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為首的盜匪看到蘇丹古,獰笑著繼續(xù)向前,尋常人能射出一百幾十步就算是高手了,離得這么遠,又有風雪彌漫,箭矢有什么用?不過是嚇唬人的手段罷了!
蘇丹古凝神搭箭,箭尖指著遠處,一動不動。
眼看盜匪越來越近,他仍然沒有發(fā)箭。
謝沖、謝鵬幾人有些按捺不住,再不擺好防守的陣勢,等那些人攻上來,他們就沒有退路了!
瑤英朝幾人搖搖頭,示意他們再等等。
盜匪囂張的大笑聲從風中傳來,就在這時,只聽弓弦?guī)茁曒p響,鐵箭應聲飛出,如長虹貫日,穿透風雪,直撲向盜匪。
距離太遠,為首的胡人并不慌忙,舉刀橫檔,剛抬起長刀,卻聽呼嘯聲已經盡在耳畔,鐵箭迅若雷電,一箭扎向了他的前胸!
胡人首領呆了一呆,面目猙獰,眼珠幾乎要暴眶而出,怒罵一聲,伸手想把鐵箭拔出來,卻發(fā)現這一箭看似平平無奇,其實十分有力,兩百步開外,居然直接穿透了他的甲衣!
旁邊幾個胡人看清他的傷勢,一臉駭然。
首領咬牙道:“繼續(xù)沖!”
他拍馬繼續(xù)上前。
蘇丹古立馬雪丘,俯視著遠處的流匪,仿佛在俯瞰螻蟻,再次彎弓,嗖嗖幾聲,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箭接連激射而出,勢如追風。
幾聲墜地巨響,為首的胡人跌落馬背,嘴巴大張,死不瞑目,前胸扎滿鐵箭。
每一箭都不偏不倚地射在他一個人身上,氣勢萬鈞,又有種拈花彈指的縹緲從容。
眼見首領死去,其他人大駭,再不敢撥馬上前,連首領的尸首也顧不得了,立刻撥轉馬頭,四散而逃。
蘇丹古沒再繼續(xù)放箭。
謝沖幾人看得嘆為觀止,小聲道:“攝政王的箭術當真精悍�!�
流匪已經逃竄,想來不敢再來了,眾人下了山丘,繼續(xù)趕路。
謝沖幾人不敢掉以輕心,聽到馬蹄聲靠近就趕緊拔刀警戒。
緣覺笑著安撫他們:“你們放心,高昌這一代流竄的盜匪要么是流離失所的百姓,要么是貴族雇傭的流民,大部分人不是窮兇極惡之徒,一幫烏合之眾罷了,攝政王殺了他們的頭領,其他人自然就散了。這一路直到高昌,不會再有人攔路�!�
謝沖不信,仍然保持警惕,不過還真像緣覺說的那樣,接下來的行程果然平安無事,再沒有流匪敢攔路劫掠。
兩天后,他們平安抵達高昌。
第66章
黑影
高昌深處內陸,位居形勝,扼天山南北,多部族人混居。
作為一個沙海綠洲小國,它曾隸屬于不同割據政權,在多個強大勢力的夾縫中艱難求生。當中原王朝強盛時,它便想方設法依附于中原王朝,后來并入唐王朝版圖,成為唐王朝在西域的重要哨所,其禮儀風俗,政策法令,官府文字,國人言語,一如中原。
中原大亂,戰(zhàn)亂紛繁,河隴失陷,西域諸州孤懸,西州又成了高昌,許多河西、隴西望族和百姓紛紛西遷至高昌避難,漢人、突厥人、粟特人、鐵勒人等諸多部族在此定居,其中以漢人為主。
尉遲氏本是隴西望族,遷至高昌后,和本地王族互通婚姻,最終取而代之,成為國主。
如今在位的尉遲國主名叫尉遲達摩,曾迎娶望族女張氏為妻,幾年前北戎大軍壓境,高昌臣服于北戎,尉遲達摩娶了瓦罕可汗的侄女為妻,向北戎稱臣。
高昌王城依傍河流而建,地勢險要,城外幾十里一片荒涼原野,靠近城郭,人聲驟然密集起來,迎著干燥的北風,一支支來自不同城邦的商隊來往于流沙之中,悠揚的駝鈴聲陣陣回蕩,等著進城的駝隊商人排出幾條長長的隊伍。
瑤英一行人紛紛下馬,等著進城。
他們早已經準備好文書過所,不用擔心被人盤查,只是不能暴露身份。
趁著排隊,緣覺小聲和瑤英交談,他是隊伍中少數幾個知道他們此行目的的人。
他看一眼隊伍最前方的蘇丹古,撓了撓腦袋,小聲問瑤英:“公主,我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尉遲國主叫達摩,可見高昌王室都是信佛之人,高昌人大多信佛,他們的百姓對王十分尊敬,每年都有很多人去圣城聆聽王的宣講,王公貴族爭相布施。只要我們說出王的名號,他們不就答應結盟了?為什么公主要親自來高昌呢?”
瑤英笑了笑,道:“尉遲王室是從河西遷過來的,深受儒學教化,此地風俗和王庭略有不同,而且我親自來顯得更有誠意�!�
緣覺的神情有些不以為意。
瑤英沒有多和他解釋。
高昌也崇佛,尉遲國主年年都向王庭進獻葡萄酒,不過王權更重。這里曾是中原王朝州縣,以漢人居多,官學教授子弟研讀儒家經典、五經、諸史,雖然這些年迫于形勢廢除了官學,和其他臣服于北戎的小國一樣改從胡俗,說胡語,但是中原多年來的影響根深蒂固。
當年玄奘法師取經后回到中原,備受李世民、李治父子禮遇,和皇室來往頻繁,他是個很聰明的僧人,明白必須依靠皇室才能將佛道發(fā)揚光大。他曾向李治上奏提出兩個請求:把佛教排在道教之前,廢除僧尼犯法和俗人一樣定罪的這條律令,給予僧人一定特權。
李治雖然很推崇玄奘法師,卻斷然駁回他的請求。在中原,沙門既出世又入世,始終服從于皇權。作為一個皇帝,李治不會傻到同意玄奘法師的奏請。
同樣的,尉遲達摩再怎么尊敬曇摩羅伽,談起結盟之事,他還是會從高昌的利益權衡利弊,不會感情用事。
緣覺和王庭親兵自小在王庭長大,狂熱崇拜曇摩羅伽,認為王公貴族臣服于佛子是理所應當的,瑤英解釋得再多也沒用。
曇摩羅伽這些年能震懾魑魅魍魎,靠的不單單是佛法啊!
瑤英心中忽然一動。
從緣覺的表現來看,可以想見王庭出使高昌的使者態(tài)度會有多么傲慢,蘇丹古上次出使高昌失敗,是因為這個嗎?
她看一眼蘇丹古,搖頭失笑。
蘇丹古固然渾身戾氣,倒也不是那種會高傲到失禮的人,不過他少言寡語,絕不是一個適合出使的人,曇摩羅伽病重之時,怎么偏偏就打發(fā)他出使高昌?
明明阿史那畢娑才是最妥帖的使者人選……
一陣歡快的琵琶聲打斷瑤英的思路,前方人頭攢動,輪到他們入城了。
眾人進了城,風聲頓時小了很多,撲面而來的風熱乎乎的,混雜著各種塵世煙火氣味。
瑤英臉上蒙著面紗,一路留心觀察路上行人,眉頭輕蹙。
一路行來,不論男女老少,沒有一個人穿中原服飾。男人女人都是穿小袖袍,辮發(fā)垂背,男人腰間佩匕首,女人的辮發(fā)間裝飾珠玉瓔珞。
這里是中原故土。
瑤英一邊走路一邊怔怔地出神,沒留意前方的人忽然停下了腳步,轉身朝她看了過來,一頭撞了上去。
她猝不及防,趔趄了一下,對方卻堅實得像一面墻,一動不動。
旁邊的緣覺瞪大了眼睛。
瑤英揉了揉額頭,抬起臉,對上蘇丹古深碧色的眼眸。
她朝他笑了笑,媚眼撲閃,面紗蒙面,看不清表情,一雙眼睛顯得格外嫵媚。
緣覺臉色古怪。
等瑤英站穩(wěn)了,蘇丹古道:“三天后,尉遲達摩會去王家寺院禮佛�!�
瑤英會意,點點頭,三天后就是他們和尉遲達摩見面的日子。
“蘇將軍,這幾天我想去坊市逛逛�!�
瑤英想了想,補充一句,“我想打聽些消息,和尉遲達摩談判的時候才更有勝算。”
蘇丹古嗯一聲。
瑤英松口氣,別看蘇丹古兇神惡煞的,其實很好說話,她這一路有什么事情和他商量,只要說出理由,他都會認真考慮。
他們先找到一家驛舍住下,掌柜熱情招待眾人:“客官風塵仆仆,一路受累了,請先到堂中略坐坐�!�
堂中生了火爐,眾人又累又餓,圍坐著喝湯取暖。
瑤英也是疲憊不堪,喝了碗熱湯,吃了幾張胡餅,回房休息�;镉嬎蛠頍崴⊥埃D時來了精神,脫下滿是塵土雪泥的衣裳,泡進溫熱的香湯中,愜意得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
同行的都是男人,她不想成為累贅,一路咬牙奔馳,餓了吃冷硬的干糧,冷了多披幾件襖子,累了和其他人一樣和衣而臥。這期間別說洗澡,連想用熱水擦身都是奢望。還好現在是冬天,她可以忍受。
在熱水中泡了一會兒,僵硬的四肢漸漸放松下來,又酸又疼,瑤英昏昏欲睡,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人馬響動,有人高聲呵斥伙計,馬嘶高亢。
樓梯有腳步聲傳來。
瑤英立刻起身,匆匆擦了擦濕透的長發(fā),隨意挽了個發(fā)髻,穿上衣裳。
門上幾聲叩響,謝青的聲音響起。
“進來�!�
謝青進屋,眉頭緊皺,小聲說:“北戎小王子跟過來了�!�
瑤英心里咯噔一下,“他發(fā)現我們了?”
謝青搖搖頭:“他們不認識我們,剛好也住進這家驛舍了,一共十八個人,就在樓下院子里堵著。緣覺請示攝政王,攝政王說以不變應萬變�!�
瑤英蹙眉。
冤家路窄一次就夠了,她還以為已經甩掉北戎小王子了,沒想到他們前腳入住,小王子居然后腳就撞了上來。
她沉吟片刻,道:“攝政王說的對,以不變應萬變。我們才剛剛住進來,無緣無故換一家驛舍,反而會被北戎人懷疑,不如就這么接著住下去。我們知道他們的身份,正好可以借機打探他們來高昌的目的。”
這家驛舍是王庭在高昌的一處據點,不然蘇丹古他們不會住進來,小王子眼光真好,一挑就挑中了最危險的地方。
謝青應是,出去吩咐謝沖幾人,要他們小心行事,沒事最好不要出門。他們是漢人,太顯眼了。
小王子一行人跋扈張揚,從進了廳堂開始就一直在高聲支使伙計,還趕走其他旅客,霸占火爐,叫了一幫賣唱的胡女在廳前為他們歌舞助興,琵琶聲一會兒激昂,一會兒幽怨,間或響起胡女或潑辣或柔媚的笑罵聲。
驛舍的商人走南闖北,見慣世情,一看小王子和護衛(wèi)的穿著就知道他們非富即貴,敢怒不敢言。
瑤英幾人精疲力竭,早早就各自回屋歇下,沒有出過房門。
笑鬧聲直到半夜都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小王子嗓門又大又亮,吵得瑤英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后半夜小王子才消停下來,她迷迷糊糊睡去,夢中忽然驚醒,呆了一呆,起身下地,給自己倒了一碗冷水。
窗前一道黑影立在那里,一動不動,有如鬼魅。
瑤英嚇了一跳,手中陶碗落地。
碎裂聲響起,黑影動了一下,挑開窗子,黑暗中出現一張戴著夜叉面具的臉。
瑤英手臂上炸起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渾身僵直,冷汗涔涔,待視線和對方那雙碧色眸子對上,怔了怔,哭笑不得:“蘇將軍?”
蘇丹古看著她的臉,一語不發(fā),目光慢慢向下,掃一眼地上碎裂的陶碗。
瑤英小聲道:“我口渴,起來喝水,不小心打落了碗�!�
蘇丹古嗯一聲,一句話沒說,轉身走了。
瑤英目送他走遠,另找了只碗,給自己倒了碗水,喝了幾口,坐回床上,出了一會神,躺下繼續(xù)睡。
不一會兒,窗外有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傳來。
瑤英立刻睜開眼睛,夜色中,雙眼灼灼生光,眼珠滴溜溜轉了一圈,小心翼翼坐起身,下床,躡手躡腳走到窗邊,唰啦一聲推開窗。
窗前一道黑影,面具下的碧眸平靜地注視著她。
瑤英不由有些訕訕,看來他知道她沒睡著。
第67章
懷疑
夜叉面具猙獰兇惡,雙目圓瞪,昏暗光線中,愈顯獰惡,有如從地底爬出來的索命厲鬼。
半夜驚醒,忽然發(fā)現這么一個人佇立在窗前,膽子小的,早就嚇去半條命了。
瑤英還算鎮(zhèn)定,只摔落了一只陶碗,沒有大喊大叫。
因為看到夜叉面具的那一刻,她就猜出窗前的人多半是蘇丹古。
這不是第一次了。
……
來高昌的路上,在驛舍旅店過夜時,蘇丹古的屋子總和瑤英的離得很近。
他閉門不出,一點聲響都沒有,她幾乎察覺不到他的存在,直到有一次她起夜時無意撞倒屋中火爐,發(fā)出巨響,不一會兒謝青趕了過來,兩人一起收拾了屋中雜亂,她打開門散味,無意間瞥一眼廊道,看到角落里一道挺拔身影閃過。
瑤英不動聲色。
接下來的旅程她留心觀察蘇丹古。
有時候他們不得不露宿荒原,她在火堆旁和衣而臥,蘇丹古一個人遠離人群,她迷迷糊糊睡醒時,發(fā)現遠處的他沒有休息,一直在警戒。
好幾個夜晚,瑤英被凍醒,不想吵醒謝青,抱著雙臂瑟瑟發(fā)抖,聽著狂風呼嘯,想到自己遠離中原,不知道阿兄怎么樣了,心里難免傷感,目光落到蘇丹古離群獨坐的身影上,心頭漸漸平靜下來。
星河浩瀚,四野荒涼,雪峰壯麗,溝谷幽深,天地茫茫,這個男人一個人坐在那里,就像一座巍巍矗立的山。
他一肩扛下所有困頓艱難,有他在,他們這一行人都能平安返回王庭。
這種讓人覺得無比安定、踏實的感覺,瑤英在另一個人身上感受到過。
當那面雪白金紋的旗幟在風中獵獵飛揚,當曇摩羅伽身騎白馬,率領萬軍出現在漫天流沙戈壁時。
所以瑤英不怕蘇丹古。
曇摩羅伽雖然清冷,但是依然是溫和的。
蘇丹古兇神惡煞,招招式式間卻透出一種雄渾的悲憫,只是這悲憫太凌厲,冷冽的鋒芒掩去了慈悲。
……
今天他們入住驛舍,蘇丹古就住在瑤英隔壁。
瑤英剛才做了個噩夢,可能叫出了聲,蘇丹古聽到響動聲,以為她出了事,趕過來查看情況。
這說明他今晚一直醒著。
瑤英猜到人影是蘇丹古,很快冷靜下來,不過沒想到他竟然去而復返,爬起來想嚇他一嚇,卻反被他抓了個正著,訕訕地笑了笑。
蘇丹古一語不發(fā)地看著她,一句解釋都沒有。
瑤英沒被他冰冷淡漠的眼神嚇退,往前探出半個身子,滿頭烏發(fā)披散而下,眉眼彎彎,雙眸如星辰,小聲問:“蘇將軍,法師讓你護送我們來高昌,是因為我嗎?”
蘇丹古的身影一動不動。
瑤英直視著他碧色的雙眸,自己接了下去:“原本應該由阿史那將軍陪我出使高昌,可惜他受了傷,法師是不是擔心海都阿陵會突然出現?”
畢娑沒能讓海都阿陵弄巧成拙,自己又受了傷,曇摩羅伽讓出使失敗的蘇丹古代替畢娑再次出使,應該就是在防備海都阿陵。海都阿陵武功高強,這些護衛(wèi)都不是他的對手。
瑤英想到一個可能:曇摩羅伽的蒼鷹之所以一直跟著他們,最主要的目的不是緣覺說的傳遞消息,而是尋找海都阿陵的那只白隼。
曇摩羅伽已經昭告天下,海都阿陵現在不敢對她下手,但是他們此行不能暴露身份,萬一海都阿陵得知他們的行程,會不會趁機奪人?
北戎小王子金勃忽然出現在高昌,海都阿陵說不定就在附近。
所以蘇丹古不敢掉以輕心。
瑤英一眨不眨地盯著蘇丹古,追問:“蘇將軍,海都阿陵是不是跟來了?將軍怕嚇著我,所以瞞著我?”
蘇丹古深沉的碧眸總算有了點反應,掠過一絲訝異之色。
瑤英嘆口氣,道:“將軍實話告訴我就是了,有將軍在,我不怕�!�
她倚在窗前,濃密青絲披滿肩頭,發(fā)鬢烏黑,愈顯得肌膚雪白,雙眸明澈。
吵鬧了一天的小王子歇下了,驛舍內一片如水的岑寂。他們的屋子在最里面,外面的親兵都在沉睡,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蘇丹古沉默了半晌,沙啞的聲音響起:“金勃來了高昌,海都阿陵可能也會出現,不過我暫時沒有發(fā)現他的蹤跡�!�
瑤英笑了笑:“將軍這一路受累了。”
果然,他一直在暗中保護她。
蘇丹古挪開視線,道:“公主安置罷。”
說完,不等瑤英開口,戴了層黑色皮手套的手輕輕合上了窗。
她眼前只剩下灰撲撲的窗欞。
瑤英搖頭失笑,唰啦一下又拉開了窗。
“蘇將軍�!彼p聲喊他,“我想向將軍打聽一件事�!�
蘇丹古低頭看她。
瑤英笑瞇瞇地問:“蘇將軍曾出使過高昌,想來熟知高昌各個市坊,我明天帶老齊他們把帶來的貨物賣掉,將軍可知道哪一處市坊的商人最公道?”
蘇丹古并無遲疑,淡淡地道:“高昌只有一處胡商云集的市坊,明天緣覺會為公主做向導�!�
瑤英點點頭,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臉上那張恐怖的面具上。
從他的反應來看,他像是真的來過高昌……
蘇丹古又把窗給合上了。
瑤英嘴角輕輕抽了抽。
前門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謝青推門走進屋,神色警惕,看到瑤英站在窗前,眉頭一皺。她這些天連日奔波,瑤英怕她累著了,今晚不許她守夜,她睡在隔壁,聽到這邊似乎有說話聲,怕瑤英出事,摸黑過來查看。
“阿青,我沒事,起來喝口水�!�
瑤英打發(fā)走謝青,打了個哈欠,躺下接著睡。
這一晚她沒再做噩夢,即使她知道海都阿陵可能在附近。
翌日,瑤英早早起身,在親兵、緣覺幾人的陪同下去高昌最熱鬧的坊市閑逛。
小王子金勃還在睡,緣覺留下幾人打探他來高昌的目的,其他人分頭去各處打探消息。
瑤英經過蘇丹古房間的時候,側耳細聽了片刻,沒聽到一點聲響,心想:他臉上遍布疤痕,必須戴面具遮掩,太引人注目,白天不方便行動,而且他昨晚不知道守到什么時候,現在肯定在休息。
她叮囑留守驛舍的親兵別吵著蘇丹古,眾人應了。
緣覺聽到瑤英吩咐親兵,眼神閃爍了兩下。
瑤英掃了他一眼,他立刻收回視線,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
幾人從側門出了驛舍,齊年等人拉著大車遠遠跟在后面。
高昌唯一的一處市坊就是一條僅容兩輛馬車并排駛過的長街,和王庭比起來要小了很多,不過人煙密集,十分熱鬧,店鋪密密麻麻,人頭攢動,各種語言的叫賣聲混雜在一處,響徹云霄。
緣覺一路上為瑤英介紹每家店鋪售賣的東西,瑤英認真聽著,偶爾指著沒見過的稀罕物詢問,緣覺耐心為她解釋。
路邊有間賣胡餅的小食肆,幾人停下來,等著下一爐胡餅出爐。
瑤英忽然冷不丁地問:“攝政王也和你一樣,是俗家弟子嗎?”
緣覺呆了一呆。
瑤英笑瞇瞇地看著他:“攝政王從來不和其他人一起用飯,他的吃食都是你送去的,我看攝政王好像在持齋�!�
她觀察好多天了。
緣覺神情僵硬,定了定神,笑答道:“王身邊的近衛(wèi)不是武僧就是俗家弟子,攝政王也一樣。”
瑤英追問:“那攝政王是武僧還是俗家弟子?”
緣覺道:“是俗家弟子。”
瑤英繼續(xù)問:“攝政王武藝高強,他的武藝是跟誰學的?阿史那將軍說他們是師兄弟,他們的師父是同一個人?攝政王的招式怎么和阿史那將軍的一點都不像?他們學的不是一樣的功夫?攝政王什么時候開始學武的?”
緣覺額上有些冒汗,道:“攝政王的師父是位高人,聽說曾在王宮擔任禁衛(wèi)首領,我們都沒見過,阿史那將軍和攝政王雖是師兄弟,所學功法不一樣,所以招式迥異。阿史那將軍自小習武,攝政王也是從小習武……”
胡餅出爐,芝麻濃香滿溢而出,高鼻深目的賣餅人大聲吆喝。
緣覺顧不上為瑤英解惑,和其他胡人一起沖了上去,生怕?lián)尣坏斤灥臉幼印?br />
瑤英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齊年趕著大車,先去市署那里交了稅錢,再進市坊和商人交易。
瑤英沒管賣貨的事,帶著親兵逛了一圈,特意在賣綢緞絲料、珠寶玉石的鋪子前停留很久,打聽現在高昌貴婦最喜愛的花樣,宮中流行什么時樣妝容,尉遲達摩和突厥公主是不是過得和睦。
日落前,她和緣覺幾人先回了驛舍。
親兵告訴她,小王子金勃雖然跋扈,但是沒有大搖大擺進宮,而是和他們一樣隱藏身份,今天一整天都沒出門,只叫了些歌姬胡女過來飲酒作樂。
“這就怪了,他養(yǎng)尊處優(yōu),為什么不去王宮�。俊�
高昌現在向北戎稱臣,金勃只要亮出身份,尉遲達摩也得敬著他,而且他和王宮的那位突厥公主是堂兄妹。
緣覺小聲道:“小王子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瑤英心中一動,叩響蘇丹古的房門。
“蘇將軍,是我。”
屋中很快響起腳步聲,蘇丹古拉開門,目光落到瑤英臉上,一愣。
瑤英站在他面前,一身胡女裝束,縹色衫,石榴紅裙,滿綴珍珠玉石的辮發(fā)垂在肩頭,手上捏了張面具,擋在小臉跟前。
一張慈眉善目的老翁面具,半邊青,半邊紅,像兩副面孔。
蘇丹古半天沒說話。
瑤英取下面具,頰邊笑靨浮動,直接從他胳膊底下鉆進屋,壓低聲音問:“蘇將軍,你可以代我給法師帶一句口信么?”
蘇丹古沒有趕她出去,淡淡地問:“什么口信?”
瑤英聲音壓得越低:“金勃來了高昌,海都阿陵也來了,北戎只怕要亂了,他們和我們的目的一樣,都是來找尉遲達摩的�!�
蘇丹古身形一動,片刻后,道:“我們今晚就去王宮佛寺見尉遲達摩�!�
瑤英點點頭,抬眸,凝視蘇丹古臉上的面具。
他反應如此之快,決斷如此果斷……曇摩羅伽病逝后,他為什么無緣無故消失了呢?
第68章
起火
日落時分,市坊早已關閉,長街漸漸冷清下來。
驛舍內卻是一派笙歌陣陣的熱鬧景象,小王子金勃霸占了廳堂,一邊豪飲美酒,一邊觀看胡姬歌舞。
寒冬臘月天,滴水成冰,胡姬一身微微透出雪白肌膚的輕薄紗衫,踏歌搖擺飛旋,長裙高高揚起,舞姿絢爛。
高昌王城中宵禁,驛舍商人不能出門,遠遠坐在角落里觀賞胡姬曼妙身姿,時不時轟然叫好,有心思活絡的主動上前奉承金勃,巴結討好,極盡阿諛。
金勃喝得醉醺醺的,方臉通紅,洋洋自得,沒有驅趕商人,大方邀請他們一起飲酒。
廳堂喧嘩聲鼎沸。
瑤英身穿一襲半袖錦袍,長發(fā)束辮,腳踏皮靴,做男兒打扮,站在角落里,凝望樓下大堂,對身旁謝青幾人道:“你們留心看著小王子,若有變故,保他一命,千萬別讓他死了。”
幾人應是,謝青問:“誰會想殺小王子?尉遲達摩?”
瑤英搖搖頭:“北戎的人�!�
……
此前,瑤英的幾次提醒讓瓦罕可汗對海都阿陵起了猜忌之心,其他幾位小王子也開始警惕海都阿陵,北戎王室內部矛盾提前爆發(fā)。
金勃是所有王子中最得瓦罕可汗溺愛的兒子,不幸也是最沖動莽撞、志大才疏的那一個,他一直不滿海都阿陵十五歲那年在祭神節(jié)當天搶了他的風頭,屢屢和海都阿陵作對,多次在瓦罕可汗面前言語挑撥。
海都阿陵的苦肉計被識破了,北戎王室必定劍拔弩張,暗流洶涌。
瓦罕可汗年輕時雄心萬丈,帶領部落橫掃草原,迅速壯大崛起。年紀漸長,他的作風趨于謹慎保守,尤其大敗于曇摩羅伽手中后,更是多了心病,行事有些畏首畏尾,優(yōu)柔寡斷。即使知道海都阿陵是個隱患,他也不能在短短幾個月內下定決心殺了和自己情同父子的養(yǎng)子。
一來,瓦罕可汗自詡為神狼的后人,驕傲自負,認為部落中的勇士挑戰(zhàn)首領是天經地義的事,弱肉強食,強者為尊,身為首領,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猜疑就殺了部下。
二來,海都阿陵雖然不是他的親兒子,但是這幾年南征北戰(zhàn),屢立戰(zhàn)功,雄心勃勃,勇猛過人,聲望在其他王子之上。阿陵現在對他畢恭畢敬,還沒有表現出不臣之心,假若他逼人太甚,阿陵振臂一呼,必定從者如云,屆時誰勝誰負還是未定之數。不如先以靜制動,再尋良機。
三來,北戎王室一旦發(fā)生內亂,必定分崩離析,被迫臣服的部族肯定趁機起事,到時候狼煙四起,各個王子自相殘殺,北戎勇士拼殺多年征服的土地只能拱手讓人。
知子莫若父,瓦罕可汗知道自己的幾個兒子既不是海都阿陵的對手,更無率領部族開疆拓土的本事。
他想保住自己的兒子,但他是北戎的可汗,假如他不得不在部族的輝煌、穩(wěn)定、繁榮和兒子的性命中挑選一個的話,他會選擇前者。
所以即使懷疑海都阿陵,瓦罕可汗終究不能下定決心殺了他。
瓦罕的幾個兒子就不同了,他們忌恨海都阿陵已久,恨不能生吃了他。瓦罕可汗遲遲不動手,他們按捺不住了。
金勃就是來高昌借兵的。
瑤英得出這樣的結論,一是基于對北戎王室的了解,二是她知道海都阿陵手刃瓦罕可汗父子的理由就是其他幾位王子設下陷阱謀害他。北戎精銳騎兵效忠于可汗,一般不會參與王子之間的內斗,幾位王子必須尋找外援,而伊娜公主素來和金勃親厚。
她還沒和蘇丹古解釋什么,蘇丹古立馬領會她的意思,決定提前去見尉遲達摩。
金勃一邊掩飾身份,一邊縱容親兵頤指氣使,這一路驕縱跋扈,十分張揚,他的行跡說不定早就被海都阿陵探查到了,海都阿陵心狠手辣,粗中有細,北戎王室的這場動亂很可能已經如箭在弦,各方勢力早已深陷其中,只等迸發(fā)。
他們得趕在金勃進宮之前探探尉遲達摩的口風,還得保住金勃的性命,不能讓他死在海都阿陵手里。
……
瑤英看著廳堂里左擁右抱的金勃,暗暗搖頭。
難怪海都阿陵能以少勝多,一戰(zhàn)除去所有對手。金勃和其他幾個兄弟已經對他下過一次殺手,明知他韜光養(yǎng)晦,假意沉溺于酒色,行事居然還如此大意,生怕沒人知道他來了高昌。
另外幾位王子應該分頭去其他地方求外援了,假如他們和金勃一樣不懂收斂,海都阿陵只怕早已窺破他們的計劃。
說到底,他們目中無人,瞧不起海都阿陵,認為他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不配繼承可汗之位,根本不能和他們相提并論。
殊不知,北戎人對瓦罕可汗忠心耿耿,不代表他們對瓦罕可汗的兒子同樣死心塌地。
樓下琵琶樂聲悠揚歡快,瑤英收回視線,轉身回房。
謝青跟在她身后,小聲道:“我陪公主去王瑤英搖頭:“城中宵禁,人多反而不安全,緣覺熟知城中道路,由他護送我,我不會有事。你留在驛舍照應�!�
他們密會尉遲達摩,要避開耳目,人越少越好。
謝青皺了皺眉,見瑤英意志堅決,沉聲應是。
約定出發(fā)的時間到了,瑤英收拾好隨身的東西,戴上面罩,把整張臉蒙起來,只露出一雙眼睛,跟著緣覺從二樓窗戶離了驛舍。
瑤英不會功夫,翻下土臺的時候腳底滑了一下,緣覺嚇了一跳,伸手拉她,卻來不及,如銀月華下一道人影閃過,長臂一展,接住瑤英,抱著她飛快躍下陡峭的土臺。
是蘇丹古。
耳邊風聲呼呼,瑤英靠在蘇丹古堅實的胸膛上,借著清冷月色打量他面具底下輪廓分明的下巴。
大概在他眼里,她和其他親兵沒什么區(qū)別。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藥味。
瑤英忍不住嗅了嗅,聞不出是什么藥。
她還在走神,雙腳已經穩(wěn)穩(wěn)地落在雪地上,吱嘎一聲輕響,蘇丹古放下她,轉身去牽馬,動作利落干脆。
瑤英心里有鬼,身子晃了晃,差點一頭栽倒在雪地里。
蘇丹古回頭看她,夜色下,碧眸如兩汪清水,落在她臉上的視線仿佛帶了幾分力道。
瑤英一陣心虛,心跳驟然加快,雙頰微微發(fā)燙。
緣覺站在院墻下,看看蘇丹古,又看看瑤英,神情茫然。
瑤英被蘇丹古的眼神看得頭皮發(fā)麻,趕緊站穩(wěn),一派云淡風輕,幾步走到駿馬旁,蹬鞍上馬,動作太快,忽然覺得頭有點暈,連忙挽緊韁繩。
幾息后,她感覺蘇丹古的視線從自己身上挪開了。
三人先趁著夜色騎馬出了長街,然后步行�,幱⒉徽J識路,緊緊跟在緣覺身后,七拐八拐繞了很久,地勢似乎越來越低。半個時辰后,終于來到一處狹窄的深巷前,緣覺叩響門扉,有人來應門,兩人低聲用梵語對了暗號,門從里面拉開了。
緣覺領著瑤英進去,她回頭一看,發(fā)現蘇丹古不見了。
這人總是神出鬼沒的。
她按下疑惑,和緣覺一起進王寺殿宇寬闊,青石鋪地,燈燭輝煌,籠下幽幽的廓影,暗夜中,墻上的壁畫顯得面目猙獰。
瑤英發(fā)現王寺的布局和中原的很像。
兩人跟著引路人穿過長廊和幾座空蕩蕩的庭院,來到一處幽靜的禪房前,引路人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小聲對緣覺道:“國主說佛子的客人就是他的客人,請二位稍等,國主馬上就過來。”
緣覺和瑤英舉步往里走,剛剛踏上石階,緣覺的耳朵突然動了動,猛地剎住腳步,一把拉住瑤英的胳膊。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突兀的尖叫聲忽然響起,如冷水入油鍋,瞬時打破如水般岑寂的靜夜。
空氣凝固了片刻。
隨即,整座寺廟都被喚醒了,夜鳥被驚起,拍打著翅膀飛向高空,叫喊聲四起,四面八方都是紛雜的腳步聲,護衛(wèi)、僧兵紛紛沖出房門,撲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星星點點的火把匯成幾條巨龍,很快包圍了院子。
緣覺大怒,抓住引路人,扼住他的喉嚨:“有埋伏?”
引路人回過神,慌忙否認:“國主向來尊敬佛子,佛子的使者前來,國主不勝欣喜,怎么會行此卑鄙之事?今晚寺中戒嚴,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緣覺不信,挾持著引路人飛快退出庭院。
兩人飛快退出院子,前方細微腳步聲踏響,一道人影朝他們飛掠過來,聽聲音是個高手,眼看人影越來越近,緣覺冷汗淋漓,擋在瑤英跟前,正想拿引路人為質,那人躍下長廊,月光落到他臉上,映出那張夜叉面具。
緣覺松口氣,頓覺心神歸位,小聲喊了幾句梵語。
蘇丹古回了一句,直接拉起瑤英。
瑤英知道事情緊急,一聲不吭地跟上他。
緣覺應是,抓著引路人,問:“將軍,怎么處置他?”
引路人瑟瑟發(fā)抖,求饒道:“我以佛陀立誓!我們國主絕沒有設下陷阱!你們是佛子的使者,我們國主怎敢陷害諸位?諸位好漢饒命!佛子慈悲為懷,你們錯殺了好人,佛子日后知曉,一定會怪罪你們的!”
身后有腳步聲傳來,有人高喊著“那邊有人”追了上來,刀光閃爍。
蘇丹古抱起瑤英,道:“一起帶走�!�
緣覺點點頭,抓著引路人飛竄到一處院墻上,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另一邊,蘇丹古抱著瑤英掠過一排排屋脊,利落地甩開追兵,落到一處僻靜的窄巷里,喊殺聲已經聽不見了,井旁系了一匹馬,他帶著瑤英上馬,兩人共乘一騎,馳過幽深的巷道,在一處街角停了下來。
不遠處人聲鼎沸,火光沖天。
瑤英順著蘇丹古的視線看去,手腳冰涼:那是驛舍的方向!
第69章
生病
大火熊熊燃燒,濃煙滾滾。
看火勢,整個驛舍已經燒得不成樣子,有人在烈火中叫喊嘶吼,悲切凄厲,歇斯底里。
瑤英想起留在驛舍的謝青和其他親兵,頭暈目眩,背上滲出一層冷汗。
夜風吹過,她身子輕輕戰(zhàn)栗起來。
耳畔一道聲音響起:“驛舍的人出城了,放火是為了向我們示警,有人夜襲�!�
冷淡得不帶一絲煙火氣,又有種能安撫人心的平靜。
瑤英心口驀地一松,徐徐地吐出一口氣。她相信蘇丹古,他話不多,既然這么說,一定有七八分的把握。
他和親兵之間肯定有什么約定的暗號。
瑤英慢慢回過神來,“夜襲的人是沖著我們來的?尉遲達摩走漏了消息?”
蘇丹古搖頭。
腦海里一道雪亮電光閃過,瑤英一震,“他們是沖著金勃來的!莫非海都阿陵已經來高昌了?”
尉遲達摩只知道他們是曇摩羅伽派來的使者,還不清楚他們的身份,他為人圓滑,能屈能伸,年年向王庭遞送國書,用詞謙卑,不會無緣無故得罪曇摩羅伽,至少不會在密會之前就下手殺了他們,夜襲的人應該另有主使。
瑤英只能想到海都阿陵。
蘇丹古道:“未必是他親自動手。”
瑤英點點頭,想起金勃身邊那幾個跋扈張揚的護衛(wèi),一個念頭飛快騰起,道:“說不定金勃出發(fā)的時候,海都阿陵已經在他身邊安排了殺手,等金勃到了高昌以后,殺手立刻動手,海都阿陵人在北戎,不僅可以洗去嫌疑,還能嫁禍給尉遲達摩。”
瓦罕可汗重視狼族子孫的榮譽,不愿背后傷人,海都阿陵可沒有這個忌諱,何況金勃他們曾幾次設下陷阱謀害他的性命,要不是他勇武過人,早就死在幾兄弟手里了。
瑤英雙眸掠過一絲驚駭,喃喃地道:“假如海都阿陵在每個王子身邊都安排了殺手……”
王子們瞞著瓦罕可汗借援兵除掉海都阿陵,海都阿陵將計就計,留在北戎,暗中派殺手潛伏在王子們身邊。
這樣一來,他不僅神不知鬼不覺除掉了對手,還能借此事逼迫尉遲達摩這樣的人和他聯(lián)手,等瓦罕可汗反應過來時,已經無力挽救。
瑤英越想越覺得心驚肉跳。
海都阿陵野心勃勃,一旦取代瓦罕成為新的北戎可汗,必定會揮師踏平中原。但愿謝青記得她的囑咐,救下了金勃,金勃雖然蠢鈍,到底是瓦罕親子,說不定能派上點用場。
蘇丹古撥轉馬頭,帶著瑤英穿過一條條空蕩蕩的巷道,他反應靈敏,總能避開巡視禁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