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雄偉的山峰,碧綠的山谷,繁華的都城,鱗次櫛比的房屋,高低起伏的佛塔,群山峻嶺,湖光山色,太平安樂的人間煙火,宛若一幅幅壯美的畫卷,緩緩在眼前展開。
在這遠(yuǎn)離中原八千里之外的荒漠之中,她居然看到了桃李盛放、桑麻遍地的盛景。
要不是遠(yuǎn)處那一座座直沖云霄的連綿雪峰、長河外漫漫無際的黃沙、城中迥異于中原的房屋佛剎在提醒著自己,瑤英差點以為自己剛才穿過的那條棧道讓她一下子回到荊南了。
這座沙漠中的綠洲國度,竟然如此繁華富裕。
難怪北戎一直對王庭勢在必得,難怪曇摩羅伽多年來苦苦支撐,守護(hù)這座都城……
瑤英凝望晨曦中喧嘩熱鬧的圣城,仿佛看到了曇摩羅伽孤獨的一生。
蒙達(dá)提婆一行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她還停在洞口處,望著眼前的景象發(fā)怔。
親兵和她一樣震驚于眼前所見,久久回不過神。
瑤英低頭,發(fā)現(xiàn)他們正身處一座高懸的土崖之上,崖下是陡峭的巖壁,一道閃爍著粼粼波光的大河從山崖下蜿蜒而過,風(fēng)吹得嗚嗚響。
那晚曇摩羅伽天黑之后才帶著人回城,走的還是隱蔽的小路,直接從后山爬上高高的石階進(jìn)入王宮。她只看到一座高聳的土崖和一條寬達(dá)數(shù)十丈的大河,其他的什么都沒看到,以為圣城只是一座普通的綠洲小城。
原來圣城深處在峽谷之中,四周土崖聳立,形成了一座天然的屏障,這獨特的地形大概也是北戎幾次攻打圣城,始終久攻不下的原因之一。
可惜啊,曇摩羅伽死去以后,這座繁華的國度注定淪陷在北戎鐵蹄之下。
瑤英撥馬轉(zhuǎn)頭。
親兵們陸續(xù)跟上她。
他們下了山坡,走了很長一段幽深的山澗,再回頭時,已經(jīng)看不到圣城那一座座高聳的佛塔了。
一行人停下休息,瑤英喂自己的馬吃了兩塊草餅,前方忽然響起雨點似的馬蹄聲。
沙塵漫天,一人一騎如閃電般疾馳而至,馬蹄聲回蕩在陡峻的崖壁之間。
護(hù)送瑤英去天竺的緣覺猛地跳了起來,指著馬背上的騎手,一臉狂喜:“是阿史那將軍!阿史那將軍回來了!”
瑤英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馬上的青年將軍已經(jīng)馳到她近前,那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金發(fā)碧眼,眉眼深邃,雪白長袍在風(fēng)中獵獵飛揚。
兩人視線交匯,阿史那畢娑有片刻的失神,沒有停留,縱馬從他們身邊馳過。
瑤英怔住,忽然覺得對方的眼睛有些眼熟。
他也是一雙碧綠色的眼睛。
……
阿史那畢娑及時趕回,蒙達(dá)提婆立刻掉頭回王宮。
曇摩羅伽有救了。
瑤英沒有猶豫,和蒙達(dá)提婆一起回了圣城。
從天竺走海路回中原固然可以躲過海都阿陵,但是路途遙遠(yuǎn),風(fēng)險極大,不到不得已,她還是希望能從河隴回中原。
因為她怕和李仲虔錯過。
既然曇摩羅伽還有救,她應(yīng)該留下來,以便尋找從河隴回中原的機會。
海都阿陵遲早會掉頭攻打中原,與其每天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如早做準(zhǔn)備。現(xiàn)在的他只是一個根基不穩(wěn)、暴躁陰郁的北戎王子,遠(yuǎn)不如幾十年后的他那般老謀深算,既然已經(jīng)和他為敵,那就在他勢力還沒壯大之前斬斷他的羽翼!
第45章
結(jié)盟
阿史那畢娑回到圣城的第三天,王宮發(fā)出告示,將于下個月的月初舉行盛大的行像節(jié),曇摩羅伽會出現(xiàn)在法會上。
剛剛和北戎訂立盟約,又即將迎來盛會,城中百姓歡欣鼓舞。還沒到正日,從王宮到平民百姓家中都開始為法會做準(zhǔn)備,灑掃庭院,支設(shè)帷幕,分外熱鬧。
教瑤英梵語的小沙彌告訴她,每年行像節(jié),圣城萬人空巷,爭者如堵,以至于常有踩死人的事。
“觀看行象能消除罪惡,獲得福德,公主也可以去參加法會,到時候?qū)χ邢笤S愿,比平時更靈驗!”
瑤英想起去年太極宮的那場佛誕法會,興致索然。
小沙彌眼神狂熱:“行像節(jié)的那天,佛子會搬回佛寺,開壇講經(jīng),還要和龜茲、高昌、疏勒的高僧辯法,這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盛會!我已經(jīng)和寺中掃地的師兄說好了,讓他幫我占個好位子!”
瑤英面露詫異之色:“佛子要開壇講法?”
阿史那畢娑帶回水莽草,減緩了曇摩羅伽的痛苦,但是這才三天�。《潭處滋�,剛剛從瀕死中恢復(fù)一點生氣,他居然就要準(zhǔn)備和一眾高僧辯經(jīng),這不僅考驗他的體力,更考驗他的腦力。
西域高僧都是強辯高手,他能應(yīng)付得來嗎?
小沙彌點點頭,看著瑤英,“公主,您是不是很想看佛子辯經(jīng)?”
瑤英嘴角輕輕抽了抽,曇摩羅伽和高僧辯經(jīng)時說的不是梵語就是胡語,她一句都聽不懂,當(dāng)然不想去,她只是驚詫于曇摩羅伽的毅力。
一場風(fēng)波消弭于無形,王庭百姓滿心期待盛會的到來,永遠(yuǎn)不會知道他們的佛子九死一生,每一刻都在飽受煎熬。
她神色感慨,小沙彌又看了她好幾眼,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中原公主對佛子果然一片癡心,這就開始魂不守舍了。
當(dāng)晚,瑤英為曇摩羅伽茶飯不思、以淚洗面的流言傳遍王宮。
瑤英沒有理會那些謠言,聽蒙達(dá)提婆說中軍騎士帶回了自己的嫁妝,帶著親兵前去迎接。
阿史那畢娑帶著水莽草直接入宮,剩下的裝運絲綢布匹、書籍典章、佛像珠寶的大車四天后才抵達(dá)圣城,負(fù)責(zé)押運的人是般若。
他把冊子交給瑤英,拍著胸脯道:“請公主照著冊子清點一遍,除了水莽草,其他的都在這里�!�
瑤英謝了他,沒有照著單子清點,直接請騎士將大車?yán)M(jìn)王宮庫房。
般若交接完事情,立刻回王宮,看到曇摩羅伽果然好轉(zhuǎn),念佛不已。
第二天,謠言傳到他耳朵里。
般若又氣又急,找到瑤英,手指頭對著她一點,渾身哆嗦。
瑤英一臉莫名,問:“可是佛子有什么不妥?”
水莽草毒性很大,能救人,但服用多了也會有害,她吃的凝露丸之所以昂貴,就是因為要用許多藥材去減輕水莽草的毒性。
瑤英臉上的擔(dān)憂不像是作假,般若不由得一怔,想起曇摩羅伽的吩咐,生生咽下在心里醞釀翻騰了很久的斥責(zé)。
算了,這位公主雖然厚顏無恥,卻是真心仰慕王的風(fēng)采,要不是她的嫁妝,王怎么能脫險?
般若板著面孔道:“王好多了�!�
瑤英一臉茫然,喔了一聲,道:“法師吉人天相�!�
般若瞪了她一眼:“我聽人說你天天纏著僧人打聽王的病情……你不要到處打聽王的事,傳出去對王的名聲不好,以后再有什么事來問我!”
瑤英一時無語:她哪有到處打聽曇摩羅伽的事?王宮上下全都崇拜曇摩羅伽,幾乎句句離不開佛子,她并沒有刻意打聽。
般若卻認(rèn)定了瑤英在處心積慮接近曇摩羅伽,警告她:“你別想趁機接近王,你帶來的藥救了王,王很感激你,但是王不會被你打動的!”
他話音剛落,緣覺的身影出現(xiàn)在院門前。
“公主,王請您去正殿�!�
般若目瞪口呆。
瑤英朝他攤了攤手,“是你們王請我去的�!�
般若無言以對,脖子一扭,一聲不吭。
瑤英從他身邊走過去,跟著緣覺去正殿。
穿過前庭時,幽靜的門廊里一道金色弧光閃過,斑斕花豹無聲無息地從墻上躍下,抬爪按住了階前纏繞的藤蔓。
緣覺腳步一停,示意瑤英不要慌張。
瑤英這幾天經(jīng)�?匆娺@只野性未脫的花豹,已經(jīng)沒那么怕了,收回視線,一動不動。
花豹雙眼微瞇,跳上長廊,尾巴低垂,忽然朝瑤英走了過來。
緣覺臉色微變。
“阿貍!”
一道帶著笑意的嗓音響起,金發(fā)碧眼的中軍將軍從內(nèi)殿疾步走出來,擋在瑤英身前,朝花豹搖了搖手,“別嚇著文昭公主!”
花豹睨了他一眼,仿佛有些不屑似的,轉(zhuǎn)身跳下石階,懶洋洋地趴在藤蔓陰影里假寐。
阿史那畢娑回頭朝瑤英微笑:“公主,沒嚇著您吧?”
瑤英看著他碧綠色的雙眸,搖了搖頭。
阿史那畢娑的母親是突厥公主,父親是王庭貴族,身姿挺拔,面容俊朗。那天匆匆一瞥,她覺得他的眉眼和曇摩羅伽有些像,現(xiàn)在細(xì)看,其實并不像,只是瞳色相近。
畢娑笑了笑,笑容似廊外金光般明亮燦爛,明明是一副風(fēng)流浪蕩的做派,說話的語氣卻真誠得近乎憨厚:“要不是公主的水莽草,王難逃此劫,公主是王庭的貴客,假如以后薛延那還敢冒犯公主,公主不必害怕,派人給我報個信就行了�!�
瑤英謝過他,進(jìn)了內(nèi)殿。
畢娑站在門廊里,望著她的背影,出了一會神,撓了撓腦袋,搖頭失笑,繼續(xù)戍守。
內(nèi)殿空闊疏朗,金玉塑身的佛像、香案全都撤下去了,空氣里還有淡淡的香氛縈繞。
曇摩羅伽盤坐在氈毯上,一身雪白金紋袈裟,手邊一串持珠,清朗出塵。
兩個侍者跪在一旁,送上藥湯,他端起藥碗一口飲盡,速度很快,動作卻很優(yōu)雅。
侍者端著空碗退下。
瑤英目光落到曇摩羅伽臉上,他氣色好了很多,面如冷月,眸光清澈,又或許是他太淡然平靜的緣故,讓人很難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他正在忍受病痛的折磨。
曇摩羅伽眼簾抬起,示意瑤英坐下。
瑤英在他對面跪坐,她平時懶散,但是面對著眼前這尊佛,不自覺就腰板挺直,坐得規(guī)規(guī)矩矩。
曇摩羅伽眸光微垂:“公主為何不去天竺?”
他語氣平淡,正因為這種無情無欲的平淡,帶了幾分淡淡的威壓,瑤英坐姿更加端正了,不答反問:“請法師恕我冒昧,法師為什么派攝政王蘇丹古去高昌?”
曇摩羅伽沉默不語。
瑤英輕聲問:“法師是不是想和高昌結(jié)盟?”
曇摩羅伽視線落到她身上。
瑤英和他對視,緩緩地道:“高昌的國主和貴族大多是河西望族,是漢人,高昌效仿中原王朝禮制,儒學(xué)興盛,禮儀風(fēng)俗一如中原,王庭仇視漢人,所以法師只能秘密派攝政王去試探高昌國主的意向�!�
蘇丹古獨自一人去高昌,肯定身懷密令,當(dāng)時北戎正大舉入侵王庭,瑤英猜測曇摩羅伽可能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想給王庭留一條后路,所以讓蘇丹古去高昌求援。
曇摩羅伽的神色證實了瑤英的猜測。
她話鋒一轉(zhuǎn):“我猜,高昌拒絕了攝政王�!�
曇摩羅伽默然不語,深碧色眸底有淡淡的異色掠過。
瑤英迎著他的視線,道:“小國寡民,高昌的立國之道是左右逢源,以臣服于每一個強大的王朝來換取生存,如今北戎強盛,高昌向北戎稱臣,王庭雖然繁華,終究兵力有限,高昌不會冒著得罪北戎的風(fēng)險和王庭結(jié)盟�!�
高昌東連中原,西通西域,南扼絲綢之路,北控草原,道路縱橫,各部族混居,地理位置決定它可攻不可守。從古至今,這座絲綢古道上的綠洲之國舉步維艱,一直在各個政權(quán)和勢力的夾縫中努力生存。
中原王朝曾在高昌置州縣,留兵鎮(zhèn)守,后來中原大亂,無暇西顧,西域陷入紛亂,高昌和其他西域小國不能溝通中原,只能各自為政。
瑤英已經(jīng)打聽過了,現(xiàn)在的高昌國主姓尉遲,是隴西望族之后。高昌臣服于北戎,尉遲國主兩年前娶了北戎瓦罕可汗的侄女為夫人。
她看著曇摩羅伽,笑了笑,這才開始回答他剛才的提問:“法師,我留在王庭,可以為王庭出使高昌。”
殿中不知道熏了什么香,淡淡的香氣裊裊浮動。
曇摩羅伽望著瑤英,眼眸深邃,微微怔忪。
瑤英神色鄭重:“高昌曾是中原治下州縣,國主貴族仍然心念中原,我是大魏公主,我出使高昌,比攝政王勝算更大。”
高昌不愿得罪北戎,但高昌也不會真正臣服于北戎,他們的國主貴族始終希望能恢復(fù)和中原王朝的聯(lián)系,她是大魏公主,由她出使高昌,這一次高昌國主說不定會考慮曇摩羅伽的提議。
瑤英停頓了一下,繼續(xù)道:“也許我說服不了高昌國主,不過至少高昌不會成為王庭的敵人。眼下,東自遼海,西至西海,南至河隴,北至北海,都臣服于北戎,王庭一國之力難以抗衡北戎,不管高昌的回答是什么,大魏愿與王庭結(jié)盟,共同抵御北戎�!�
曇摩羅伽凝望瑤英良久。
少女聲音嬌柔婉轉(zhuǎn),語氣平和,似乎完全不知道她說出來的話代表了什么。
從東到西,大魏、王庭、高昌……還有更多想東歸的小國,假如這條同盟真的達(dá)成,改變的將不是王庭的命運,也不是西域的格局,而是天下大勢。
曇摩羅伽想起十三歲那年,當(dāng)北戎騎兵攻入圣城之時,那漫天狂卷的黃沙,他心中默念經(jīng)文,率領(lǐng)中軍迎向如洪流般鋪天蓋地而來的敵軍。
從那一刻起,他注定要肩負(fù)起這個國度,直至死去。
他是佛子,是君主,可眼前的公主只是一位嬌弱美麗的少女,流落域外,前路渺茫。
曇摩羅伽手中持珠晃了晃,輕聲問:“公主為什么想和王庭結(jié)盟?”
瑤英唇角輕翹,雙眸定定地看著曇摩羅伽,微笑著道:“因為你�!�
曇摩羅伽一怔。
第46章
有錢
“因為王庭的君主是佛子,所以我敢與佛子立下這樣的約定�!�
瑤英一笑,輕聲道。
她給曇摩羅伽畫了張大餅。能不能吃到這張餅,誰也說不準(zhǔn)。
高昌會答應(yīng)結(jié)盟嗎?他們能順利把消息送回中原嗎?隔著千山萬水,等他們的消息送達(dá)中原時,會不會出什么變故?
這一切都是未定之?dāng)?shù)。
但是只要他們多往前踏出一步,就多一分希望。
如果王庭仍然由康莫遮那些貴族大臣把持朝政,瑤英絕不會提出和王庭結(jié)盟,因為康莫遮那種只顧家族利益的人根本不會在意遠(yuǎn)在八千里之外的中原王朝,她的提議不會得到重視,只會換來嘲笑。
而且和康莫遮結(jié)盟,她還得提防被對方利用坑害。
所以瑤英不需要說得多么天花亂墜,也不用給出什么承諾。
不論最終結(jié)果是什么,曇摩羅伽不會為難她,即使他無意同中原結(jié)盟。
瑤英篤定這一點。
眼前這個男人讓她覺得很安心,流落至西域的這半年,她天天提心吊膽,來到王庭以后才終于能睡個安穩(wěn)覺,不用夜夜驚夢。
他有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深邃眼眸,面對他時,她不必遮掩,不必算計,只要說出心中所想就行了。
瑤英接著道:“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以己方之謀略挫敗敵方,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是為上兵,佛子慈悲為懷,一定贊同這一點�!�
十五歲的少女,正是青春明媚的年紀(jì),發(fā)鬢烏黑,束發(fā)的紅色絲絳垂墜在白皙雪膩的頸間,豐肌如雪,顏如舜華,明艷得整座內(nèi)殿都亮堂了幾分。
正如詞中所寫,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
映在殿中四面粉壁上的天光微微閃顫,長案前金暉瀲滟,案上一卷攤開的經(jīng)書,紙頁泛黃。
曇摩羅伽視線落在經(jīng)書上。
“等行象法會之后,由阿史那畢娑護(hù)送公主去高昌。”
瑤英臉上漾起燦爛笑影:他這是答應(yīng)了!
“此事不能外傳,委屈文昭公主了�!�
瑤英點點頭:“法師不用擔(dān)心,我知道分寸,這個約定只在你我之間。”
她吐出一口氣,笑了笑。
“我遠(yuǎn)離中原,身邊無兵無將,法師愿意相信我,我很感激,談何委屈?若能回到中原,我定當(dāng)努力促成盟約�!�
曇摩羅伽指尖拂過經(jīng)卷,沉默了一會兒,道:“公主不必妄自菲薄。”
她的這份勇氣和敏銳的目光,值得他的信賴。
十三歲那年,他率領(lǐng)區(qū)區(qū)幾千中軍騎士迎擊戰(zhàn)無不克、從無敗績的北戎,那時候的他也是毫無勝算,但是最后他贏了。
曇摩羅伽掩唇咳嗽了一聲,疏朗的眉宇間一股疲憊之色。
瑤英目光在他臉上轉(zhuǎn)了一轉(zhuǎn),輕聲問:“法師這些天有沒有心悸、發(fā)熱,夜里會不會盜汗?”
曇摩羅伽抬眸看她。
瑤英神色擔(dān)憂,細(xì)看他的臉色,關(guān)切之意溢于言表:“水莽草帶毒,不能長期服用,法師若是覺得身體不適,一定要告訴蒙達(dá)提婆�!�
曇摩羅伽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
瑤英想起他重病未愈,起身告辭:“法師還要為辯經(jīng)大會做準(zhǔn)備,我不打擾法師冥思了。”
身后一點聲響都沒有,她出門前余光往回掃了一眼,曇摩羅伽低頭看著案上的經(jīng)書,溶溶金光里勾勒出的側(cè)影線條清癯瘦削。
瑤英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拿出嫁妝冊子,讓親兵找出所有的佛經(jīng)典籍,送去佛中原的佛經(jīng)和西域流傳的佛經(jīng)略有不同,法師和寺中僧人不日就要和各國僧人辯經(jīng),這些佛經(jīng)也許能派上用場�!�
除了佛經(jīng),她還吩咐親兵將那些金玉塑身的大小佛像全部送去佛寺,王庭上下都在為行像節(jié)做準(zhǔn)備,這些佛像她留著也沒用處,不如送出去。
王庭崇佛,城中到處都可以看到大小佛寺石塔,瑤英送出去的佛像并不出奇,不過那些中原佛經(jīng)很快引起寺中僧人的注意,僧人們爭相傳看其中的幾本梵語手抄本,為書中的經(jīng)義激烈辯論。
般若得知,大驚失色,趕忙叫來佛寺寺主:“文昭公主送的佛像在哪里?全部找齊了原樣送回去!”
寺主答道:“過幾天就是法會,文昭公主送來的佛像雕琢精美,已經(jīng)拿去布置法堂了,公主大方,還將其中幾尊金像贈予百姓供奉,百姓都很感激公主�!�
般若跌足長嘆,急得抓耳撓腮:“那文昭公主送的經(jīng)書呢?你們也全都收了?趕緊還回去!”
“公主送的經(jīng)書詞藻優(yōu)美,意味深雋,寺中僧人為研究其中真義茶飯不思,禪師已經(jīng)好幾天沒講授禪法了�!�
般若一臉絕望:“你們、你們還收了公主多少東西?”
寺主想了想,答:“公主前天命人送來一車綢緞料子,為眾位僧人裁制法會上的法衣……昨天公主的護(hù)衛(wèi)送來布施……”
簡而言之,錢收了,佛像用了,書看了,法衣也裁好了。
什么,還回去?
寺主雙手合十,靦腆地?fù)u搖頭。
不可能。
般若頭暈?zāi)垦#咱劻撕脦紫�,欲哭無淚。
這下好了,王不僅用了公主嫁妝里的水莽草,佛寺還收了公主送的佛像、經(jīng)書、綢緞……連王庭百姓都拿了公主的嫁妝!
般若心急火燎地回到王宮,踏進(jìn)內(nèi)殿,腳步沉重。
“王,文昭公主其心不軌,她的嫁妝都快送完了!我懷疑她是故意的,她想一輩子賴著您!”
曇摩羅伽一身雪白袈裟,坐在窗前看經(jīng)書,聞言,抬起頭,眉頭輕蹙。
“請文昭公主過來�!�
瑤英還以為曇摩羅伽要和她商量去高昌的事,進(jìn)了內(nèi)殿,卻見殿前站了很多人,阿史那畢娑、王宮總管都在,幾人垂手侍立,臉上帶了幾分愧色。
般若、緣覺和其他親兵立在門前,殿中氣氛凝重。
寶榻之上,曇摩羅伽手執(zhí)一卷經(jīng)文在看,動作優(yōu)雅閑適。
殿下諸人卻滿頭大汗。
殿中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畢娑看到瑤英進(jìn)來,悄悄吐了口氣,撓了撓腦袋,對她一抱拳,道:“公主,是我疏忽了,照應(yīng)不周。”
王宮總管也朝瑤英作揖。
瑤英眼神茫然,還禮不迭。
畢娑轉(zhuǎn)身望向?qū)氶街蠒夷α_伽,道:“王,公主從中原帶來的寶冊還在,那些送出去的財物無法歸還,我這就帶公主去庫房,請公主隨意挑選庫中珍寶,不會讓公主受委屈。”
曇摩羅伽一語不發(fā),擺了擺手。
畢娑等人恭敬地朝他行禮,朝瑤英眨了眨眼睛,帶著她一起退出去。
“公主,這邊請。”
畢娑領(lǐng)著瑤英去王宮寶庫。
“公主送出去多少東西,值多少錢,只管告訴我,不用為難。水莽草和藥材一定很值錢吧?還有那些珍貴的經(jīng)書和精美的綢緞,在西域,中原綢緞一匹值百金。公主的嫁妝永遠(yuǎn)屬于公主,不該被王庭的人占用。王剛才已經(jīng)責(zé)罰過我和王宮總管了�!�
瑤英哭笑不得:“請你轉(zhuǎn)告法師,王宮總管沒有怠慢我,那些經(jīng)書綢緞是我自愿送出去的,和總管無關(guān)�!�
畢娑笑了笑:“王知道佛像、經(jīng)書、綢緞和布施是公主自愿送出的,沒有人強迫公主�!�
瑤英一怔:“那法師為什么還責(zé)罰總管?”
畢娑臉上洋溢著笑容,“公主獨在異國,思慮深重,送出嫁妝是為了能在王庭過得更自在些。”
瑤英點點頭,又搖搖頭:“若是沒有王庭相助,我怎么能奪回那些寶物?我送出經(jīng)書和佛像,既是為了廣結(jié)善緣,也是因為感激佛子,絕無為難的地方�!�
畢娑長眉微挑,“公主真的舍得嗎?”
瑤英輕笑:“我能保全性命,心中已經(jīng)十分感激。”
王庭確實有人覬覦中軍從北戎帶回來的這一車車寶物,她高調(diào)地把嫁妝送出去,除了感激曇摩羅伽之外,也有自己的考慮,絕無一點為難之處。
送出去對她更有利。
畢娑眼露贊賞之色:公主果然聰明。
當(dāng)一車車滿載財寶珠玉的大車駛進(jìn)王宮后,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天天盯著庫房,財帛動人心,早晚會有人打這些嫁妝的主意。公主主動將嫁妝布施出去,還都送去王的佛寺,誰敢對佛寺下手?
這樣一來,她不僅可以保全自己,還贏得美名,讓朝中貪婪的大臣找不到下手的機會,一舉多得。
畢娑撫掌道:“公主取舍果斷,我很佩服!不過王說了,公主是王庭的客人,不該讓公主做出這樣的決斷,而且王用了公主的藥材,本就該做出補償。”
他示意總管打開王宮庫房。
“公主看中什么,盡管挑!”
瑤英跟著他踏進(jìn)庫房,眼前一片金光閃耀,寶氣浮動。
饒是她見慣了人間富貴浮華,還是不由得呆了一呆。
和尚好有錢!
第47章
蘇丹古
黃金美玉,珠寶珍奇,幾尺高的珊瑚樹,玲瓏剔透的琉璃盞,流光溢彩,琳瑯滿目。
地上凌亂堆放的寶箱里折射出一道道華光,差點晃花瑤英的眼睛。
畢娑站在一旁,做了個請的手勢:“公主隨意挑選,外面預(yù)備了幾輛大車,只要公主喜歡的,都可以取用�!�
瑤英回過神,心道:既然曇摩羅伽這么有錢,那她就不和他客氣了。
她環(huán)視一圈,目光落到一只寶匣上,怔了一怔,心里頓時翻江倒海,走過去,拿起匣子,鼻尖發(fā)酸,眼圈微微泛紅。
“就這個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軟糯沙啞。
畢娑愣了片刻,欲言又止,回內(nèi)殿復(fù)命。
殿中鴉雀無聲,香氛裊裊,曇摩羅伽沐浴在一片清冷光束中,沒做聲。
畢娑等了一會兒,見他看經(jīng)書看得入神,不敢打擾,退了出來。
般若堵在殿門外,一臉緊張地問:“文昭公主拿了多少東西?”
畢娑回頭看著寶榻上的曇摩羅伽,神情若有所思,漫不經(jīng)心地道:“文昭公主只拿了一樣?xùn)|西�!�
般若急得都快冒煙了,一疊聲追問:“公主拿了什么?”
畢娑轉(zhuǎn)過頭來,道:“一顆夜光壁,公主好像很喜歡�!�
般若頓足道:“她怎么拿了夜光壁?”
畢娑瞥他一眼,目光冰冷:“怎么,你嫌公主拿多了?”
般若急得直捶胸:“我嫌公主拿少了!光是那些藥材就不止一顆夜光壁!她為什么不多拿點!”
畢娑咧嘴笑出了聲:“她拿得少,你怎么反而生氣?我記得你很不喜歡文昭公主�!�
般若哀怨地瞪他一眼:“將軍還笑得出來?文昭公主的嫁妝全送去佛寺了,現(xiàn)在城中都在謠傳公主對王一片癡心,舍棄所有身外物,只為追隨王!她又有借口纏著王了!”
畢娑笑了笑,“你怕什么?文昭公主再怎么癡心,只要王不動心,一年以后,文昭公主就會離開。她是守約之人,不會癡纏著王�!�
摩登伽女為了嫁給阿難陀,愿意修行一年,李瑤英發(fā)過誓,效法摩登伽女,只在王庭待一年。
除非曇摩羅伽對她動了心。
般若下巴抬起:“王當(dāng)然不會動心!”
王是阿難陀轉(zhuǎn)世,出生時圣城漫天云霞,王宮隱有佛音。王高貴圣潔,清凈離欲,怎么會被漢人公主引誘呢?雖然她生了一副傾國傾城的好皮相……
畢娑睨他:“那你在怕什么?”
般若呆住了。
……
瑤英拿著寶匣回院子,坐在幽涼的長廊里,望著匣中的夜光壁,怔怔地出神。
謝青在庭間練拳,看她雙眼通紅,幾步上了石階,眉頭緊皺:“公主,誰為難您了?”
瑤英回過神,笑了笑,拂了拂眼角:“沒有,我想阿兄了�!�
王庭的夜光壁色澤豐潤,比李仲虔送她的那一顆還要大,可她還是最喜歡阿兄送她的那顆。
那顆夜光壁現(xiàn)在不知道落到誰手上了。
和往常一樣,謝青面無表情地安慰瑤英:“公主一定能平安回到中原,和秦王團(tuán)聚�!�
“阿兄現(xiàn)在不是秦王,他是衛(wèi)國公�!�
阿兄肯定很擔(dān)心她,她得早點回去。
瑤英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收起愁思,抖擻精神,召集親兵,吩咐下去:“等法會結(jié)束,謝鵬、謝沖和阿青隨我去高昌�!�
親兵們應(yīng)喏,謝青問:“高昌王會幫助公主嗎?”
瑤英道:“去了才知道。”
親兵們沉默不語。
瑤英看一眼垂頭喪氣的親兵們,拔高嗓音:“漢時班超出使西域,帶兵三十六人出關(guān),不費朝廷一兵一卒,收復(fù)西域六十余國。”
“唐天使王玄策出使天竺,使團(tuán)被擒,他僥幸逃脫,從吐蕃借兵,率軍攻打天竺,斬首三千,生擒天竺國王阿羅那順和他的部眾,名震域外,天竺五百多座城池歸降�!�
她停頓下來,目光從每一個親兵臉上掃過去,“眼下我們雖然受困于西域,未必沒有逃脫的可能,朝廷一直希望能恢復(fù)和西域的溝通,西域諸國也盼著能早日東歸,出使高昌,正是你們大顯身手的好時機!”
身在遠(yuǎn)離中原的域外,前路渺茫,語言不通,親兵們士氣低迷,聽了這番話,忽然覺得眼前豁然開朗,渾身熱血沸騰,如果他們也能和班超、王玄策那樣助朝廷收復(fù)西域,豈不是都能彪炳史冊,讓家族榮光?
眾人望著他們的公主,眼中漸漸騰起兩簇熊熊燃燒的火苗。
瑤英立在階前,神情鄭重:“北戎對中原虎視眈眈,我們和北戎遲早兵戎相見。此去高昌,就算不能從高昌王那里得到任何幫助,至少可以多探聽些軍情,知己知彼,才能多一分勝算�!�
眾人高聲應(yīng)是,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出發(fā)前去高昌。
瑤英看他們情緒激昂,笑了笑。
半年的囚禁讓她的親兵萎靡不振,意志消沉,現(xiàn)在才能從他們身上看到幾分男兒何不帶吳鉤的熱血豪情,不管他們能不能創(chuàng)下不世功勛,先有了這份抱負(fù)和意氣,他們才能重拾信心,沉著應(yīng)對所有危險。
越是身陷囹圄的時候,他們越不能喪失斗志。
“王庭能夠多次抵擋北戎大軍,一定有他們的制勝之法,去高昌的路上,你們要注意觀察王庭中軍,學(xué)習(xí)他們的長處�!�
親兵們齊聲應(yīng)喏,目送瑤英回房,朝一臉木訥的謝青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不跟過去?”
謝青神情茫然。
謝沖哎了一聲,道:“公主思念衛(wèi)國公,心情不好,你跟過去好好安慰公主,讓公主不必傷心難過,我們一定會護(hù)送公主還朝!”
謝青臉色沉了下來:“為什么要由我跟過去安慰公主?”
親兵們不知道她的火氣從哪里來的,面面相覷。
謝青拿起練武的木劍,手腕一翻,劍尖拍向親兵。
“因為你們知道我是女子,所以公主傷心煩悶了,我必須跟過去勸哄公主,我是不是還應(yīng)該換上女裝,和公主一起繡繡花,喝喝茶,對坐痛哭,以解公主愁悶?”
親兵們疼得哇哇大叫,一邊抱著腦袋躲閃,一邊討?zhàn)垺?br />
“大哥!大姐!大娘!我們錯了!我們錯了!”
謝青繼續(xù)追打親兵,冷笑:“你們根本不覺得自己有錯!”
“我告訴你們,我雖然是女子,依然是公主的護(hù)衛(wèi)!是你們的隊長!能把你們這幾個蠢貨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親兵們被逼到墻角,沒地方躲閃,干脆倒在地上,慘叫連連,哭著求饒:“是!是!我們是蠢貨!”
謝青一劍斬下,木劍削掉親兵的發(fā)絲。
謝鵬和謝沖抱在一起,瑟瑟發(fā)抖。
謝青挽了個劍花,一腳踢開撲在自己腳下的親兵:“不論我是男是女,公主將我視作她的護(hù)衛(wèi),我把公主當(dāng)做主公,你們都給我記住了,我是你們的隊長,不是公主的侍女!我怎么效忠侍奉公主,輪不到你們來指點!”
眾人鼻青臉腫,滿心委屈。
謝沖哭道:“大哥!大爺!祖宗!我們真的沒有輕看嘲笑你的意思!公主向來和你親近,我們才會想到讓你去安慰公主,公主尊貴,我們這些大老粗一看到公主,連話都說不出來,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勸說公主……”
其他人連忙附和。
謝青神色緩和了些,收起木劍,“以后少來指揮我!”
眾人趴在地上,點頭如搗蒜。
等外面叫嚷求饒的聲音安靜下來了,瑤英探出半個身子往長廊看了一眼,臉上笑意盈盈,眼角微挑,嬌艷柔媚。
謝青板著臉,體格高大,面孔端方,怎么看都不像女子。
瑤英輕聲喚她:“阿青,別生氣了�!�
謝青不語。
瑤英趴在窗前,輕聲道:“謝鵬他們整天沒精打采的,你打他們一頓也好,我看他們精神好多了�!�
見她沒有怪罪的意思,謝青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不過卻默默地挺起胸膛,脊背挺得更加筆直。
親兵們被打了一頓,似乎覺得在瑤英跟前失了顏面,急于表現(xiàn)自己,一個個都跟吃了仙丹妙藥一樣陡然亢奮起來,天不亮就起床練武打拳。
每天早上被吵醒的瑤英:……
她想睡個好覺。
隨著行像節(jié)臨近,城中歡慶的氣氛越來越濃,親兵們滿身精力沒處發(fā)散,跟著好奇起來,想出去看看佛國法會的盛況。
謝沖求到瑤英面前:“公主和我們一塊去看看吧�!�
公主金枝玉葉,先前被拘禁在海都阿陵的營地,長達(dá)半年,他們看著都覺得心疼,現(xiàn)在他們在王庭,北戎人不敢亂來,公主可以出去透口氣。
瑤英也嫌整天待在王宮一隅憋悶,不過現(xiàn)在畢竟是寄人籬下,她不想在宮外遇到薛延那,笑著說:“你們?nèi)ネ姘��!?br />
她讓謝青給每人發(fā)了幾枚銀幣,銀幣在西域流通,一枚能買不少東西。
謝青叮囑親兵:“都警醒點,別給公主添亂�!�
親兵笑嘻嘻地接了銀幣,滿口保證,結(jié)伴出宮,夜里回宮時抱回來一大堆他們從未見過的新奇玩意給瑤英解悶。
這一日,親兵依舊天沒亮就起身練拳,吃了頓馕餅后出宮看熱鬧。
瑤英在為去高昌做準(zhǔn)備,收拾行囊,清點賬冊,忙到下午,謝沖忽然從外面沖進(jìn)院子:“公主,謝鵬他們被抓了!”
謝青先迎了出去:“怎么回事?誰抓的?你們?nèi)堑溋�?�?br />
謝沖衣衫凌亂,滿身是傷,朝走出屋子的瑤英一拜,愧疚地道:“公主,謝鵬他們不小心觸犯王庭律法,被送去攝政王那里了。”
瑤英臉色一變。
佛子曇摩羅伽以仁德為萬民敬仰,攝政王蘇丹古則靠殺人來震懾人心,他狠辣無情,執(zhí)掌生殺大權(quán),親自處決了一個又一個王公大臣,朝中大臣聽到他的名字就心口打鼓、聞風(fēng)喪膽,民間百姓對他也是畏如虎狼。
就是般若、緣覺這些忠于曇摩羅伽的人也都很害怕蘇丹古,覺得他冷血嗜殺,罪孽太重,雖然他們經(jīng)常用蘇丹古來嚇唬薛延那,平時卻諱莫如深,不愿多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