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卻無法滲透進她的世界。
梁澤心底生出從未有過的柔軟情感，
忍不住對她憐愛，
忍不住靠近，
他的腳步放輕放緩，
小心翼翼。
岑依洄嗅到熟悉的氣息，
回過頭，
對上梁澤憂心忡忡的眼睛。
梁澤嘴角淺淺彎起，摸了摸岑依洄的后腦勺，
掌心順著烏黑發(fā)絲滑到肩膀。屈下身，沒追究她電話里情緒突然崩潰的原因，
而是將人攬在自己懷里，問：“回家嗎？”
岑依洄鼻子一酸，
張臂抱住梁澤脖子，主動告訴他：“我今天去看蘇睿了�！�
回到云蘭灣，岑依洄狀態(tài)低迷，又恢復成剛從日本回來時的模樣。岑依洄的潛意識中，不想成為任何人的負擔，成為負擔意味著終有一日被放棄。
于是面對梁澤，她盡力掩藏情緒，反過來安慰他不要擔心。只要時間足夠長，她就能走出來。
梁澤看在眼里，致電靳平春，讓他幫忙以最快速度，聯(lián)系先前推薦的那家心理診所。
這一次，梁澤沒有“溺愛”岑依洄。即便她表現(xiàn)出抗拒見醫(yī)生，他仍然溫柔又不容置喙地哄她必須去一趟。
靳平春辦事高效，隔天上午，就安排好會診預(yù)約。
-
跑車駛?cè)胫协h(huán)住宅片區(qū)，停在一棟紅磚外立面的兩層小樓前。
岑依洄推開副駕車門，仰頭默念招牌上的字：明藍心理健康中心。
梁澤從另一側(cè)繞來，牽起她手，“進去吧�！�
這家診所，是心理學專家明藍女士開設(shè)的私人心理治療機構(gòu)，預(yù)約制就診，號源極少，空曠的接待大廳清幽僻靜。
就診期間，只準病人單獨進入診室。岑依洄扣著梁澤的手不愿松開，同醫(yī)生商量：“能讓他陪我一起嗎？他是我哥哥�！�
要是讓男朋友陪進診室，顯得過于嬌氣，但哥哥的身份好用許多，聽著像家人。
讓家人陪同看醫(yī)生，合情又合理。
——顯然岑依洄忘了兩人正牽著手。
親自接待的明藍醫(yī)生，露出一個和煦的親切笑容：“這么粘哥哥？兄妹感情真好。但今天只是一次簡單聊天，讓哥哥在門口等你吧�！�
梁澤輕拍岑依洄的手背安撫：“有事喊我�！�
岑依洄抿了抿唇，獨自進入診室。
明藍醫(yī)生的心理診室，全屋通鋪米色地毯，搭配暖色軟裝綠植，猶如一件溫馨的家庭客廳。她給岑依洄端了杯水：“我先前了解到一些信息，聽說你以前學的是芭蕾舞？”
“是的�！�
明藍醫(yī)生笑笑：“我有個侄女，也是學舞蹈的……”
心理會診和岑依洄想象中不一樣，果然像一場普通的聊天。明藍醫(yī)生的嗓音輕柔平靜，不斷地尋找話題，引導岑依洄表達更多內(nèi)容。
梁澤在門外足足等了一個半小時，問診室的門才打開。
先走出來的是岑依洄，她的面容平和無恙，顯然沒受到任何刺激。
身后跟著明藍醫(yī)生。醫(yī)生摘下眼睛，朝梁澤輕搖了搖頭，意思是沒達到預(yù)定的溝通效果。岑依洄全程配合治療，有問必答，但始終回避地震當日文化館發(fā)生的細節(jié)。
或者說，是岑依洄的身體機能在保護她自己，刻意遺忘讓她痛苦的畫面。
梁澤約了下次會診時間。
反復去了幾趟，效果甚微，岑依洄始終沒有透露創(chuàng)傷恐懼的根源。與此同時，她的失眠問題一日又一日加劇。
梁澤私下也接觸過其他心理醫(yī)生，都沒提供合適的方案。
電話里，明藍醫(yī)生判斷，岑依洄不是不肯說，而是她真的不記得。
ESS的會議室，梁澤揉了揉眉心，聽到對面提出“催眠療法”時，望著遠處的天際線短暫猶豫。
催眠療法，顧名思義，是一種通過催眠技術(shù)，來治療心理問題的辦法。
它先讓患者進入一種深度放松的狀態(tài)。在這種狀態(tài)下，患者對于外界刺激的敏感度降低，松懈心防，心理醫(yī)生趁機介入，誘導出患者潛意識的記憶，從而進行心理干預(yù)。
這種催眠療法，在治療焦慮癥、創(chuàng)傷后應(yīng)障礙中有明顯效果，但效果大小，因個體差異而異。有些人容易進入狀態(tài)，有些人則很敏感，不容易被催眠。
因此該療法一直存在很大爭議。
療法沒有統(tǒng)一標準，全靠心理治療師豐富的個人經(jīng)驗。
梁澤更偏向標準化、模塊化、有數(shù)據(jù)支撐和科學驗證的治療方案，無奈傳統(tǒng)方法沒有效果。
靳平春倒是投了贊成票：“我之所以推薦這家診所，是因為明藍醫(yī)生和她團隊2008年去過汶川，在四川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幫助震后的傷員群眾做心理疏導，我相信她們的經(jīng)驗�！�
梁澤夜里抱著岑依洄，問她，要不要試試？
岑依洄對明藍診所頗有好感，同時也是抵不住每夜失眠的煎熬，便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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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室里，彌漫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
岑依洄躺進帶按摩功能的治療椅，明藍醫(yī)生坐在旁邊，將椅子調(diào)整到舒適角度，“依洄，先深呼吸，慢慢地放松身體。”
岑依洄閉上眼睛。
“你正行走在一片寧靜的森林里，清晨時分，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你的發(fā)梢、肩膀、衣袖，”明藍醫(yī)生的聲音空靈遙遠，“你的耳邊有溪流聲，鳥叫聲，來，再深呼吸一次，讓新鮮空氣緩緩進入你的肺部……”
岑依洄漸漸摒除腦內(nèi)雜念，進入一種放松狀態(tài)。
意識仿佛抽離于軀體，獨立于心理醫(yī)生編織的美好夢境。
明藍醫(yī)生睨了眼岑依洄的心率檢測屏，引導她進入下一步：“在那片森林里，你是主人，你可以控制樹木生長的速度，也可以控制風霜雨雪的降臨。沒有任何事物引起你的恐懼，你是安全的，你非常安全。”
聽到“恐懼”二字，岑依洄眉頭輕蹙，呼吸稍稍變得急促。
明藍醫(yī)生注意到微變化，追問：“怎么了？你在發(fā)抖，是有你控制不了的恐懼嗎？”
岑依洄眼皮動了動。
明藍醫(yī)生頓了一下，兵行險招：“如果你覺得那片森林不安全，我們換個地方，好嗎？”得到岑依洄的應(yīng)允，明藍醫(yī)生加強了空氣中的氧濃度，“換個地方，你依然有控制的能力，不要害怕，我陪你一起過去�！�
“往前走，一直走……”明藍醫(yī)生說，“我們走回到2011年3月11日，你和你的朋友蘇睿，在仙臺一間文化館里跳舞。”
岑依洄臉色倏變，身體不自覺地發(fā)抖，隨時有蘇醒的跡象。
明藍醫(yī)生抓住她的手，堅定地反復強調(diào)：“你有控制的能力，所有事情都以你的意志發(fā)展，告訴我，你在恐懼什么，那個東西立馬就會消失，說出來吧，說出來就沒有恐懼了……”
岑依洄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眼睛……有好多雙眼睛在看我……不要看我……”
明藍醫(yī)生立刻記下新線索：眼睛。
“好的，盯著你的眼睛已經(jīng)全部消失，你徹底安全了�！泵魉{醫(yī)生輕輕拭去岑依洄眼角的淚花，“還記得那些是誰的眼睛嗎？他們不能再傷害你，你可以說出來。”
“不記得，不認識，”岑依洄悲傷地睜開眼，“我不認識�！�
治療戛然而止。
門開，梁澤被允許進入診室。
他在外面就聽到了岑依洄的嗚咽，也顧不得明藍醫(yī)生和助理在場，彎腰抱住治療床上的岑依洄，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還好嗎？如果很難受，如果不想堅持，你可以喊停治療。”
明藍醫(yī)生：……家屬有時候真的很耽誤事。
好在有了新線索，岑依洄說出恐懼的是“眼睛”。
明藍看過日本當?shù)氐牡卣饒蟮�，岑依洄和蘇睿被困的那間文化館，有許多音樂廳觀眾遇難。岑依洄說“好多雙眼睛”，大概率是那些遇難者。
難道岑依洄恐懼的根源是害怕那些遇難者的死狀？
明藍醫(yī)生不排除這個可能性，但在結(jié)論末尾打了個問號。
結(jié)果顯示，催眠療法對岑依洄是有效的，她本人也有恢復健康的渴望，同意繼續(xù)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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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經(jīng)意間步入夏天。
梁澤一門心思撲在岑依洄身上，梁世達約他幾回吃飯，都被他找借口拒絕。中途回過幾趟北京，修改論文，處理學校剩余雜事，接著便是畢業(yè)答辯和畢業(yè)典禮。
“依洄，跟我去北京嗎？”梁澤洗完澡，上了床，“我一起訂票�！�
岑依洄經(jīng)過一段時間催眠治療，睡眠質(zhì)量得到顯著改善。倒是想去北京，但分身乏術(shù)，她正在水深火熱的期末周里渡劫。
“而且考完還要去見明藍醫(yī)生�！贬冷нz憾道，“梁澤哥哥，提前祝你畢業(yè)快樂�！�
“改個會診時間，等我回來陪你去。”
“不用陪，我去過好多次�！贬冷胍膊幌氲鼐芙^，“明藍醫(yī)生平日很難約的，還是不要隨便更改預(yù)約日期�！�
梁澤默了幾秒，忽然翻身壓住岑依洄，“北京那邊事情多，我這次去要待一周。”
他的舉動，明顯是在暗示成人話題。
岑依洄心底也生出不舍，她手臂撐著，坐起身，嘴唇恰好在梁澤的喉結(jié)上貼了一下，抬手解自己的睡衣扣，“梁澤哥哥，今晚可以，但不能弄太多次�！�
梁澤喜歡岑依洄的主動，他唇角勾起，將她慢慢壓在身下。
不弄太多次，但要弄完一周的量，于是每一次都很漫長，像是在故意折磨岑依洄。
岑依洄精疲力盡，在梁澤胸膛再次貼上她背脊時，身體忍不住打了個顫。
后半夜，梁澤把她攏入懷里：“我會盡快回來，睡吧，�！�
第50章
梁澤忍不住了，閃身進入屋內(nèi)。
岑依洄考完試，
收拾宿舍物品離校過暑假。
梁澤在北京，沒空幫她搬運，讓靳平春去幫忙。靳平春把岑依洄連人帶行李運到江蘭灣，
恰好飯點，他提議一起吃頓飯。
岑依洄一個人在家，不想開火也不想叫外賣，便換了衣服出門。
江蘭灣隔兩個路口的云南餐廳，靳平春要了個小包廂。岑依洄剛打開菜單，
著白襯衫黑西褲的趙及川敲門進包廂。
靳、趙二人和梁澤同一屆，在本市讀大學，只有梁澤去了外地。
吃飯間，聽那兩人聊天，岑依洄第一次知道，趙及川讀的竟然是申城Top大學的數(shù)學系！這人投錢開改裝店、開壁球館，
女朋友一個接一個談，
明明怎么看都是個不安分的主。
趙及川笑著瞇起眼睛：“依洄妹妹，
你的表情看著很意外。”
“沒有沒有�！贬冷Ш炔柩b鎮(zhèn)定，
趁機轉(zhuǎn)移話題，
“我就是好奇，
孫栩姐姐呢？”
“她啊，
”趙及川收回眼神，
語氣聽似不太在意，“上個月分手了。”
岑依洄琢磨著說句客氣的場面話安慰一下，
誰知趙及川下一秒淡淡道：“但是我交了新女友，有機會帶她見你們�！�
靳平春捕捉到岑依洄一言難盡的表情，
悄聲說：“看到?jīng)]有，這就是渣男�！�
岑依洄：……
吃完飯，
岑依洄散步回家，和梁澤聊起電話。飯局上，聽靳平春說趙及川從高一開始就交女朋友，趙及川多年來喜歡的類型很單一，都是那種溫婉柔弱的長相，只有孫栩是例外。
分手原因無從知曉，趙及川沒主動說，其余人不方便問。
盡管是好朋友，但梁澤對朋友的私生活并不感興趣，他比較在意岑依洄后天去見明藍醫(yī)生的事。
明藍醫(yī)生經(jīng)過岑依洄同意，每次治療結(jié)束，將報告小結(jié)抄送梁澤一份。目前心理咨詢的進度卡在“恐懼根源是廢墟中許多雙看著岑依洄的眼睛”，沒有其他進展。
岑依洄白天與正常人無異，可一到夜里，總是失眠做噩夢。哪怕是梁澤陪在身旁，岑依洄仍然飽受難以入睡的痛苦。
有時和梁澤做兩次，能累到立刻睡過去，但這是用一種消耗，彌補另一種消耗。岑依洄年紀尚輕，不想提前虧空身體。
電話那頭，梁澤說訂了畢業(yè)典禮后最早的航班回申城，直接去診所找她。
岑依洄立定在原地，低頭望著隱隱被烘烤的柏油路面，小聲道：“梁澤哥哥，不用太麻煩。”
梁澤輕輕一笑，說是他不放心，迫不及待想見她。
岑依洄無聲勾了唇。
梁澤愛人的時候，坦蕩又直白，無論當他女朋友，或者當妹妹，都是一件無比幸運的事。
-
隔天出發(fā)去心理健康中心，岑依洄換了套休閑利落的運動裝。
“叮咚”一聲，手機收到蘇睿的信息。
自打上次從嘉興回來，蘇睿時不時發(fā)來信息，字里行間，透出精神狀態(tài)不穩(wěn)定。
有時蘇睿半夜發(fā)給岑依洄一大段信息，說后悔救了她，說自己很難受。她并不需要岑依洄回復，只是需要尋找一個容器，積攢她無處安放的怨恨。
等休息一晚，第二天醒來，蘇睿又恢復成理智狀態(tài)，為自己的失態(tài)道歉。
周而復始，岑依洄不知如何應(yīng)答。
蘇睿確實在危機關(guān)頭救了她的命，可她也是因為蘇睿邀請，才留在那間文化館。
岑依洄無聲地嘆氣，打開蘇睿的新消息：醫(yī)生說我左腿永遠不可能恢復了。
永遠。
不可能恢復。
六月下旬申城的空氣剛剛開始變得悶熱，街道兩旁的綠植枝葉，在炙熱的光線下略顯疲憊地垂著。
岑依洄捧著手機立在路邊，腦門微微滲出汗意。突然，一只手伸了過來，岑依洄來不及反應(yīng)，手機就被奪走。她視線猛地抬起，看到熟悉的周惠宣。
周惠宣的眼神犀利沉靜：“依洄，你在路邊已經(jīng)站了一刻鐘。”
“在看一些信息。”岑依洄回過神，攤開掌心，“媽媽，手機還給我，我還有事�！�
周惠宣今日出門沒帶司機，自己開了一輛銀灰商務(wù)轎車，她捏著手機：“去心理診所？我送你。”
岑依洄愕然瞪向她：“你調(diào)查我？”
周惠宣面對岑依洄顯而易見的“被冒犯”的不悅，語氣中多了絲安撫性的柔軟：“沒有刻意調(diào)查你。只是去了趟學校，你的輔導員說你最近病假請得有點多，我擔心你身體不適，所以讓人打聽了下�！�
岑依洄垂下眼睫：“說過不要管我的事，手機還給我吧�！�
周惠宣：“即使你已經(jīng)不想認我，但你看病，我不能不管。我是你有血緣關(guān)系的母親，這是事實，無法改變�！�
見岑依洄不語，周惠宣放低了語氣：“我這個媽媽當?shù)迷俨环Q職，但你小時候生病進醫(yī)院，我都是半步不離地陪同，沒缺席過任何一次，對嗎？”
這倒是事實。
練舞蹈的人免不了跌打損傷，岑依洄小時候是醫(yī)院�？�。但她很抗拒醫(yī)院的消毒水味，第一次掛骨科，進了診室，一反常態(tài)大哭大鬧，拽著周惠宣的手說要回家。
醫(yī)生護士哄破了嘴皮也沒用，最后周惠宣承諾，她一定全程陪同就診，半步不離開岑依洄視線，哭唧唧的小依洄這才答應(yīng)。
后來的每一次，岑依洄跳舞受傷或者只是普通的傷風感冒，只要涉及到進醫(yī)院，周惠宣哪怕有約會，也會半路叫停，優(yōu)先陪伴岑依洄。
周惠宣用母女為數(shù)不多的溫情記憶，精準動搖了岑依洄的惻隱之心。
岑依洄最終接受母親送她去心理診所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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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藍醫(yī)生望見周惠宣的長相，不用問，就知道此人是岑依洄的母親。
母親和哥哥相同待遇，治療期間，只準門外等候。
岑依洄一周接受兩次催眠治療，次數(shù)多了，身體仿佛產(chǎn)生抗性，愈加難進入深度睡眠狀態(tài)。
催眠治療的單次耗時也越來越長。
梁澤一下飛機，在停車場取了車，隨即匆匆駛往心理診所。一上樓，就見到椅子上翻資料等候的周惠宣，他訝異一瞬，還沒來得及打招呼，診室門突然打開。
伴隨空氣中飄逸的濃郁薰衣草花香，明藍醫(yī)生走了出來，眉心微擰著。
梁澤迎上前，掃了眼屋內(nèi)治療床，壓低聲音：“醫(yī)生，依洄怎么樣？”
明藍醫(yī)生眼睛閉了閉，輕搖頭，意思是：治療效果不佳，沒大進展。
梁澤點了點頭。他對于催眠療法這種非主流認證的心理療法，始終抱觀望態(tài)度。即便未達預(yù)期，也是預(yù)料之內(nèi)。
明藍醫(yī)生針對岑依洄的癥狀，準備了一些創(chuàng)傷治療、正念冥想的材料供她在家學習，詳盡的理論知識可以幫助患者了解自己的病情。
梁澤又看一眼治療床，跟醫(yī)生去取材料。
岑依洄才蘇醒不久，保持半躺姿勢，一條胳膊搭在額頭上閉目養(yǎng)神。
周惠宣在門外等待的時間，已經(jīng)看完岑依洄過往的就診小結(jié)，她走進診室，坐到治療床邊上，握住岑依洄的手�！耙冷�，看著我�！�
岑依洄放下手臂，不解地望去。
“你到底在害怕誰的眼睛？說出來，總要面對的。”周惠宣問。
岑依洄眼波閃了閃，嗓音低得幾乎聽不清：“我不記得�！�
“看著我，不要躲�！敝芑菪H眼目睹小結(jié)報告里岑依洄敘述的地震經(jīng)過，以及醫(yī)生描寫的創(chuàng)傷后的痛苦癥狀，她選擇用自己的方式強勢干預(yù)，“你的失眠癥狀太嚴重，不能再逃避。你說過，地震那天，你和蘇睿被困在文化館，水泥板砸下來，她救了你，腿被壓傷了……”
岑依洄腦海模模糊糊浮現(xiàn)模廢墟中的畫面。
她在催眠治療中看過這個畫面無數(shù)次。
周惠宣強硬地追問：“當時很多人沒能跑出文化館，被壓在坍塌的水泥塊里，你看到的‘眼睛’，是不是那些死人的眼睛？為什么害怕？你做過什么嗎？”
心理醫(yī)生是萬萬不敢那么直接的。
岑依洄果然受到驚嚇，她瞪大眼睛，驚恐地抱著膝蓋往后縮，卻被周惠宣按住肩膀。
“依洄，恐懼說出來就不再是恐懼，誰在看你？到底誰的眼睛在看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中國人還是日本人？他們……”
“啊———”
岑依洄崩潰的哭聲傳到走廊盡頭的辦公室，梁澤一愣，隨即丟下手里的材料，跑向診室方向。
診室內(nèi)，岑依洄雙手掌心握住臉頰，失聲大哭，肩膀不停地發(fā)抖。
周惠宣并沒因為她的眼淚停止問話，她的女兒，她最了解。岑依洄性格的底色是善良，并且過于心軟，逼她一把才能喚起她的回憶。
不破不立。
梁澤正要進屋阻止，被趕來的明藍醫(yī)生拉住：“等等！依洄的態(tài)度好像有所松動。”
“不行，她看起來太痛苦了�！绷簼蛇�是想進去。
“冷靜一點，長痛不如短痛，強迫性觸及痛苦記憶雖然有風險，但那位是她母親，也許是打破她心理屏障的一個途徑。”明藍醫(yī)生快速地分析，“依洄雖然目前和母親關(guān)系疏遠，但她青少年成長時期皆由母親撫養(yǎng)，接受催眠治療的患者，潛意識中會尋找年幼時有關(guān)安全感的對象，這能讓她降低心防。”
梁澤握緊拳頭，硬生生地阻止自己進去。
眼看屋內(nèi)的岑依洄，被周惠宣一聲又一聲的逼問折磨得無處可逃，梁澤的心臟驀地也跟著抽了一下。
周惠宣始終固著岑依洄的肩膀不讓躲，反復逼問：“誰在看你？說出來！”
岑依洄眨了下眼睛，眼淚順著臉頰滴在治療床的白色墊毯，她目光呆滯茫然：“是那些死掉的人，一直看著我，因為我在剝他們的衣服……別看我了……我真的好害怕…………”
此話一出，明藍醫(yī)生也僵在原地：依洄剝死人衣服干嘛？
梁澤忍不住了，閃身進入屋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