有藥膏膿血黏稠的感覺,里面的內(nèi)衫也換了。

    昨夜時熱時冷、身體不適之時,有雙暖和柔軟的手時不時貼上來,為他擦去汗水。

    仿佛置身祗園精舍,清幽雅靜,鼻尖似有馨香縈繞。

    后來,溫暖的甜香被他攏入懷中。

    曇摩羅伽立在崖邊,雙手合十。

    身后忽然響起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曇摩羅伽回頭。

    氈帳前堆疊的氈毯被推開,瑤英從里面沖了出來,散亂的辮發(fā)披在肩頭,身上衣衫凌亂,前襟滿是褶皺,雪白雙頰沁出淡淡的紅暈,睡眼惺忪,斜挑的眼角一抹嬌艷的淺紅,似海棠春睡。

    她滿臉焦急,四下張望,像是在尋找什么。

    曇摩羅伽轉身朝她走去,碧眸直直地看著她,和她對視。

    瑤英的目光落定在他身上,揉了揉眼睛,確定他沒有悄然離開,徐徐地吐出一口氣。

    晨曦傾瀉而下,曇摩羅伽凝望瑤英。

    迫使她和自己同被而眠,雖是意識朦朧之下的舉動,亦冒犯了她。

    瑤英也看著曇摩羅伽,臉上沒有責怪、畏縮、質問或是恐懼神色,也沒有忸怩羞澀,辮發(fā)松散,眼角濕漉漉的,如釋重負地道:“蘇將軍,你沒走就好�!�

    辮發(fā)一甩,扭頭指指埋在篝火旁保溫的陶罐,“將軍,記得喝些藥湯,吃點東西�!�

    說完,轉身走進氈帳,脫下長靴,抱起毛毯蓋在身上,砰的一聲輕響,把自己砸進柔軟的氈毯里。

    昨晚曇摩羅伽緊緊攥著她的手,她沒法動彈,只能倚著他的胳膊睡,半夢半醒中仍然記得不能碰到他的傷口,小心翼翼的,睡得不太舒服,渾身酸疼。

    半晌后,瑤英呼吸平穩(wěn),居然又睡了過去。

    曇摩羅伽:……

    她似乎完全不在意。

    ……

    瑤英只睡了一支香的辰光就醒了,這回她可以在暖和的氈毯里翻來覆去,睡得很愜意。

    晨風拍打氈帳,她睜開眼睛,完全清醒過來,起身披上氅衣,踏出氈帳。

    曇摩羅伽盤腿坐在篝火旁,閉目入定,周身有種若有若無的緊繃氣息。

    陶罐里的藥湯已經(jīng)空了。

    瑤英不敢出聲打擾他,輕手輕腳收拾昨晚從他身上脫下的衣物,疊起氈毯,吃了些干糧,找到昨晚牽到避風處的坐騎,喂它吃了幾塊草餅,整理行囊。

    忙活完,她回到怪石堆下,坐到另一塊巨石下,隔一會兒就抬起眼簾看一眼曇摩羅伽。

    他雙眸緊閉,面色平靜,額邊慢慢沁出細密的汗珠。

    瑤英望著他出神,不知道看了多久,高空中傳來幾聲悠遠的清唳,碧空中出現(xiàn)蒼鷹矯捷的身影。

    她站起身迎了過去,蒼鷹拍打著雙翅俯沖而下,銳利鷹眼掃一眼她,沒有停下來的跡象,直撲曇摩羅伽而去。

    瑤英怕它驚擾到曇摩羅伽,趕緊拿出準備好的肉干。

    蒼鷹拍了下翅膀,落在她身旁一處突起的怪石上,尖利的腳爪劃出幾道痕跡,兇猛地啄了下她的胳膊,叼起肉干。

    瑤英低頭看看衣袖,搖頭失笑,趁機解下蒼鷹腳爪上系著的布條,回到怪石旁。

    過了一會兒,曇摩羅伽慢慢睜開眼睛。

    瑤英立刻把布條遞過去。

    曇摩羅伽什么都沒問,伸手接過,展開細看,將布條扔進篝火中。

    他沉吟片刻,抬眸看了眼頭頂晴空,估算時辰,道:“下山,天黑前入城�!�

    瑤英答應一聲,起身收拾東西,收起拉緊的皮繩時,嗖的一下,皮繩像利箭一樣反彈下來,抽在她左手的手背上。

    啪!

    即使手上戴了保暖的獸皮手套,瑤英還是疼得倒抽一口涼氣,甩了甩手,繼續(xù)忙活。

    一陣長靴落地輕響由遠及近,曇摩羅伽走了過來。

    瑤英抬起頭。

    曇摩羅伽拿走她手上的錦袋,示意她抬起手。

    瑤英反應過來,滿不在乎地搖搖手。

    曇摩羅伽眉頭微擰,“公主,抬手�!�

    這一聲很溫和,卻帶了幾分不容分辯的氣勢,有種生于俱來的威壓。

    瑤英只得抬起手。

    曇摩羅伽垂眸,手指輕輕摘下她手上的獸皮套。

    瑤英羊脂般的手背上已經(jīng)浮起一道腫起來的青紫印跡,纖纖素手,指尖泛著桃花瓣的粉色,印子看去愈顯觸目驚心。

    他的動作放得很輕,皮套擦過腫起來的地方時,瑤英還是疼得直吸氣。

    她沒想到戴了手套還是會傷成這樣。

    曇摩羅伽放開瑤英的手,取來傷藥,遞給她。

    瑤英沒接藥,左手平舉,伸出沒傷著的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曇摩羅伽微怔。

    瑤英繼續(xù)對他晃手,道:“將軍,幫我摘一下�!�

    曇摩羅伽會意,幫她摘下右手的手套,打開藥盒。

    瑤英湊到他跟前,從他掌中的藥盒里挖了一塊銅錢大小的藥膏抹在手背上,嘴里嘶嘶小聲吸氣,輕聲喃喃:“不疼,不疼,涂了藥,一會兒就好了。”

    她小聲安慰自己,涂好了藥,抬起頭,發(fā)現(xiàn)曇摩羅伽一直在看著她,碧色雙眸深邃幽深。

    看她抬頭,他挪開了視線。

    瑤英沒有多想,抬起手,繞到曇摩羅伽跟前,雙手往他跟前一伸,長睫撲閃:“將軍,我涂好藥了,再幫我戴上手套�!�

    語氣輕快俏皮,有種知道他不會拒絕的親昵自然。

    她把他當成蘇丹古,會不會在意昨晚發(fā)生的事情?

    他應該和她解釋清楚。

    曇摩羅伽沉默不語,收起藥膏,先幫瑤英戴上右手的手套,再幫她戴上左手的,動作比剛才更加溫柔,全程沒有碰到她的肌膚。

    瑤英一動不動,乖巧地站在他跟前。

    “昨夜冒犯公主了�!�

    曇摩羅伽幫她戴好手套,輕聲說。

    瑤英正低頭對著手套縫隙往傷口吹氣,聞言,抬起頭,眉眼彎彎,擺擺手,“沒事,將軍是無心的,我上次散藥的時候也冒犯將軍了�!�

    他一開始抱住她的時候,她輕輕掙扎了幾下,后來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其他動作,身上也沒有異樣,大概只是把她當成涼枕了。

    瑤英雙眸烏漆黑亮,笑意盈盈,顯然一點都不介意昨夜發(fā)生的事情。

    曇摩羅伽眸光和她相對,忽然道:“公主不必急躁,傷口雖然淺,還是要當心�!�

    瑤英一呆。

    曇摩羅伽示意她去雪堆下等著,“公主幫了我很多忙,我不會拋下公主獨自離開。”

    得到他的保證,瑤英松了口氣,她就怕他一聲不吭一個人躲起來療傷,再像昨晚那樣,萬一他熬不過去呢?

    她想了想,幫著撿亂石埋住篝火堆。

    “我的傷和將軍的比起來不算什么,我可以幫將軍收拾。”

    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伸了過來,接過瑤英手心的小石頭。

    “我身懷武藝,公主不一樣�!睍夷α_伽輕聲道,語調(diào)溫和,卻又不容置疑,“我來吧�!�

    瑤英抬眼看他臉色,見他眸光有神,唇色已經(jīng)恢復,說話也不像昨晚那樣有氣無力,點點頭。

    山上道路崎嶇,昨晚瑤英獨自一人去而復返時又天黑了,沒法再帶一匹空鞍馬,只騎了一匹馬上山。東西收拾完,馬鞍旁掛得滿滿當當?shù)模R背上也堆了一捆扎起來的氈毯。

    健馬發(fā)出幾聲不滿的噴鼻聲。

    瑤英拉著韁繩,溫柔地安撫坐騎,喂它吃果子。

    曇摩羅伽收拾好,走過來,還沒開口,瑤英搭著他的胳膊蹬鞍上馬,左手對著他晃了晃。

    她手背有傷,不能緊握韁繩。

    曇摩羅伽翻身上馬,坐到她身后,拉起韁繩。

    健馬撒開四蹄,慢慢走動起來,雪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蹄印。

    ……

    到了山下時,山道上空空蕩蕩,一片新落的皚皚白雪。

    健馬走了一里路,走上通向最近一座城鎮(zhèn)的大道,剛剛有商隊經(jīng)過,道路當中有整齊的駱駝蹄印。

    曇摩羅伽問起瑤英的親兵。

    瑤英忙道:“將軍放心,他們跟上阿史那將軍,回圣城去了。只有我知道將軍并未回城�!�

    她信任自己的親兵,但是他們終究不是王庭人,讓他們摻和進來,緣覺、畢娑肯定不放心。

    雪原四野茫茫,風聲回蕩,瑤英怕曇摩羅伽聽不見自己的回答,說話時總抬起頭看他。

    氈帽時不時蹭過他的下巴,毛茸茸的。

    曇摩羅伽沒有再問下去。

    離城鎮(zhèn)越近,路上漸漸有了人煙,身披厚氅、頭戴尖頂帽的胡商騎著馬匹、駱駝,簇擁著滿載貨物的大車,身裹皮襖的牧民趕著牛群、羊群,駝鈴聲、牛羊的哞哞聲和馬背上傳出的悠揚琵琶聲匯集在一處,雖然大道荒蕪,風雪漫天,群山巍峨肅立,卻滿是煙火氣息。

    忽然,遠處一陣急雨似的馬蹄踏響,身穿皮甲的士卒騎馬飛馳而過,腰間彎刀寒光閃閃。

    瑤英不動聲色,裹緊臉上的面紗,抬頭看曇摩羅伽,他戴了能遮住頭臉的頭巾,臉上蒙得厚厚的,只露出一雙碧眸。

    兩人下馬,牽著馬,混進進城的隊伍當中,朝城門靠近。

    這座城鎮(zhèn)不算大,城池看去綿延不過兩三里,城墻也不高大,只是一道泥土剝落的黃色土墻,不過因為受王庭管轄,沒有盜匪敢來劫掠,而且市坊管理嚴明,是方圓百里之內(nèi)交易貨物最安全的一處市鎮(zhèn),所以等待入城的商隊、牧民很多。

    城門前人影晃動,有士卒在檢查所有入城的人,隊伍移動緩慢,隊尾一直排出半里地。

    一個鼻子底下留了兩撇胡須的商人大聲抱怨:“圣城最近出了一個兇犯,天天都在搜查,今天得等到下午才能入城!”

    其他人紛紛附和:“可不是,不止城外查得嚴,城里也查,只要是獨自出行的人,都會被抓進地牢關起來!”

    “這種天氣進了地牢,一晚上過去就凍僵了!”

    另一個胡商冷笑了幾聲,道:“他們查得這么嚴,還不是為了敲詐勒索!”

    瑤英心中一動,湊近了些,聽商人們交談,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畢娑引開了大批殺手,沿途的兵卒并沒有停止搜查過路商隊行人,雖說他們很可能真如胡商說的那樣,只是以搜查為借口勒索胡商,討要好處,他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瑤英退回坐騎旁,和身邊的曇摩羅伽對視一眼。

    “這些兵卒應該是沖著將軍來的,我聽那些商人描述的兇犯和將軍差不多�!�

    瑤英小聲說。

    王庭發(fā)出一道詔令抓捕兇犯,不敢明目張膽道出蘇丹古最顯眼的特征,只說了身形和年歲,和蘇丹古相差無幾。

    “雖說這些人不是將軍的對手,我們還是別和他們起沖突,免得畢娑那邊出什么狀況�!爆幱⒌皖^,從錦袋里翻出幾張蓋了印戳的羊皮紙,“這是商隊老齊辦的過所文書,我們可以假裝成商人進城�!�

    這幾張羊皮紙她從王庭帶到高昌,又從高昌帶回來,就是為這種時候準備的。

    “將軍覺得這個主意怎么樣?”

    瑤英問。

    曇摩羅伽朝她點點頭。

    若是他一個人,他可以等天黑再進城,現(xiàn)在身邊帶著她,不宜冒險。

    在胡商們的罵罵咧咧聲中,隊伍慢慢移動,終于輪到瑤英和曇摩羅伽入城。

    “我叫阿克巴彥,從羊馬城過來的。”

    瑤英遞上羊皮紙,自然而然地勾住身邊曇摩羅伽的胳膊,靠在他身上。

    “他是我郎曇摩羅伽眸光微微一閃。

    瑤英感覺到他的詫異,一愣,抬頭和他四目相接,他剛才沒聽明白嗎?她說的主意就是假扮成一對販賣氈毯的夫妻呀!

    曇摩羅伽移開了視線。

    幾個兵卒看完羊皮紙,態(tài)度立刻變得客氣了很多,不過還是像模像樣檢查馬背上的氈毯布袋。

    瑤英遞上一小袋波斯銀幣。

    兵卒接了袋子掂了掂,滿臉是笑,立刻放行。

    瑤英謝過兵卒,拉著曇摩羅伽進城。

    曇摩羅伽眼眸低垂,看一眼她勾在自己臂上的手,沒有說什么。

    兩人進了城門,迎面正好有支隊伍要出城,幾個豪奴抬著一頂轎子走了出來,周圍健仆簇擁,軟簾被風吹起,一張清秀面孔一閃而過。

    瑤英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渾身僵直。

    朱綠蕓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她不是應該在長安嗎?

    隊伍從瑤英眼前走過。

    第92章

    生辰

    瑤英挽著曇摩羅伽的手一點一點變得僵硬,夾雜著飛雪的寒風撲在臉上,雖然隔了層面紗,臉頰依舊被吹得冰涼。

    她不怕朱綠蕓。

    以尉遲氏、楊氏為首的河隴遺民已經(jīng)和她建立盟約,他們信任她,不僅僅看重她魏朝公主的身份,還因為他們想討好曇摩羅伽。朱綠蕓是前朝公主,沒辦法招攬大批兵馬,不了解各個部族之間的矛盾糾葛,不管她出現(xiàn)在此地的目的是什么,尉遲達摩不會被她鼓動。

    朱綠蕓不足為懼。

    瑤英怕的人是李玄貞。

    朱綠蕓出現(xiàn)在距長安萬里之遙的域外之地,書中李玄貞可以為她做出種種匪夷所思的癡狂舉動,發(fā)現(xiàn)她來了王庭,肯定會拋下一切追過來。

    不管遇到多少艱難險阻,這兩人總能化險為夷。

    不幸被牽連進去的人就不一樣了。

    和他們扯到一起,通常不是什么好事。

    瑤英和李仲虔這些年之所以過得這么艱難,就是因為李德和李玄貞的遷怒。唐氏死了,在父子倆看來,所有人都要為唐氏陪葬,不管他們無不無辜。

    謝無量死后,瑤英和李仲虔、謝滿愿本可以回荊南過上平平靜靜的日子,李德不允許,李玄貞也不肯放過他們。

    即使李仲虔不爭,他也只有死路一條。

    他以為他死了一切都能結束,殊不知在李德眼里,他們是他的兒女,他的臣子,注定要一輩子被他壓榨利用,直到一點渣都不剩。

    謝家為他滿門戰(zhàn)死,李德也不過是感嘆一句忠義而已。

    帝王無情,沒有情理可言。

    瑤英很清楚,假如她能平安回到中原,和李仲虔團聚,兄妹倆還必須面對李德父子,這一次她和李仲虔不會以忍讓來換取生機。

    在那之前,她得先和李仲虔團聚。

    可是現(xiàn)在朱綠蕓像是從天而降似的忽然出現(xiàn)在她眼前,李玄貞想必也不遠了。

    李仲虔現(xiàn)在到哪里了?他知道她在王庭嗎?

    他要是碰到李玄貞,會不會有危險?

    一種強烈的不安襲上心頭,瑤英身上冰涼,心尖輕顫。

    耳畔飄來一陣陣悠揚的駝鈴聲,混雜著胡語、突厥語、波斯語、粟特語的叫賣聲此起彼伏,臨街的土墻里熱氣騰騰,高鼻深目的胡人掀開一張巨大爐蓋,手中鐵鉗探進燒得艷紅的爐膛中,飛快勾出一張張熱氣騰騰的馕餅,不一會兒,足足有成年男子一臂長的馕餅堆摞如山包。

    剛出爐的薄馕餅香氣四溢。

    瑤英回過神,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站在食肆門前盯著薄餅看,搖了搖頭,抬起臉,看向曇摩羅伽,正想說幾句俏皮話,目光和他的對上,微微一怔。

    他罩著淺色頭巾,露出的一雙碧眸靜靜地看著她,像是能看透她的所有憂懼。

    注視她的目光清清淡淡,卻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瑤英望著曇摩羅伽,心里漸漸平靜下來,俏皮話全都咽了回去,輕聲說:“將軍,我剛才看到一個在中原認識的人。”

    說完,補充一句,“我不想看到她……不過看到了也好,早一點知道她出現(xiàn)在王庭,我能早些提防她和太子�!�

    理清思路,瑤英輕輕吐了一口氣,挺了挺微隆的胸,重新打起精神,方才眉宇間突然浮起的憂愁消失得干干凈凈。

    她松開挽著曇摩羅伽的手,快步走到食肆前,買了幾張灑了芝麻的薄馕餅。

    吃飽了才有力氣盤算應對之法。

    曇摩羅伽站在原地,凝視瑤英纖瘦的背影。

    瑤英買好了餅,回到羅伽身邊,沒分餅給他。兩人去了市坊一家驛舍,用的還是阿克巴彥的身份,卻被告知通常不會滿客的驛舍已經(jīng)住滿了。

    換了一家,也客滿了,連地窖都住了商人。

    接連換了好幾家驛舍后仍然一無所獲,瑤英忍不住問曇摩羅伽:“王庭最近有什么節(jié)日么?”

    曇摩羅伽搖搖頭。

    旁邊一個胡商也沒找到住的地方,經(jīng)過他們身邊,聞言,咧嘴大笑,問:“你們不是王庭人吧?”

    瑤英回道:“我和郎君是從羊馬城來的�!�

    羊馬城是漢人聚居地,以前是屯兵牧羊牧馬的地方。

    胡商笑著道:“難怪你們不知道,下個月月初是佛子的生辰,為了能趕在生辰前去圣城瞻仰佛子,方圓幾百里的人都在往王庭趕,這幾天人還不算多,等天氣暖和點,大道上全是去圣城參拜禮佛的信眾!那時候才叫熱鬧,城里都擠不下,很多人背著氈毯上路,累了就在路邊睡�!�

    瑤英一臉愕然,抬頭看一眼曇摩羅伽,他在王庭長大,居然不知道這么重要的日子?

    曇摩羅伽眉頭輕擰。

    瑤英扭頭繼續(xù)和胡商打聽。

    她穿了好幾層皮襖,仍舊能看得出身姿纖秾合度,雙眸修長嫵媚,一望而知是個年輕貌美的女郎,說話又客氣,聲音清甜,胡商很樂意在她面前顯擺自己的見多識廣,她問什么他就答什么,知無不言。

    瑤英和胡商攀談一陣,心中一動,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我剛才在城門看到北戎人,他們抬著一頂很氣派的轎子,他們也是去圣城拜佛的?”

    護送朱綠蕓的兵卒滿頭辮發(fā),腰佩彎刀,穿著看起來是北戎服飾。

    胡商點點頭:“你說的肯定是北戎公主�!�

    瑤英嘴角抽了抽:朱綠蕓怎么又變成北戎公主了?

    胡商得意地捻了捻胡須,接著賣弄:“北戎的瓦罕可汗被我們佛子嚇破了膽,聽說佛子的生辰快到了,派遣使團為佛子送來賀禮,那位北戎公主和使團一起來的,據(jù)說是可汗從中土漢地接來的一位公主……”

    說到這里,他輕咳幾聲,臉上神情忽然變得曖昧起來,“這位北戎公主和佛子的文昭公主一樣,也是漢女�!�

    漢女兩個字咬字格外重。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瑤英眼皮一跳,想起在高昌聽到的那些傳言,沒來由一陣心虛,趕緊岔開話題,和胡商談笑幾句,拉著曇摩羅伽離開。

    半個時辰后,瑤英總算找到一家還有空房的驛舍,立馬找伙計要了一罐清水,濾干凈,架在房中爐上煮開,又托伙計買了幾張沒有涂抹油脂餡料的圓形厚馕餅,盛在碟子里,遞給曇摩羅伽。

    “將軍,你用些飯食,好好休息�!�

    這是瑤英從緣覺那里學來的,她記得他的口味。

    曇摩羅伽沒有坐下,看瑤英忙來忙去,視線落到她左手手背上,示意她伸手。

    瑤英把手伸過去。

    曇摩羅伽輕輕摘下她的皮手套,印子看起來顏色變淡了點,他拿起一塊干凈的布巾,就著清水為她擦洗傷口,拭干水珠,重新給她涂上藥,戴好皮手套。

    “公主歇著罷�!�

    他語氣冷淡,面無表情,剛才為瑤英涂抹藥膏的動作卻非常輕柔,纖長手指拂過她手背時,刻意收了力道。

    這會兒他越冷淡,越襯得方才他有多溫柔。

    像冰塊里蓄了一汪春水。

    瑤英心里跳了幾下,疑惑地看曇摩羅伽幾眼,喔了一聲,挪到火爐對面,盤腿坐下。

    曇摩羅伽吃了些馕餅,繼續(xù)運功調(diào)息。

    瑤英雙手托腮,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守著他,她挑的是驛舍最好的房間,在爐邊支設起氈帳,不用穿皮襖就很暖和,比在山上的冰天雪地要舒適多了。

    不知不覺間,天色昏暗下來。

    瑤英走到外間,吃了些東西,回到火爐旁繼續(xù)守著曇摩羅伽。

    夜色漸深,窗外傳來幾聲古怪的梟叫。

    曇摩羅伽緩緩睜開眼睛。

    昏黃燭火搖曳,瑤英坐在他對面,一手支著下巴,神色疲憊,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卻沒什么神采,隔一會兒就晃晃腦袋,試圖保持清醒。

    曇摩羅伽看一眼燭臺,短案底下一堆堆早已凝結成塊的燭淚。

    她又守了他一天。

    曇摩羅伽袖子輕輕一掃,揮滅燭火,道:“公主安置罷。”

    瑤英一個激靈,下意識端坐,眼睛睜大,睜眼說瞎話:“沒事,我不累。”

    一邊說,一邊打了個哈欠。

    燭火熄滅,只剩下火爐放出微弱的光芒,昏暗中,房里響起窸窸窣窣的輕響,瑤英眼前黑影一閃,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忽然出現(xiàn)在她跟前。

    她呆了一呆,手停在半空。

    曇摩羅伽站在她跟前,握住她的手腕,慢慢俯下身,爬滿猙獰傷口的臉離她越來越近。

    爐火黯淡,房中一片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他蓄滿張力的身體向她壓了下來,似巍峨山峰籠罩而下,氣息冰冷。

    瑤英一臉茫然,對上那雙沉靜的碧眸,屏住了呼吸。

    近在咫尺,他平緩的呼吸撲在她臉上。

    瑤英往后躲了一下,曇摩羅伽靠得更近。

    脖子上突然傳來一陣異樣,他左手拉著她,右手輕輕挑開她的衣領,手指探了進去,黑手皮手套不知道什么時候摘下了,干燥的指腹貼在她溫暖細滑的肌膚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按壓。

    瑤英身子戰(zhàn)栗了兩下,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不知道他的手指到底碰到了哪里,一陣疲倦感洶涌而來,渾身酸軟,眼前一黑,倒進曇摩羅伽懷中。

    曇摩羅伽接住瑤英,手指繼續(xù)按壓穴位,聽她呼吸變得綿長,收回手指,握著她的肩膀扶她躺下,扯過氈毯蓋給她蓋上,輕輕壓了下被角。

    爐火映在瑤英的半邊側臉上,她眉眼如畫,眼窩周圍一圈淡青。

    曇摩羅伽退回火爐前,繼續(xù)打坐。

    驛舍外風聲呼嘯,一個時辰后,寂靜夜空里驟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有人踩著瓦頂行走。

    曇摩羅伽睜開眼睛,瞥一眼火爐對面的瑤英,她在氈毯底下翻了個身,正面對著他,睡得很熟,沒有蘇醒的跡象。

    他起身離開氈帳,合好帳子,離開房間,推開最外間的窗。

    一道黑影摸索著跳進屋中,立定,朝他行禮,抬起臉,道:“攝政王,阿史那將軍到沙城了。將軍按照攝政王的指示,在沙城設下陷阱,一共擒住三波殺手,大部分是各個部落被俘虜?shù)那鄩�,也有王庭人�!?br />
    曇摩羅伽問:“阿史那將軍如何?”

    來人小聲回答:“阿史那將軍準備充分,只受了點輕傷,胳膊上被劃了一刀,血已經(jīng)止住了,沒有大礙。”

    說完,問,“將軍請示攝政王,該怎么處置那些殺手?”

    曇摩羅伽取出一張羊皮卷:“要他按計劃行事,不必拷問殺手�!�

    來人恭敬地接過羊皮卷,塞進懷中。

    曇摩羅伽立在窗下,忽地問:“北戎派了一支使團來王庭?”

    來人忙道:“屬下正要稟報此事,王的生辰快到了,除了北戎派遣來的使團,其他各國的使團也陸續(xù)到了圣城……不止北戎送來一個公主,現(xiàn)在圣城有好幾位公主,聽說幾位公主都貌美如花,還未許婚�!�

    曇摩羅伽淡淡地嗯一聲。

    來人行了個禮,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曇摩羅伽兩道濃眉輕擰,凝望夜色,出了一會神。

    窗前又響起吱嘎聲,一個人影小心翼翼地攀爬摸索,鉆進屋中,在地上打了個滾,起身朝曇摩羅伽行禮。

    正是奉命去通知各個城主的近衛(wèi)緣覺。

    “攝政王,屬下去各處問過了,各位城主說城中并無異常,不過馬場、駐兵的驛所都有人馬調(diào)動,因為天寒地凍,很多牧民的牛羊凍死了,沒顧得上派人去詳查,今年駐兵調(diào)動的名冊還沒擬定好,只有月曉城城主這個月正在草擬舉薦近衛(wèi)的名錄,記下了幾處輪值官兵的調(diào)換,屬下把文書草稿帶回來了�!�

    曇摩羅伽接過文書。

    緣覺點燃燭火。

    曇摩羅伽打開文書,借著微弱的燭光一目十行地看完,抬眸。

    王庭五軍、各大世家和所有城邦市鎮(zhèn)的駐兵之間關系復雜,如盤根錯節(jié),光是記載每年的調(diào)換、輪值交替的羊皮紙就有十幾卷,不過他博聞強識,這些東西一直記在心里,只需要看一眼月曉城的名錄就知道哪些調(diào)動是異常的。

    他面色平靜,吩咐緣覺:“你不必再去月曉城了,直接去沙城,告訴阿史那,小心薛家。”

    緣覺心口發(fā)緊,低聲應是。

    第93章

    麻煩

    燭火晃動了一下。

    緣覺翻出驛舍,身影如電,朝著沙城的方向而去。

    夜色深沉。

    一只蒼鷹悄無聲息地落在窗前,黃色尖喙啄了啄土墻剝落的干泥塊。

    曇摩羅伽伸出手,蒼鷹立刻昂起腦袋,對著他拍了拍翅膀,他取出一只銅環(huán)系在蒼鷹腳爪上,手指輕輕撫了一下蒼鷹。

    蒼鷹發(fā)出沉悶的咕咕聲,展翅飛向夜空。

    他立在窗前,凝望黑沉沉的天穹,眸光清淡如水。

    阿史那畢娑、緣覺、剛才過來傳信的死士、留在王庭石窟掩人耳目的近衛(wèi),文昭公主……知道攝政王此刻身在沙城之外的人,只有這幾個。這些人是他的近衛(wèi),從小發(fā)誓效忠于他,對他忠心耿耿,不會泄露他的秘密。

    文昭公主是個例外。

    燭火被從罅隙里吹進屋中的夜風撲滅,騰起一陣青煙,隔壁傳來幾聲輕輕的囈語。

    曇摩羅伽回過神,轉身回到生了火爐的里間。

    屋中黑魆魆的,熱氣籠在紗帳里,溫暖如春,瑤英側身躺在氈毯間,閉目酣睡,夢中偶爾發(fā)出幾聲模糊的呢喃。

    曇摩羅伽俯身,盤腿坐下,繼續(xù)運功調(diào)息。

    呢喃聲忽然變成帶著驚恐的呼喊。

    曇摩羅伽睜開眼睛。

    昏暗的光線中,睡在他對面的瑤英雙眼緊閉,并沒有蘇醒,身子卻在不安地扭動,不知道夢到了什么,眉頭緊皺,一雙手緊緊攥著毯子,雪白的臉上沁出細密的汗珠。

    曇摩羅伽想起她在高昌病倒的那次,起初她可能想試探他的身份,一路上經(jīng)常借故接近他,后來真病倒了,反而不再刻意探查他的身份,不管發(fā)現(xiàn)他身上有多少古怪的事,一句也不多問,仍舊信賴親近他,連男女之別都不在乎。

    愛戴敬仰他的人很多,但是對另一重身份的他抱著一種近乎天真的信任的人只有她一個。

    瑤英眉頭擰得愈緊,整個人輕顫起來。

    白天遇到朱綠蕓,她失神了一瞬,很快按下?lián)鷳n,重新精神抖擻。睡著了以后,整個人松懈下來,兩年來的奔波流離和對無法更改李仲虔命運的恐懼涌進夢中,她再度夢見李玄貞害死李仲虔的場景,無助地奔跑在尸橫遍野的戰(zhàn)場上,一遍遍地呼喊著阿兄。

    跑啊,快跑啊。

    瑤英緊攥著毯子的手用力到僵直扭曲。

    曇摩羅伽擰眉,起身,走到瑤英身前,俯身,輕輕扯開她的手,取下手套,傷口的藥膏已經(jīng)蹭沒了。

    手指一緊,瑤英忽地緊緊扣住他的手,像溺水的人突然看到一根浮木,攥得緊緊的,似纏上來的嬌嫩藤條,綿密而又柔韌。

    曇摩羅伽沒有掙開瑤英的手,空著的右手打開藥盒,重新給她涂藥,擦凈手,眼眸低垂,豐唇翕動,低聲念誦經(jīng)文。

    幼年時,每當被噩夢纏繞,他就念誦經(jīng)文。

    “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嗓音清冷,音調(diào)悅耳,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

    無悲無喜的念經(jīng)聲宛轉悠揚,匯成一片磅礴海潮,破開幻象,夢里的場景煙消云散,瑤英心有所感,漸漸平靜下來。

    半夢半醒中,她眼睫輕輕顫了顫。

    屋中沒有點燈燭,爐火微弱,一道身影坐在她身邊,像一尊佛。

    瑤英意識朦朧,什么都看不清,卻莫名覺得很安心,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半晌后,聽她呼吸綿長,曇摩羅伽起身,坐回原位。

    窗外,雪落無聲。

    瑤英一覺黑甜,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

    她躺在毯子底下,周身溫暖舒適。

    瑤英呆了一呆,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趕緊爬起身,看到對面曇摩羅伽仍然坐在那里閉目調(diào)息,動作立刻變得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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