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若是真做了噩夢,醒來見了師尊……也能即刻安心。”沈悵雪抱緊他,微微抬起頭,可憐巴巴地仰眸望他,“師尊,會覺得我……無理取鬧,幼稚可笑嗎?”
沈悵雪耳尖微紅。似乎是自己說出來也羞,臉上也帶上了一層薄紅。
鐘隱月直接被狠狠擊中——這無疑是對著鐘隱月胸口中來了一記猛猛重拳。
萌!!
“不、不會�!�
鐘隱月腦子被萌得一片空白,說話都磕磕巴巴起來,哈哈干笑道,“沒、沒關(guān)系!換山第一天嘛,你從前又受了那么多苦,一時反應(yīng)不來也是正常!我今日就留在這兒陪你!反正那幾個孩子也還留在靈澤山上,明天才回來呢!今夜就我跟你,都都都都這么晚了!我回山宮自己睡也害怕,就留在這兒陪你了!”
沈悵雪眼睛里亮了起來。
他的高興只在眼睛里跳了跳。表面上,他又立刻低眉垂眼下去,臉上更紅了些,還弓起身子,又想在鐘隱月懷里縮成一團(tuán)。
“勞煩師尊遷就我了�!彼吐曊f,“師尊……會厭棄我麻煩嗎?”
“不會不會!”
沈悵雪把腦袋往自己臂彎里藏,也又往他身上拱了拱,好似在拿頭蹭著他,以此撒嬌或蹭上味道。
他輕聲說:“師尊,從未有人為我做到如此地步……請師尊,一定別丟下我�!�
“我不會�!辩婋[月猛猛揉幾下他的腦袋,“以后我去哪兒,你就去哪兒�!�
“我走丟了怎么辦呢?”沈悵雪說,“師尊還是鎖上我吧……也省得他人來質(zhì)問師尊,我不愿讓師尊為難�!�
“不會為難,來多少人質(zhì)問我都沒關(guān)系�!辩婋[月說,“你不必替我憂心,更不必不管他們,我要你自由自在的�!�
沈悵雪沉默了下,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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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隱月一時迷茫他嘆的哪門子氣,又想,大約是怕他日后會被那些老古董圍著問。
他在嘆天決門的風(fēng)氣。
鐘隱月更憐愛他了,揉著他說:“別擔(dān)心,有我在呢�!�
沈悵雪不再說話了,安靜地趴在他懷里點(diǎn)點(diǎn)頭。
“睡吧�!辩婋[月說,“以后,就都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覺了,不會有人再打罵你�!�
-
別宮里面還有備用的床榻,鐘隱月在沈悵雪的宮舍里打了地鋪。
次日一早,鐘隱月醒來了。
魔尊來過的次日,天決門上下還是一片平和。
早春時節(jié),外頭還是冷一些。
鐘隱月醒的時候,沈悵雪還在睡。
鐘隱月便坐在床榻上,打開藥箱,默默地給自己換了一遍藥。靈藥的效果很不錯,早上醒來時就好了大半。
不過魔尊烏蒼的實(shí)力確實(shí)恐怖。昨日交手時,沒過兩招,鐘隱月就起了一后背的冷汗了。
更讓他覺得恐怖的是,鐘隱月發(fā)覺對方“恐怖”時,又發(fā)覺對方此時的“恐怖”,其實(shí)只是他“玩心”起來了。
魔尊壓根就沒認(rèn)真,純玩呢。
鐘隱月嘆了口氣。
突然,沈悵雪在床上猛地一哆嗦。
鐘隱月停下手中的動作,回頭一看,沈悵雪從床上爬起來了,跟個迎敵的野兔子似的趴在床上,身上還蓋著被子,只露出個毛躁躁的腦袋來。
他眼神懵懵的,還呆呆地望著鐘隱月,這姿勢估計(jì)是本能反應(yīng)。
瞧他眼神迷茫,又有些警惕的模樣,鐘隱月就知道他是真做夢了。
鐘隱月笑了聲:“醒了?這兒是玉鸞山,你昨天轉(zhuǎn)門了�!�
沈悵雪的眼神里清明了些。
看見鐘隱月,他緊繃的骨頭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眼睛緩緩一閉,咚地倒回到了床上去。
“師尊。”他蔫蔫地叫。
“在呢,”鐘隱月說,“我不走,你困就再睡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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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悵雪哼哼唧唧地發(fā)出了些“不用了”的拒絕聲線。
他低著腦袋,臉埋在枕頭里,聲音黏糊地問:“師尊……今天去做什么?”
“要進(jìn)秘境了,我得去給他們倒騰倒騰法寶,好歹得人手兩件才行。我閉關(guān)這些天,把那幾個崽子托付給了靈澤長老。他們在靈澤山上吃住了一段時間,昨日靈澤長老也幫我說了許多話,得給她也送些東西感謝才行�!�
鐘隱月說,“還有,你昨日來時,把乾曜宮的法寶也都帶過來了。雖說都是乾曜長老給你的,但他那個小心眼,估計(jì)不能這么心甘情愿地認(rèn)了……我再挑幾件能打個等價的,給他送過去,當(dāng)扯平了吧�!�
“那我不要了。”
鐘隱月這樣說,沈悵雪就從枕頭上抬起臉來,微瞇著一只眼睛,睡眼惺忪道,“除了劍,其他的都可以還回去的。昨日事發(fā)突然,我沒想到,才都一并拿了過來。師尊若需要,就都拿去還給長老吧�!�
鐘隱月苦笑:“他要不要還說不好呢。”
沈悵雪想想也是,乾曜長老那心高氣傲到令人發(fā)指的,估計(jì)只會嫌這些跟了沈悵雪許多年的法寶都臟了,看都不會看一眼。
“若是你不愿再用乾曜宮的東西,回頭我去玉鸞宮的倉庫里找找,把那些給你都置換掉。乾曜宮給你的,我就幫你收起來。不過今日忙,這些事日后我再給你操辦�!�
“我剛剛突然想到,昨日乾曜在氣頭上,我也剛打完架,你正經(jīng)的離門禮和拜師禮都還未做,還是得帶你回乾曜山一趟�!辩婋[月說,“沒關(guān)系,不用怕,是我?guī)е闳�,他這幾天都在我跟前抬不起頭來了,自然更欺負(fù)不了你了。”
“那是自然,師尊已成大乘,又在門中立了大功。”沈悵雪說。
“要只是這點(diǎn)兒,他還不至于這樣。”
想到此事,鐘隱月就忍不住笑出聲來,“我昨日好像忘同你說了,魔尊把鉤月捏斷了�!�
沈悵雪本還帶著困意而微瞇著的雙眼立馬瞪大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捏斷了??”
第051章
伍拾
“鉤月劍�!�
鐘隱月回答,
“昨日清晨的時候,魔尊是先到乾曜山上去的。那時乾曜長老率先與魔尊一戰(zhàn),鉤月劍就‘死’在了魔尊手上。靈澤長老當(dāng)時也在,
她說,那把劍是被魔尊生生捏斷的�!�
沈悵雪活跟見了鬼一樣,兩只眼睛瞪得跟要跳出眼眶來似的。
鐘隱月十分理解他的反應(yīng)。
畢竟鉤月劍是跟了乾曜長老上百年的佩劍,
更是仙修界中無人不知的上古神劍,在這書里是與乾曜長老齊名的傳說。
“師尊,
沒在說笑吧?”沈悵雪聲音怔怔,“那鉤月劍可是萬年的古仙劍,
怎么會被捏斷?”
“確實(shí)是被捏斷了�!辩婋[月說,“我原本也不太信,畢竟鉤月劍身為萬年古劍,自身所蘊(yùn)含著的神力便是一等一的,
萬萬不會被捏斷……可是魔尊烏蒼已經(jīng)是千年的尊者,本身就法力高強(qiáng),
又也是個天賦異稟的。雖說只過了百年,
可這百年里指不定修為又長進(jìn)了多少。雖說難以想象,但說他能夠徒手捏碎鉤月劍,也不是全然沒有可能�!�
沈悵雪輕蹙起眉,眸色向下沉了沉,沉默不語了。
“這些都是靈澤長老說的�!辩婋[月說,
“不過我也持相同意見。我雖只告訴了你一些,
但在我看的這話本后面,魔尊的確強(qiáng)大,
在這與仙修界和和氣氣沒什么動作的百年里,修為突飛猛進(jìn)了很多,
仙修界都沒幾個能與他對打的了�!�
沈悵雪從被子里緩緩坐起來:“這我倒是猜測得到……原本掌門能與他一戰(zhàn),不過在百年前,為了能夠戰(zhàn)勝妖后,掌門幾乎廢掉了全身修為,近幾年法術(shù)也不怎用了。可……照理來說,乾曜長老應(yīng)該是能與他一戰(zhàn)的,為何鉤月劍會如此輕易地就被毀了?”
鐘隱月昨晚上也覺得奇怪。
雖說一開始這事兒聽了很爽,看到耿明機(jī)吃癟又無能狂怒的臉更爽,但回過頭來,他又覺得不對勁了。
這把鉤月劍,在劇情后期可是跟著耿明機(jī)迎戰(zhàn)了無數(shù)魔修鬼修,怎么會斷在這兒?
“你問我,我也沒法知道……鉤月劍確實(shí)不該這么脆,可它就是真的斷了。”鐘隱月說,“沒準(zhǔn)是因?yàn)樗鼛啄曜龅倪@些爛事吧。又是虐生,又是沒安好心地折磨你的�!�
“他心中無道,只有仇恨。雖說沒生心魔,但這般離經(jīng)叛道倒反天罡,就算天決門當(dāng)沒看見,也騙不過道心和天道的�!�
“你是劍修,你也知道,劍那東西都是與劍修本身的道心掛鉤的,修為更是。若是離了道心,就算本身實(shí)力不變,不生心魔,修為也會掉的�!�
鐘隱月綁好手臂上的白布,站了起來,“說點(diǎn)大白話呢,就是騙得過自己也騙不過老天——他修為往下掉,劍就脆了,魔尊卻是越來越強(qiáng),捏鉤月跟捏脆脆鯊一樣,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
沈悵雪迷茫:“什么是脆脆鯊?”
“�。颗�,一種點(diǎn)心,我那邊的。”鐘隱月答著,回身離開道,“不說了。你收拾收拾,我去玉鸞宮那邊挑法寶。今天又要送人又要給弟子備上的,得把壓箱底的東西拿出來了。你收拾好了,去玉鸞宮直接尋我就好�!�
沈悵雪乖乖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聲說好。
鐘隱月推開別宮的門,離開了。
回到玉鸞山宮,又推開鎖著法寶的木門,鐘隱月來到了裝滿法寶的玉鸞宮宮庫里。
翻翻找找半天,他把需要的法寶都拿了出來,放到宮內(nèi)的一張桌案上,都齊齊整整地?cái)[放好了。
待東西都拿出來,他又整理了一番,把法寶各自分揀后,又各自撞到了自己的三個紫虛瓶里。
紫虛瓶是專門用來裝東西的法寶。只要不是活物,什么都能裝,容量抵得上現(xiàn)代四五個小車庫,乃是頂級的置物空間法寶。
鐘隱月前腳剛收拾好,后腳沈悵雪就敲響了他的宮門。
鐘隱月一回頭,沈悵雪一身白衣站在宮門口,已經(jīng)穿戴整齊。
“來得正好,我剛收拾好,”鐘隱月說,“走吧,我想先去趟乾曜山。”
沈悵雪呆呆的:“這就去給長老送法寶么?”
“不,法寶的事不著急,我是還有點(diǎn)在意鉤月劍的事�!辩婋[月走出來,道,“我先去昨日魔尊來的地方確認(rèn)一下�!�
兩人去了乾曜山。
依著昨天向靈澤長老打聽來的地點(diǎn),鐘隱月到了乾曜山的后山處。
地面上還殘留著魔尊法術(shù)的魔氣,一靠近就令人渾身發(fā)毛,隱隱不適。
鐘隱月往前走幾步,很快就在山崖邊的地上看到了一把劍柄——大約是昨日的事讓耿明機(jī)心神不寧,他還沒來這處回收殘骸及收拾殘局,東西還都在原來的地方放著。
鐘隱月低下身,將劍柄從地上撿起來。
沈悵雪還在打量著四周。瞧見鐘隱月這邊有動靜,便走了上來。
鐘隱月打量了兩下?lián)炱饋淼膭Ρ�,也回過身,把它拿給沈悵雪看。
沈悵雪只看了一眼劍柄上的紋路,便認(rèn)出來了:“正是鉤月劍�!�
這種紋路,正是鉤月劍劍身上的。
“果然。”
鐘隱月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它。鉤月劍的劍身都已經(jīng)全碎了,劍柄上只剩下了一小截破碎的碎鐵。
它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原本的神力,只留下了一截破銅爛鐵。
鐘隱月又低頭看向四周地面。地面上,也還留著細(xì)碎的鐵的碎片,想來都曾經(jīng)是鉤月劍的一部分。
真是破壞得很徹底。
鐘隱月深蹙起眉。
他剛陷入思考中,耳邊突然吹來一口涼氣。
仿佛有哪個鬼悄無聲息地貼到他的耳邊來,張嘴往他耳朵里吹來一口冰涼的鬼氣。
鐘隱月這會兒正深思著,這一下嚇得他差點(diǎn)沒跳飛起來,張嘴就嗷一嗓子,猛地蹦開。
沈悵雪正在望著地上的劍片思忖。
鐘隱月突然在旁邊喊了一嗓子,他嚇得一抖,一轉(zhuǎn)過頭,立即猛地瞳孔驟縮。
魔尊烏蒼懶洋洋地笑瞇著一雙眼睛,正站在鐘隱月剛剛所站之地。
魔尊!
沈悵雪立即將手伸向掛在腰上的劍。
他向來拔劍極快,瞬間便能即刻出劍,直取對方命門。
可這一次,手都沒碰到劍柄,他便手腕一僵,連帶著下半身和另一只握住劍鞘的手都動不了了。
沈悵雪一低頭,就見不知何時,身下有一股玄光如影子一般攀上雙腿和聽悲劍,兩手也被牢牢地控住了。
“好了啊,都冷靜點(diǎn)。你們乾曜門的真是的,都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見著人就要拔劍�!�
魔尊今日穿得倒是人模人樣的。一身干練玄衣,還披著件同樣玄色的外袍。雖說一頭烏發(fā)仍然披在肩上,卻也是好生梳洗過了的。
他另一只手上捏著一根煙槍。說完這話,他就把煙嘴兒塞進(jìn)嘴里,深深吸了一口煙,又慢吞吞地吐出來。
他一說乾曜門,沈悵雪的臉色立刻難看起來。
“他不是乾曜門的�!辩婋[月說了句,又立刻嚷嚷起來,“不對,你在這兒干什么�。俊�
“蹲你啊。”魔尊坦然。
鐘隱月大怒:“還蹲!?昨天不是都打完了嗎!你都說你玩爽了回家去了不會再來了!”
“白癡,對上玄當(dāng)然要那么說了,不然他嘮叨個沒完�!蹦ё鹫f,“而且我也沒全說謊,昨天跟你的確玩得很爽。我今天在這兒呢,也不是來跟你打架的——我的確名聲不太好,我也確實(shí)是個瘋子,那你也不要看見我就覺得我要打行不行,我也不是個滿腦子都是打架的莽夫�!�
說到此處,魔尊一笑,“玉鸞長老,你仔細(xì)想一想,要是我只知道打架,我是怎么在人吃人的魔修界爬到魔尊這個位置的?”
鐘隱月抽了抽嘴角,心說誰在乎你的破事:“那你今天是……”
“哦,我覺得你人還挺好的,我喜歡�!睘跎n勾勾唇角,“我本來以為天決門爛透了,沒想到還有人沒被拉下泥潭,所以來提醒你兩句,也算……愿意跟你結(jié)個同盟?”
“?跟我結(jié)什么盟?”鐘隱月莫名其妙,又立刻明白過來了點(diǎn),“你難不成想讓我給你在天決門里當(dāng)臥底,以后給你這個魔尊辦事啊?你當(dāng)我瘋了?”
魔尊笑出了聲:“那當(dāng)然不是�!�
“那你什么意思?”
“問得好,我什么意思呢——你用不著現(xiàn)在就知道我什么意思,我也沒必要告訴你。”魔尊說,“不過我也不喜歡當(dāng)上玄那種說話不說全天天打啞謎的死清高,可以給你透點(diǎn)底�!�
“你們天決門,沒你想的那么簡單,馬上就要變天了。”
鐘隱月眨巴眨巴眼,沒立刻明白過來。
魔尊一看就知道他沒明白,再次哈哈笑了兩聲:“明白不過來也沒關(guān)系,以后你就明白了。但現(xiàn)在我也有能立刻告訴你的事——為了表達(dá)我對你的誠意,我可以告訴你乾曜的秘密。”
鐘隱月哈哈干笑:“他什么秘密?”
耿明機(jī)的秘密他都已經(jīng)知道個底兒朝天了。
鐘隱月想。
“我知道,你知道他很多事�!蹦ё鹫f,“但如果我要告訴你,鉤月劍那把劍里,有前代乾曜留給他的底牌呢?”
鐘隱月:“?”
第052章
伍拾壹
這話一出,
不止鐘隱月,連一旁被魔尊強(qiáng)制定在原地的沈悵雪都怔了。
他聲音猶豫:“前代乾曜?……何成蔭師祖嗎?”
“正是�!蹦ё鹂聪蛩澳憧雌饋碇腊��!�
“知道一些。”沈悵雪說。
鐘隱月回頭,
見他還在保持著一手握著劍鞘,一手被迫懸停在劍柄上,兩腿也定在原地,
完全動彈不得的一副樣子,便對魔尊道:“你能把他先撒開再說話嗎?”
“?”魔尊瞅了一眼沈悵雪,
“這姿勢也不會難受啊。”
“被定著哪兒有不難受的。”鐘隱月說,“你既然無意傷我,
他也不會動手的。他不是乾曜山的,跟那些看見你必須拔劍動手的不一樣,他怕你動我而已。你放了他吧,他不拔劍�!�
魔尊往沈悵雪那邊瞧了兩眼�;蛟S是他也看出沈悵雪確實(shí)沒有敵意,
就很聽話地?fù)]了揮手,那些禁錮沈悵雪的玄光立刻消散了。
沈悵雪的確沒有拔劍。
被松開后,
他直起身。雖是沒有拔劍,
可還是眼神警覺地盯著魔尊。
他神色半信半疑的,一瞧就是對魔尊朝鐘隱月表達(dá)出的同盟之意持懷疑態(tài)度。
鐘隱月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過來。
沈悵雪把兩手負(fù)在身后,乖乖地應(yīng)著召喚走過去,站到了鐘隱月身后。
鐘隱月問他:“你知道何長老?”
“知道一點(diǎn)�!�
沈悵雪應(yīng)聲低頭望他,
眼睛里立時只剩下一片乖順。
他還微微弓下身去,
低眉順眼地乖乖答道:“何師祖是乾曜長老的師尊,也是前代的乾曜宮主。三百多年前,
他羽化登仙了,據(jù)說臨閉關(guān)前還在掛心長老的事,
閉關(guān)前晚還把長老叫去宮中,徹夜長談了一天一夜。次日出宮后,他便在乾曜宮中與現(xiàn)在的長老行了繼位禮,而后閉關(guān)而去,出關(guān)后便登仙去了。”
“再多的……就無人得知了。”
鐘隱月沉思片刻,看向魔尊:“你又知道什么?”
“知道很多�!蹦ё鹦Φ�,“我看你跟他很不對付,也聽說前月你們山門出的事了。你不是個傻子,一定想過——為什么,他耿明機(jī)不會生心魔?”
這倒確實(shí)。
被魔尊說中心思,鐘隱月也不急,坦然點(diǎn)點(diǎn)頭:“的確。不過,心魔此物極為主觀,唯有在自己入了歪門邪道,產(chǎn)生自己認(rèn)為萬萬不可的邪念,矛盾掙扎間方會出現(xiàn)——換句話說,便是在正邪兩道交界間猶疑之時,才會生心魔。他若是覺得自己所行之事天經(jīng)地義,不生心魔也未必不可能�!�
“不錯。心魔里頭畢竟帶了個‘魔’字,所以都是把人往黑的那條道上推。雖說生心魔要看自己是否猶疑,不過就算是心中認(rèn)定此事不惡,不會猶疑,一次兩次倒是不會生魔�?扇羰切笆伦龅眠^多,同樣會在日后生出心魔來。”
“畢竟可是做了壞事呢,怎么可能就算作惡無數(shù),卻還依然能做兩袖清風(fēng)的正派君子?”
魔尊吸了口煙,仰頭朝天,將口中的煙輕呼了出來。
“你知道嗎?”魔尊低頭看他,笑問道,“他為什么背地里做著那般畜生不如的事,卻還能在這山上做長老。”
鐘隱月立刻想到魔尊方才的話:“跟那把鉤月劍有關(guān)系不成?”
“正是�!蹦ё鹫f,“前代乾曜宮主,也就是何成蔭。他當(dāng)年非�?春霉⒚鳈C(jī),也知道他有多恨當(dāng)年那只狐貍。所以自打耿明機(jī)入道修行以來,怕他因著仇恨走火入魔,何成蔭就一直為他做凈心之法。”
“可師父能護(hù)弟子一時,又不能護(hù)一世。后來,何成蔭幫他鎮(zhèn)了許多年心魔,開導(dǎo)了他許多年,也到了自己該登仙的日子。”
“飛升大劫要來,他不能再耽誤,可又放不下耿明機(jī)。畢竟是做師尊的,他知道,沒有自己為他凈心,耿明機(jī)很快就會……墮魔�!�
魔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人太善良就是蠢了,何成蔭便是蠢到家了。臨行之前,他竟把自己的一縷魂靈剝出來,傳進(jìn)了鉤月劍里。”
鐘隱月瞪大了眼:“什么��?”
“我說,他把這縷仙的魂靈藏在劍中,還在劍身上刻下隱咒文,就這么讓這一縷殘魂一直暗中幫著耿明機(jī)凈心�!�
魔尊難得地耐著性子重復(fù)了一遍,“何成蔭可能想的是,過上幾十年,耿明機(jī)的仇恨就會隨著年歲漸漸泯滅吧——誰知道他那個厚臉皮的,仗著自己有個蠢出生天去的師尊會不帶腦子地寵他,日日年年變本加厲,心中歹念越發(fā)多了,如今連鉤月劍都撐不住了。”
鐘隱月猛然想起:“那你那日說他‘仙不仙魔不魔的’……”
“他保持著的那一身仙氣,全靠的是何成蔭的咒法。他這些年行惡太多,魂靈和咒法就算能為他凈心,也是有極限的。兩邊都已經(jīng)被他磋磨得要不行了,我昨日只是給它們來了個痛快罷了。我不下手,它們也最多只能再撐三五年。”
所以原書里,它還是能和乾曜迎戰(zhàn)的嗎。
原劇情的時間線還沒過三五年。
也就是說……如果那書里的劇情繼續(xù)下去,在沈悵雪死后不久,鉤月劍就也會自毀?
鉤月劍自毀,那時的主角才會發(fā)覺乾曜長老就是個畜生,沈悵雪是為他白白送死的……后面的劇情,就是當(dāng)時評論區(qū)里猜測的那些,主角終于清醒了?
思及至此,鐘隱月問:“若是魂靈與咒文到了極限,鉤月劍和里面的魂靈會如何?自毀嗎?”
“劍會自毀,魂靈會散于天地間�!蹦ё鹫f,“人有七魂六魄,何成蔭是生生將自己一魂活剝出來給了他的,那一魂已經(jīng)回不到他體內(nèi)了。”
“不過經(jīng)昨日一戰(zhàn),他這一魂已經(jīng)折在我手中了。雖說回不去了,但被毀了還是能感覺到的。更別說是毀在我手上的魔氣里——你們這些仙人,什么東西傷在魔氣手里,都要比平常的傷痛上好些,他肯定難受極了,這會兒估計(jì)在天上吐血呢吧。”
魔尊笑意吟吟,“你也不用擔(dān)心,他下不來的,天上的神仙不能干預(yù)凡間的事。再說傅應(yīng)微也在上面,他更找不到你頭上了�!�
鐘隱月哈哈干笑:“謝謝你啊。”
“不客氣�!蹦ё鹫f。
沈悵雪問道:“那既然,鉤月劍已在尊主手中毀壞,乾曜長老日后會如何?”
魔尊瞥了他一眼。
沈悵雪站在鐘隱月身后,問這話時神色平靜,好似心中絲毫沒有什么感想,跟問門外人的事一般。
魔尊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好幾眼,笑了聲:“你是沈悵雪?”
沈悵雪訝異他怎么突然這般準(zhǔn)確無誤地說出自己的名字,低了低頭:“正是。”
“我昨日聽過你�!蹦ё饍墒直П�,右手將煙槍在手里打圈轉(zhuǎn)著玩,笑意不善道,“聽說,你昨日還是乾曜宮首席大弟子呢。天決門的首席弟子,更別提還是乾曜山的首席弟子,這種情況下沒了護(hù)佑的咒法會如何,還需要我告訴你嗎?”
沈悵雪不吭聲了,臉色難看了幾分。
“他也只是想跟你確認(rèn)一下罷了,莫要兇他。”鐘隱月說,“你為何特地來告訴我這些?”
“嗯……”
他這話一出,魔尊還真就思索起來,手上轉(zhuǎn)著的煙槍也停下來了。
他歪歪腦袋,看看天上,片刻后說,“好玩?”
“……”
鐘隱月一臉無語。
他這個表情,魔尊無可奈何地一攤手:“我又不是上玄,做事非得講些道理干什么。我要是那么一板一眼順著規(guī)矩來,才不會是魔尊。”
“……還挺有道理。”
“對吧�!蹦ё鹦π�,“我告訴你這些,有一方面也是想表現(xiàn)一下我的誠心。你跟我有聯(lián)系,不會是壞事。好好考量一下我吧,日后你們天決門就要出大事了。”
“比如乾曜長老墮魔?”
“他墮魔?”魔尊冷笑一聲,笑中滿是嘲諷之意,“才不是這種芝麻大點(diǎn)的屁事兒�!�
這話頗有深意。
鐘隱月心中驚異,魔尊所指的竟然不是這件事。
他看起來不像在說謊。那按照他的意思來說……跟他所暗示的事情比起來,耿明機(jī)有可能將要墮魔這么個不可小覷的事情,竟然十分渺小,不值一提。
鐘隱月張嘴正欲再問,魔尊腰上掛著的一枚玄玉鏡突然發(fā)出光芒,又一旋,直接從他腰上自說自話地解開,飄向空中,浮到了魔尊臉前。
“糟了。”
魔尊臉上的風(fēng)流笑意立即消失了。
他嘆著氣,將懸浮起來的玉鏡抓起來,塞回到腰上:“好了,今日我就同你說這么多。我方才說的同盟之事,你此后好生想一想。日后再相見,你若有意,便同我說。”
說罷,魔尊原地化作一陣黑氣,消散了。
鐘隱月撇撇嘴,丟掉手中鉤月劍的劍柄。
-
一刻鐘后,鐘隱月從劍上跳了下來。
他將自己的劍收回腰間,身后,沈悵雪也跟著他跳了下來。
他們面前,是靈澤山的山門。
鐘隱月來接他寄留在這兒的弟子們。
他帶著沈悵雪往靈澤山宮里面走。
沈悵雪亦步亦趨地緊跟在他后面,問:“師尊,師尊怎么想的?”
“想什么?”
“自然是方才魔尊所說之事�!�
“沒想什么�!辩婋[月說,“那不是個好惹的人物,跟他扯上關(guān)系沒什么好事。再說那可是魔修,還是魔修里面的頭頭,嘴里跑出來的有大半都不是實(shí)話,另一大半說出來的更是沒安好心……我暫時不會跟他多搭擱�!�
沈悵雪松了口氣:“那便好。”
鐘隱月失笑,回頭笑問著:“怕我上當(dāng)受騙?”
“自然的……師尊不是此世之人,弟子怕遇上魔尊,師尊會敬仰害怕,唯命是從……”
“不會,你放心�!辩婋[月說,“我還沒膽小到那個份上�!�
“沒有說師尊膽小,只是魔尊氣場可怖……弟子擔(dān)心師尊�!�
“我又不是小孩,不用太過憂心我。比起我……你怎么樣?”
“師尊是說何事?”
“乾曜�!辩婋[月側(cè)過頭望他,“如果他剛剛所說的是真的,那此后就沒有東西為乾曜長老壓制了�!�
“他恐怕很快就要出事了�!�
“你……”鐘隱月哽了哽,“你,沒事嗎?”
沈悵雪默然。
他沒有回答,但腳步明顯慢下來了許多。
他低下頭,看著腳下一步步被踏過的、長了許多青苔的石階。
鐘隱月明白他。
沈悵雪是個過于溫和的人,他知道沈悵雪大約恨誰都沒法恨完全恨真切的,他總是會想起別人的好。
鐘隱月在前面停下了腳步,于是沈悵雪跟著停了下來。
沈悵雪仰起頭。
“記得別人好,那沒關(guān)系,那說明你是個溫良的好人�!辩婋[月意味深長道,“但如果原諒了,就等于認(rèn)同他傷害你是對的了,就等同于自己承認(rèn),過去的一切都是活該的。”
沈悵雪呆了呆,忽的笑了出來。
他笑著垂眸,點(diǎn)點(diǎn)頭:“師尊說得對。”
他看起來不像想原諒耿明機(jī),鐘隱月心中放心了許多——在原作里,不論別人給他捅了多少簍子,給他填了多少麻煩,讓他背了多少黑鍋,害他被襲擊受重傷等等……不論出了多大的事,沈悵雪總是會原諒。
從原書里看,沈悵雪也想過不再原諒,可每每夜深人靜,他就容易想起別人的好來。
只記得別人的好,那真是件很受罪的事情。
“我知道師尊擔(dān)憂何事。”沈悵雪說,“師尊放心。乾曜長老的確是在我剛?cè)腴T時待我好過,但我也知道,他用心不純。這些年,待我的刻薄比起好來多的是。我雖總愛心軟,但也沒到蠢到事事都原諒的地步�!�
“而且,若是此時還掛心乾曜長老,那便太對不住師尊了。我是知道誰是真心待我的,師尊既然已經(jīng)帶我離開,我便不會再回頭。乾曜山那處已經(jīng)與我沒有關(guān)系,請師尊不必?fù)?dān)憂�!�
“那就好。我多與你啰嗦一句……那魔尊人雖瘋,但方才的話,有一句很對�!辩婋[月想著,悠悠嘆道,“太過善良,便是蠢了�!�
“師尊說得是。”
“我倒不是不準(zhǔn)你善良,我也喜歡你這良善的地方。但是,凡事要有個度,別太善良而委屈自己�!�
沈悵雪點(diǎn)著頭。
“那就好�!辩婋[月放下心,拉著他往上走,“我們不管他,他怎么著都是他活該�!�
沈悵雪苦笑著:“是�!�
入了靈澤山宮,鐘隱月就見靈澤長老正在宮院里的一處土地前站著。
走近一看,那處土地竟是靈澤長老的花圃。剛剛早春,花圃里還只有三三兩兩零零碎碎的新芽冒出來,瞧著還有些凄涼。
他一走近,靈澤長老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才見到他二人入了宮來。
“你來了。”靈澤長老收起手上的花釉澆壺,“傷如何了?”
看到她手上那個放到現(xiàn)代至少也是個國寶級一般的澆壺,鐘隱月的兩眼微微刺痛。
這仙修界真是到處都是寶貝!
他抽抽嘴角干笑兩聲:“用了靈藥,已無什么大礙了,勞煩師姐憂心。師姐……澆花呢?”
“畢竟開了春,前院這些靈花靈草都可種一些了�?傆腥诵υ捨�,都已是宗門長老,卻還和山下凡人一樣,愛搗鼓這些東西�!�
這書里的仙修界的確有的都太過接地氣了。
鐘隱月早知她喜歡搗鼓這些,并不在意:“修道之人只是遠(yuǎn)離煩囂塵世,與花草無關(guān)。靈花靈草亦是修行之物,用途諸多,師姐種些也無妨�!�
靈澤長老笑了笑:“你倒會說。”
鐘隱月賠了兩聲笑,道:“我閉關(guān)這些日,勞煩師姐替我關(guān)照門中弟子了。我昨日出關(guān),今日便來接他們。這些孩子道行尚淺,又要到入秘境之日了,師姐門中尚有弟子等著指點(diǎn),這些個愣頭青,不宜再給師姐添麻煩了。”
“一些孩子而已,哪座山頭上沒有孩子。”
靈澤說著,看了跟在鐘隱月后面的沈悵雪一眼,朝他笑了笑。
沈悵雪忙向她作揖低頭。
靈澤長老也向他點(diǎn)點(diǎn)頭,而后便對鐘隱月說:“那你在此處等候一會兒,我差人將他們帶來。這個時候,應(yīng)該是被我門中弟子帶著,在后山練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