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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安小朵目送何碧璽走進醫(yī)院大門,然后才吩咐司機:“開車吧。”

    何碧璽走到院長辦公室門口,周諾言的秘書迎上來,恭敬客氣地說:“周太太,你來了�!�

    何碧璽很滿意這個稱呼,結(jié)婚七年,這樣稱呼她的人寥寥無幾,偏偏她最喜歡聽別人這樣叫她。

    周太太,她心里自己叫了一聲,嘴角不禁綻放出一絲微笑:“院長在里面嗎?”

    “在的,院長剛下手術(shù)臺�!�

    何碧璽本已要推門而入,聽到這話腳步一頓:“他午飯吃了什么?”

    秘書噤聲。

    何碧璽了然,用力推開木門,進屋后隨手關(guān)門,秘書乖乖回到自己座位上,眼觀鼻,鼻觀心,假裝入定。完美得不像人的院長大人唯一一個毛病就是不好好吃飯,有段時間一到飯點,院長夫人就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督促。

    周諾言側(cè)躺在沙發(fā)上假寐,聽到動靜睜開眼,何碧璽坐在身側(cè),伸手撫了撫他的額頭。

    “很累嗎?”她問。

    周諾言抓過她的手,放在嘴邊吻了吻,目光觸到她手指上的鉆戒,眸色深了深:“有一點,站太久,你今天怎么會過來?”

    “收工早,去做了個SPA放松一下,”她俯身,湊在他耳邊喃喃,“忽然想你了。”

    周諾言笑起來:“今天怎么了?”

    她的手從他的臉撫過,劃過眉眼、鼻梁,停留在他的唇上,輕輕柔柔地撫摩著,何碧璽說:“周諾言,你看我是不是老了?”

    “受什么刺激了?在我面前說這話,你是在討打嗎?”

    “我認識你的時候才十四歲,現(xiàn)在我都三十了,你還沒看膩啊?”

    “你非要提醒我是個快四十的老男人了嗎?”

    何碧璽嬉笑道:“男人四十一枝花,就算我變成豆腐渣你還是萬人迷,院長大人不需要有這方面的顧慮。”

    周諾言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那老婆大人,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你今天突發(fā)感慨的原因?”

    何碧璽一撇嘴,趴在他胸膛上:“你知道秦箏嗎?就是這幾次聚會孝安帶來的人�!�

    “你們公司新簽的模特,哪得罪你了?”周諾言摸了摸她的腦袋。

    “她敢!”何碧璽歪著頭睥睨他,一雙桃花眼斜斜向上,“當(dāng)著我的面乖得像只哈巴狗,可這世上哪有不透風(fēng)的墻,她以為我不知道她背地里是怎么說我的�!�

    “說你什么?”

    何碧璽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說原話比較好,省得院長大人動肝火:“難聽的話來來去去不就是那么幾句,我發(fā)現(xiàn)要是一個人自己心里黑暗齷蹉,就很容易想當(dāng)然地以為別人跟她是一樣的。”

    “無聊人說的無聊話,你上什么心?”

    “也不全因為她,”何碧璽琢磨了一下,“公司每年都會簽新人,像秦箏那樣的我見得多了�!�

    “你是郁悶孝安會看上秦箏吧?”

    被周諾言說到重點,何碧璽面露忿然:“沒錯,想不到他品位這么差,虧我當(dāng)初還夸他�!�

    “他為什么要跟秦箏一起,你看不出來嗎?”

    何碧璽偏過頭看他:“她們兩個真有那么像?”

    “像不像是一回事,哪怕秦箏哭起來或者笑起來只有那么一剎那有安小朵的感覺,孝安就會對她另眼相看。”周諾言頓了頓,又說,“他得不到安小朵,就要在其他人身上找回來�!�

    “得不到?我看是他不想要。”

    “那么大的結(jié),怎么能輕易解開?”

    何碧璽默然,過了良久喃喃地說:“我跟你不是好好的嗎?難道一定要經(jīng)歷那么大的痛苦才能看開?”

    周諾言知道她在想什么,板過她的臉強迫她看著自己:“因緣際會,各自修行,你管不了那么多�!�

    “你說我是不是咸吃蘿卜淡操心?”

    “你好管閑事的毛病從小到大都改不了,我早習(xí)慣了�!敝苤Z言半抬起身體,從茶幾上拿起保溫杯。

    “你就不能說好聽點?我是仗義好嗎?”

    “是是是,老婆大人�!�

    何碧璽撲到他身上,周諾言趕緊將保溫杯拿遠些,怕熱水濺出來燙到她。

    “你知道嗎?當(dāng)年,我差點就撐不下去了,”何碧璽摟著他的脖子,輕聲說,“幸好后來你醒了�!�

    “為了你,我怎敢不醒來�!�

    何碧璽抬頭,熱吻意料之中落下。

    下了車,安小朵走進路邊的小吃店買了一份蛋炒飯,她租的房子雖然有廚房,鍋碗瓢盆也齊全,但她很少開火,偶爾也就煮煮泡面什么的。一個人吃飯,花心思花時間做一餐飯,她覺得劃不來。

    她拎著泡沫盒上樓,這棟樓統(tǒng)共有八層,沒有電梯,她住在最頂樓,雖說不算高,但每次爬上去也不免氣喘吁吁。

    鑰匙丟在包里,被其他零碎的東西壓在最下面,她伸手進去摸了好一會兒才找出來。她開了門,將包往門邊的小椅子上一放,隨手打開快餐盒,用附帶的一次性塑料勺舀了口蛋炒飯往嘴里送,邊吃邊甩飛腳上的高跟鞋,光著腳去廚房的冰箱里拿可樂。

    “你每天就是這么吃飯的?”

    冷不丁響起的聲音嚇得她一口飯卡在喉嚨里,差點沒噎死過去。客廳的光線被浴室一面墻擋住,白天不開燈就暗得像晚上,不仔細看真沒注意到屋里還有其他人在。

    黎孝安沉著臉坐在沙發(fā)上,也不知坐多久了。

    安小朵艱難地把飯咽下去,心有余悸地說:“你怎么進來的?”

    她隨即想起自己喝醉的那晚,他雇人撬開防盜門跟著還換了鎖,一定是那次留了鑰匙。

    黎孝安沉默地打量她,自下而上,仿佛不認識她似的,他的目光傲慢中帶著一點挑釁。

    “過來�!彼钏�。

    安小朵只好走過去,她一手盒飯一手可樂,吃也不是,放也不是,不免顯出幾分局促。

    黎孝安自自然然地接過飯盒,看了一眼:“這你都吃得下去?”

    安小朵看著他,沒有開口。

    他忽然笑了笑:“看來以前你說的是實話�!�

    安小朵一臉茫然,黎孝安動作優(yōu)雅地拿起那只被她咬得有些變形的塑料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

    “你說,你很好養(yǎng)活的�!�

    原來是指這個。有一陣子黎孝安加班加得兇,整晚待在書房不出來,她心疼他工作多,總笑話他明明就是個富二代,還要以拼命三郎的形象示人,而他大多時候只是笑笑不理她,偶爾也會叫她過來,等她顛顛兒跑過去,他就一把抱住她的腰,將她禁錮在自己懷里,薄唇貼著她的耳朵,說:“我這個富二代不比老唐,說斷糧就斷糧了,要是不努力點,將來怎么養(yǎng)得起你這只小饞貓?”

    她不服氣,轉(zhuǎn)頭瞪他:“我很好養(yǎng)活的!”

    “嘴巴這么挑,吃頓飯都挑三揀四的�!�

    “才沒有,”她在他懷里扭啊扭,“豆腐青菜我也愛吃啊,實在不行炒飯也能將就啊,你少冤枉我!”

    “別亂動!”他按住她,臉上劃過一絲不自然。她嚇得一動都不敢動。

    黎孝安仿佛想到了什么,薄薄的嘴角勾起來。

    安小朵說:“你身體都好了?”

    “本來還沒有,不過聽到一個好消息,心情好多了�!崩栊菜菩Ψ切Φ赝蛩�,“你想不想知道?”

    安小朵感到一陣寒意:“什么?”

    黎孝安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安小朵剛彎下腰就被他一把拽住,她立時站不穩(wěn),栽倒在他身上。

    黎孝安勾起她的下巴,一雙眼瞳透著絲絲笑意,卻沒什么溫度,仿佛浸在涼水里:“是關(guān)于你父親的�!�

    安小朵一顫:“他怎么了?”

    黎孝安低下頭,在她唇上狠狠碾過,安小朵邊躲邊問:“我爸爸怎么了?你說啊�!�

    “他自殺了。”

    安小朵完全呆住,腦子一片轟鳴:“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的頭發(fā)在剛才的躲避中弄亂了,黎孝安好心替她將貼在臉上的發(fā)絲理到耳朵后面,頗為耐心地說:“監(jiān)獄長打來的電話,總不會是在跟我開玩笑。”

    “不,不——”安小朵驚慌地從他懷里滾落,形象全無地滿地找她的包,她的手機……

    從聯(lián)絡(luò)人里調(diào)出王劍的號碼,她四肢發(fā)冷,手指怎么也觸不下去,黎孝安伸手過來替她按下:“核實一下也好,省得我弄錯。”

    等待的嘟聲異常漫長,她就像掉進一個冰窟里,如果黎孝安說的是真的,那爸爸對她未免太過殘忍。幾天前她才去見了他,轉(zhuǎn)眼他就去死,這算什么?算什么呢?

    當(dāng)對方接通的那一剎那,安小朵的聲音跟身體都在發(fā)抖:“我爸爸,他……”

    對方似乎在接起來前就料到了她的心意,壓低了嗓音說:“抱歉,我這幾天請假,下午過來才知道……”

    手機直直地從她手里掉下去,黎孝安眼疾手快地接住,好脾氣地笑了笑,放回她的耳邊:“聽下去。”

    “……幸好搶救及時,雖然我沒看見,不過打聽了下,人應(yīng)該沒事了,你不要太擔(dān)心……”

    安小朵兩腿一軟,撲通坐倒在地上。

    短短兩句話,她仿佛去地獄走了一遭。

    黎孝安掐了線,將手機丟開:“知道他為什么不肯見你嗎?你以為是我威脅他?”

    安小朵下垂的長睫顫了顫。

    “是他一廂情愿,以為只要不見你,我就會放過你。你說,他活了大把年紀(jì),怎么會這么天真?”

    安小朵捂住臉,眼淚漫過眼眶流下來。

    黎孝安拿出手帕,拉開她的手,仔細擦拭她臉頰上的淚痕。他是一個好情人,一舉一動都無懈可擊。

    可是,安小朵看見他唇邊那縷殘忍的笑。

    “你想怎么樣?他在里面生不如死,你發(fā)發(fā)善心放過他吧�!�

    “放過他?那誰來放過我的元元?嗯?”

    安小朵痛苦地閉上眼,內(nèi)心有兩股力量在拉鋸著,仿佛要將她的身體對半撕裂開來,爸爸……我受不了了。

    她想告訴黎孝安,綁架元元的人并不是父親,而是另有其人,可是話到嘴邊她猛地想到——父親為什么要自殺?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這么毅然決然地去死,究竟是為什么?是怕她會說出綁架案背后還有一個女人的存在?是怕本已塵埃落定的案子會重新翻起來?是怕他自己再也保護不了那個女人?所以他想用這樣一個慘烈的方式來結(jié)束一切,埋葬所有的所有。想到這里,她頓時冷汗涔涔,她不能說,不能說出來,這是父親寧死也要守住的秘密,可她該怎么做呢?

    身邊的男人站起來,她仰起頭看他,時光頓時逆轉(zhuǎn),回到當(dāng)年開庭前的那一晚,他也是這般高高在上,他是神,但他不是沒有愛,他曾經(jīng)毫無保留地給過她,那樣小心翼翼地呵護她。

    她癡癡傻傻地看著,無意識地伸出一只手,像是想抓住那些從她指縫里溜出去的幸福,可手指剛剛碰觸到他的衣角,一陣急促的鈴聲同時驚擾了兩個人。

    目光齊齊落在響起的手機上,屏幕上清晰地顯示著來電者的名字——喬柯。

    黎孝安的目光一冷,抬腳踩上去,然而這一腳卻是落在安小朵的手背上。

    黎孝安的眸光越發(fā)的冰冷。

    伴隨著鈴聲,手機還在震動,安小朵的手覆在手機上,感受著它的固執(zhí)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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