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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有人在屋頂行走!

    瑤英側(cè)耳細(xì)聽,院子里傳來幾聲悶響,接連有人倒地,謝沖叫了一聲,不知被什么人打斷了,喊聲戛然而止。

    長廊腳步聲紛雜,窗前人影晃動。

    瑤英心口怦怦直跳,摸黑翻出匕首,爬起身,光腳下地,躡手躡腳躲到門后。

    吱嘎一聲,門閂被從外面挑開,一雙手推開門,幾道黑影鉆入屋中,直接向著床榻奔去。

    “公主!”

    謝青、謝鵬的爆喝聲傳來,院子里一片閃動的刀光劍影,親兵一邊大吼,一邊和身著夜行衣的人纏斗,長廊里里外外都是人。

    瑤英躲在門后,手里緊緊攥著匕首。

    那幾道黑影奔到長榻邊,掀開薄毯,沒看到瑤英,立刻轉(zhuǎn)身四下里搜尋。

    其中一道黑影瞇了瞇眼睛,猛地一個轉(zhuǎn)身,身形一閃,眨眼間高大威猛的身軀已經(jīng)抵在瑤英跟前,猿臂一伸,大手牢牢攥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

    咔噠一聲脆響,瑤英雙手直顫,手中匕首落地。

    那人猙獰的面具后傳出幾聲低笑,笑聲透著一股狂放不羈:“文昭公主,你總喜歡躲在門后這種地方�!�

    瑤英渾身血液凝住,對上那雙淺黃色的銳利眸子,睜大眼睛:海都阿陵!

    海都阿陵嗤笑,粗糙的手指掐住瑤英的下巴,輕蔑地道:“我說過,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瑤英牙齒咬得咯咯響,想要掙開他的雙臂,卻手腳僵直,一動都動不了。

    海都阿陵低笑,俯身抱起她,泛著金光的眸子里滿是征服獵物的欲望:“公主,在外面玩夠了,該回去了�!�

    他抱著瑤英踏出長廊,幾步躍上院墻,身影幾個起落,動作敏捷,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掠過一排屋頂。

    謝青幾人眼睜睜看著瑤英被帶走,目眥欲裂,提刀追趕,被其他帶著面具的人纏住,一番苦斗,再抬頭時,眼前一片如銀月華,哪里還有瑤英的影子?

    “公主!”

    謝沖焦急地大吼。

    瑤英被帶出王宮,早已聽不見親兵們急切的呼喊聲,耳邊只有呼呼的風(fēng)聲和海都阿陵沉穩(wěn)緩慢的呼吸,他結(jié)實有力的猿臂緊緊地攬著她,鐵箍一樣,勒得她無法動彈。

    她輕輕哆嗦,眼看離王宮越來越遠(yuǎn),凝聚全身力氣,一口咬向海都阿陵的脖子。

    海都阿陵輕笑,靈巧地避開,捉住她的下巴,熱氣噴在她鼻尖:“幾日不見,公主怎么學(xué)會咬人了?”

    就在此時,清冷的月色下忽然閃過一道斑斕的金色弧光。

    海都阿陵敏銳地覺察到危險,瞳孔猛地一縮,抱緊瑤英,縱身一躍。

    那道弧光比他的動作更快,轉(zhuǎn)瞬間已經(jīng)追上他,聳身撲到他背上,尖利的爪甲劃下。

    堅硬柔韌的皮甲被劃開,衣衫盡裂。

    海都阿陵悶哼一身,猿臂肌肉扭曲,一掌凌空拍出,身形微晃,甩開黑影,跳到一處屋脊瓦頂上,回頭冷冷地盯視著那道黑影。

    瑤英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一只花色斑斕的獵豹從黑暗中緩緩邁步而出,身形矯健,姿態(tài)輕盈優(yōu)雅,黃色雙瞳閃著奇異的磷光。

    海都阿陵揭開臉上面具,面目猙獰,放下瑤英,拔刀出鞘,眼神陰冷:“蘇丹古,我早就想會會你了!”

    幾聲屋瓦震動輕響,花豹抬起尾巴,朝東邊跑去。

    月色清淺,夜風(fēng)呼嘯,粼粼閃爍的月光下,一道高挑瘦削的身影立在一處屋頂上,手里提了把長刀,一身玄衣,面容可怖,沉靜淡漠,似要和無邊的岑寂夜色融為一體。

    就像從鬼蜮中走出來的修羅,冷冽肅殺,兇猛無情。

    海都阿陵冷冷地看著他,抬起長刀。

    蘇丹古迎風(fēng)而立,一動不動,玄色衣衫獵獵飛揚(yáng),勾勒出勁瘦身形,身姿瘦削,卻蘊(yùn)滿積蓄的力量,渾身上下滿是彪悍雄渾的張力。

    瑤英怔怔地看著他。

    海都阿陵上前,一聲輕斥,欺身上前,凝定不動的蘇丹古忽然拔刀而起,身影如兔起鶻落,刀光閃爍,兩道矯健的身影纏斗在一起。

    瑤英站在屋脊上,被風(fēng)吹得左搖右擺,心臟狂跳,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兩人。

    海都阿陵身形敏捷威猛,上前猛攻,刀刀帶著兇猛力道。

    蘇丹古凌厲兇狠,氣勢磅礴,每一刀的斬殺都狠辣無比,下手毫不留情,轉(zhuǎn)身騰挪間又有種森嚴(yán)高古的從容沉穩(wěn),隱隱中帶著一種悲憫之味。

    兩人過了一百多招,仍然不分上下,兩股力道激蕩沖撞,屋瓦碎裂,塵土簌簌掉落。

    海都阿陵心氣浮躁,久戰(zhàn)無果,勃然大怒,將蘇丹古逼退至角落,一聲清喝,渾身肌肉爆起,舉起長刀,一刀斬向蘇丹古。

    這一擊凝聚了他的全部氣勢,如泰山壓頂,佛擋殺佛!

    瑤英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蘇丹古長身而立,面容沉凝,左手長刀一橫,氣勢如虹,帶著洶涌澎湃的凌云霸道,竟然硬生生地劈開了海都阿陵的攻勢!

    海都阿陵后退了一步,又是一聲悶哼,嘴角有血絲溢出。

    他掃一眼身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人沒有追上來,目光陰沉,猛地后退幾步,掠到瑤英身邊,勾住她的腰,轉(zhuǎn)身就逃。

    “蘇丹古,來日戰(zhàn)場相見,我們再比一個高下!”

    瑤英還沒來得及呼救,身后一陣兇猛刀風(fēng)襲來,衣袍獵獵聲中,蘇丹古幾個縱身追了上來,身影如鬼魅,一刀斬向海都阿陵的右臂。

    海都阿陵心驚肉跳,閃身躲開長刀,蘇丹古欺身上前,抓住瑤英的肩膀,將她攏入懷中。

    瑤英感覺眼角一道寒芒閃過,大聲道:“小心!”

    一把短刀從海都阿陵的袖子里鉆了出來,直指蘇丹古!

    蘇丹古一聲不吭,高大的身影飛撲上前,似蒼鷹搏兔,右手勾住瑤英的腰肢,和海都阿陵錯身而過,左手一掌劈出,掌風(fēng)兇猛,勢不可擋。

    海都阿陵雙眼微瞇,收起短刀,直往后掠。

    瑤英肉跳心驚,一身的冷汗,慌亂之中攬住蘇丹古的脖子,渾身緊緊貼在他的胸膛上,輕輕發(fā)抖。

    蘇丹古抱著她飛快掠過屋頂,停在一處院墻上,轉(zhuǎn)身,望向海都阿陵。

    “文昭公主是王的摩登伽女,再有下次,我下手不會留情�!�

    他一字字道,聲音沙啞。

    海都阿陵面色陰沉如水,看一眼縮在蘇丹古懷里的瑤英,嘴角抽搐了幾下,轉(zhuǎn)身揚(yáng)長而去。

    第54章

    承認(rèn)

    天穹高遠(yuǎn)岑寂,月光灑下一片如銀麟般閃爍的清冷銀輝,夜風(fēng)襲來,拂過薄衫底下的肌膚,冰涼似雪。

    蘇丹古抱著瑟瑟發(fā)抖的瑤英,矯捷的身影在王宮巍峨的輪廓暗影間閃轉(zhuǎn)跨跳,花豹跟在他們身后,探爪的動作輕盈優(yōu)美。

    漸漸有嘈雜人聲傳來,嗖嗖幾支利箭破空而至,冷厲的呼嘯聲近在咫尺。

    瑤英心里一陣緊張,手指不由得攥緊蘇丹古的衣袍。

    他一言不發(fā),將她護(hù)在懷中,橫臂舉刀,劈開凌亂撲來的箭矢,跳下院墻,落在一株沙棗樹叢旁。

    一墻之隔的院落,有人對著放箭的人大喊大叫:“看清楚了!那是攝政王!”

    放箭的衛(wèi)兵嚇得直哆嗦,頓時亂成一團(tuán),叫嚷聲四起。

    環(huán)在肩上的堅實臂膀收了回去,瑤英被放了下來,赤著的雙足落在冰冷的泥地上,涼意直往上躥。

    身后一聲壓抑的悶哼。

    瑤英眼皮一跳,回頭看去。

    蘇丹古捂著胸口后退了一步,衣袍劃過沙棗樹枝,銀白色花朵簌簌飄落。

    “你受傷了?”

    瑤英嚇一跳,伸手去扶蘇丹古,他剛才抱著她和海都阿陵對敵的時候,海都阿陵袖中抖出一把短刀,他怕她被短刀刺中,身形突兀折轉(zhuǎn)擋住了那一擊,當(dāng)時可能受了內(nèi)傷。

    蘇丹古微微踉蹌。

    瑤英搶上前,扶住他的胳膊,覺得他可能聽不懂自己情急之下說出的漢文,改用胡語又問一遍:“你受傷了?”

    蘇丹古穩(wěn)住身形,撩起眼簾,淡淡地看她一眼,疤痕遍布的臉丑陋猙獰,一雙無情的深碧色眼瞳,仿佛浩瀚燦爛的星空,冷冽淡漠,無悲無喜。

    瑤英忽然覺得眼前站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柄寒光凜凜的刀。

    一柄無情無欲,專為殺戮而生的刀。

    兩人四目相接。

    瑤英蹙眉仰望蘇丹古,臉上毫無恐懼厭惡之色,只有真誠的關(guān)切和感激,月光落進(jìn)她清澈修長的雙眸,眼底有暉光閃動,秋水瀲滟,溫柔嬌媚。

    蘇丹古的眼睛卻是一片靜水幽寂,毫無波瀾。

    對視了片刻,瑤英繼續(xù)輕聲問:“蘇將軍,你哪里受傷了?”

    院門處傳來雨點(diǎn)似的腳步聲,身著戎裝的阿史那畢娑帶著衛(wèi)兵們趕了過來,沖進(jìn)庭院。

    衛(wèi)兵看到地上的箭矢,再看一眼蘇丹古猙獰的臉,面面相覷,畏縮著不敢上前。

    畢娑踏過滿地亂箭,一臉焦急地奔上前,目光落在瑤英攙著蘇丹古的手上,眉頭緊皺。

    “宮中護(hù)衛(wèi)不力,讓公主受驚了�!彼幱⑿α诵�,回頭示意兩個衛(wèi)兵,“送公主回去休息�!�

    瑤英眼神脧巡一圈。

    畢娑知道海都阿陵會闖進(jìn)王宮,所以才會帶這么多人趕過來救她。

    瑤英若有所思,看蘇丹古能站穩(wěn)了,道:“多謝蘇將軍�!�

    蘇丹古沒有做聲,可怖的臉孔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瑤英收回手,轉(zhuǎn)身離開。

    “公主,等等!”

    畢娑追了上來,低頭看著瑤英。

    瑤英半夜驚醒,沒穿外袍,一身輕薄里衣,料子是從中原帶來的,薄如蟬翼,輕盈透明,月色輕籠而下,綽約身姿若隱若現(xiàn),薄紗透出纖細(xì)柔軟的腰肢,剛才掙扎時衣領(lǐng)敞開了一半,一抹晶瑩白嫩的雪肩露在外面,比羊脂還要滑潤粉膩,隱隱有股幽香縈繞。

    院中衛(wèi)兵眼神游移,全都在偷偷看她。

    畢娑看著瑤英雪白的肩,眉頭擰得更緊。

    瑤英覺察到自己的狼狽,笑了笑,攏好衣襟,動作自然,毫不忸怩。她光著腳跳下床躲起來,反應(yīng)已經(jīng)很快了,可惜還是被海都阿陵甕中捉鱉,他把她當(dāng)獵物,已經(jīng)摸清她逃跑的習(xí)慣了。

    畢娑原以為瑤英會露出難為情的羞窘之態(tài),或是嚇得淚水漣漣,沒想到她居然在笑,目露詫異。

    “公主,你在發(fā)抖�!�

    他解下身上的白袍,籠在瑤英肩膀上,握住她的肩膀,柔聲道,“公主不必害怕,我會整晚守在這里。”

    衛(wèi)兵們瞠目結(jié)舌地望著他:將軍果真風(fēng)流倜儻,這個時候了還不忘獻(xiàn)殷情!

    瑤英冷得直哆嗦,也不和畢娑客氣,攏緊披肩,道:“多謝�!�

    畢娑目送她走遠(yuǎn),眼神溫和,直到她婀娜的背影消失在院門旁,轉(zhuǎn)身看向蘇丹古,嘴角輕翹。

    “攝政王,多謝你救下文昭公主,我剛才真怕她被海都阿陵劫走了。”

    他仿佛很后怕,拍了拍胸口,朗聲道。

    蘇丹古不語,還刀入鞘,抬頭掃一眼庭院。

    眾人被他這個眼神看得心頭發(fā)憷,顫顫巍巍地跪了下去。

    畢娑也單膝跪地,恭敬地道:“攝政王,我們抓了八個人,殺了五個,兩個自盡,一個都沒放跑!”

    他率隊埋伏在李瑤英的居所附近,聽到響動就趕過去了。

    蘇丹古點(diǎn)點(diǎn)頭,玄色袍角從眾人眼前掃過,高挑挺拔的身影走進(jìn)長廊,融進(jìn)黑夜之中。

    花豹搖著尾巴跟了過去。

    不一會兒,腳步聲消失了。

    如修羅鬼魅一般,來去無蹤影。

    剛才慌亂中朝蘇丹古放箭的幾個衛(wèi)兵面面相顧,抖如篩糠:“攝政王是不是動怒了?不會治我們的罪吧?”

    他們真不是故意的,看到一個身影抱著公主,他們還以為是海都阿陵呢!誰能想到神出鬼沒的攝政王會突然現(xiàn)身?

    攝政王千萬別砍他們的腦袋�。�

    畢娑站起身,一腳踹向衛(wèi)兵:“下次都給我放警醒點(diǎn)!要是誤傷了攝政王怎么辦?弓箭手全給我去刑堂領(lǐng)罰,一人十棍!”

    眾人不敢討?zhàn)�,磕頭應(yīng)是,挨十棍總比掉腦袋好��!

    衛(wèi)兵請示畢娑:“將軍,派誰去佛寺稟報王?”

    是王讓他們警戒的,現(xiàn)在他們抓著了人,應(yīng)該先稟報王。

    畢娑搖搖頭:“不用派人去佛寺……攝政王會親自向王稟報�!�

    ……

    瑤英回到院子。

    謝青、謝沖立刻沖了過來,他們和衛(wèi)兵一起制服了海都阿陵的部下,正準(zhǔn)備出去找她。

    謝沖怒道:“沒想到海都阿陵還不死心,公主住在王庭王宮,他居然還敢來以身涉險。”

    瑤英換了身厚實的夾袍,道:“佛子很少住王宮,王宮守衛(wèi)不嚴(yán)�!�

    海都阿陵出現(xiàn)在辯經(jīng)大會上的時候她就知道對方來者不善,所以深居簡出,不踏出宮門一步,北戎使團(tuán)離開后又等了兩天才敢出宮走動,不料這一次海都阿陵比從前更有耐心,等到今晚才動手。

    瑤英想起海都阿陵親自馴養(yǎng)的那只白隼阿布,他喜歡征服獵物的感覺,不會輕易放過她。

    “現(xiàn)在得盡快想辦法把消息傳回中原……”瑤英喃喃,“也不知道阿兄的傷好了沒有……他性子急躁,誰的規(guī)勸都不聽……”

    她想李仲虔,又怕李仲虔遇上海都阿陵,重演悲劇。

    瑤英吹了半夜的冷風(fēng),面色蒼白,雙唇淡青,身上輕輕戰(zhàn)栗。

    謝沖幾人對望了一眼,不忍嚇著她,笑道:“公主安心,秦王肯定會安然無恙的!公主今晚受驚了,早些歇息,海都阿陵再敢來,我們剁了他的手�!�

    瑤英收起惆悵,朝眾人一笑,打發(fā)他們出去,一個人坐在幽暗的屋中,一邊輕輕揉著被砂礫磨得傷痕累累的腳丫,一邊靜靜思索。

    謝青這回不敢讓瑤英離開她的視線,守在屋中角落里,盤腿而坐,閉目睡去。

    第二天,阿史那畢娑過來探望瑤英,再三向她保證,王宮已經(jīng)加強(qiáng)警戒,海都阿陵的部下死的死,被抓的被抓,他絕不敢再夜闖王宮。

    瑤英謝過他昨晚帶兵施以援手,直接問:“將軍是不是早就知道海都阿陵會來?”

    畢娑愣住了。

    瑤英眼波盈盈,平靜地看著他。

    畢娑和她對視了一會兒,收起玩笑之色,點(diǎn)點(diǎn)頭:“不錯,攝政王知道海都阿陵還潛伏在圣城,吩咐我們加強(qiáng)警戒,以免海都阿陵劫走公主�!�

    瑤英一怔。

    她以為昨排下伏兵的人是畢娑,原來是蘇丹古?

    不愧是執(zhí)掌軍政、震懾幾大貴族的攝政王,果然心細(xì)如發(fā),暗中提防著海都阿陵。

    畢娑撓撓頭皮:“公主,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實在是怕嚇著你,所以沒有事先提醒你。攝政王不知道海都阿陵會不會來、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來,如果先告訴公主了,公主難免寢食難安,日夜憂懼�!�

    瑤英滿不在乎地一笑,搖搖頭:“我不會為這個生氣……”

    她話鋒一轉(zhuǎn),“不過希望將軍以后還是不要瞞著我,海都阿陵想劫走的人是我,我就是最好的誘餌,假如將軍早點(diǎn)告知我,我可以和將軍里應(yīng)外合,說不定能捉住海都阿陵�!�

    畢娑臉上神情震動,沉默了很久。

    瑤英朝他微笑,眉目艷麗。

    畢娑避開她的視線,問:“公主有沒有想過,我們可以里應(yīng)外合殺了海都阿陵,那公主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海都阿陵不會無緣無故出使北戎,攝政王一定有所察覺,所以昨晚沒有痛下殺手。”

    畢娑回頭看著瑤英,俊朗面孔掠過異樣神色。

    公主說對了,王庭現(xiàn)在不宜和北戎開戰(zhàn)。中軍對曇摩羅伽忠心耿耿,左軍、右軍、前軍、后軍卻掌握在各大貴族手中,剛剛經(jīng)歷了幾場大戰(zhàn),人心浮動,又到了耕種的季節(jié),兵源不足。

    戰(zhàn)后盛大的法會既是為了慶祝勝利,也是為了安撫人心,威懾大臣,穩(wěn)定朝政。

    昨晚他之所以不提前告知李瑤英,就是怕這位大魏公主恐懼之下攪亂他們的計劃,把整個王庭拖入泥沼。

    畢娑嘆口氣,朝瑤英抱拳,神情嚴(yán)肅:“公主,對不起。”

    他知道海都阿陵對公主勢在必得,卻不能殺了那個人讓公主安枕,有什么臉面自稱是公主的朋友?

    瑤英站起身,立在廊下,朝畢娑還了一禮,道:“將軍,我受佛子庇護(hù),又和佛子結(jié)盟,王庭安穩(wěn),我才能安全,我不會不顧大局,也不會狂妄到要求貴國為我殺了北戎王子�!�

    和高昌結(jié)盟是為了以后打算,于她于王庭都有益處,她還沒天真到認(rèn)為曇摩羅伽會為她這個不相干的人下令殺了海都阿陵。

    而且海都阿陵是北戎一等一的高手,哪是那么好殺的?

    曇摩羅伽救了她,派衛(wèi)兵護(hù)衛(wèi)她,防備海都阿陵,她已經(jīng)很感激了。

    畢娑凝望瑤英,眸光閃動,一改之前的輕狂散漫,身姿挺直,道:“公主也不必太客氣,公主救了王,就是救了整個王庭。我現(xiàn)在雖然不能殺了海都阿陵,將來若是戰(zhàn)場上遇見,一定殺了他!”

    瑤英莞爾,道:“現(xiàn)在不能殺了海都阿陵……不過也不能就這么讓他安穩(wěn)地回到北戎。”

    畢娑嘴角勾起:“公主放心,海都阿陵夜闖王宮,我們抓不住他,沒有證據(jù),可是他的人卻落到了我們手里,攝政王吩咐了,這就把那些人送去北戎,瓦罕可汗一定會震怒�!�

    瑤英頷首。

    這確實是個辦法,瓦罕可汗比海都阿陵講信義,而且心里已經(jīng)將曇摩羅伽視作他的克星,不敢和王庭開戰(zhàn)。

    不過還有一個更好、更惡毒的法子。

    瑤英示意親兵取出她昨晚整理好的藥材:“昨晚蒙攝政王搭救,我欲當(dāng)面向攝政王道謝�!�

    畢娑眼神閃爍,笑道:“攝政王行蹤不定,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

    瑤英也笑了笑:“那就請將軍代為傳一句話�!�

    畢娑神色遲疑,還未張口,一名衛(wèi)兵連滾帶爬地沖進(jìn)庭院,“海都阿陵來了!”

    眾人大驚,親兵護(hù)衛(wèi)慌忙抓起兵器,做出防衛(wèi)的動作。

    畢娑臉色一變,安撫瑤英:“公主不必害怕,海都阿陵孤身一人,不敢亂來。”

    說完,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瑤英定住心神,回避到二樓隱蔽的閣塔中等消息。

    不一會兒,衛(wèi)兵折返,告訴瑤英,海都阿陵現(xiàn)在就在王宮。

    他昨晚落敗后沒有逃之夭夭,而是找了個地方休整一夜,今天一大早大搖大擺出現(xiàn)在驛館門前,說他回北戎的路上遇到劫匪,身邊親兵都死了,要求王庭送他馬匹干糧,再派人護(hù)送他回牙帳。

    謝沖摩拳擦掌:“這人真是膽大包天,他不怕我們殺了他?”

    瑤英蹙眉。

    海都阿陵渾身是膽,這么做是以退為進(jìn),他身邊沒了親兵護(hù)衛(wèi),怕蘇丹古追殺他,干脆亮出使者身份,要求王庭送他回北戎,如此一來,他不怕王庭暗下殺手。昨晚夜闖王宮的事他可以抵死不承認(rèn)。

    果然,衛(wèi)兵過來傳話,海都阿陵是北戎使者,朝中大臣不想生事,為他準(zhǔn)備了馬匹。

    衛(wèi)兵道:“公主,海都阿陵王子說臨走之前想見您,您你說幾句話。阿史那將軍說,您可以去,也可以不去�!�

    謝沖幾人一躍而起,臉上漲得通紅:“休想!”

    瑤英沉吟片刻,站起身。

    見就見吧,海都阿陵現(xiàn)在不能對她怎么樣,她想知道海都阿陵的真實目的。

    海都阿陵換了身裝束,辮發(fā)披肩,一襲彩錦半臂錦袍,倚在廊柱旁,長腿微曲,肩背肌肉虬張。

    大臣站在一邊觀望,畢娑領(lǐng)著王庭衛(wèi)兵和海都阿陵對峙,刀光閃爍,長槍如林。

    整個院子的氣勢卻都凝聚在海都阿陵一個人身上。

    他看到瑤英,嘴角一勾,朝她走過來:“公主真是好本事好手段,高高在上的佛子為你破格,現(xiàn)在連蘇丹古都出手救你�!�

    瑤英面色如常:“王子就是要和我說這些話?”

    海都阿陵淺黃色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的臉,光艷動人,豐肌雪膚,笑起來的時候燦如春華,一雙明媚修長的眸子,眼角微翹時不自覺流露出幾分動人心魄的柔媚,卻唯獨(dú)對他冷若冰霜,從不會在他面前展現(xiàn)出嬌柔嫵媚的一面。

    “我不明白�!彼p眼微瞇,“我是北戎最強(qiáng)壯英勇的勇士,你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拒絕我?”

    在北戎,最漂亮的女人屬于最強(qiáng)壯的男人,為什么文昭公主不愿意臣服于他?

    海都阿陵嗤笑一聲。

    “昨晚蘇丹古那個丑八怪來救你,你扒在他身上,扒得那么緊……難道我還不如一個丑八怪?”

    瑤英淡淡地道:“人的美丑不在相貌,蘇將軍為國征戰(zhàn),守護(hù)一方安穩(wěn),賞罰分明,公正無私,我敬佩將軍。王子這樣的人雖然俊朗風(fēng)流,在我看來,不過尋常�!�

    海都阿陵咧嘴笑了笑,目光陰沉:“我義父當(dāng)年喜歡上一個女人,前去求親,那個部落的酋長看不起我義父,拒絕了我義父。我義父沒有氣餒,一個月后,率眾偷襲那個部落,殺光部落的男人,當(dāng)著女人的面殺死她的父親和八個兄弟。”

    “那個女人就是我的義母,她嫁給我義父,為我義父生了十個孩子,她敬愛我義父,我義父就是她的天。”

    在北戎,男人想要娶一個女人,就該不擇手段,殺光所有阻攔他的人,哪怕那些人是女人的親兄弟。

    北戎的女人只臣服于英勇的男人,她們生來就該張腿被男人占有,為男人生兒育女。

    “這世上最漂亮的女人應(yīng)該屬于我。”海都阿陵眼中閃爍著淺金色的光,“公主,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不在乎李瑤英現(xiàn)在屬于曇摩羅伽還是屬于蘇丹古,又或者兩人都成了她的裙下之臣,北戎男人不在意女人的貞潔,他們搶掠土地,征服異族,占有美麗的女人。

    文昭公主現(xiàn)在不屬于他,遲早還是會落到他手里。

    瑤英一語不發(fā),一旁的畢娑勃然變色,提刀就要沖過來。

    突然,一道冷厲的腥風(fēng)狂卷而過,黑影從天而降,一雙黑色的尖利爪子直直朝著海都阿陵的臉抓去。

    海都阿陵猝不及防,下意識抬臂橫擋,還是慢了一步,鐵鉤似的鷹爪從他臉上劃過,頓時鮮血淋漓。

    兩聲冰冷的清唳響起,一只巨大的蒼鷹從眾人眼前掠過,展翅飛向高空。

    眾人目瞪口呆。

    幾個衛(wèi)兵反應(yīng)過來,神情激動:“那是王的鷹!”

    話音未落,院門開啟,幾個身著法衣的僧人和藍(lán)衫士兵走了進(jìn)來,為首的人正是曇摩羅伽的親衛(wèi)緣覺。

    他立在長廊前,望著一臉怒容的海都阿陵,朗聲道:“文昭公主是王的摩登伽女,受王的庇護(hù),請王子注意言辭,若再有冒犯,定不輕饒!”

    庭院陡然安靜下來,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眾人屏息凝神,一臉駭然。

    畢娑滿臉不敢置信,臉色慘白。

    瑤英也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

    昨晚蘇丹古對海都阿陵說出這句話,是為了逼退海都阿陵,當(dāng)時沒有其他人在場,這句話不會傳出去。

    現(xiàn)在緣覺當(dāng)眾說出這句話,還是對著北戎使者海都阿陵說的,不就等于承認(rèn)她的身份?

    她說自己愿意效法摩登伽女,這沒什么,世人只當(dāng)她愛慕曇摩羅伽愛到癡狂。

    曇摩羅伽自己當(dāng)眾承認(rèn)這個說法,意義就不一樣了!

    瑤英渾身血液凝住,腦子里嗡嗡一片響。

    一片詭異沉重的岑寂中,海都阿陵這個北戎人最先反應(yīng)過來,瞳孔縮了縮,看著瑤英,冷笑:“公主好手段!”

    言罷,揚(yáng)長而去。

    這個時候,根本沒人在意海都阿陵說了什么。

    院子里的所有人,大臣,衛(wèi)兵,侍者,僧人,畢娑……所有人扭動脖子看向瑤英,動作僵硬,眼神驚駭。

    幾百道視線一瞬間全涌了過來,刀子似的,帶著嗖嗖的冷冽刀風(fēng),扎得瑤英頭暈?zāi)垦!?br />
    她勉強(qiáng)定住心神,朝緣覺看了過去。

    緣覺看著她,一字一字道:“從今天開始,公主搬入佛寺居住,隨寺中僧人修習(xí)佛法。”

    瑤英心頭震動,感覺落在身上的視線變成了一把把有形的刀子,割得她生疼。

    第55章

    同居

    從王宮去佛寺一定會經(jīng)過城中最繁華的坊市長街,路上人流如織,車水馬龍。

    當(dāng)瑤英乘坐的馬車在藍(lán)衫白袍騎士的簇?fù)碇须x開王宮時,即使隔著厚厚的氈簾,她也能聽見道旁如海浪般一波蓋過一波的巨大議論聲。

    她盤腿而坐,眼前浮現(xiàn)出般若那張駭然欲絕的臉。

    以前只是流言蜚語,現(xiàn)在好了,她不僅褻瀆了他們心目中的神,還要和他們的神住在同一間屋檐下。

    這和她預(yù)想的不一樣。

    瑤英雙手托腮,還沒緩過神來。

    曇摩羅伽默許她留在王宮,對她來說已經(jīng)是最好的庇護(hù),現(xiàn)在他公開承認(rèn)她的身份,別說般若他們驚心裂膽,她也始料未及。

    她自己厚著臉皮纏上來,王庭民眾只當(dāng)她是個為愛癡狂的怨女。曇摩羅伽允許她入住佛寺,意義就非同一般了。

    瑤英回想上次見到曇摩羅伽的情景,法會上的他高潔出塵,讓世間濁物黯然失色。

    曇摩羅伽在救她。

    海都阿陵不肯善罷甘休,她日夜提防。這一次海都阿陵冒險夜闖王宮,讓她明白王庭也不安全了,正在發(fā)愁,曇摩羅伽來幫她了。

    初見時,她在萬軍之前說出效仿摩登伽女的請求,曇摩羅伽勒馬陣前,碧色雙眸淡淡掃她一眼,不置可否。

    現(xiàn)在他給出了答案。

    他答應(yīng)了。

    遲了幾個月,但是雷厲風(fēng)行,前天晚上海都阿陵闖宮,昨天他就當(dāng)眾宣布,今天派人接她去佛寺,毫不拖泥帶水。

    馬車到了佛寺,從一道隱蔽的側(cè)門入寺,中軍騎士引領(lǐng)瑤英往里走。

    她腳底發(fā)軟,有種如墜云中的不真實感。

    圣城佛寺年歲悠久,背靠崖壁而建,古樸肅穆,巍峨雄偉,處處是佛塔石窟,高閣殿宇,香火旺盛,梵音陣陣。

    瑤英跟在騎士身后,穿行于石柱廊道之間,隨處可見廊上墻上繪有佛經(jīng)故事、山川閣樓、飛天起舞的壁畫,金光閃耀,富麗多彩,絢爛圓潤,線條蒼勁流暢,人物剛健健碩,風(fēng)格華麗奔放。

    庭院明亮闊朗,佛塔如林。越往里走,越為幽涼寂靜,墻壁上的壁畫雕刻也更加精美,大片大片濃艷的青金色,氣象萬千,遼闊豪邁。

    瑤英看得眼花繚亂。

    顏料中青金、朱紅都極為昂貴,長安名聲最響亮的畫師也不能隨心所欲用青金繪畫,佛寺卻處處都是青綠朱紅壁畫,金箔閃動,可見王庭的富裕。

    緣覺和般若護(hù)送瑤英,兩人一個面色沉靜,一個如喪考妣,把她帶到一個遠(yuǎn)離主殿的僻靜院落前,指揮騎士幫忙搬運(yùn)行禮。

    院子不大,庭間卻栽植了幾株在王庭很罕見的花木,庭院深深,主屋地勢很高,四面長廊抹了層明凈的白泥,院落顯得寬闊整潔,黃泥土坯花墻旁設(shè)有葡萄架,架上爬滿藤蔓,籠下一大片濃陰。

    正屋幾面墻壁上也抹了白泥,屋中陳設(shè)簡單,地上鋪氈毯,設(shè)臥榻、坐案、書案、屏風(fēng),榻前懸?guī)ぃ瑒e無其他裝飾。

    緣覺指指主屋,道:“公主,每年春夏之交,大風(fēng)肆虐,夜晚寒涼,這里的屋子都不開側(cè)窗,只開前窗,院里沒有水井,每天會有人給公主送來凈水。公主看看還缺什么,我好給公主送來�!�

    又道,“公主只是修行,不用嚴(yán)格遵守寺中僧人的規(guī)矩,不過也不能無所事事,待會兒僧人會送來經(jīng)書,為公主講解每天的早晚課。”

    瑤英謝過他,想了想,問:“佛子方不方便見我一面?”

    旁邊的般若立刻睜大眼睛,狠狠地瞪她一眼,嘴唇顫動,沒敢出聲斥責(zé),自己生了一會兒悶氣,抬腳出去了。

    瑤英是曇摩羅伽派人接來的,他不敢口出惡言。

    緣覺頷首道:“王吩咐了,等公主搬過來,讓我?guī)Ч魅ザU房見他�!�

    瑤英留下謝青幾人歸置行禮,隨緣覺去見曇摩羅伽。

    曇摩羅伽的禪房青磚鋪地,幽深肅穆,拱門、廊道穹頂和石柱上遍繪藍(lán)花綠葉,四周邊飾纏枝石榴卷草紋、纏枝茶花紋、忍冬紋,優(yōu)美雅致,流麗雍容。廊前松柏蒼勁,白楊挺拔,最深一進(jìn)的庭院植有沙棗樹,銀白色花朵累累垂垂,芳香陣陣。

    庭院鴉雀無聲,近衛(wèi)垂手侍立,宛如泥胎木偶。

    曇摩羅伽坐在禪堂書案前寫著什么,背影清癯。

    緣覺走進(jìn)去通報,瑤英在廊前等著,目光落到曇摩羅伽身上,怔了怔。

    正值一天當(dāng)中最炎熱的中午,曇摩羅伽今天穿的是袒露右肩的僧衣,右邊肩膀露出來的肌膚竟是蜜色,肌理分明,泛著柔亮光澤。

    瑤英挪開視線,看著庭前隨風(fēng)搖曳的花枝,想起前晚,蘇丹古踉蹌著退到沙棗樹叢里,銀白色花朵落了一地。

    月夜下,和蘇丹古對視的一剎那,她心底忽然騰起一種古怪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蘇丹古那張猙獰的面孔下肯定藏了些什么,甚至有那么一瞬,她覺得蘇丹古有點(diǎn)像曇摩羅伽。

    可是曇摩羅伽纏綿病榻,下馬都需要近衛(wèi)攙扶,蘇丹古彪悍英武,刀風(fēng)霸道兇猛,兩人一個是慈悲為懷的佛子,一個是狠辣無情的攝政王。

    瑤英的懷疑根本站不住腳。

    而且蘇丹古救下她的時候,她緊緊靠在他胸膛上,可以感覺到他臂膀里蘊(yùn)藏的力量,環(huán)抱著她的身軀肌肉結(jié)實,蓄滿張力。

    唯一像的是那雙碧色眼眸。

    說起來,畢娑也是綠色眼睛……

    瑤英回過神,搖頭失笑。

    她真是異想天開,曇摩羅伽病重的時候,蘇丹古現(xiàn)身嚇退了薛延那,翩然出塵的曇摩羅伽和殺人如麻的蘇丹古怎么可能是同一個人?

    緣覺走出內(nèi)殿,示意瑤英進(jìn)屋。

    瑤英平復(fù)下思緒,斂裙邁進(jìn)禪室。

    屋中整潔明凈,沒有熏香,案頭上堆滿經(jīng)卷,曇摩羅伽仍在低頭書寫,手指修長,雖然瘦,但給人一種很有力量的感覺。

    瑤英跪坐到他對面,下意識挺直脊背,坐姿規(guī)規(guī)矩矩,開門見山地道:“北戎王子陰魂不散,法師為維護(hù)我頒布詔書,讓我住進(jìn)佛寺,我心中十分感激,不過這樣一來是不是于法師的名聲不利?”

    曇摩羅迦氣勢內(nèi)斂,又有種無所不知的威壓感,在他面前,她用不著虛與委蛇、婉轉(zhuǎn)曲折,想什么說什么就是了,反正也瞞不住對方。

    瑤英說完,眸子睜大,一眨不眨地盯著曇摩羅伽看。

    曇摩羅伽停筆,抬起頭,眸光清冷溫和:“公主不必介懷,不過是多些非議罷了。一年以后,公主平安離開,非議自會消散�!�

    他語氣從容,云淡風(fēng)輕。

    瑤英頓時覺得昨晚想了一夜的感激之語說不出口了。

    曇摩羅伽很聰明,從來沒把她的話當(dāng)真,他不需要她的感激,也不需要她付出任何代價,他幫她,只是因為她是蕓蕓眾生中一個需要幫助的人,又救過他,他能幫她,見她處境危險,就出手幫了。

    她遇上一個好人。

    瑤英笑了笑,整個人徹底放松下來,心頭揮之不去的陰霾也仿佛被吹散了。

    她眉眼微彎,雙眸晶亮,柔聲道:“多謝。”

    十五歲的小娘子,青春年少,暫時卸下重?fù)?dān),光華初綻,神采飛揚(yáng)。

    整個禪室似乎亮堂了幾分,春色瀲滟。

    曇摩羅伽放下筆,拿起幾本經(jīng)書遞給瑤英。

    瑤英直起身,接過經(jīng)書,發(fā)現(xiàn)是漢文版本的《大般涅槃經(jīng)》、《攝大乘論》、《阿毗曇論》之類的經(jīng)書。

    她登時一個頭兩個大。

    好吧,出家人不打誑語,曇摩羅伽頒布詔書說讓她來佛寺修習(xí)佛法,就真的要她認(rèn)真研讀佛理,不僅規(guī)定了她的早晚課,居然連經(jīng)書都準(zhǔn)備好了。

    這人好老實。

    瑤英捧著厚重的經(jīng)書,想到以后不僅要處理成立商隊的瑣碎事務(wù),還得讀這些經(jīng)書,頭皮發(fā)麻,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曇摩羅伽。

    “法師……”她神情認(rèn)真,問,“我也要剃度嗎?”

    曇摩羅伽臉上有片刻的怔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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