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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見到徐運墨,湯育衡眼皮子抬一半,又放下去,“你還真來�!�

    徐運墨莫名其妙,說林至辛沒空,特意委托自己,他答應(yīng)了,自然不會食言。

    湯育衡聽完,啪一聲,刀拍到案板上,兩邊副廚的肩膀皆是一抖。

    “來了就坐好,今天不試完不許走�!�

    湯育衡陰沉地下命令,表情肉眼可見變得糟糕,試菜氛圍也始終緊繃。這道令他想破頭的主菜,選擇的原料是崇明乳鴿。鴿子是最難做的禽類之一,肉太嫩,處理得不到位,極容易老。

    熟成、煙熏、炭烤等常見的處理方式,湯育衡全部試過一遍。徐運墨舌頭沒那么靈敏,對于味道的體會只分成三類:難吃、可以吃以及非常好吃。第一輪結(jié)束,他覺得還行,但比起第一次來TT的體驗差太多了,因此如實說吃是能吃的,不過選不出哪種更好。

    湯育衡面無表情,說那就是都很平庸了,再來。

    他在一張長不見底的列表上劃去不成功的做法,到第二輪,烹調(diào)方法逐漸癲狂,甚至將鴿肉打成肉泥。徐運墨吃一口,即刻吐掉,說什么貓食,難吃死了。

    列表又少幾行。

    湯育衡臉色愈來愈沉,副廚在他身邊大氣不敢喘,小心翼翼配合。中途,徐運墨看手機。傍晚的社區(qū)活動終究還是錯過了,商戶群里有人分享照片:一群老頭老太聚精會神,用絨線編制毛球;小謝四處走動,穿個教學(xué)圍裙,活像幼兒園老師;王伯伯則眉頭緊皺,把煙花做成一朵朝天的喇叭花。

    還有夏天梁,帶著袖套給大家分甜湯。辛愛路的居民有玩有吃,一派祥和。

    放大照片,里面的夏天梁面帶笑容,好像基本不會看到他有太多別的表情,哪怕偶爾失意、消沉,要么是他假裝的,要么也會很快調(diào)整,無論哪種,最后總能回到這張熟悉的笑臉。

    徐運墨動作慢下來,想問問他活動好玩嗎,還沒打字,面前的湯育衡厲聲喊一句重做,副廚立馬跟上,是,主廚!

    試吃變得更像打仗,連帶著徐運墨都不得休息。之后的第三與第四輪均不理想,連吃十幾道,他的味覺幾乎麻木,副廚也是精疲力盡,唯獨湯育衡還在那邊煎炒燜煮不停歇。

    窗外夜色漸深,到最后一盤,副廚倒醬汁的手都是抖花花的。徐運墨一勺下去,勉強咽半口,搖頭,說不好吃。

    湯育衡嘗過,幾秒鐘后,將手里還有殘余醬汁的鍋子擲到邊上,極響一聲。

    懾于湯育衡的身份,副廚縮起脖子,不搭腔。湯育衡撐著案板,沉默許久,忽然扭頭對兩個副廚說你們先休息,人一閃消失了。

    徐運墨以為他去上廁所,等半天還沒回來。副廚跑去衛(wèi)生間,說沒看到他,三人隨后將TT翻了個底朝天,仍不見人。

    副廚面面相覷,徐運墨只好給林至辛發(fā)信息,講明情況。

    兩分鐘后,那邊回:在冷庫。

    過去看,冷庫門的可視窗關(guān)著,徐運墨拍門,喂喂叫兩聲。隔了好一會兒,湯育衡從里面出來,半句話不講,走路自帶一股冷氣。

    副廚摸心口,說還好進的是冷藏。

    回廚房,湯育衡將那張盡數(shù)劃光的做法列表翻到背面,刷刷寫了好幾行,隨后一聲不吭,重新拿出兩只鴿子開始處理。

    他頭也不抬,“你們可以走了。”

    雖然湯育衡放行,但副廚還是留在原地,不敢亂說亂動。徐運墨卻不買賬,他一瞧這樣子,就知道湯育衡在鉆牛角尖,壓下眉毛說差不多行了,再往下也是死路一條,硬要做,你手下那兩只鴿子都要浪費了。

    對方當(dāng)聽不見,僵持之際,外面?zhèn)鱽砟_步聲。湯育衡耳朵靈,停下動作,將手頭東西移去廚房的另一端,刻意背過身對著他們。

    來的是林至辛,大概剛下酒局,他喝過兩杯,臉上兩坨消不下去的紅色。

    正在罰站的副廚見到他,如臨大赦,滿臉寫著救命。林至辛趕緊對他們做個手勢,意思是快回去吧。

    不是有事嗎?徐運墨還以為他今晚忙于應(yīng)酬,不會過來。林至辛有些無奈,脫掉外套搭在手上,下巴往湯育衡那邊一點。

    “都進冷庫了,再不來,我怕出人命�!�

    拿背影示人的湯育衡聞言,哼一聲,還是沒轉(zhuǎn)頭。

    徐運墨問他怎么過來的,林至辛說桌上罰了好幾杯才脫身。他打個呵欠,面帶歉意對徐運墨道:“真不好意思,徐老師,是我偷懶了,應(yīng)該是我陪他解決的問題,卻想著借別人的手,叫你來幫忙,太為難你了�!�

    人都道歉了,徐運墨也不好生氣,“本來也沒什么事情,倒是那個神經(jīng)病,你不攔著他,把廚房鴿子折騰完,說不定還要去外灘抓�!�

    林至辛似乎想象了一下場景,苦笑道:“今天跨年啊,我也昏頭了,這種日子還來麻煩你,天梁估計恨死我了。”

    “不至于�!�

    夏天梁怎么會恨誰?徐運墨想象不出。林至辛看看他,問:“這都十一點多了,天梁沒催你回去嗎?”

    徐運墨翻手機,對話框很干凈,夏天梁沒發(fā)過信息,也不打電話來詢問。從來都是這樣,只要自己有工作,夏天梁始終體貼、懂得分寸,他不會輕易打擾。

    林至辛嘆氣,點一點自己的手機屏幕,給徐運墨展示。

    那邊是湯育衡一連串的轟炸:你人呢來不來不來以后別來了都幾點了你完了,等等。

    “有些人忍不住,想到的話一定要說出口才舒服,也有人不愿意說,但不說不代表不在乎,他們心里想的事情都是一樣的。”

    他拍拍徐運墨肩膀,“我剛過來的時候,路上堵得要命,快點回家吧,徐老師,再晚就來不及了�!�

    說完,他留下徐運墨,過去找湯育衡。對方仍是拿背影對他,林至辛抱著手臂,又說了句什么,湯育衡立即回過身,瞪他一眼,很大聲說你好意思嗎,馬上就過零點了。

    徐運墨心頭一震,記起出門前夏天梁的叮囑,當(dāng)時還好笑,想著試個菜要多久,總能趕得及回去的。

    過去一個人散漫慣了,覺得這天和剩余三百多天沒有區(qū)別,根本無所謂如何度過,也沒興趣與誰慶祝。

    他才是昏了頭了,夏天梁不來催,就不當(dāng)回事,將這份寬容看作理所當(dāng)然。

    時間直逼十一點半,打車軟件一開,幾百人爭奪回家名額,路面也毫不留情,高架段段紅色。

    徐運墨懊惱不已,幸好跨年夜,地鐵延時運營,他二話不說,抓起大衣就走,可惜沖到地鐵站,站臺擁擠,有太多與他一樣踏上返程的乘客。

    公共交通不會偏袒任何一個,晚來就要排隊,工作人員要求眾人按秩序上車,好不容易擠上一班,徐運墨不停看時間,數(shù)字跳一次,他就跟著心緊一下,只盼望剩余的每分鐘都過得慢一些。

    到站如同泄洪,已是十一點五十分。

    從地鐵站到辛愛路,平常走路十多分鐘,今天慢慢散步肯定不行了。徐運墨一路跑回去,幾口冷風(fēng)一吃,岔氣疼,他不敢停,直到奔至遇緣邨門口,手機亮起,才稍稍松口氣。

    上樓,到家,十一點五十八。

    老天還真幫忙,他插鑰匙,想著好歹是趕上了,夏天梁不會太失望。

    開門進去卻是漆黑一片。徐運墨微怔,不在嗎?屋里沒開燈,迎面一團寒氣,好似空無一人。

    下一秒,他意識到,有的,就坐在沙發(fā)上,只是過于安靜,仿佛不存在。

    “怎么不開空調(diào)?”

    上海的冬天是陰大過冷,像某種冰涼的爬行生物鉆進衣服,徐運墨皮膚起一陣疙瘩。他來不及指責(zé),燈也沒開,直接沖進去找遙控器。

    東西就放在茶幾上,他拿起來摁開關(guān)。剛吹出熱風(fēng),沙發(fā)上的人動了,忽的跳起,用襲擊般的姿態(tài)抱住徐運墨,雙臂攬住他的腰,越收越緊。

    靠得近了,對方身上飄出一股濃濃的煙味,熏得徐運墨頭暈。他跑回來本就呼吸不順,一時間喉嚨充血,忍不住連連咳嗽。

    錮住他的那雙手觸電般松開。隔幾秒,屋內(nèi)重新亮起燈,徐運墨還沒習(xí)慣,正瞇眼,窗外響起幾戶人家倒計時的聲音。

    ——2,1,噢!迎接零點的居民歡呼一聲,接著鼓掌,毫無準(zhǔn)備的,新一年居然就這樣來臨。

    熱鬧是外邊的,家中寂靜無聲。徐運墨適應(yīng)光線,終于看清夏天梁的樣子。不開空調(diào)就算了,衣服也只薄薄一件,他登時心驚膽戰(zhàn),這種天氣!徐運墨立即脫掉大衣,蓋到他身上,急起來語氣不太動聽,“你干什么?穿那么少想生病?”

    夏天梁不動,徐運墨以為他是凍久了,反應(yīng)變慢,抬手想捂他的臉。剛碰到,對方突然說:“新年快樂,徐老師,雖然已經(jīng)晚了�!�

    第53章

    水筍燒肉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天天沒有開張。夏天梁一早就給員工放了假,兩天,元旦也不用來。

    最開心莫過于趙冬生,興致昂揚說要和朋友一塊跨年,玩到第二天早上。嚴(yán)青也感激,說謝謝,這樣就能在家和小孩好好過個節(jié)了。

    唯獨童師傅失去目標(biāo)似的,略有失落。夏天梁打趣他,說怎么啦,沒朋友沒小孩,羨慕了?對方聽完,馬上恢復(fù)精神,說誰講的,我現(xiàn)在就過大橋,去崇明島找吳曉萍,讓他請我吃羊肉。

    那是最好不過。夏天梁附和,你去陪陪師父正好,他一個人也孤單的。

    原來是要我替你跑一趟。童師傅也沒拒絕,接著問你呢?留在辛愛路干什么,做免費社工?

    夏天梁笑,我情況特殊嘛。

    童師傅嘁一聲,說我和吳曉萍叫沒辦法,老光棍一條,你又不一樣,有家干嘛不回。

    夏天梁頓了頓,答,沒人的房子不能叫家的。

    老法師沒再說,他大概知曉夏天梁的家庭情況,不宜插嘴,只丟下一句,找個人不就好了。

    在房里放進一個人就能變成家人,真有那么容易嗎?

    是的話就好了。夏天梁點開置頂?shù)娜毫模挥腥蓡T。群組沒有名字,以前有過,他寫的“小夏的家”,被改了,留下冷冰冰的默認名,像隨便拉來三個不認識的人。

    他久久地捏著香煙盒子,沒抽,吸口氣,發(fā)出信息:

    時間真快,已經(jīng)是最后一天了,在北京都好嗎?寒假回上海的時間能不能告訴我一聲?否則又會像年初那樣,我都不知道你們回來了。天天開了一年,生意蠻穩(wěn)定的,我們也好久沒一塊吃飯了,方便的話,這個春節(jié)聚一聚吧。

    隨后按照老規(guī)矩,分別發(fā)出兩個紅包。

    那頭并未回復(fù)。夏天梁決定等一等,左右今天也要等徐運墨回來——跨年還被抓走,也真會挑時間。

    他原本想找林至辛了解下具體情況,又想起徐運墨說他被叫去是因為林至辛今晚有應(yīng)酬,脫不開身,也就不再去添麻煩了。剛到五點,離社區(qū)活動還有一個鐘頭,閑下來也沒事做,夏天梁打電話給周奉春,問工作室還開著嗎,背后肩胛的兩枚釘子有點發(fā)炎,自己處理不到,想找人看一看。

    對方說來啊,我是勞模,今天不休息,站好本年度最后一班崗。

    到店,周奉春熱情歡迎,他和夏天梁一樣,給店里的人放假了,單獨駐守。

    問起跨年怎么過,周奉春大喇喇說今天沈夕舟那邊搞199塊的暢飲活動,準(zhǔn)備晚點店一關(guān)就去Haven通宵。

    跟著賊兮兮問,你和木頭對這種沒興趣吧。

    夏天梁說徐老師又不喝酒,而且到現(xiàn)在他還是不太喜歡沈夕舟,在天天吃飯的時候碰上,點個頭了不得了。

    競爭意識這么強啊,周奉春感慨。他替夏天梁看過肩胛的情況,說沒大礙,就是釘子有點短,戴的時間長了,容易擠到肉,我?guī)湍銚Q一個就行。

    清理完,他噴了點消炎噴霧,讓夏天梁暫時不要沾水,養(yǎng)兩天,勤加消毒即可,同時建議:“這種摸不到的地方,你平時就讓木頭幫你弄嘛,你又不是一個人,消毒這種小事情不難的,他多練練就熟悉了。”

    夏天梁動動手臂,沒搭腔。周奉春語調(diào)上揚,嗯一聲,瞧出些端倪,露出“不是吧又來”的表情。

    “徐運墨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他又干嘛了?喔唷,我真服他了,談個戀愛三天兩頭出狀況�!�

    “沒啊。”

    “省省吧,”周奉春指自己太陽穴,“我這邊不知道積累了多少他的案例,之前你氣他工作不理你,他都看不出,還要發(fā)短信問我,笨死了�!�

    夏天梁停了兩秒,“我沒生氣�!�

    周奉春一聽,瞪著眼睛,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般嘖嘖兩聲,“原來笨的不止一個�!�

    他像是犯了職業(yè)病,摸著下巴,煞有其事地端詳夏天梁的面孔,“我一直好奇,你臉上和耳朵原來打的那些地方,現(xiàn)在是完全不戴釘了嗎?基本都愈合了,重打也不現(xiàn)實�!�

    夏天梁知道他想打聽什么,“這么八卦啊�!�

    “沒辦法,笨蛋不會問,只好我代勞了�!�

    周奉春當(dāng)月老多少有點走火入魔,夏天梁轉(zhuǎn)而開他玩笑,說你這么執(zhí)著拉紅線,到底成功過多少對。

    對方來勁了,神秘答:“不勝枚舉�!�

    “那你自己呢?”

    周奉春保持笑容,“我就愛看有情人終成眷屬,所以愿意把桃花運分給天下人,算是積德行善了。”

    夏天梁嗅出一些故事,“從沒有過?”

    也不是,周奉春張嘴,露出他那枚舌釘,“在這里�!�

    鉆石光閃耀,也許曾經(jīng)鑲嵌于某枚戒指上,夏天梁好奇了,追問是誰。

    “我老師,領(lǐng)我入行的人。”

    周奉春指自己右臂,他其余地方紋身經(jīng)常是大片大片,單單右邊胳膊保持整潔,只在小臂紋了一枚R標(biāo)的南京鎖,極其精致。

    夏天梁對這個紋身印象很深,“鑰匙呢?”

    “她的紋身針�!�

    真夠浪漫的,“但沒成?”

    周奉春一笑,“八卦講究交換,你不說自己的,我干嘛告訴你我的�!�

    他關(guān)掉照燈,收拾好工具,扔給夏天梁一瓶生理鹽水:“嘴巴拿來說話的啊,多說才不白長。”

    回辛愛路,手機仍無任何回復(fù)。社區(qū)活動快要開始,參與人數(shù)遠超小謝預(yù)計,居委會辦公室快坐不下了,他在那邊排位子,瞧見夏天梁,忙向他招手,喊小夏小夏,快來,你幫我勾下名單,然后每把椅子上放個小包,我理好的,在你腳邊那個箱子。

    夏天梁接過紙,按照到場的居民一個個打勾。

    到自己,他停下,打個勾,再往下是徐運墨的名字,他想想,畫了個叉。

    對完還給小謝,對方速速瀏覽一遍,哎呀一聲,“徐老師不來啦?”

    “他臨時有點事情�!�

    哦哦,小謝點頭,那我就把他的位置勻給別人了。

    居民捧場,來圍觀活動的也不少,甜湯不夠分,夏天梁中途還回天天重新煮了一鍋。一場下來,他光顧著服務(wù),根本沒空坐下親自做手工,結(jié)束后小謝為表感謝之情,送了他兩個自己做的成品。

    夏天梁提回徐運墨家里,想找個合適的地方掛做裝飾,但兩個煙花毛球做得都太蓬松,擠在一塊也會被彼此彈開,只好稍微分開些掛起來。

    他坐著看了一會,摸出手機。八點半,群聊無人回復(fù),也無人點開紅包,只得自己這邊一串孤零零的對話框。

    夏天梁拿出周奉春給的那瓶生理鹽水,脫掉衣服,摘下胸口那枚釘環(huán),用棉簽沾濕。正準(zhǔn)備涂的時候,想想又放下了,將棉簽一折,扔進垃圾桶。

    要是徐運墨回來得早,不如找他幫忙。

    打定主意,夏天梁窩到沙發(fā)上看電視,隨便找了部兩小時的電影打發(fā)時間。看到十一點,字幕放完,什么劇情都沒記進去,等于白看,又嫌空調(diào)聲音太吵,和電視一并關(guān)了。

    嘴里極度不舒服,他沒忍,開窗抽煙,蹲在陽臺上窺視整條弄堂。

    瞞著徐運墨抽煙有段時間了,每次抽,總有些講不清的負罪感,隱隱又覺得被抓到也好,畢竟只要徐運墨足夠細心,大把蛛絲馬跡可供追查。

    半包煙抽完,沒人經(jīng)過。遇緣邨的居民比想象中還要戀家,這種日子都早早回去,時不時聽見幾家耳背的老年人有意調(diào)響的電視聲音,衛(wèi)視的跨年晚會之類。

    十一點半,剩余半包存貨也抽光了,身上都是味道。夏天梁回屋關(guān)掉燈,手機忽然亮了。他立即打開,不是任何人,手機運營商發(fā)來的月末余額提醒。

    點開屏幕,群聊那邊仍是寂靜。

    他關(guān)掉,翻出和徐運墨的聊天框,按下幾個字,又刪去。重新躺回沙發(fā),蜷起身體,肩胛頂?shù)娇繅|,新?lián)Q的釘子似乎也不適合,感覺有點痛。他背過手想碰,失敗了。

    暫時維持這個不舒服的姿勢,他摸到臉上幾個小小的坑。這些年下來,傷口好得比想象中要慢一點。

    慢慢移到耳朵上,他捏住耳骨,找出那枚凹下去的、小小的洞。這是第一個,十五歲生日打的。當(dāng)時和職高認識的一群兄弟去游藝廳玩到關(guān)門,誰也不想回家,圍著馬路花壇吞云吐霧,突然有人把煙頭往一株花苞上摁滅,提議,說今天是天梁生日,要不搞點特別的東西玩玩。

    小商品街的地下層,進到黑黢黢的店鋪,他被兄弟們笑嘻嘻地按到座位上,眼睛也被蒙住了,說是看不見才算驚喜。一張臉被誰擺來擺去,好像是在挑選下手的地方,他緊張得要命,又不敢在這群兄弟面前露怯,只能不停摳著椅子邊緣。

    那個椅子坐墊幾乎全部裂開了,露出彈簧海綿,摳到他指甲縫里全是碎屑。黑暗中,有個冰冰冷的東西揪住他耳朵擦了擦,他輕輕打個哆嗦,隨即一枚尖針抵上來。

    有那么一兩秒的記憶就此失蹤,再反應(yīng)過來,耳廓發(fā)麻,他脊背震顫,渾身像是通了電流,某些無法紓解的焦躁化成液體,就那樣順著穿孔槍打出的洞流了出去。

    他忽然覺得很安靜,抬手摸到耳骨,一根塑料耳棒直挺挺插在那里。神經(jīng)恢復(fù)作用,他感到了疼,伴隨那種毛孔張開淋漓盡致的暢快,哪怕只有一瞬間,也足以令人沉迷。

    此后一發(fā)不可收拾,他開始頻繁光顧各類穿孔店。那個年代的小店都不太正規(guī),碰上手法差的技師,穿完經(jīng)常夜里腫得睡不著,包括無止盡的發(fā)炎和化膿,他統(tǒng)統(tǒng)忍住。周圍兄弟穿孔只為時髦,耳朵上有四五個了不起了,他卻愈打愈多,到后面臉上一套齊全,掛的釘環(huán)太多,走路像個反光板。旁人調(diào)侃,天梁出去都不用動手,用臉往對方身上甩,一撞一排窟窿。

    眾人笑,他香煙咬在嘴里,也笑,說那我打頭陣啊,幫你們切西瓜。

    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jì),什么話都敢說。有次打架真切了瓜,不過是別人腦袋。幫人開瓢終有報應(yīng),老天真是很公平的,這個報應(yīng)沒直接落到他身上,卻比任何懲罰來得都要沉重。

    后悔已然太晚。之后,又一些這樣那樣的事情過去,狐朋狗友散盡,臉上也差不多摘干凈了。進四季前,他恢復(fù)素面朝天的一張臉,唯一還有來往的小白相見到,驚訝說乖乖,重新做人,不做刺猬啦?

    夏天梁說是啊,酒店對儀容儀表有要求,不端正一點怎么行。

    小白相想起他以往的模樣,嘆氣,進社會是這樣的。

    面上的摘下了,身上的摘不下,露出來的地方不方便,只能轉(zhuǎn)移到看不見的位置。

    滴。十一點四十五分,設(shè)的第一個鬧鐘響了。

    夏天梁將那瓶生理鹽水倒了。聽林至辛提過,徐運墨在TT的項目做得很好。對方談起這件事,用了意想不到來形容,說徐老師與頭次見面相比,改變了許多,和各類人接觸也不總是硬邦邦的,雖然有時講話還是那樣嘴上不饒人,但大家不覺得是件壞事,反倒說他這種性情還蠻可愛的。

    是嗎?順利就好。夏天梁表面說得欣慰,心里想的卻是不同意思,有些陰暗,實在講不出口。他理應(yīng)真心實意為徐運墨感到高興,可就像剛抓到手里的風(fēng)箏線,還沒拉穩(wěn),空中的紙鳶突然乘風(fēng)而起,那條細線也嗖一下溜走,快到他幾乎來不及反應(yīng)。

    徐運墨真的會在醒來的每個小時都想起他嗎?對方在磁縣那段時間,夏天梁經(jīng)常會想這件事。帶去的炒醬放的不是茭白,是香干。接徐運墨的車上,他多問了一句,徐運墨沒答對。

    一口沒吃啊。

    他不愿去深究背后的原因,反而有點討厭自己怎么就發(fā)現(xiàn)了,要是不知道就好了。當(dāng)他吃了,當(dāng)他想了。

    鬧鐘繼續(xù)響,第二個,十一點五十分。

    最近有意侵蝕與徐運墨的邊界,留宿的日子變長,藏進他家的東西也多起來。也許是某種危機感在驅(qū)使著他行動,如果徐運墨還像以往那樣待在辛愛路,自己不會這么快就做到這步。

    離開小如意那會兒,林至辛說他獨自開店,肯定很累,建議至少找個投資人投一筆錢,分擔(dān)風(fēng)險,他委婉拒絕,完全不考慮。

    有人投錢,就會伸手干預(yù),與他分享這家店。他不要。

    天天是他的,再辛苦,也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十一點五十五分。第三個鬧鐘,最后一個。

    這一年又要過去了。去年這時候,天天剛開,99號兩家店還不對付著,那個跨年夜他是一個人算著賬度過的。其實每年都一樣,他早該習(xí)慣。媽走之后,所有節(jié)日形同虛設(shè),他試圖維系,無奈另兩個不配合,一聲不響將志愿填去北京,寧可大部分時間都留在那里,偶爾回來也不會告訴他。

    他沒法怪他們。無數(shù)次退回的紅包,就像十六歲刮到他臉上的那個耳光。十幾年了,回憶起來還是那樣響亮,同樣清晰的是對方頂著鮮血淋漓的半張臉,沖他喊,我恨你!夏天梁,我恨死你!

    有人正在上樓,步子很急,沖到門口的時候,鑰匙戳了兩下才對準(zhǔn),打開進來還在喘氣。

    等的人回來了,時間卡得正好,早兩分鐘也算早。他一進門就發(fā)問,怎么不開空調(diào)?繼而匆忙進屋找遙控器,想要提高室內(nèi)溫度。

    冬天糧盡彈絕前,這是最后的食物,與其放在外面,不如拖回地窖藏好。夏天梁忽地起身,狩獵般襲上他,緊緊纏住,直到徐運墨先受不了,猛地咳嗽起來。

    舍不得,只好放開。夏天梁開燈,新年就這樣走到了,零點一旦過期,與其他時間并無差別。徐運墨一見到他,臉色轉(zhuǎn)為焦急,立即將大衣披到他身上,責(zé)怪他穿得太少會生病。

    其實真的病了也蠻不錯的,可以休息一下,得到一些照顧。

    但他不能這么做。

    “徐老師,新年快樂,雖然已經(jīng)晚了�!�

    徐運墨一時停住,不知道該回一句新年快樂,還是說其他的,只覺得這個零點的約定雖然趕上了,卻比沒趕上更糟糕。

    寧愿夏天梁朝他發(fā)火,大概那樣的話,對不起說來更能應(yīng)對眼前的場面。

    不過夏天梁怎么可能做這種事情。他抓著大衣,將人裹得更緊,視線往旁邊挪。茶幾多出個一次性杯子,那是簡易制作的煙灰缸,一點點的水里泡滿煙灰。

    這是抽了多少?徐運墨聞著那股味道,忍不住頭暈,松開夏天梁去清理杯子里的煙頭。

    他邊倒邊問:“你怎么突然就抽了,之前不是戒得挺好的嗎?”

    夏天梁停頓片刻,回他:“等你等得太久,糖也吃光了,所以沒忍住�!�

    徐運墨皺眉,“你幾點開始等的?”

    “八點�!�

    四個小時,他就什么都不做,干等?徐運墨想起林至辛手機里湯育衡那串轟炸,“你要我早點回來的話,為什么不打個電話或者發(fā)信息給我?”

    “走之前我說過了,想你十二點前回來。”

    “我不回來了嗎?還是你看的時間和我不一樣?”

    嚴(yán)格來算,他還早了兩分鐘進家門——不行,不能爭這個。徐運墨捏扁空杯子扔了,身后的人沒答他,直到徐運墨扎緊垃圾袋,夏天梁突然說:“徐老師,我們一起住吧,好不好?”

    徐運墨一怔,抬頭,“什么?”

    “同居�!�

    第54章

    平地一聲雷

    徐運墨從沒覺得夏天梁的思維居然如此跳躍,“你干嘛突然提這個。”

    夏天梁望著他,沒在笑。失去萬能表情的夏天梁其實并不和善,眼睛壓著看人時甚至有點兇相,他自己也知道,只允許出現(xiàn)幾秒,很快低頭蓋住。

    “住在一起,你就能每時每刻看著我,管我,這樣幫我戒煙不是更方便嗎?”

    他越說,離徐運墨越近,直到兩人貼緊。徐運墨忽然又有些呼吸不上來,不知道是由于夏天梁身上沒散干凈的煙味,還是被對方接近產(chǎn)生的某股前所未有的壓力。夏天梁伸出雙臂,按在他身體兩側(cè),好似兩道豎起的鐵柵欄,讓徐運墨產(chǎn)生某種幻覺:如果沒答應(yīng)這個要求,柵欄很可能會立刻收縮,直至用侵入血肉的方式將他徹底束縛。

    這種過于沉痛的氛圍令他難以理智地回答對方的問題,喉頭動了動,沒有說話。

    那雙手停下了,暫未化作什么利器,夏天梁接著道:“工作是要緊事,我不想攔你,也知道TT這個項目對你來說很重要,但是徐老師,今天不一樣,我想和你一道跨年,因為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年,或許在你看來一起慶祝節(jié)日很無聊,也沒什么意義,所以你不在意,可我在意�!�

    對方靠到他胸口,像在驗證他心跳的速度,聲音也低下去,“我超級在意�!�

    內(nèi)臟器官打結(jié)繞在一起,徐運墨感覺胃里被人踹了一腳,灌鉛似的往下墜。被轟炸的對話框和安靜如死的對話框并無區(qū)別,都是一種迫切的需求,只是夏天梁不說而已。

    “我沒覺得一起過節(jié)無聊�!�

    他真正感到了抱歉,深呼吸好幾次,努力搜刮補救方案,“今天回來太晚是我不對,我補償你,你想的話,我們可以把明天當(dāng)成今天重新過一遍。”

    夏天梁搖頭,“一年一次的事情,錯過就是錯過了,不可能再重來一遍�!�

    那要怎么辦?徐運墨搞不懂,他只能問:“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懷中人沉默半晌,“剛才我說住在一起,你還沒回答我,你不太愿意是嗎?”

    那陣停頓確實包含了這個意思,平時是平時,但進入到二十四小時眼對眼的狀態(tài),徐運墨不確定。他有過相似的經(jīng)歷,絕對談不上美好,實在不想操之過急,也不想將拒絕表現(xiàn)得過于直接,于是道:“我們現(xiàn)在和一起住有什么區(qū)別,對門這么近,你還有鑰匙,開個門就進來了�!�

    剛說完,夏天梁那雙手的形態(tài)變了,再次纏上來。他勾住徐運墨脖子,牢牢鉗住他的同時帶著些許不忍心,像是握得很緊的拳頭中間留出一絲空隙,唯恐太過用力會將掌心里的什么碾碎。

    他試圖吻徐運墨,靠近后卻放棄了,留出幾厘米距離,忽然問:“你有沒有想過,徐老師,如果你沒選擇留在辛愛路,其實我們是不可能遇到的�!�

    什么和什么?徐運墨極度討厭假設(shè)性問題。如果沒有?如果有?可事實就是有,就是遇到了。

    他不發(fā)一言,認命般閉上眼,“是不是住在一起能讓你放心?是的話我可以考慮——”

    “不用了,”夏天梁打斷他,“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他垂眼,看不清表情,“要真的住在一起,遇緣邨這么小,肯定馬上就被大家發(fā)現(xiàn),到時候會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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