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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白忍冬上前來,為他倒了茶。

    “玉鸞師弟此次置辦得好,我瞧著,都已不輸乾曜師兄前些年置辦的了�!卑子荛L老哈哈笑著說,“真不愧是乾曜師兄。師兄貴為師長,素有師者之心啊,對著同為宗門長老的玉鸞師弟,都肯如此傾囊相授,白榆佩服�!�

    鐘隱月拿起白忍冬剛倒?jié)M的茶杯,斜楞了那邊一眼。

    乾曜也哈哈笑著:“白榆師弟見笑,不過是些雜事罷了。說是傾囊相授,也不過是些猴子都能學(xué)會的把戲�!�

    鐘隱月差點沒把杯子捏碎。

    他說什么��?

    “師尊!”

    白忍冬小小驚叫一聲,鐘隱月一低頭,才看到他不小心把茶水灑出來了些,都潑到袖子上面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鐘隱月不動聲色地放下茶杯,推了下白忍冬,讓他退后,低聲道:“無礙�!�

    見他這邊似乎有異,靈澤長老出言關(guān)懷道:“怎么了?”

    “無事,不勞師姐費心�!辩婋[月笑笑,說道,“乾曜師兄說對我傾囊相授,怎么這些天連弟子都不肯借我一個?”

    乾曜長老仍然不動聲色:“都已對你傾囊相授,又何必借你人手呢?況且我聽說,已有他人愿意借你人手了,自然也用不上我再幫了�!�

    “師兄真是會說話�!辩婋[月笑著道,“師兄寥寥幾句,便將這整個大典的功勞都攬到自己頭上了�!�

    乾曜長老平靜的神色一僵。

    “明明連我玉鸞宮的門檻都沒邁過一次,卻能傾囊相授;我前去尋師兄,接連碰了兩鼻子灰,吃了兩大碗閉門羹,師兄卻能對我傾囊相授;這山門上下皆知自那日起,師兄便自顧自與我置氣,和我不對付,師兄卻還是能對我傾囊相授——師兄不愧是天下第一劍,真是好大的本事,這傾囊相授還能用隔山打牛之法呢?”

    乾曜長老臉色青了。

    余下座上眾人聞言不妙,立刻或低頭或看別處或喝起茶來。

    大家突然都變得很忙。

    “說來也怪,假設(shè)師兄真是教了我什么,那這大典也是我辦的。”鐘隱月說,“是我起早貪黑地往這里來,置辦東西處理雜事,師兄幾句話的功夫,這便成猴子的把戲了�!�

    “師兄真是會說話啊,這和當(dāng)面說玉鸞是個猴子有何異?”

    乾曜臉色一變,又很快平復(fù)過來,干笑著道:“玉鸞師弟也想太多了,乾曜哪兒有此意,只是說這些事都太過簡單罷了�!�

    “簡不簡單,那也得是出了力的人來說。什么也沒干的人往這高臺上一坐,上下嘴皮子一翻,做了這么多事的人反倒無功無過了。”鐘隱月輕輕笑著,“這話要是一直說下去,恐怕往后的大典,便無人想來做乾曜師兄的冤大頭了吧?”

    座上眾長老登時用驚駭?shù)哪抗饪戳诉^來。

    乾曜臉色黑的能滴墨。

    “玉鸞!”他一拍桌子,終于是沒憋住怒氣,怒道,“你什么意思!你想說什么��?”

    “玉鸞可沒師兄那么多彎彎繞繞的心思,說的話都是字面意思�!辩婋[月再次端起茶杯,笑吟吟道,“師兄也想太多了,玉鸞哪兒有別的意思,只是說這些事都太那什么罷了�!�

    “那什么是什么��?你會不會好好說話��?”

    “那什么便是那什么呀。”鐘隱月說,“師兄這是做什么,還不快坐下。今日可是大典,這么快樂的日子,可別嚇著弟子�!�

    乾曜還欲發(fā)作,此話一出,他回過神來,將目光四下一掃,見眾位長老都神色各異地看著他。

    他再不好發(fā)作什么,抽了抽嘴角后,瞪了鐘隱月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了。

    “玉鸞說的是。”上玄掌門慢吞吞地開口,“你確是不該如此說話,這好說歹說也是玉鸞盡心盡力置辦的,怎能說是猴子的把戲。”

    乾曜長老心不甘情不愿:“乾曜知錯�!�

    他脾氣硬,再說也不會真知錯,口頭能承認已經(jīng)是他最大的讓步。

    上玄掌門深諳此理,不再多說,端起茶喝了口,道:“玉鸞,長幼有序,你也不該在這地方讓乾曜下不來臺。以后若有話,私下里商量著就是�!�

    鐘隱月低頭誠懇認錯:“玉鸞知錯�!�

    他瞧著態(tài)度就好多了,上玄欣慰地點點頭:“你最近實在長進不少,可也切莫心高氣傲�!�

    “是。”

    乾曜長老不服氣地嘁了一聲。

    午后,長老們從高臺上離開,也進入了下頭的大典上,準(zhǔn)備游玩一二。

    廣寒長老拉著鐘隱月走在大典的邊緣處。

    旁邊人聲鼎沸,兩人各自負手慢行。

    廣寒長老感慨地嘆了聲,說:“你最近還真是變了許多,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鐘隱月道:“并未出什么事,只是讀了些書,發(fā)覺自己性情實在不好,試著改變了一二罷了�!�

    廣寒長老聽得神色佩服:“這也是好事。只是你不像之前諂媚了,有人高興,也有人不高興�!�

    “被奉承著的自然是不高興的。”鐘隱月說。

    廣寒長老哈哈笑了,道:“你是個聰明的,那我也不必多說了。但有一點,我得提醒你。你如今非但不奉承他,他來諷刺你,你還膽敢噎回去,那心中自然更是氣結(jié)。想必,他還會更加為難你,可要小心些。”

    “多謝師兄提醒�!�

    廣寒長老點著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就這樣,我先走了。”

    廣寒長老拉了把自己的弟子,回身就要走入大典場地中。

    鐘隱月叫住他:“師兄請慢。”

    廣寒長老回頭。

    鐘隱月向他行一禮,道:“實不相瞞,師弟有事想向師兄詢問一二�!�

    廣寒長老愣了愣,回身道:“是何事?”

    鐘隱月道:“昨日長老大會,提及沈悵雪偷盜之事時,師兄曾向乾曜師兄提及沈悵雪似乎情況有異,又未曾說是何事有異�!�

    “雖然冒犯,但師弟想知沈悵雪是何處與常人不同�!�

    第017章

    拾陸

    廣寒長老愣了愣。

    他似乎是沒想到鐘隱月會問這個,茫然地眨眨眼后,立刻神色緊張起來。

    他轉(zhuǎn)頭看了看自己的弟子,又回頭望了眼身后大典上熙熙攘攘的人寒長老趕忙將向他躬身行禮的鐘隱月拉了起來,將他推推搡搡地往更隱秘的角落里推過去。

    倆人推推搡搡,鐘隱月被半推半就地帶到一塊遠離人煙的巨大的仙石邊。

    到了石頭前面,廣寒長老四周張望一圈,見四下無人,又回頭對自己的弟子說:“阿羚,你留在外頭,將玉鸞宮的白小弟照顧好�!�

    “弟子遵命�!�

    這次跟著廣寒長老同行的弟子溫羚乖乖行禮,聽話地將白忍冬拉住,目送他倆往仙石后面去了。

    廣寒長老將鐘隱月拉到仙石后,表情緊張得都繃緊起來:“你怎么會想起問這個?”

    鐘隱月眨巴眨巴眼。

    “師弟別無他意呀�!辩婋[月說,“只是這沈悵雪曾被乾曜師兄叫來我玉鸞宮,幫了我不少忙。我前幾日聽說他被重罰了,心中本就焦急,又聽師兄說他行了偷盜之事……我實在不愿信,廣寒師兄當(dāng)時又將重要的話只說了一半,我心中實在在意,師兄究竟是想說什么,又為何不說了�!�

    “這聽起來,師兄是知道此事絕不可能的……師弟也只是想知道事實而已,絕無冒犯兩位師兄之意�!�

    廣寒長老抽了抽嘴角,又舔了舔嘴唇,再次回頭往后看了眼。

    他看著是相當(dāng)心虛的,生怕真被誰聽了去。

    鐘隱月心中疑心漸重。

    他廣寒長老到底是在怕什么?

    確認過無人靠近后,廣寒長老拉了一把鐘隱月,領(lǐng)著他又往犄角旮旯里走了幾步。

    “我知道,你不是個傻的。”廣寒長老拉著他一只袖子,壓低聲音,“我今日若是不告訴你,改日你肯定也會想方設(shè)法去查。瞧你最近和乾曜師兄這互看不順眼的,到時候估計惹起的事端更大……”

    “所以我今日,就同你說一些。但你要答應(yīng)我,這事兒你知道就是知道了,切勿去再和乾曜師兄生事。”

    鐘隱月點點頭:“師弟明白�!�

    他答應(yīng)了,廣寒長老才松了口氣。

    廣寒長老微微直起身,面色沉重道:“師弟也是宗門長老,自然知道,在這世上修道,并非只有我們這些心向仙道而修行之人�!�

    “這世上,修道時心生邪念走火入魔之人,便朝著魔道一條路走到黑,成為魔修�!�

    “人死后化身孤魂野鬼,而怨氣過重而無法入輪回之人,則由人化鬼而修鬼道,成為鬼修�!�

    “以及那些花草樹木貓貓狗狗的非人卻有靈之物,也可修行。只是它們比起人來,修行所需的年歲太長太長。”

    “開悟需百年,化人形又需上百年。且這些非人之物,本性便是以吸□□氣魂魄來增修為。若行我等的仙修之道,便是與自身的本能相悖。”

    “這世上,鮮有生靈能徹底與自我的本能對抗�!�

    廣寒長老嘆了一聲,“所以,這些靈物多是成人后便吸□□氣,以此修行,最終成為那些歪門邪道的妖修�!�

    “不過化為人形后,心向正道,拜入正派仙門下的靈物也有。這類修者非人非妖,又確是花草生靈,便稱作靈修……只是,這些靈修畢竟是和妖修同根而生,所以在這仙修界地位十分卑賤。”

    廣寒長老又將聲音放輕許多,“這也是情有可原。靈物這東西,本性可是吸□□氣……這些花草狐貍貓狗兔子一類的靈物,即使是心向正道,可和那些妖修還不都是同一類種?實在讓人難以放心。”

    “再加上之前,也有這類非人的弟子惹出事端來。且他們靈修比起我們這些人修來,修習(xí)仙法更加容易走火入魔……這都是些本性就注定只能化妖的東西�!�

    “這我自然都知道�!辩婋[月說,“這些靈修雖與妖修同根而生,但畢竟心境不同,既然愿意走上正道……我等還將其如此一竿子打死,也是很不公平�!�

    “是倒是如此,可仙修界幾大掌事也有過例會,最終也是決定禁止靈修進入仙門了。”廣寒長老說,“這也不是你我能決定的事。且你今日問的事,可不是這些靈修是否該進入門下的事兒�!�

    鐘隱月這會兒也正覺得莫名其妙:“師兄說的是。不知師兄所說的這些,和沈悵雪是……”

    廣寒長老沉默了。

    片刻后,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面色沉重道:“師弟是否記得?百年前,妖后之事后,仙修界的掌事們便有過例會。因著靈修妖修同根而生,靈修又鮮有能好生修行的主,總是頻生事端的事,掌事人們便下令禁止世間靈修進入任一仙門修行了�!�

    “可這規(guī)矩,并不是死的。”廣寒說,“若是有仙者覺得此事不公,愿意教導(dǎo)靈修,也并非不可�!�

    “畢竟正如師弟所說,如此一竿子打死很是不公�?伸`修易生事端,也是真的�!�

    “因此,掌事人們便立了這么條規(guī)矩�!�

    “靈修若想入仙門,便必須請自己的師尊與自己立起一道契法�!�

    “此契法,名曰命鎖�!�

    “我知道�!辩婋[月說,“這命鎖便是一方能徹底掌控另一方的靈法。靈法起后,被締結(jié)者會被強制性服從締結(jié)此法者的命令……不僅如此,如若締結(jié)者下令,這命鎖還會以締結(jié)者的靈根性為法,將被締結(jié)者折磨得死去活來。”

    “想必,那些掌事人也是為了徹底管好這些靈修�!�

    廣寒長老點點頭:“不錯,且這命鎖會在被締結(jié)者身上留下印記�!�

    鐘隱月知道這事兒,這命鎖還只會在被締結(jié)者身上留下印子。

    原書里,劇情后期主角就在別的宗門里遇見過一個狐女,她便是這樣的。那命鎖在她脖子上圍成丑陋的一圈,瞧著跟個囚犯一樣。

    話說到這兒,鐘隱月明白廣寒長老的意思了。

    他兩眼一瞪,驚異道:“難不成……”

    “命鎖會留下印子的地方,是締結(jié)者定的。”廣寒長老臉色諱莫如深,又別開臉看向他處,“說起來,沈悵雪那孩子,我記得身上有一處留有個很怪的印子。”

    鐘隱月面色一沉。

    廣寒長老忽的松了口氣出來,又立馬揚起笑顏來:“我就說這么多了,師弟可要記得答應(yīng)我的事。”

    他的笑臉十分刺眼,鐘隱月越看心中越煩。

    鐘隱月沉下氣來,低下眉眼,行了一禮道:“多謝師兄相告。”

    廣寒?dāng)[擺手,又拍拍他的肩膀,將他扶了起來。

    TьY臫整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仙石。

    廣寒長老走在前面,帶上自己的弟子后,便回頭道:“那,我就先走了�!�

    鐘隱月再次拱手向他行禮,低著頭送他離開。

    廣寒長老回頭信步離開。

    待他走了,鐘隱月才直起身,甩了甩兩只袖子,撣撣身上的灰。

    跟著他一起低頭的白忍冬抬起頭,悄悄道:“師尊,您方才都和廣寒長老說了什么?”

    “沒什么,別打聽�!辩婋[月說。

    嘴上這么說,鐘隱月面色卻并不好看。

    居然還有這么個隱藏設(shè)定。

    靈修地位低賤的事,原書里倒是說過,鐘隱月也知道。

    可廣寒長老今天跟他說了這些,無非是在委婉地告訴他:沈悵雪是靈修。

    他不是人。

    他可能是花兒草兒狐貍兔子貓貓狗狗長蛇柳條——總之不是人。

    廣寒沒有明說,可能是怕隔墻有耳,又或者是怕乾曜事后算到。

    那怪不得乾曜能那么果決地在白忍冬需要時送他去死。

    他收了沈悵雪,但也根本沒有把他當(dāng)成弟子。他全當(dāng)那是個自己撿回來養(yǎng),能忠心耿耿幫自己做事的畜生。

    他不是人,乾曜也沒把他當(dāng)人看。

    所以主角需要的時候,乾曜能立刻把他殺了。

    估計在他眼里,殺沈悵雪跟殺雞做菜沒什么區(qū)別。

    鐘隱月越想眸色越暗。

    “師尊,師尊�!�

    白忍冬又出聲叫他。

    鐘隱月低頭:“嗯?”

    “師尊在思慮何事?”白忍冬關(guān)切地問他,“師尊臉色不太好,是沈師兄又出事了嗎?”

    “沒有�!辩婋[月說,“只是想入神了罷了,你不必憂心。行了,今日可是大典,你也隨為師去逛逛吧�!�

    白忍冬立刻高興起來:“是!”

    第018章

    拾柒

    天決大典四處人聲鼎沸,弟子們高聲吵鬧著。

    今日天氣尚好。場地里煙火飄飄,小雪柔柔落著。

    鐘隱月領(lǐng)著白忍冬在大典上溜達了一圈。

    有的弟子還在鋪子上烤起了肉,那鋪子前排起了長龍。肉香味兒隨著霧氣乘風(fēng)飄過來,一片煙火氣兒。

    這種煙火氣兒可是平日修行時最是難見的。

    鐘隱月給白忍冬買了串肉吃,順手揉了一把他的腦袋。

    孩子還小,這會兒活活比他矮了兩個頭出去。

    “乾曜宮的邱師兄在那邊表演噴火了!”有人突然在人群中嚷嚷起來,“跟竇師姐一同呢,快去看看!”

    人群忽然又更加吵鬧地喧聲起來,許多人都趕緊放下手中的東西,往那邊奔了過去。

    這次大典,鐘隱月特意劃出來了一塊場地,請著樂意用平日修得來表演些戲法的弟子去演些什么,以祝大典。

    望著人群一同往那邊跑,正思慮著沈悵雪的事的鐘隱月慢吞吞地回過神來。

    他才想起來,招呼弟子來表演這事兒,還是靈澤宮的弟子去辦妥的。

    鐘隱月也就過目了一眼名單。旁的事情太多,他匆匆過目一眼就翻過去了,壓根就沒細看是誰。

    竟然是邱戈和竇嫻?

    這兩人也是書中的主要配角,都是白忍冬到了乾曜宮后就成為了他師兄師姐的前輩。

    他們向來看沈悵雪不順眼,總是跟白忍冬說他壞話,明里暗里地暗示他離他遠點。

    想到這兒,鐘隱月又一皺眉。

    說起來,乾曜宮的都看不起沈悵雪。

    難不成乾曜宮的都知道沈悵雪不是人,才對他態(tài)度都這么莫名其妙?

    是耿明機主動說出去的?

    不,如果他能大肆宣揚,就是并不怎么在意沈悵雪是靈修的事被說出去�?社婋[月去給沈悵雪上過藥,見過他大部分的上半身,都沒看到那命鎖的烙印。

    如果不在意,又這么想控制,肯定會把烙印留在明顯的位置。

    他沒這么做,就說明他也不是很想被人知道沈悵雪是靈修。

    而且剛剛廣寒長老也擔(dān)驚受怕的,都把他拉到那種犄角旮旯里去說話了,他們倆也是覺得這事兒上不得臺面的。

    可為什么會覺得這事兒上不得臺面?

    鐘隱月越想越覺得不對。

    這世界觀里的靈修其實和奴籍差不多。雖說身份低賤,但也沒到門下有一個就會拉垮全家臉面的地步,他低賤也是自己的身世低賤罷了,跟師門沒關(guān)系。

    那為什么非得這么藏著掖著?

    如果耿明機不喜歡沈悵雪是首席弟子,明明就是個妖,卻還在外人看來光鮮亮麗的話,那更沒必要藏著掖著了。

    把他是靈修的事抖摟出去,他在外人看來便低賤得很了,連口頭上埋汰他的功夫都省了。

    到底為什么要藏著掖著?

    從廣寒的話看來,天決門內(nèi)知道此事的人還不多。

    鐘隱月越想越覺得不對。

    他們這么藏著他……從廣寒那個口氣來看,比起怕他鐘隱月和乾曜多生事端,更像是怕事情鬧大。

    是有什么理由,必須要把人藏下去嗎?

    這里面的事情似乎遠沒有鐘隱月以為的那么簡單。

    仿佛有一渦旋渦在暗中涌動,悄悄地吸食著所有未知的事物。

    鐘隱月后背隱隱不寒而栗。

    想讓沈悵雪到他門下來,似乎不是件簡單的事。

    耿明機或許不會輕易撒手。

    他留著沈悵雪,理由大約比鐘隱月想的還要深重許多。

    “邱師兄是誰呀,師尊?”

    白忍冬出言相問。

    鐘隱月回過神來。

    面前人群熙熙攘攘,他和白忍冬站在邊緣的地方。

    人群吵鬧,鐘隱月沒聽清,回頭道:“你說什么?”

    “哦,弟子是問,這邱師兄和竇師姐是誰呀?”白忍冬說,“怎么這些師兄師姐都要去看呢�!�

    他看向面前的人打剛剛有人喊了一嗓子邱戈和竇嫻在那邊的空地上表演后,人群就沸騰了。這場景就跟有人開演唱會似的,弟子們?nèi)藬D人,前方時不時傳出一兩聲尖叫,后頭的看不到又十分著急,好多人喊著讓一讓讓一讓。

    鐘隱月拉著白忍冬,往后退了幾大步,避免被興奮到近乎癲狂的人群擠到。

    好眼熟,原著里就經(jīng)常有這種情景。

    “邱戈和竇嫻都是乾曜長老門下的弟子,他們二人都很受長老重視�!辩婋[月說,“邱戈也是首席弟子,竇嫻則是關(guān)門弟子。他們天賦異稟,是乾曜宮下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兒。這兩個人又生得英俊漂亮,修為高超,在門中也相當(dāng)受人喜歡的�!�

    “也是首席弟子?”白忍冬詫異道,“可……首席弟子,一般不都只有一人嗎?”

    在這書里,每個長老門下的首席弟子一般都只有一人。此人大都是長老門下的大弟子,故而都稱之為首席大弟子。

    這首席弟子是得長老全部親傳,是手把手教出來的接班人。

    待師尊哪日得道飛升,登天得封仙位,再不回人間,弟子便繼承師尊仙號,成為長老。

    接班人,自當(dāng)只有一個。

    鐘隱月長吁短嘆:“這我就不甚清楚了,確實鮮少有聞有兩個首席弟子的,我也不知乾曜長老心中是作何打算的。”

    “該不會是根本就不打算把仙號給沈師兄吧?”白忍冬壓低聲音嘟囔著,“乾曜長老一看就是這樣的,沒安好心眼子,討人厭�!�

    鐘隱月也正是這想法。

    “說不定就是……不,一定就是�!彼毬暤�,“看他那樣子,根本就沒打算把這仙號給沈悵雪……可既然如此……等等?”

    又自言自語地思慮了會兒沈悵雪的事,鐘隱月才后知后覺地琢磨出來白忍冬說的話不對勁。

    他猛地低頭:“你剛剛說什么?”

    “嗯?”白忍冬抬起頭,“弟子說……乾曜長老該不會是根本就不打算把仙號給沈師兄吧?”

    “不是,”鐘隱月伸手打住,“后面那句�!�

    “后面那句嗎?”白忍冬說,“弟子說……乾曜長老一看就是這樣的,沒安好心眼子,討人厭�!�

    哈?

    鐘隱月表情呆滯。

    鐘隱月神情逐漸癡傻。

    人群仍然人聲鼎沸。邱戈和竇嫻不知是又演了什么,又傳來幾大波尖叫。

    鐘隱月得多謝他倆的人氣。幸好有他倆讓這群弟子為之癲狂,只光顧著尖叫和擠人了,吵鬧得人貼在耳邊說話都聽不見,才沒讓白忍冬這句殺千刀的話遭人聽了去。

    鐘隱月懵了好半天,終于從喉嚨里擠出一聲:“��?”

    白忍冬也茫然。片刻后,他突然露出慌張的神色。

    “師尊恕罪!”他趕緊低頭,拱手道,“弟子不是有意說乾曜長老壞話的!弟子……弟子知錯了!”

    鐘隱月又懵懵地瞪著他行禮道歉。

    鐘隱月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這小子剛說什么?

    他討厭乾曜??

    “不是,你等會兒�!�

    鐘隱月拉住他,看了眼人群后,匆匆拉著他往外頭走了走。

    他又拉著白忍冬回到了一開始的那犄角旮旯處。

    鐘隱月問神情慌張的白忍冬:“我不怪你,你跟為師好好說。也莫要說謊,這是實話實說,算不得說人壞話。”

    白忍冬似乎都明白不過來眼下這是怎么回事,懵懵地點點頭。

    鐘隱月問他:“你剛剛說的話,可是真的?你當(dāng)真覺得乾曜討人厭?”

    白忍冬聳著雙肩,弱弱地點了點頭。

    “為何?”

    “因為……他人不好啊�!卑兹潭f,“他重罰沈師兄,還當(dāng)著眾位長老的面說他偷盜……還頻頻為難師尊,鬧得我們玉鸞宮雞犬不寧的。今天這長老大會上,他也故意給師尊找難看,說話還那么難聽,被師尊堵了回去,還怪起師尊不是了……弟子瞧著,乾曜長老此人清高又自大,沒有世間傳說的那般好�!�

    鐘隱月人都傻了。

    他知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鐘隱月大腦宕機,腦子里閃過種種原文片段——

    【白忍冬的視線瞬間模糊,他毫不猶豫地對邀請他的乾曜長老重重點頭。他猛地跪下,又毫不猶豫地行了拜師之禮:“乾曜長老在上,請受弟子白忍冬一拜!”】

    【乾曜長老——耿明機才是他真正的好師尊。才來了寥寥幾日,白忍冬就忍不住這樣想了�!�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片傷心之地——玉鸞山。天知道他有多討厭那個狗腿子玉鸞,他根本就不配為人師!】

    【是乾曜長老帶他徹底離開了那片寒冷的地獄,是乾曜長老帶他走向了真正光明的未來。】

    【乾曜長老是他的光。】

    【乾曜長老和玉鸞長老完全不一樣!】

    【雖然耿明機嚴苛,但他的劍法是真材實料的。白忍冬真是和他相見恨晚,他只恨自己沒有早早去那靈機閣,沒有早日覺醒異靈根。他居然在玉鸞那狗腿子那兒荒廢了一年多!他早該來到這里,耿明機才是最值得他敬愛的師尊!】

    【乾曜長老……真是他的太陽!】

    鐘隱月木木地望著白忍冬的眼睛。

    這小子一直養(yǎng)在玉鸞宮里,在山下也是活得跟野狗一樣,根本就沒學(xué)過察言觀色人情世故,什么情緒都寫在臉上和眼睛里。

    哇,這討厭是真材實料的。

    鐘隱月好久沒在別人眼睛里見過這么真材實料的厭惡了。

    鐘隱月抹了一把臉。

    怎么個事兒?

    這主角不是從頭到尾都最喜歡耿明機了嗎,原文里又是光哥又是太陽的,都快寫成禁忌師生戀救贖文了!

    怎么現(xiàn)在就討厭他了?

    為什么啊??

    第019章

    拾捌

    主角突然說他討厭耿明機。

    鐘隱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沒記錯的話,這主角在玉鸞山的時候最討厭鐘隱月。

    他從玉鸞山離開的時候那簡直是馬達全開,頭也不回一路飛奔去乾曜山的。

    他最喜歡對他傾囊相授的乾曜長老——他最喜歡對他要求極高,為人嚴苛,又刀子嘴豆腐心的乾曜長老。那在原書里面相當(dāng)明顯,評論區(qū)里都有人專門為這個事兒分析白忍冬為什么會有這么嚴重的戀師情結(jié)。

    現(xiàn)在他卻說他討厭耿明機。

    鐘隱月忽然感覺這個世界變得非常玄幻。

    為什么?

    鐘隱月思忖片刻,明白了。

    因為原主把他當(dāng)成個雜役呼來喝去,而鐘隱月這次重新做人,好好教導(dǎo)他了。

    還真是被沈悵雪料到了……鐘隱月只是教了他幾天,他竟然就開始討厭耿明機了!

    鐘隱月心中一時又驚又喜,這簡直太妙了�。�

    鐘隱月情緒立即澎湃起來,可他不能被白忍冬看出情緒有變。于是,鐘隱月努力壓下情緒冷靜了些,細細思量了會兒后,又不安起來。

    天色漸沉。

    黃昏時,天上的雪停了,天決山少見地放晴了。

    天邊落日余暉,地上漫上一層火燒似的橘光。

    黃昏時分,大典上的熱鬧勁兒也下去了不少。

    鐘隱月站在消停了些的人群之中,白忍冬站在他身側(cè)。

    “白忍冬。”

    鐘隱月叫他。

    白忍冬應(yīng)道:“弟子在�!�

    鐘隱月動了動唇,忽然又不知該說什么好。

    他嘆了口氣,只道:“我口渴了,你且去給我倒杯茶來。”

    白忍冬應(yīng)了聲是,轉(zhuǎn)頭鉆進人群里,去找地方為他倒茶了。

    鐘隱月望著他消失在人群中,再一次嘆了一聲。

    他心中情緒一片陰霾。雖說這樣很好,主角只要討厭乾曜,不拜入他門下,那也就不會有日后被種下魔種的事了。

    只是他不被種下魔種,沈悵雪真的就不必去秘境了嗎?

    他不去秘境,就真的能免于一死嗎?

    況且主角現(xiàn)在討厭乾曜,那也不意味著日后也會一直討厭下去。

    沈悵雪說的沒錯,假如一切都是命數(shù)的話,主角說不定還是會喜歡乾曜。

    就算他不喜歡乾曜不拜乾曜,那日后說不定還會換個人被種下魔種,沈悵雪還會被逼著去秘境。

    就算秘境也免了,那也說不定……

    鐘隱月一時說不出什么說不定,只是心中隱隱不安,總感覺這背后的事麻煩得多。

    過了許久,白忍冬端著杯茶回來了。他將茶送到鐘隱月手上,鐘隱月輕聲道了句多謝,拿起來喝了一口。

    兩人站在原地,白忍冬跟著他站在一同,看著跟前人來人往。

    沉默片刻,白忍冬小聲問:“師尊,弟子有一事想問。”

    “說�!�

    “師尊今日為何要我跟著來?”白忍冬問,“今日可是天決大典,諸位長老雖說都得帶著一弟子隨行伺候,可……師尊為何換下了溫大師兄?”

    鐘隱月沉默,又接連喝了幾口茶。

    他神色未變,白忍冬便膽子大了些,繼續(xù)道:“今日這樣大的盛典,師尊帶我來,面子上也未免太……”

    白忍冬欲言又止,沒再往后說。

    “說不過去?”

    鐘隱月替他把他說不出來的后半句說了出來。

    白忍冬哽了哽,點了點頭。

    鐘隱月細問下去:“你沒有靈根,連最基本的運氣都不行,所以覺得我?guī)е闶莵G臉?”

    白忍冬被說得臉色漲紅,又用力點了點頭。

    “這有什么丟臉的,”鐘隱月道,“你也是天決門的弟子�!�

    “可這畢竟……”

    “有什么可畢竟的?”鐘隱月說,“在我看來,你和溫寒沒有不同�!�

    白忍冬愣住。

    “都是弟子,都有修道之心,便沒有任何不同�!辩婋[月說,“不必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區(qū)區(qū)靈根罷了,不必因為這事兒就覺得自己如何低賤。若有人因此事對你心生嘲諷,那此人也沒將道法修習(xí)好,那靈根有與沒有便無甚差別。”

    “我等修道,自然是想飛升登仙�?扇粢上�,也必然要心懷天下眾生,不可心生任何偏見。仙者,必先悲憫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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