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輕輕一句命數(shù)，一句天定，我做的一切，我流的血，全都成了為他而做的，可我都是為了我自己。”
“世道當(dāng)真不公。”
鐘隱月沉默地聽著，輕輕拍了他幾下。
沈悵雪知道他其實也覺得這一切都不公平。
抱著他，拍了他片刻，鐘隱月開口說：“我不會再讓他吸你的血了�！�
“我知道�！鄙驉澭┱f。
“他下次再來，我就弄死他。”鐘隱月說，“待日后長老比武時，我就弄死耿明機(jī)�！�
沈悵雪笑了起來，道：“我其實一早也很想弄死白師弟的。”
“弄唄�！辩婋[月滿不在乎。
沈悵雪問他：“今日，我與他比武之后，門中可說了什么？”
“不知，我是帶著你直接回了院子來的，那幾個小孩也跟著我一同回來了。之后的事我一概不知，但他在兩儀臺上動用了吸你修為的法子，這事應(yīng)當(dāng)人盡皆知了�！�
鐘隱月說，“那臺上的忘生宗弟子看得一清二楚，臺底下靠的近的也看見了。就算坐在遠(yuǎn)處，瞧見你二人的狀態(tài)不對，應(yīng)當(dāng)也會猜到一二�！�
“他用的那法子稱之為‘食丹’，從前可是將金丹榨取的法術(shù)。這些年變作食人修為之法，本是一門禁術(shù)了�！�
“若想用此禁術(shù)，而不入魔，唯一的法子便是將自己的修為散盡大半，將身體空出一半軀殼來吸取對手的修為。如此一來，修為不溢，便難以遭禁術(shù)反噬，走火入魔。”
“就是因為放空了體中大半的修為，那倆人才瞅著跟白骨精似的。若瞧見你二人狀態(tài)不對，再想一想那師徒二人皮包骨頭的模樣，定能猜到大半了�！�
沈悵雪還是頭一次知道有這等邪術(shù)，意外道：“竟還有此等招法�！�
“你不知道也不為奇，這法子極易入魔，若先散去修為再吸取他人，一來一去的頗為耗神不說，大約也沒多少收益。可他二人這次不同，一人沒了庇佑修為漸失，一人遭了法術(shù)被反噬受創(chuàng)，竟然百年難得一見地都適用上了這本應(yīng)沒多少用處的邪術(shù)。”
說著說著，鐘隱月不禁咋舌，“真是活見鬼了�！�
沈悵雪失笑，又道：“既然臺下之人都瞧見了，那忘生宗這邊，應(yīng)當(dāng)也會做些什么才是�！�
“不止忘生宗。做出這種事兒，就是在往外說天決門用了邪術(shù)，要吃別人的修為�！辩婋[月說，“白忍冬若是只吸取小半，劍上血光不顯，倒也不會有人發(fā)覺。只可惜，耿明機(jī)還是不太了解他。”
白忍冬那可是出了名的愛上頭。
一旦情況有利，對手吃癟，那他可就會十分得意了。
沈悵雪顯然也深諳此理。
他回答：“長老確實還不太了解他�！�
鐘隱月哈哈笑了聲。
他說：“出了這種丟人的大事，天決門也不會安寧了。今日你們雙方兩敗俱傷，我?guī)慊貋硇�，外頭還沒說什么，明日定然是要處理了……不，也說不定。我們是受害方，玉鸞宮現(xiàn)在更是掌門跟前的大紅門，說不準(zhǔn)是不敢驚擾我們。”
沈悵雪懂他的意思，點了點頭：“按掌門的性子，確實是可能已經(jīng)召見了乾曜長老，正訓(xùn)著話呢�！�
上玄山的宮舍里。
上玄掌門一言不發(fā)，坐在案前，臉色漆黑地盯著耿明機(jī)。
耿明機(jī)這會兒跪在他跟前，低著頭，一聲不吭。
上玄掌門臉黑的都能滴墨了。
兩人一跪一坐，僵持良久。
良久，上玄掌門終于忍不住開口道：“這便是你說的，讓我只需看著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繼續(xù)做天下第一？”
耿明機(jī)沉默。
“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了，你教出了一個用邪術(shù)，吃人修為的好徒弟。”上玄掌門說，“乾曜，這便是你做出來的天下第一？”
“是玉鸞沒教好。”
打從跪在這兒開始就一直沉默的耿明機(jī)突然出口反駁。
上玄掌門一聽這話，心中莫名：“什么？”
“是玉鸞沒教好那只兔子，”耿明機(jī)抬起眼睛，定定地望著他，“若是那只靈修乖乖將修為皆給了忍冬，讓他修復(fù)金丹重鑄修為，贏了這一場，他定能之后再贏下桂冠……何來今日丟下天決門大臉之事？”
上玄掌門驀地瞪大眼睛。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可耿明機(jī)還是那副皺緊眉頭認(rèn)真嚴(yán)肅的模樣，將這番荒謬的話說了下去：“且不論此事，掌門，那沈悵雪毀了忍冬的劍！那可是萬年秘境之中的仙劍……毀了它，忍冬今后該如何��？”
“今日的丑事，和忍冬碎了的劍，都該是玉鸞長老來賠罪才是！！”
第109章
壹佰零捌
上玄掌門的一雙眼珠子都要從眼眶里活掉出來了。
他目光震驚，
難以置信，那就仿佛是親眼看見耿明機(jī)突然變成了個妖怪一般。
耿明機(jī)一雙眼睛死死地瞪著他，等他給一個說法。
上玄掌門緩緩從書案后面站起身來。
他震驚得瞳孔顫抖：“你方才說什么？”
耿明機(jī)冷笑一聲：“掌門是年事高了，
修為廢了，竟是連耳朵都不好使了？”
“仙門大會不過是一場比武，那沈悵雪卻將忍冬的劍擊碎了！誅生劍是萬年的劍，
他行此事，難道不算禍害同門嗎！就算是我用了邪術(shù)，
可他本不過就是一靈修，這天底下的靈修，
不過都是些卑賤的畜生！即使是遭人吸食，那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驮摵煤檬苤 ?br />
“今日的丑事，皆是因他不守本分！掌門怎么老糊涂了，連這點兒彎兒都繞不過來，
還需我來說��？”
上玄掌門勃然大怒，臉色一青，
一揮手，
將桌案上名貴的茶具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一陣巨大碎響。
耿明機(jī)聲音一頓，一哆嗦，往后退了兩步。
“乾曜！”上玄掌門聲音發(fā)抖，“你口無遮攔，身為一仙門長老，
究竟在胡言亂語些什么�。俊�
“靈修弟子又并非是你種的靈花靈草，
他欠了你什么，竟在你口中成了該被吸食殆盡的……！”
上玄掌門氣得腦子都白了，
找不到詞兒來形容。
“這世道本就如此！”耿明機(jī)說，“掌門忘了嗎，
百年前妖后一事，有多少靈修受了妖后指引屠戮同門！”
“不過都是些注定入妖墮魔的畜生，還不如做了爐鼎，為人修所用，早日使人登仙，才是為這世間好！”
“夠了！”
上玄掌門聲嘶力竭地大吼一句。
耿明機(jī)喉頭一哽，不再作聲，眼睛卻直直地盯著他。
不甘、怨恨、仇視、不解，全都在他的眼睛里。
上玄掌門望著他，眼中盡是失望。半晌，他仰起頭，朝著天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跌坐回座位上，頭深深低著，沉默良久。
“是我太驕縱你了�！彼麊÷曊f，“你是什么時候，變成這般模樣了。”
耿明機(jī)沒有說話。
他站起身，一甩袖子，轉(zhuǎn)身離去。
回到自己的宮院中，他消不下心頭之恨，噼里啪啦地砸了許多東西。
竇嫻在宮中嚇得大叫，耿明機(jī)聽得心中無名火起，轉(zhuǎn)身就甩了她一巴掌，大罵：“閉嘴！！”
竇嫻跌倒在地，瑟縮著身子，不敢再吭一聲。
“他是傻的嗎��？”耿明機(jī)歇斯底里地怒罵，“我千叮嚀萬囑咐，只吃一成功力，吃得多了，劍上血光便甚，便會遭忘生宗的發(fā)現(xiàn)！他倒好，一上場便把我這些話拋到腦后��！”
“本來能贏的局，如今被人抓了把柄！忘生宗都查過來了，我如今怎么做人��？”
“外界看來，我如今便是個教弟子習(xí)惡術(shù)的賤種！！”
“一個個的，做事都不動腦子不成��？”
耿明機(jī)咆哮著，宮中弟子驚恐地齊齊跪著，一聲不敢吭。
耿明機(jī)罵得氣喘吁吁，臉上豆大的冷汗啪啪直掉。
耿明機(jī)耳邊又響起咯咯的笑聲來，他心中煩躁，怒得手一揮，大罵：“閉嘴！！”
“滾！都閉嘴��！”
聲音卻陰魂不散，耿明機(jī)心中一怒，拔出劍來，對著聲音憤怒劈砍，邊砍邊罵起來。
一邊拔劍亂砍，一邊罵了許久，他才停下來。
喘息間，他才發(fā)現(xiàn)跟前什么都沒有。
耿明機(jī)身子微僵。
片刻，他驚懼地側(cè)頭。
弟子們都還跪伏在地上，無人敢動。
但耿明機(jī)知道，他們看見了他對空無一物的空中發(fā)瘋劈砍怒罵。
-
這之后兩三日的大會，鐘隱月都沒去看。
他看過原書，知道這兩日各家還在打，距離弟子間的決戰(zhàn)還有時間，一時半會兒還輪不到沈悵雪。
其他幾個弟子早都敗下陣來了，也都沒去，跟著鐘隱月窩在院子里。
沈悵雪和白忍冬打后的第四日，鐘隱月還是沒來。
大會上已經(jīng)流言四起。
望著玉鸞宮那處的位子還是空空蕩蕩的，靈澤長老站在自己的座旁沉默許久，才坐下去。
靈澤宮的首席弟子祝海云見她神色有異，隨著坐下后，便道：“師尊是掛心玉鸞長老？”
“前些日的比武之事，令我憂心�！膘`澤長老道，“用了那般邪術(shù)，天決門如今都已遭了忘生宗徹查了。出了這種丑事，乾曜長老與玉鸞長老都沒有再露面……”
“這幾日的確都沒有見過他們。”祝海云說，“可這也奇怪，乾曜長老不再出面是理所當(dāng)然，可為何玉鸞長老也不再出面？”
“當(dāng)日一戰(zhàn)，那沈弟子被吸了不少修為去，遭邪術(shù)侵蝕，體內(nèi)氣息必定紊亂，還受了一些傷。玉鸞長老向來寵他，自然是放心不下，定會陪著休養(yǎng)�！�
祝海云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是弟子愚鈍了�！�
靈澤長老低低頭，眉間因愁緒擰成一團(tuán)：“只是我想不通，為何那孩子真會乖乖聽了師兄的話，在大會上用這種害人的邪術(shù)……”
“師尊是說白師弟么？”
靈澤長老點點頭：“瞧他表現(xiàn)，他是知道那邪術(shù)是食人修為為己所用的。這等害人的東西，怎能輕易修行習(xí)得，還用在他人身上呢……”
“恕弟子多嘴，師尊。若是要習(xí)得，那作為習(xí)得者，一定一早便知道這法術(shù)是用來做什么的�！弊：Ｔ普f，“恐怕白師弟，一早就有這心思了。”
他一早便有害人的心思了嗎。
靈澤長老心中說不出的惘然起來。
她想起下山時遇到白忍冬的時候。那時她走在路上，便遇到一店家罵罵咧咧地將他從店中扔了出來。
那時白忍冬一身臟污，蓬頭垢面，穿著一身粗布麻衣。飄雪的天，他身上卻只有那么薄薄一層，還被打得衣衫襤褸，露出來的皮膚上都皮開肉綻，傷口上全是泥污，幾乎沒一處干凈的地方，就像條從野林子里沖出來的野狗。
她瞧著可憐，便撿了回來。
她本以為，受過苦，再修道，定會因著自己受過這些苦，而心懷蒼生，悲憫天下。
如今，卻修了害人的法術(shù)，還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亍?br />
越想著，靈澤眉頭皺得越深。
“海云�！彼p聲喚。
“弟子在�！�
“一會兒我們便不看了，你隨我去乾曜師兄的地方�！膘`澤說，“我想去瞧瞧白弟子�！�
“弟子知道了�！�
說走就走，靈澤又坐了片刻，又看完兩場后便起身與廣寒長老打了招呼，起身離開。
走在回宮舍的路上，靈澤又心有不解地擰起眉來：“說來也怪，乾曜師兄用了這么害人的東西，大會里都已經(jīng)流言四起了，也過了三天有余，可掌門竟然不曾召開例會，對乾曜師兄進(jìn)行處置。”
“恕弟子多言，或許掌門是想等著白弟子醒來�！弊：Ｔ聘谒砗笳f，“不論如何，是白師弟用法術(shù)動了手�！�
“也是，是他上場用這法術(shù)對沈弟子下了手。他若醒了，便能一同處置�！膘`澤叨叨咕咕地自言自語，“乾曜宮那邊還沒什么風(fēng)聲，大約是還沒醒。若是沒醒，和乾曜長老說兩句話也好。總之，出了這么大的事，此事更危及天決門的名聲，掌門定是不會放著不管的�！�
走到乾曜山的宮院跟前，靈澤抬手敲了敲。
不多時，竇嫻出來迎了門。
她臉色不太好看。瞧見靈澤，更是輕輕一皺眉。
雖面上不悅，她還是躬身行了禮。詢問了來意后，她便請靈澤稍等，自己回身去屋中問了耿明機(jī)。
得了允許，竇嫻便又回來，開了院門，請靈澤入了屋中。
走入院中，邁上入屋的門檻，耿明機(jī)便走了出來，站在了靈澤面前。
靈澤低身作揖：“師兄�！�
耿明機(jī)點了點頭，咳嗽兩聲，讓她進(jìn)來了。
“今日來做什么？”
耿明機(jī)問她。
“前幾日的比武之事，令我憂心�！膘`澤回答，“師兄門下的白弟子，是我?guī)Щ厣介T來的。我實在放心不下，便想來看看他�！�
耿明機(jī)冷笑了聲：“從前，不是你同我說，即使是自己帶回山門來的，可若他拜入他人門下，便與自己無關(guān)了么？”
“師兄此言差矣，靈澤當(dāng)時只說弟子的教養(yǎng)之事與我無關(guān)。但我若想關(guān)心一二，應(yīng)當(dāng)也不礙事才對�！�
耿明機(jī)只笑不言，也不回答，轉(zhuǎn)身走進(jìn)屋子里。
他瞧著是無話可說，也不愿意服軟，干脆就不說話。
靈澤跟著邁過門檻，走進(jìn)屋中。
耿明機(jī)走入一旁自己的臥房，靈澤跟著一同走了進(jìn)去。
白忍冬醒了，正坐在床榻上，捂著嘴輕輕地咳嗽著。
他面色不好，仍是蒼白，但比起前些日子來可真是圓潤了不少，氣色也好了許多。
聽見有人進(jìn)來，他一偏頭，見到靈澤，神色一僵，忙低了頭，聲音沙啞著：“靈澤長老�！�
“不必多禮了。”靈澤制止了句，“如此虛弱，便躺著吧�！�
白忍冬謝過了她，沒有再多說，眼神卻心虛地多瞥了她好幾眼。
瞧他這副有氣無力的模樣，靈澤往旁輕輕一抬眼皮，淡淡問：“是何時醒的？”
“正是今早。”耿明機(jī)將身子一側(cè)，立于屋內(nèi)，望著她說，“師妹也是來得巧，忍冬剛醒不久�！�
難怪外頭沒風(fēng)聲。
瞧著耿明機(jī)也沒有隱瞞此事的意思，靈澤心中放心了些。
“能無事醒來便好。”靈澤說，“我便不拐彎抹角了，我今日來，是有事要問白弟子。雖說我想請師兄離席，但以師兄的修為，就算離席，也定是能知道我今天都與他說了什么，我便在這里直說了。”
耿明機(jī)眼睛一瞇，白忍冬神色一怔。
靈澤長老眼神鎮(zhèn)定，聲音忽的森冷低沉下來：“前日仙門大會，你為何要用禁術(shù)，榨取對手修為。”
她聲音平靜，語氣深沉。說出的話雖是詢問，可語氣里卻絲毫沒有詢問的意思。
她在陳述，在質(zhì)問。
她直直望著白忍冬，那雙眼睛似兩把劍刃，仿佛要把他的靈魂捅個貫穿。
那審視一般的目光幾乎能夠肅殺心魂。白忍冬突然慌亂，微張著嘴，竟是一聲都發(fā)不出來了。
靈澤長老雖然長相清冷疏離，但其實是個隨和心善的人。
他一直這樣想，可今日對上這雙眼睛，他突然發(fā)現(xiàn)，并非如此。
靈澤只說了一句話，白忍冬卻突然升起了畏懼之心。他縮了縮肩膀，幾乎不敢與她再多對視一眼。
“師妹說的什么話？”
耿明機(jī)開口了，他不悅道，“師妹的意思是，前日之事，是我們不是了？”
靈澤不理他，死死盯著白忍冬。
耿明機(jī)遭人冷落，更是不滿，轉(zhuǎn)過身面對她道：“溫絮春！”
那是靈澤的真名。
靈澤長老終于瞥了他一眼。
“我在同你說話�！惫⒚鳈C(jī)說。
“靈澤知道。”靈澤長老說，“只是師兄此言，我實在不明其中含義。既然是白弟子用了邪術(shù)，吸取他人修為，那怎能不是他的不對？”
“那也要看對手是何人。”耿明機(jī)道，“沈悵雪不過是個靈修！靈修此等低微之物，即使修為高深，日后也會入妖墮魔，還不如吸了修為為己所用�！�
靈澤沉默了。
“師兄�！彼f，“沈弟子是你生養(yǎng)的孩子�！�
“那不過就是個畜生。”
耿明機(jī)瞪著她，靈澤心中便了然了。
虐生之事，爐鼎之事，都是耿明機(jī)的主意，所以他從沒將沈悵雪當(dāng)成個生命生養(yǎng)過。
就如同凡世間的農(nóng)戶圈個柵欄養(yǎng)了個牲畜，待養(yǎng)肥了便宰了，端上自己的飯桌。
耿明機(jī)就是將他這樣生養(yǎng)的。
這些日子他的這些破事兒頻出，靈澤心中早已有了猜想，并不意外。
她看向白忍冬：“你既然用了這法術(shù)，就說明你也是這樣打算的。我今日來，只是想要一個答案�！�
“告訴我，”靈澤說，“你是覺得你師尊這樣的做派，全然正確嗎�！�
白忍冬神色一慌，立刻撇開腦袋。
靈澤看見他放在被子上的手驟然抓緊了。
空氣一陣死寂。
靈澤心中再次了然了。
她低下頭，深深地嘆了一聲。
“當(dāng)年你衣衫襤褸，被人扔出來。街上的人說，你流浪數(shù)年，無父無母�！彼�，“我見你可憐，又心想，若吃過這等苦，日后修道，定能心懷蒼生，悲憫世人……是我太想當(dāng)然了�！�
“我還奇怪過，為何玉鸞師弟好端端地，突然不要你了�！�
靈澤看見白忍冬一抖，突然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瞪向她。
那眼中滿是無法理解和震怒。
靈澤涼薄地瞥了眼，回過身道：“告辭了。”
靈澤長老——溫絮春帶著她的首席弟子祝海云，離開了乾曜宮。
出了院門，走遠(yuǎn)了些，祝海云又不解道：“師尊，這樣好嗎？您方才詢問的時候，乾曜長老就在門內(nèi)。不論白師弟是否覺得正確，都不能在師長跟前說出忤逆的話來呀�！�
“傻丫頭�！睖匦醮浩X袋，溫聲斥道，“白忍冬可是敢在長老例會上，張口就說出長老們見風(fēng)使舵，心中不干不凈的人。別說乾曜師兄在這兒，即使是掌門在這兒，若心中有所不愿，他也肯定會說出來�！�
“他是什么樣的人，我心中有數(shù)。心中想的什么，是否心甘情愿做出的這等事，我看得出來�！�
說罷，溫絮春又長嘆了聲，“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孩子�！�
溫絮春神情惆悵，走路都慢了一些。
祝海云跟著慢了幾步下來，抬頭望天上看了看，沉默不言。
在比武擂臺上用邪術(shù)榨取對方修為，此事早在大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忘生宗不敢不管，很快便查了此事�？上О兹潭恢辈恍�，他們也深查不了。
白忍冬今日一醒，忘生宗得了消息，荀宗主便立馬來了乾曜山的宮院里，領(lǐng)著幾個弟子，將院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鐘隱月正窩在屋子里喝茶。聽見外頭的動靜，立馬搖著一把折扇出來看熱鬧了。
可惜忘生宗的人圍得嚴(yán)實，鐘隱月在外圍晃半天也沒打聽出來什么�？匆娝鰜�，忘生宗的弟子還塞給了他一堆東西，說是忘生宗的賠禮。
鐘隱月心里好笑，心說吸人的又不是你們忘生宗。
不過對方給了，鐘隱月也就收下了。
把乾曜宮的院子從白天圍到晚上，終于有了結(jié)果。
乾曜宮院外的弟子散了大半，鐘隱月這邊的院門也被敲響了。
蘇玉螢去開了門，一會兒之后就跑了回來。
鐘隱月正在屋子里給沈悵雪溫著熱茶。
蘇玉螢跑進(jìn)來，敲了兩下門后，說：“師尊，忘生宗的弟子來了。說是前幾日比武時的事有了結(jié)果，請師尊和沈師兄去明心閣中一敘�！�
明心閣可是忘生宗宗主的宗閣，和外人去了天決山后被請進(jìn)上玄山宮沒有兩樣。
鐘隱月一時和沈悵雪面面相覷。
一聽明心閣，鐘隱月就知道此事重大了。他放下手中茶壺，問道：“那弟子還說了其他沒有？比如，是否還有其他人去？”
蘇玉螢點點頭：“說了。那師兄的原話是說，請師尊和沈師兄隨天決門其他長老一起，去明心閣，與宗主相談�！�
果然還有其他人。
鐘隱月心中幸災(zāi)樂禍起來，耿明機(jī)終于被查到了。
他帶上沈悵雪，去了明心閣。
第110章
壹佰零玖
明心閣立于忘生宗另一座高山的山頂，
是為宗主之地。
御劍落于高山之上，鐘隱月領(lǐng)著沈悵雪往里走去。
走在路上，他叨咕起來：“不過說來也是奇怪，
這大會一方既然有意深查，也秉性公正的話，為何大會比武卻有個不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能出手阻攔的規(guī)定？”
大會比武是有這樣的規(guī)矩的。
不論比武時發(fā)生什么，
只要沒危及性命，旁人便不能出手。
“雖說那規(guī)矩不是忘生宗定下的，
可歷年大會，舉辦大會的山門各個也都是規(guī)矩嚴(yán)明，
若有人行不正之事，都會及時出手規(guī)正�！辩婋[月納悶道，“天下四大名門都如此規(guī)矩，到底為什么這仙門大會的規(guī)矩就跟小孩胡亂搞出來的一樣？表面上好似有規(guī)矩，
實際上一點兒規(guī)矩都不講。”
“弟子比武是胡亂抽取的簽子，同門相殘也是會有的，
臺子上不論做什么都不能打斷……連彼此動用邪術(shù)都不得終止，
是誰贏了就是誰贏了，賽中動用什么手段都可以，真是胡來�！�
聽了他這話，沈悵雪面露意外：“怎么，師尊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這仙門大會的規(guī)矩，
”沈悵雪說，
“是如今的魔尊殿下，烏蒼定的�！�
？
？？
？？？？
鐘隱月面露一秒呆滯，
停下了往明心閣去的腳步，轉(zhuǎn)頭對著沈悵雪愣了半天，
終于從嘴里憋出來一聲：“��？？”
沈悵雪一臉無辜的真誠，并且朝他點了點頭。
鐘隱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誰定的！？”
“魔尊烏蒼�！鄙驉澭┱f，“原來話本里沒寫么？”
“沒寫！”鐘隱月忍不住大聲起來，“這么荒謬的事情，我一個字兒都沒看見過！”
沈悵雪噗嗤笑了聲，說：“確實十分荒謬，但此事是真的。不但規(guī)矩是他定的，連仙門大會都是他一手操辦起來的。首次的仙門大會，便是他在忘生宗舉行的�！�
“他在忘生宗？”鐘隱月怔怔，“那他原來就是……”
“是的�！鄙驉澭┱f，“忘生宗第十九代宗主，便是魔尊烏蒼�！�
他原來是宗主的！？
眼瞅著鐘隱月驚得五官都要扭曲了，沈悵雪面露無奈：“師尊竟是對魔尊全然不知的么？”
鐘隱月頭搖得像撥浪鼓。
“看來那話本有許多事都沒寫。”沈悵雪無奈地笑，“魔尊烏蒼原本是忘生宗的宗主，是第十八代宗主的首席弟子。他天分過人，曾經(jīng)也是天下不多的問天之人。”
問天的卦術(shù)可并非人人都能習(xí)得。
天時地利人和，缺一個都不行。
從古至今，能通問天之術(shù)者便寥寥無幾。
魔尊那個實力，果然曾經(jīng)也是天賦異稟之人……雖說沒想到竟然在仙修界做過宗主。
鐘隱月問道：“那后來是出了什么事，他才會變成今日這副模樣？”
“詳細(xì)的我也不得而知，只是某天他突然辭了宗主之位，傳給了名下某位弟子后，便獨(dú)自一人下了山去。據(jù)說離山時還行了離門之禮，道說自此和忘生宗再無瓜葛，下山做了散修。”
“百年后，仙修界的人再見他，他便是魔尊了�！鄙驉澭┱f。
鐘隱月聽得眉頭深皺：“可既然已成魔尊，為何大會還要遵循他定下來的規(guī)矩？”
“是魔尊百年前戰(zhàn)后留下的要求�！鄙驉澭┱f，“當(dāng)時仙修界的掌事人們應(yīng)了下來，眼下才會仍照著他定的規(guī)矩比試�！�
鐘隱月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世界了，他覺得作者寫這本書的時候一定是腦子被門擠了。
堂堂正道仙修界，不是冠冕堂皇地欺壓靈修就是拿著魔尊定的規(guī)矩比武。
遲早都玩完，去死吧這個神經(jīng)病的世界。
鐘隱月在心里嘟嘟囔囔地罵了兩句，抹了一把臉，不再多問了，拉著沈悵雪繼續(xù)往明心閣去。
閣樓門口，有領(lǐng)路的忘生宗弟子。
弟子們瞧見二人，便躬身作揖行了禮，將他們領(lǐng)進(jìn)了明心閣中。
領(lǐng)著他們走入閣中，入了大堂，就見堂中已坐了數(shù)人。
除了天決門各個長老，還有其余兩大名門的掌門與宗主。
忘生宗的兩位宗主坐在前方。
鐘隱月往前瞥了眼，耿明機(jī)自然也是來了的。
他領(lǐng)著白忍冬，坐在靠前些的位置。
白忍冬站在他身后。
此時落座的都是仙門長老，弟子們自然不能一同落座。
白忍冬這會兒可是圓潤許多了，一點兒不像前幾天那樣皮包骨頭。
但他這會兒臉色慘白。
不知道是被今日這個審判大會嚇的，還是受了誅生劍劍碎的影響。
鐘隱月站在門口，遙遙向他們行了一禮，便隨著領(lǐng)路的弟子入了座。
“辛苦諸位特地跑這一趟�！�
顧不渡輕聲開口，聲音平靜，帶著不怒自威又不容反駁的威嚴(yán)氣場。
她的雙手在身前交疊，沉靜道：“此次大會，由忘生宗召開。雖說規(guī)矩所定，場上不論發(fā)生何事，都不得叫停，或制止任何一方。可下了場，動了邪術(shù)或用了不正之法的，該徹查的仍要徹查，該處置的也自然要處置�！�
“乾曜長老，”顧不渡道，“授予弟子食丹邪術(shù)，用于大會比武之中，已是極為下作之流�！�
“今時今日起，乾曜門全門不得上場。此后長老比武，乾曜長老亦不得上場�！�
“動用邪術(shù)，為不尊公正。運(yùn)用如此手段，此后再出場仙門比武，恐會再有受害的仙修。因此，乾曜山門在此后五十年里，不得再參加大會�！�
這結(jié)果在意料之中，堂內(nèi)鴉雀無聲，無一人出言反駁。
令人意外的，耿明機(jī)也沒有面露憤怒。他神色平靜，閉了閉眼，沒有多說什么。
“授予弟子邪術(shù)，并令其用于同門師兄此事，已是違了規(guī)矩。此事本應(yīng)交予殺仙閣，但天決門如今仍是天下第一仙門，上玄掌門亦是修界之中名動天下之人。”
顧不渡說，“此次的事，如我方才在乾曜長老的宮院中所言，便全權(quán)交由上玄掌門，我等不再插手，只求莫要再擾了此次大會�！�
上玄掌門未發(fā)一言，只是咳嗽了兩聲，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