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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

    電光朝露,萬象無常,世間種種,是生滅法,終將歸于寂滅。

    蘇丹古看淡生死。

    瑤英想活下去,卻會在生死關(guān)頭奮不顧身地救他。

    蘇丹古收回手指,給瑤英攏好披風(fēng),輕輕壓了壓。

    他傷勢很重,為瑤英搭完脈,繼續(xù)閉目打坐。

    緣覺看看他,再看看瑤英,視線在他們身上打了個轉(zhuǎn),從懷里掏出硬得像石頭一樣的干糧,架在火堆上烘烤。

    干硬的馕餅漸漸散發(fā)出淡淡的麥香。

    緣覺時不時抬眼看一下蘇丹古和瑤英,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啊了一聲,驚喜地道:“攝政王,文昭公主醒了!”

    篝火映照在瑤英臉上,她雙眉輕蹙,眼睫輕輕顫動,緩緩睜開眼睛。

    入目是一雙盛滿歡喜的褐色眼睛。

    緣覺看著瑤英,圍著她打轉(zhuǎn),高興地道:“公主,你頭疼不疼?身上有沒有哪里難受?”

    瑤英神情茫然,出了一會兒神,慢慢清醒過來,想起昏厥前的場景,試著動了動手腳。

    還好,手腳知覺都還在,鋪天蓋地的大雪沖下來的時候,她還以為要葬身冰雪了。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瑤英后怕不已,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掙扎著坐起身,嗓子又干又癢,干咳了幾聲,問:“蘇將軍呢?”

    緣覺微怔。

    她醒過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問這個。

    緣覺咳嗽兩聲,覺得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伸出一根手指,怯怯地朝旁邊指了指。

    瑤英頭暈?zāi)垦�,咳個不停,揉了揉酸脹的腦袋,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身旁一道靜坐的身影。

    蘇丹古盤腿而坐,一聲不吭,碧眸正靜靜地看著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換成其他人,早就嚇得一蹦而起了。

    瑤英卻只是愣了片刻,視線落到蘇丹古胸前的傷口上,見傷口已經(jīng)包扎起來了,如釋重負(fù)地吐了一口氣,笑逐顏開,“將軍好些了?”

    蘇丹古垂眸,嗯了一聲,拿起水囊遞給她。

    瑤英正覺得嗓子難受,接過水囊,想拔開塞子,雙臂綿軟無力,試了幾下,沒拔動。

    一只戴著黑色皮套的手伸了過來,手指替她撥開了木塞。

    瑤英感激地朝蘇丹古一笑,舉起水囊喝水。

    水剛滑入喉嚨,她怔了怔。

    水是熱的,不太燙口,也不冰涼,正好是最適合的溫度,滋潤她干疼嘶啞的嗓子。

    瑤英慢慢咽下溫水,渾身熨帖。

    蘇丹古沉默不語,等她喝了水,臉色恢復(fù)了點,道:“王庭朝中紛爭,連累公主卷入其中,公主受累了。”

    瑤英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將軍言重了,佛子和將軍是我的救命恩人,何來連累之說?”

    旁邊的緣覺看著她,心里暗暗點頭。

    蘇丹古挪開視線,抬眸。

    緣覺一直等著他吩咐,見他看過來,立馬打起精神。

    蘇丹古低頭,從袖中取出一枚卷云紋銀符。

    “畢娑行事急躁,只能在明處。你跟上去,告知各城城主,王寺禁衛(wèi)軍要重新招募近衛(wèi),讓他們上報這半年來所有人馬調(diào)動,中軍、右軍、左軍、前軍、后軍五軍的輪值調(diào)用,擬好名冊。記住,不要驚動軍中參將、文書�!�

    緣覺聽出他的話外之意,冷汗涔涔,應(yīng)喏,恭敬地接過銀符。

    “屬下定會謹(jǐn)慎從事�!�

    攝政王懷疑朝中大臣和軍中將領(lǐng)互相勾結(jié),所以直接越過軍隊,從各城城主那里調(diào)查五軍是否私自調(diào)動過軍隊,以此來推測哪些人嫌疑最大。

    各城城主雖然不是統(tǒng)領(lǐng)軍隊的將領(lǐng),但是畢竟管理一方庶務(wù)和人丁,必定留意過治下駐防的兵馬調(diào)動,詢問他們更為妥帖,不僅能得到如實的匯報,還不會打草驚蛇,每次王寺禁衛(wèi)軍招募近衛(wèi)都是先讓各城城主發(fā)布告示、推舉人才,各軍將領(lǐng)早就習(xí)以為常。

    蘇丹古吩咐完,看一眼瑤英。

    瑤英朝他眨了眨眼睛,等著他開口。

    他和緣覺剛才交談用的是梵語,她沒聽懂,不過能從兩人談話的語氣猜出現(xiàn)在情勢緊張,緣覺的眉頭皺得能當(dāng)旗桿用了。

    蘇丹古看著瑤英,半天沒出聲,似乎不知道該怎么安置她。

    瑤英不想給他添麻煩,主動問:“我能幫上攝政王的忙嗎?攝政王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開口。我受佛子庇護(hù),當(dāng)為佛子分憂。”

    蘇丹古看著她,她從昏睡中蘇醒,面容還有些憔悴,眼圈微青,攏著披風(fēng)的雙手凍得通紅。

    剛剛蘇醒就能這么鎮(zhèn)靜,可見她常常過這種擔(dān)驚受怕的日子。

    蘇丹古頓了一下,道:“等天黑了,緣覺會送公主下山�!�

    瑤英一愣,問:“那蘇將軍呢?”

    蘇丹古眉頭輕擰。

    第89章

    神女

    那蘇將軍呢?

    沒有人問過蘇丹古這個問題,這個身份不能暴露在世人面前,他永遠(yuǎn)獨來獨往,在合適的時機(jī)出現(xiàn),然后銷聲匿跡,無影無蹤。

    不知情的人把他看作金剛夜叉,知情的人認(rèn)為他無堅不摧,他是一柄無欲無求的利器。

    利器不需要關(guān)心。

    蘇丹古看著一臉關(guān)切的瑤英,淡淡地道:“我的去向和公主無關(guān)�!�

    語氣平淡,沒有刻意譏刺的意思。

    不過聽在一旁的緣覺耳朵里,就像一盆夾雜碎冰的雪水兜頭澆了下來,冷颼颼的,瑤英還沒什么反應(yīng),他卻頭皮發(fā)緊,尷尬得低下頭,無措地搓了搓手。

    耳畔響起柔和的輕笑,“當(dāng)然和我有關(guān)�!�

    緣覺驚訝地抬起頭。

    瑤英坐在篝火旁,直視蘇丹古冰冷的碧眸,輕聲道:“蘇將軍奉命護(hù)送我,在高昌的時候?qū)④娋陀行┎贿m,現(xiàn)在又身負(fù)重傷,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撇下將軍一個人�!�

    蘇丹古兩道濃眉微擰。

    不等他回答,瑤英看向緣覺,漆黑雙眸直盯著他,聲音拔高了點:“你送我下山以后是不是不回來了?你要把蘇將軍一個人留在這里?”

    緣覺一震,莫名覺得心虛,小聲說:“我下山有要緊事�!�

    他要執(zhí)行攝政王的命令。

    瑤英朝他攤了攤手:“那就是說蘇將軍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緣覺瞪大了眼睛,臉上的神情有些茫然:“一直都是如此……”

    山下有王庭中軍親衛(wèi),附近城邦有忠于佛子的駐軍,隨時可以調(diào)用大批人手,但是攝政王身份特殊,能夠接近他、由他直接號令的親衛(wèi)只有寥寥幾個人,而且現(xiàn)在畢娑以攝政王的身份大搖大擺下山去了,為了不打草驚蛇,山上的攝政王必須消失得干干凈凈。

    蘇丹古現(xiàn)在不能在人前現(xiàn)身。

    這種事情以前也發(fā)生過,當(dāng)臣服王庭的部落發(fā)動反叛時、當(dāng)野心勃勃的世家試圖改朝換代時、當(dāng)王公貴族和部落首領(lǐng)發(fā)生矛盾時,攝政王猶如從天而降,解決危機(jī),然后一個人悄然離開。

    這些年一直都是這樣,緣覺已經(jīng)習(xí)慣攝政王來去無蹤,只要攝政王沒被功法反噬,他就不需要幫手,畢竟多一個人知道他練的功法,暴露的風(fēng)險更高。

    緣覺悄悄看一眼蘇丹古。

    瑤英也回頭看著靜默不語的蘇丹古:“阿史那將軍下山去了,緣覺也要下山,將軍的傷還沒好,若是再被功法反噬,身邊無人護(hù)持,該怎么辦?”

    “我可以留下來�!�

    她以柔婉又不失堅定的語氣道。

    緣覺想了想,替蘇丹古反駁:“公主不會武藝,留下來也幫不了攝政王什么忙�!�

    瑤英挑了挑眉:“阿史那將軍之所以帶我上山,就是因為我不懂武藝,我剛才不是幫上忙了?”

    聲音里透出幾分委屈。

    緣覺無言以對,嘴唇翕動了幾下,求救似的看向蘇丹古。

    蘇丹古眼神示意他不必多說,眉宇間一股深深的疲倦。

    緣覺會意,閉上了嘴巴。過了一會兒,取下烤得焦香的馕餅,往瑤英跟前一遞。

    “公主用些干糧�!�

    瑤英以為他答應(yīng)了,接過馕餅:“你和將軍都吃過了?”

    緣覺點頭。

    瑤英還有些頭暈眼花,道了聲謝,低頭吃馕餅。

    蘇丹古閉目調(diào)息,緣覺看著篝火,三人都沒說話了。

    天色漸漸昏暗,艷麗的夕照映在連綿起伏的山巒之間,銀白群峰折射出一道道璀璨絢爛的光芒,宏偉壯麗。

    偶爾有短促的鷹唳回蕩在云層之間。

    等夕陽收起最后一束灑在崖壁上的淡金色余暉,緣覺起身,朝瑤英行禮:“公主,天快黑了,請隨我下山�!�

    瑤英雙眉略皺,看向蘇丹古。

    蘇丹古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微卷的長睫也凝定不動,像是入定了,整個人就像一尊石頭雕的坐像。

    瑤英嘆口氣,起身隨緣覺離開。

    長靴踩過積雪,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輕響,兩道身影朝山下行去,消失在沉沉暮色之中。

    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耳畔只剩下篝火燃燒聲和回蕩在天地間的嗚嗚風(fēng)聲。

    日頭墜入山脈之間,風(fēng)聲陡然變得凄厲,飛雪狂卷,飄灑而下。

    山河沉寂,蒼穹渺渺,只剩下蘇丹古一個人。

    ……

    火光越來越暗,夜色濃稠。

    靜坐的蘇丹古忽然濃眉緊皺,手背、額邊青筋微微暴起,渾身肌肉緊繃。

    片刻后,他肩膀輕顫起來,周身氣息突然變得紊亂,身體前傾,歪倒在雪地上,悶哼一聲,唇邊溢出一絲殷紅的鮮血。

    寒風(fēng)吹卷而過,拂動他身上衣袍,像一把把刀子,冷意直浸入骨髓。

    蘇丹古一手撐在雪地間,急促喘息,睜開眼睛,右手抹去嘴角血絲,手指摸索著揭下臉上的面具。

    昏黃搖曳的篝火映在他臉上,猙獰的傷疤下緩緩露出一張眉目如畫的臉龐。

    眉聚山川之秀,目斂星河之輝,五官深邃,目光澄澈如水。

    滿地霜雪,不如他眉間那一抹清冷出塵的光華。

    面似凈月,眼似蓮華。

    這一刻,他不是人人畏懼的蘇丹古,而是王庭君主,世人敬仰愛戴的佛子曇摩羅伽。

    畢娑和緣覺害怕身為蘇丹古的他失去人性,以為他和他們一樣憎恨厭惡蘇丹古這個身份、想抹殺蘇丹古的存在,對不同身份的他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小心翼翼地維持假象。

    其實他從來沒有彷徨過。

    他心智堅定,從未忘記過自己的責(zé)任,蘇丹古就是曇摩羅伽。

    雖然蘇丹古這個身份永不見天日,亦是他的一部分。

    刀口一陣劇痛,曇摩羅伽濃眉緊擰。

    老者的利刃涂了毒汁,雖然畢娑喂他服用了解毒的藥丸,毒素還是擴(kuò)散開來了,他筋骨無力,好不容易壓制住體內(nèi)亂涌的真氣,這會兒內(nèi)力又到處亂竄。

    曇摩羅伽喘了幾口氣,艱難地支起身子,靠在冰冷的怪石上,神色平靜。

    經(jīng)年過往,一一閃現(xiàn)。

    ……

    羅伽自小在藥罐里長大,苦練功法,以藥丸激發(fā)身體潛能,又要服用婆羅門藥壓制功法帶來的惡果,身體漸漸承受不住。從十八歲那年開始,他需要服下的藥丸越來越多,發(fā)作的間隔時間越來越短,每次散功之后,就像生了一場重病,雙腿腫脹難行,連起身都變得困難。

    曇摩羅伽知道,這是油盡燈枯之相,自己可能活不久了。

    前年的一次發(fā)作,他幾乎死去。

    蒙達(dá)提婆來到王庭,意外發(fā)現(xiàn)水莽草能夠減緩他的痛苦,畢娑他們于是寄希望于水莽草可以徹底治好他。

    曇摩羅伽處之泰然,水莽草只能讓他多活幾年罷了,而且蔥嶺南北遍尋不到這種稀罕藥物,他不一定能堅持到商隊帶回水莽草。

    所以北戎大軍圍城之時,他服下更多秘藥,御駕親征,親自指揮五軍攻打北戎騎兵,再一次打敗掃平北漠、勢頭迅猛的瓦罕可汗,迫使北戎和王庭簽訂盟約。

    那一場大戰(zhàn)后,曇摩羅伽意識到自己命不久矣,安排好后事,留下傳位詔書,準(zhǔn)備返回王寺,靜待那一日的到來。

    他死后,將秘不發(fā)喪。

    只要城中王公貴族遵守盟約,幾年之內(nèi),王庭仍舊可以借著他的余威震懾北戎。

    曇摩羅伽深知瓦罕可汗的為人,知道對方不甘心,必定還會試探他的實力,離開沙城的那一天,他再一次帶兵,嚇退故意挑釁的海都阿陵。

    無意間,救下走投無路的文昭公主。

    文昭公主帶來的藥材讓彌留之際的他得以再一次熬過功法反噬的折磨。

    因果相隨,緣生緣滅。

    曇摩羅伽給予公主庇護(hù),看著她入住佛寺,每天一邊懵懵懂懂、裝模作樣地背誦經(jīng)文,一邊為回到中原奔走操勞,流離之際,還不忘對流亡的同族伸出援手,為他們謀求立身之所。

    他們沒怎么相處過,也沒有怎么交談。

    佛寺的僧人對他心懷不滿,他無意和僧人們爭辯,他早已做出選擇,愿意為此承擔(dān)一切果報,并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名聲榮華,俱是過眼云煙。

    可是公主卻執(zhí)著地為他辯解,道出他的所思所想,她對他的理解、尊重和敬仰發(fā)自內(nèi)心,一片赤誠。

    隔著一道花墻聽完公主的那番話后,曇摩羅伽心道:興許文昭公主可以成為他的同門。

    他想起蒙達(dá)提婆曾經(jīng)說過的話,文昭公主頗有慧根。

    曇摩羅伽給公主挑了些合適的經(jīng)書,讓寺主帶領(lǐng)她做早課,要求她和其他小沙彌一道聆聽宣講。

    公主學(xué)得很認(rèn)真,背起經(jīng)文來流利順暢。

    大半個夏天,晨光熹微的清晨,曇摩羅伽坐在幽暗的佛殿里,拈筆翻譯梵語經(jīng)書,聽外面長廊的瑤英站在沙彌跟前一字一句背誦功課,嗓音清脆,語調(diào)輕快,好似珠落玉盤,心中了然:公主有慧根,然而公主心智通透,終究不會成為沙門中人。

    他聽得出來。

    那一刻,曇摩羅伽心中掠過一絲淡淡的失望。

    不一會兒,窗外有少女清亮柔和的笑聲傳來,似朝露滴落菩提,澄凈明澈,能洗一切垢染,令眾清涼。

    曇摩羅伽手中的筆停了一停,心底那絲惆悵轉(zhuǎn)瞬而逝。

    一切眾生悉有佛性,即是我義。

    ……

    雪峰之間,風(fēng)聲怒吼。

    燃燒的篝火被風(fēng)雪撲滅了。

    曇摩羅伽回過神,試著運功。

    微弱的光亮沉入天際,無邊的黑暗朝他壓了下來,他雙目變盲,神魂在冰冷的黑暗中不斷下沉,飄飄蕩蕩。

    周身一片冷寂,陰風(fēng)陣陣,鬼影幢幢,黑煙彌漫。

    他繼續(xù)往下墜落,雙眼緊閉,卻能看到一片陰森恐怖的地域景象。

    巨大的鐵城層層疊疊,橫亙千里,遮天蔽日,無數(shù)生靈被困其中,備受煎熬。

    鐵蛇銅狗噴吐火舌,被鬼卒驅(qū)趕的人們在烈火中慘叫哀嚎。

    夜叉惡鬼滿嘴獠牙,鋒銳如利劍,撕咬人們的血肉,又有兇猛的鐵鷹振翅盤旋,忽然俯沖而下,啄食眾人的眼睛。

    骨碎肉爛,污血成雨,人們無處可躲,哀鳴嚎啕聲匯成巨浪,震動天地。

    無間地獄,萬死萬生。

    曇摩羅伽曾親眼見過這樣的場景。

    狼煙四起,烽火連天,白骨露于荒漠,老弱慘死刀下,戰(zhàn)敗的人被奴役,戰(zhàn)勝的城邦轉(zhuǎn)眼被另一個強(qiáng)大的部落屠殺,兵戈搶攘,生靈涂炭。

    蒼生黎庶,常為諸苦所侵。

    曇摩羅伽降生之前,曇摩一族被幽禁在王宮之中,那時王庭已經(jīng)開始流傳他是拯救百姓的救星,大權(quán)在握的世家深感恐懼,等他出生,立刻將他奪走,囚禁于佛他從小遠(yuǎn)離朝臣百姓,在一層層監(jiān)視中長大,依然表現(xiàn)出不凡的聰穎靈慧,教授他佛法的師尊大喜過望,屢屢對身邊人說:“佛子果然卓越非凡,他將平定亂世,為王庭百姓帶來太平安寧�!�

    佛法可以教化人心,卻不能阻止兇惡之徒殘殺無辜民眾,無法阻擋氣勢恢宏、野蠻兇狠的北戎騎兵。

    想要平定亂世,讓王庭百姓得以安居樂業(yè),就不得不提起屠刀,鑄下殺孽。

    以修羅無情手段,方能守護(hù)一方安寧。

    他犯了殺戒,將永墜無間地獄,和在烈火刀山中慘嚎的眾鬼一樣,忍受煎熬。

    曇摩羅伽雙手合十,腦海中的幻象慢慢淡去,眉間的戾氣煙消云散。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這是他選擇的路。

    曇摩羅伽睜開雙眼,碧色眸子波光瀲滟,似盈滿澄澈星輝,身體一陣顫抖,嘔出一大口污血。

    夜色深沉,寒風(fēng)咆哮怒吼。

    他倒在熄滅的篝火旁,望著染紅的雪地,慢慢閉上眼睛。

    浩蕩的風(fēng)聲中傳來一聲突兀的嘶鳴。

    過了一會兒,又是一聲高昂的馬嘶聲。

    有殺手找過來了?

    曇摩羅伽猛地清醒過來,掙扎著爬起來,戴上面具,站起身,循聲望去。

    黯淡的雪光中,一匹健馬在崎嶇陡峭的山道間爬行,馬背上一道身影低伏,一身厚厚的氅衣,身形玲瓏,不像是殺手。

    霎時,風(fēng)聲停歇,夜風(fēng)吹散低垂的層云,幾道清淡月光傾瀉而下,籠在那道身影身上。

    健馬不肯往前走了,馬背上的人翻身下馬,跌跌撞撞地蹣跚前行。

    曇摩羅伽眉眼低垂,俯視著那道身影靠近。

    那人摔了好跤,一聲不吭地繼續(xù)攀爬,足足一盞茶的工夫后,長靴踩在雪地的嘎吱嘎吱響聲由遠(yuǎn)及近,少女終于爬上雪堆,高興地拍拍身上的雪泥,抬起臉,快步走向曇摩羅伽。

    黯淡的月光和折射的雪光映照出一張年輕嬌艷的面孔。

    “蘇將軍!”

    她看到曇摩羅伽,笑著朝他招手,衣袂翻飛,眸光澄燦,恍如神女。

    第90章

    睡覺

    山巒此起彼伏,月明千里,流瀉一地清輝,四野寂靜。

    瑤英一步步走近曇摩羅伽。

    月色如籠薄紗,雪光冷冽清絕,她行走在月色和雪光之間,一雙明麗烏眸,似瀲滟著從燦爛銀河淌下來的光輝。

    夜風(fēng)吹落她的狐皮風(fēng)帽,編成細(xì)辮的長發(fā)披散下來,發(fā)絲間一層薄薄的飛雪,凝結(jié)成水珠。

    曇摩羅伽垂眸,看著漆黑的山道。

    她一個人爬上來的?

    腳步聲越來越近,瑤英走到曇摩羅伽跟前,仰起臉,鼻尖通紅,眉眼微彎。

    “蘇將軍,緣覺送我下山,他前腳剛走,我的馬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掉頭往回跑。現(xiàn)在天黑透了,我不認(rèn)識路,一個人在山里害怕,只能回來找將軍,請將軍收留我�!�

    她一字字認(rèn)真地道,目光真誠,語氣里卻透出明晃晃的狡黠。

    聽起來,竟有點撒嬌的意味。

    因為信賴,所以理直氣壯。

    曇摩羅伽抬眸,看她一眼。

    瑤英站在他跟前,接著說,“對了,我把謝青他們打發(fā)走了,現(xiàn)在山下沒人了,將軍不收留我的話,我只能一個人回圣城�!鳖D了下,道,“將軍,雖然阿史那將軍引開了所有殺手,還是會有人埋伏在各個城鎮(zhèn)部落的驛舍里,將軍獨自一人,又身負(fù)重傷,難免會引來懷疑,不如帶著我,可以掩人耳目�!�

    緣覺要求她和親兵留在沙城外,她覺得這樣不妥,萬一殺手發(fā)現(xiàn)她的隊伍沒有進(jìn)城,很可能懷疑蘇丹古仍在城外,她已經(jīng)讓謝青他們離開了。

    曇摩羅伽沉默不語,視線掠過瑤英凍得發(fā)紅的雙頰,看向雪堆下險峻的亂石。

    瑤英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半晌后,曇摩羅伽微微頷首。

    瑤英松了口氣,看篝火已經(jīng)熄滅了,低頭翻開腰上塞得鼓鼓囊囊的藍(lán)地獸紋錦袋,取出火鐮、火石、火絨,蹲在火堆旁,想重新點燃篝火。

    夜風(fēng)呼嘯,她手拿火鐮,找了個避風(fēng)的地方,一下一下耐心地輕輕擊打火石,辮發(fā)上的紅綠寶石華光閃顫。

    擊打聲在靜夜間回蕩。

    曇摩羅伽凝眸看著瑤英的發(fā)頂,盤腿坐下,朝她伸出手。

    瑤英立刻把火鐮和火石塞進(jìn)他掌心里,起身挨到他身側(cè),幫他擋著風(fēng),手臂挨在他胳膊上。

    離得近了,她一身風(fēng)雪寒氣,身子在微微戰(zhàn)栗。

    她怕冷。

    曇摩羅伽手指輕彈,火鐮和火石相擊,濺出的火星點燃涂了硫磺的小木片。

    瑤英連忙往火絨上添了些木片,等明黃火苗竄出,她吐出一口氣,擦擦手,又在錦袋里翻找一陣,翻出幾瓶傷藥,遞給曇摩羅伽。

    “這些都是治傷的藥,將軍看看有沒有能治療刀傷的……”

    說完,摸出一件疊起來的貂皮氅衣,展開來,披到曇摩羅伽肩上。

    曇摩羅伽盤腿坐著,依舊肩背挺直,坐姿優(yōu)雅,瑤英必須站起來才能給他披上氅衣。

    氅衣落到肩頭,曇摩羅伽一怔。

    瑤英朝他眨了眨眼睛,繼續(xù)為他整理氅衣,俯身湊近了些,纖纖十指伸到他下巴底下,為他系好系帶,直到把他整個人密不透風(fēng)地裹進(jìn)氅衣里,滿意地拍拍手。

    “將軍的披風(fēng)給我取暖用了,身上衣衫單薄,山上風(fēng)大,你又受了傷,還是多穿點�!�

    厚實的氅衣裹在身上,擋住刺骨的夜風(fēng),篝火畢剝?nèi)紵苌砺推饋�,曇摩羅伽握著瑤英遞來的藥,眉頭微動,出了一會兒神,目光落在她身上。

    瑤英起身,快步走開,不一會兒從坐騎背上搬來一堆傷藥、取暖的毛毯、皮繩、鐵釘和干糧,坐回篝火旁,鋪設(shè)氈毯,一轉(zhuǎn)眼就支起一座小小的、敞開的簡易氈帳,繼續(xù)往篝火里添木片,張開冰涼的雙手,湊到火堆前取暖。

    一人高的氈帳擋住背后的寒風(fēng),篝火燒得更旺了,跳動的暖黃火光映在她臉上,腮凝新荔,側(cè)臉柔美。

    烤了會兒火,瑤英收回發(fā)燙的手,揉揉手背,敲敲凍僵的腿,掰開一塊硬馕餅架到篝火上,就著小陶罐熬煮湯藥。

    忙活了好一陣,她察覺到曇摩羅伽的注視,抬頭看他。

    “我是不是吵到將軍調(diào)息了?”

    像是生怕吵到他,她聲音壓得低低的。

    曇摩羅伽搖搖頭。

    瑤英一笑,道:“將軍安心運功吧,不用管我,我?guī)Я嗣簹趾统缘�。罐里熬了補(bǔ)益的藥湯,等好了,我叫醒將軍,我問過緣覺,將軍可以喝些補(bǔ)益藥湯�!�

    曇摩羅伽閉上眼睛。

    瑤英坐在他身旁,雙手托腮,靜靜地凝望他。

    氅衣和火石火鐮都是她從謝青那里要來的。

    緣覺送她下山,她一路勸緣覺不必管自己,先去執(zhí)行他的要務(wù)。緣覺腦子一根筋,堅持要送她下山,直到把她送回謝青身邊才獨自離開。

    山道上的尸首已經(jīng)由近衛(wèi)收斂安葬,畢娑帶走一大半親兵,謝青留了下來,一直等著瑤英。

    瑤英不放心重傷的蘇丹古一個人留在山上,讓謝青去追上畢娑,偽造出她隨行的假象,找了些衣物干糧傷藥和搭帳篷用的皮繩,一個人獨自返回。

    坐騎受驚往回跑的這種玩笑話,是說著玩的。

    很多個夜晚,蘇丹古默默守護(hù)她,現(xiàn)在蘇丹古受傷了,必須掩藏形跡,她是少數(shù)幾個知道他受傷、不會泄密的人,應(yīng)該留下來守著他。

    ……

    篝火靜靜燃燒。

    瑤英怕著涼,給自己裹了一層又一層毛毯,像只圓滾滾的毛球,守在曇摩羅伽身邊。

    夜色深沉,她身心俱疲,忍不住打起瞌睡,腦袋一點一點,忽然一個激靈清醒,立馬看向曇摩羅伽。

    他靜坐不動。

    瑤英舒了口氣,繼續(xù)瞌睡,迷迷糊糊間聽見身邊的人在劇烈喘息,猛地醒了過來,撲到曇摩羅伽身邊。

    曇摩羅伽唇色蒼白,肩膀輕顫,正顫抖著打開一只藥瓶,周身氣息紊亂。

    瑤英搶過藥瓶,拔開塞子,倒出丸藥,送到曇摩羅伽唇邊,皺眉問:“將軍怎么不叫醒我?”

    曇摩羅伽吃了藥,感覺她柔軟的指腹在唇邊輕蹭,心里涌起一絲異樣的感覺,退開了些。

    瑤英看著他,兩道目光逼視。

    曇摩羅伽閉目調(diào)整氣息,不知道過了多久,再睜開眼睛時,立時撞上一道嚴(yán)肅的視線。

    瑤英雙唇輕抿,身上層層毛毯包裹,頭上戴著尖頂氈帽,脖子上圍了獸皮暖頸,像尊莊嚴(yán)的佛塔似的,神情專注,冷冷地盯著他看。

    也不知道她到底瞪了他多久,眼圈微微發(fā)紅。

    看他睜眼,瑤英目光一凝,隱隱帶了幾分質(zhì)問的意思。

    曇摩羅伽想起剛才的事,想了想,輕聲道:“我要是再發(fā)作,一定叫醒公主,請公主幫忙。”

    瑤英神色緩和下來,點點頭:“將軍不要自己一個人捱著,一定要叫醒我�!�

    她一點頭,氈帽顫動,就像佛塔在眼前晃動。

    仿佛有一抹流云掠過,湖面倒映出掠影,幻象中的種種可怖景象褪去,只剩下一簇溫暖的篝火,一座小小的幾面漏風(fēng)的氈帳,天朗氣清,靈臺明凈。

    曇摩羅伽閉上雙眸。

    瑤英得到他的保證,還是不敢睡了,打起精神,看著篝火里的藥湯,聽到咕嘟咕嘟的滾沸聲,揭開蓋子聞了聞。

    曇摩羅伽身形一晃。

    瑤英抬頭看他,眼睛瞪大,飛快撒開蓋子,搶身上前,在他栽倒前抱住他。

    曇摩羅伽身上滾燙,即使隔著厚厚的氅衣,瑤英也能感覺得到。

    她解開他頸間的系帶,手指探進(jìn)去,摸了摸他的脖子,一手的汗。

    “又要服藥嗎?”

    瑤英心疼地問,伸手去夠藥瓶。

    曇摩羅伽渾身輕抖,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不……是傷口的毒發(fā)了……”

    瑤英眉頭緊皺,雙手跟著曇摩羅伽一起顫抖:“那該怎么辦?怎么能讓你好受點?”

    緣覺和她提起過,殺手利刃上帶毒,他服用過解毒的藥,能保住性命,但是還是會毒發(fā)。

    曇摩羅伽脖子下面一身的汗,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似的,雙唇詭異地泛紅。

    “我沒事……公主不必害怕……”他雙眉緊擰,聲音低沉,“熬過去就好了�!�

    瑤英愣住。

    他擔(dān)心她害怕慌張,在安撫她。

    下山的時候,瑤英問過緣覺:“以前攝政王受傷時,也是一個人嗎?”

    緣覺點頭,小聲說:“攝政王有壓制不了功法的跡象時,我們只有一個辦法:留下藥,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越遠(yuǎn)越好�!�

    瑤英回頭看著狂風(fēng)肆意吹卷的山嶺,眼前浮現(xiàn)出他孤絕的背影。

    他背負(fù)嗜殺之名,獨來獨往,被人厭惡詛咒,負(fù)傷之時仍然是一個人。

    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對誰都好。

    那他該怎么辦呢?

    懷中的身軀高大挺拔,平時立在那里,就像巍峨的群山,蓄滿張力,讓人感到安心。

    此刻,他渾身滾燙,一陣一陣地發(fā)抖,還記得出聲安撫她,語調(diào)平靜,似乎完全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瑤英心尖顫動,眼眶濕潤,輕手輕腳地放下曇摩羅伽,讓他躺在鋪開的氈毯上,她剛剛挪了篝火,氈毯下的石堆干燥溫暖。

    “我不害怕,蘇將軍�!�

    瑤英絞干布巾為曇摩羅伽擦拭汗水,盡量不去觸碰他的下巴和身上的傷口。

    “我只是擔(dān)心你�!�

    曇摩羅伽躺在篝火旁,望著她的碧眸帶了幾分朦朧濕意,過了一會兒,疲憊地閉上眼睛。

    瑤英接著給他拭汗,看他身上濕透了,小心翼翼地解開他的衣裳。

    入目的肌膚泛著淡淡的麥色,緊致結(jié)實,光澤豐潤,肩背寬闊,肌理線條分明,身上一層薄汗,濕滑油潤,不小心碰到哪里都是滾燙的。

    目光再往下,傷口上纏著的紗布有血跡滲出。

    瑤英晃了一下神,飛快脫下曇摩羅伽的衣衫,為他重新上藥,給他換上自己帶來的衣物,再套上錦袍,然后抱起氈毯壓在他身上。

    瑤英照顧過受傷的謝青,知道該怎么給受傷的人換藥,動作熟練,不過一番折騰下來還是累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曇摩羅伽昏睡過去了。

    瑤英俯身,摸了摸他的額頭和脖子,感覺他沒那么燙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手指不經(jīng)意劃過他臉上的傷疤,疤痕有些粗糙。

    曇摩羅伽動了一下,眉頭緊擰。

    瑤英收回手,拿布巾在他臉頰旁輕輕按壓,動作輕柔。

    夜風(fēng)拍打氈帳,篝火時不時爆起噼啪聲。

    瑤英不知道守了多久,神思倦怠,眼皮緊緊粘在一起,掙扎著抬起眼簾,醒過神,伸手探了探曇摩羅伽的額頭,整個人順勢趴在氈毯旁,閉目休息。

    寒風(fēng)撲進(jìn)氈帳,吹在身上,涼意入骨,瑤英意識朦朧,摸索著扯過一張毛毯蓋在身上,睡了過去。

    ……

    到了后半夜,燥熱之意褪去,一股鉆心的酸疼滾過四肢百骸,曇摩羅伽身上一陣陣發(fā)冷,身體似在不斷下墜,越墜越深,慢慢沉入萬年不化的冰層中。

    周圍霎時變得幽暗,厲鬼獰笑,刀山劍林,尸骨遍地,森嚴(yán)鐵墻綿延萬里,他飄飄蕩蕩,耳聽眾鬼嚎哭,無處皈依。

    他心知幻象是假,下意識伸手握住身邊的溫暖,不知道握到了什么,觸感柔軟滑膩,如醍醐般細(xì)滑酥軟,還有一縷縷淡淡的甜香。

    曇摩羅伽意識混沌,緊了緊手臂,小心翼翼地將這點溫暖柔軟攏入懷中,不讓她被周遭青面獠牙的厲鬼嚇著。

    柔軟在他懷中輕輕掙動了幾下,他收緊臂彎,臂膀牢牢壓制住她,厲鬼退散,黑煙淡去,他身上一點一點暖和過來,心頭一片平和,沉入夢鄉(xiāng)之中。

    翌日,天際處微露魚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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