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安折點點頭,靠近悲傷的波利這件事他確實有模糊的印象,同樣還有很多靠近陸沨的記憶。
——只是他那時候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感受著自己完整的身體。
“對不起�!彼麗瀽瀸﹃憶h道。
如果事情確實是這樣的話,那他確實是錯怪陸沨了——他把這個人往最壞的方向去想了。而陸沨確實沒有違背他當(dāng)時留下的愿望,把孢子養(yǎng)大了。
“沒事,”陸沨傾身靠近他,那雙素來淡漠無感情的冷綠眼瞳里似乎涌動著某種難言的波瀾,他聲音壓低,道,“......你活著。”
是,他活著。
他還活著。
金色的曦光映照碧綠的草葉,微風(fēng)里閃光的塵埃輕輕浮動,像一場夢。
安折輕輕抓住陸沨的袖角。
這時,他想起了另一件事——他記仇已久的那件事。很久前的那一天,他敲開實驗室的門,看到了孢子,他以為孢子屬于自己,會主動飄向自己的方向,它卻飄去了陸沨所在的地方。
陸沨輕聲道:“是你想到我身邊�!�
安折微微垂下眼。
“我不知道。”他道:“那時候......”
那時候,他和陸沨并不能算有太好的關(guān)系。
想到這里,他又想,到了現(xiàn)在,他和陸沨的關(guān)系就能說好了么?
他抓著陸沨衣角的手指逐漸收緊,然而這些云煙一樣紛亂的思緒在他抬頭和陸沨對視的那一刻就煙消云散了。
現(xiàn)在是2月14日,四年前的這一天,他和陸沨在深淵的曠野上遇見了。
后來,他們短暫相處。再然后,他沉睡了三年,陸沨也養(yǎng)了三年的孢子。
他們或許沒有認識太長的時間,也沒有那么多相處的經(jīng)歷,和別的人們之間的關(guān)系相比,確實算不了什么。
但是,對他們兩個,對一個異種和一位審判者而言,再也沒有別的人能像對方那樣了。
風(fēng)里,他就那樣和陸沨沉默對視。
良久,他聽見陸沨低聲道:“謝謝。”
他問:“謝謝什么?”
“很多�!标憶h語聲淡淡,目光卻從未從安折身上離開,他伸手輕輕搭在安折的側(cè)臉上,音色微啞,道:“最想謝審判日那天你等了我一晚上�!�
安折笑了笑,明明很高興,卻又有點酸澀,他聲音也微微沙啞了,說:“那我也謝謝你一直在放過我吧�!�
上校色澤淺淡的薄唇勾了勾,低頭親了親他眼角,一觸即分。他冷綠的眼瞳里是安折的倒影,安折忽然覺得這顏色很溫柔。
而陸沨就那樣看著他,安折被壓在草地上,他起先覺得這人的目光很溫和,后來卻慢慢升起一種危險的直覺,像是被什么會吃人的獸類在密林里注視著,而它下一刻就會撲上來。
在陸沨傾身下來,徹底把整個人的重量壓在他身上,腦袋埋在他頸間時,這種直覺達到了頂峰。
———而他們又離得那么近,毫無縫隙,陸沨的呼吸和心跳就在他耳邊和身上。
安折遲疑地伸手抱住陸沨的肩膀,用自己有限的知識分析目前的狀況。
然后,他小聲道:“你是想和我上床嗎?”
就聽陸沨輕輕笑了一聲,是略微低啞的氣音。
然后,陸沨道:“誰教你的?”
安折:“肖老板說的�!�
“肖·斯科特,”陸沨準確地說出了肖老板的名字,道,“他還說了什么?”
安折道:“都差不多。”
總之肖老板的語言都是圍繞這兩個字展開。
陸沨道:“如果是,你怎樣想?”
安折努力思考。
“那......”他道,“那肖老板真的很神奇�!�
他原本覺得肖老板的說辭毫無道理,可是現(xiàn)在看來,竟然連審判者都被說中了。
他如實把自己的想法說給了陸沨。
陸沨埋在他頸間低低笑了起來,聽起來竟然還很愉快。
笑完,這人翻身,和他并排躺在草地上,安折轉(zhuǎn)頭看他,見這人確實是放松的,他從前從來沒有奢望過總是活在夜色里的審判者會有這種神情。
陸沨道:“還有誰想和你上床?”
“霍森吧,我跟他們的車來基地的時候。”安折邊回憶,邊道:“好像還有喬西,在三層的時候,也有一些傭兵。”
“你呢?”
“我不太喜歡他們。”安折想了想那些人的目光。
就見陸沨也看他,眉梢眼角那薄冷的弧度舒展開來,是一種明朗的神情,像此時此刻吹拂過曠野的山風(fēng)。
安折有點出神,假如時光重來,假如陸沨不是審判者,假如他是個無往不勝野心勃勃又重權(quán)在握的年輕軍官,或許他的神態(tài)會常是這樣。
“那,”就聽陸沨道:“我和他們不一樣�!�
安折用疑惑的目光詢問他。
只見上校笑了笑,很好看,像這個時節(jié)里剛剛化凍的冰雪溪流。
“走了。”他從草地上起身,迎著曦光朝安折伸手:“帶你找安澤。”
安折也伸手,被他拉了起來,跟上去。
“哪里不一樣?”他問。
“哪里都不一樣�!�
安折狐疑地看著他。
“真的嗎?”他問。
這次上校沒有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情人節(jié)快樂w
后續(xù)還有,不定期更新,愛你們!
第86章
玫瑰
======玫瑰之一·2103年
“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
“世界上的一切東西都在吞噬人類,而我們的數(shù)量一天又一天減少�!�
“孩子,”陸夫人從胸前摘下那枚金色的玫瑰徽章,放在她的手心,然后將她的手指緩緩合上,以使她能夠感受到玫瑰花瓣那起伏柔軟的紋路,仿佛觸摸到一支真的玫瑰。
“所有人都要拿起自己能拿起的武器去對抗這個時代,所有人�!彼穆曇魷睾偷孟袼ā�
“但你什么都得不到,媽媽�!�
“我之外的任何個體也不會從中獲利,獲利的是人類的整體。當(dāng)人類的整體逐漸擺脫糟糕的境地,作為個體的我們才會好起來,雖然這可能是幾百年后的事情了。但事實就是這樣,當(dāng)你救了所有人,你自己才會得救�!�
“但并不能排除一種情況,我們的得救遠遠遲于所有人的得救�!彼f,“那就是我們拿起武器保護自己的時候�!�
“會有那一天嗎,媽媽?”
“會有那一天。”她的聲音篤定得令人心驚:“除非——除非我們所有人還未得救,就已經(jīng)滅亡�!�
“但你記住,孩子。無論如何,人類是相愛的�!�
“孩子,你愛他們嗎?”
“愛�!�
她把那枚徽章徹底交給年幼的女兒。
======玫瑰之二·2105年
“咚”一聲巨響。
重物落地,天旋地轉(zhuǎn),她的母親用那東西叩擊了她的后頸,她重重倒在地上。
隨即是一聲“砰”響,是臥室門被關(guān)上的聲音。
“咔噠”,門被鎖了。
她本該昏倒的,但昏倒前的最后一秒,一個閃光的金色物體從上衣的口袋滑落,那色彩喚回了她最后一絲意識,耳朵嗡嗡作響,仿佛飛機的轟鳴,在仿佛頭顱被從中劈開的劇痛中,在失去四肢一般的麻木里,她生生伸出手來,死死握住了那枚金色的玫瑰徽章,大口大口急促喘著氣。
她不會讓自己昏倒,她脾氣柔和,但意志強韌,遠勝常人,這也是她的母親所認可的。
而她的母親是一個那樣杰出而優(yōu)秀的女性,林杉阿姨說,你的母親在還是個稚齡少女時就展現(xiàn)出了非同一般的領(lǐng)導(dǎo)才華,甚至是那個挽救人類于危難之中的《玫瑰花宣言》的發(fā)起者、生育法度的起草者之一。到如今,當(dāng)女性們受到的壓迫越來越重,超出了當(dāng)初所協(xié)定的上限時,她又與同伴們拿起了應(yīng)拿起的武器,維護應(yīng)有的自由與尊嚴。
仿佛過了很久。半小時,一小時,或者兩小時。隔著臥室門,她聽見不遠的玄關(guān)處傳來粗暴的敲擊聲。隨即是規(guī)律的高跟鞋叩地聲,那是她的母親陸夫人,沒人不知道,陸夫人一生都自制而優(yōu)雅,在非生育期永遠穿著束腰的深紅色長裙與得體的黑色高跟鞋,儀態(tài)優(yōu)美,不隨年華的老去而更改。
門開了,客人進來了,他們的腳步聲很重,那是軍靴底與地面碰撞的聲響。她感到危險,但最近這種事情時常發(fā)生。
接下來是絮絮的說話聲,似乎是有意壓低了的,她模糊間聽見一些“變更”“停止”“集中”之類的詞語。近三月來她母親和一些人頻繁通話,雖然有意避開女兒,但她無意中聽見的那些關(guān)鍵詞也是如此。
她大概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半年來,反對無休止壓迫的“玫瑰花”標語隨處可見,基地試圖與她們達成和解。
“我不同意�!彼哪赣H提高了聲音說。
“您恐怕需要和我們走一趟�!�
“我們已經(jīng)和你們走了許多趟�!�
“這次不一樣,夫人�!�
“還有其它人嗎?”
“只有您一個,夫人,元帥想親自與您談判,您也可以選擇帶上其它人�!�
“我要求林杉中將和她的衛(wèi)隊隨行�!�
“當(dāng)然可以,夫人�!蹦敲姽俪聊艘粫䞍海�。
軍官似乎撥打了一個通訊,而她的母親走到臥室門旁的文件柜附近。
軍官掛斷通訊。
良久后,陸夫人說:“我準備一下材料。林杉中將到了,我就會走�!�
文件柜打開的聲音響起,客廳里的所有人都很沉默。
很久,久到她幾乎失去意識。
但她還在想,她的母親,為什么要把她打昏。
為什么?
為什么?
因為……
因為——
她就那樣想著,直到她立刻就要失去意識。
直到一聲槍響。
她渾身顫抖,手上冷汗涔涔,金色的徽章從手心滑脫,下一刻就會砸向地面,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而她搖搖欲墜的信念也將和這枚徽章一樣。
就在這難以用尺寸度量的時間內(nèi),她艱難地收攏手指,將那枚徽章重新死死攥進掌心,將拳頭放在胸口的位置。
良久,鮮血緩緩穿過門縫淌出來,像一條章魚的觸手。
她的目光從那里移開,平靜地望著這個擺設(shè)溫馨的房間,眼神里不知道是悲傷,是仇恨,還是憐憫,又或者什么都沒有。
再下一刻,她徹底失去了意識。
======玫瑰之三·2105年
她被帶到一個地方,和一些年紀相仿的女孩待在幾個小房間內(nèi),每天都有人送來食物和水。她知道,外面有很多事情發(fā)生了,至少持續(xù)了三個月,因為這樣的生活持續(xù)了三個月。
她一直在想,她的母親如果不知道危險即將發(fā)生,為什么會將她早早打昏,如果知道危險即將發(fā)生,為什么不及早做出防備。
如果槍i殺陸夫人可以解決問題,為什么混亂持續(xù)了三個月,如果預(yù)知會引起持續(xù)三個月之久的混亂,又為什么選擇殺了她。
有時候,她猜想母親是故意使自己被殺。而打昏女兒,是為了使她活下來。
母親還說,除了與《宣言》密切相關(guān)的女性們,基地的其它成員對反對活動漠不關(guān)心。世界上當(dāng)然有讓他們關(guān)心的方法,那就是讓他們看到壓迫她們之物如此巨大,而那東西終有一天會碾壓在所有人身上。
又或許,她永遠都不會知道當(dāng)時的真相了。
而無論發(fā)生了什么,她的母親,陸夫人,和陸夫人的同伴們,都失敗了。
——因為她和她的同伴們被帶到了一個巨大的、銀白色六角形建筑的門前,這建筑是她每天拉開窗簾都能看見的,它叫伊甸園。
大廳里是一位年長的陌生女性,她拉著她的手。
“孩子。”那位夫人問:“你愛人類嗎?”
“無論如何,”她看著她的眼睛,輕輕說,“人類是相愛的�!�
——她就走了進去。
并且她知道,多年以后,自己也將被稱為陸夫人。
就仿佛她的母親還活著。
======玫瑰之四·現(xiàn)在
這是一只墨綠色的怪物。
安折蹲下身查看它。
它快死了,腹部有三個碗口大小的血洞,流出濃黑的濁液,身上細密的鱗甲和凸起的棘刺與疙瘩組成的皮膚微弱地起伏著,五顆眼球的四顆是復(fù)眼,其上籠罩著一層不祥的白翳,第五顆則緊緊閉著,背部十幾顆拳頭大小的復(fù)眼黯淡無光。
深淵中很難見到重傷瀕死的怪物,這說明它剛剛在一場搏斗中勉強取勝,而血腥的氣息還沒來得及被其它捕獵者發(fā)現(xiàn)。
它體型不大,像個剛出生的人類嬰兒那么長,當(dāng)然這不代表它活著的時候從來都是這么長,因為深淵里的多態(tài)類怪物可以在許多種形態(tài)間自由轉(zhuǎn)換。波利說,在曾經(jīng)的理論體系下,這匪夷所思,因為有物質(zhì)憑空消失,而另外一些物質(zhì)憑空出現(xiàn)了,但如果用波動與頻率來解釋,形態(tài)的切換僅僅是頻率的變更而已,很容易做到。
如今,它瀕死時呈現(xiàn)這種狀態(tài)的原因可能是它想用這種形態(tài)死去,這或許是它最初的形態(tài),又或許是它最喜歡的形態(tài)。
安折用菌絲輕輕碰了碰它的腦袋,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它快死了�!彼⑽Ⅴ局�,看著那怪物。
他身邊的陸沨只說了一句:“下雨了。”
安折抬起頭,天上烏云密布,“啪嗒”一聲,雨珠落在了樹木與藤蔓層疊的枝葉間,濺在地上。下一秒,又有一滴落在了這個怪物的傷口上,它抽搐了一下,似乎因此感到疼痛。
夏天的雨來得那么快,僅僅是幾秒后,密密麻麻的白色雨珠就像鼓點一樣在樹葉上擊打了起來。陸沨用制服外套蓋住了安折的肩膀和腦袋,安折道:“來的時候,旁邊好像有山洞�!�
他抓住陸沨的手站起來,站在原地猶豫了幾秒——最終,他抱起那只體型不大,正在因痛苦而顫抖的怪物,兩人往旁邊起伏的山體走去。
“形態(tài)不太對。”陸沨道。
安折倒是沒有什么感覺,深淵中從來不少見奇形怪狀的地貌。
山洞口就在那里,糾結(jié)纏繞的藤蔓間,一個幽深的開口。
懷里的怪物還在顫抖著,多年前,他就是這樣將重傷的安澤拖回了自己的山洞。此時此刻他心知面前的洞口絕對不是當(dāng)年那個,卻奇異地感覺時光和命運總在相互交疊,自己又走過一遍當(dāng)年的路途。
不過,當(dāng)他站在所謂的山洞口的時候,終于相信了陸沨的判斷。
洞口不是常見的不規(guī)則開口,依稀是個拱形——這是個廢棄的建筑物,被隆起的地面擠壓成了現(xiàn)在養(yǎng)的樣子。深淵里確實散落著一些人類廢城的遺址,遺址中有種種功能不同的建筑,百年間,深淵的生物就在它們身上生長蔓延。
走進去,周圍黑壓壓一片,偶有植物的熒光,安折把怪物放下,將手電筒放在合適的位置。手電筒光照亮了有限的一片空間,這里是個寬闊的大廳,陳設(shè)早已腐朽,似乎是個教堂,四壁斑駁,有怪物棲居的痕跡,但似乎已經(jīng)是很久之前留下的了。
一聲甲殼與石頭摩擦的聲響,是那只受傷瀕死的怪物朝他們移動了五厘米。安折伸出手,碰了碰它足肢上的絨毛,怪物的頭顱轉(zhuǎn)了轉(zhuǎn),昆蟲的復(fù)眼里沒有哺乳動物那樣的瞳孔,難以辨認視線的焦點,但安折知道它在看他。
它為什么在看他?它在想什么?一只五只眼睛的怪物在瀕死之際會有什么樣的感情?安折不知道,絲絲縷縷的白色菌絲爬上怪物的身體,輕輕覆蓋了它最深的那道傷口。
足肢動了動,似乎是要往安折身上來,但就在下一刻,這具軀體不動了。
它將死了。
安折看著它,并未收回自己的菌絲,身側(cè)似乎有一道視線,他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陸沨倚在教堂大廳破敗的的柱子旁,雙手抱臂,眼睛晲著這里,似乎在觀察自己的一舉一動。
“你經(jīng)常這樣做?”陸沨問。
“有時候�!卑舱刍卮�。
他知道陸沨在問什么,如果在深淵遇見了受傷的生物,他會把它拖回去,偶爾,一個重傷的生物會因為得到了安全的洞穴修養(yǎng)而活下來,絕大多數(shù)時候它都會傷重死亡。
安澤也是這樣。
陸沨還在看著他。
“那時候你已經(jīng)有人的意識了嗎?”
安折回憶了一下,搖頭。那時候他只是個蘑菇,甚至,他不知道該怎樣用人類的語言來描述一只蘑菇的生活狀態(tài)。
他抿了抿唇,繼續(xù)道:“如果我的菌絲斷了,我會疼,我害怕死掉�!�
“所以我看到它們快要死掉的時候,也會想辦法幫忙�!�
良久,他看到陸沨笑了笑:“是你會做出來的事情�!�
外套被雨淋濕了,這個地方也格外陰暗潮濕,還好隨身的背包里有幾個炭塊,他們搭起支架,生起了火,關(guān)了手電筒。
“冷嗎?”陸沨問安折。
安折搖了搖頭,但還是往陸沨身邊靠了靠,陸沨伸手搭住他的肩膀。
他們沒再說話,安折靠在陸沨肩上,看著跳動的火苗。
“我能找到安澤嗎?”許久,他問。
他和陸沨約定一個月待在深淵,一個月待在基地。
陸沨不討厭深淵,安折甚至覺得這位上校比起基地更喜歡深淵。上校對深淵的很多東西了如指掌,在這一個月中也能為研究所收集許多樣本。但無論陸沨如何駕輕就熟,范圍如何縮小,深淵還是很大。
“只要那個山洞還在就可以�!标憶h道。
安折回憶著深淵的一切:“洞口可能被蘑菇蓋住了,可能被水淹掉,可能被打架的大怪物弄塌了……還有時候山洞是活的,它醒了,然后走了。”
他道:“但我還是要去找�!�
“這是我答應(yīng)過安澤的事情�!�
“雖然他不知道�!�
“那就當(dāng)我是自己答應(yīng)了自己吧�!�
安折自言自語,陸沨只是有一下沒一下順著他的頭發(fā)。到最后,他對安折說:“他不會因為你遲到生氣�!�
安折點了點頭,安澤是個很好的人。
他收起自己的胡思亂想,繼續(xù)看著那些火苗,慢慢說一些在深淵里的事情。陸沨只是聽。
也不知過了多久,安折忽然想到,自己身為一個蘑菇的所有的生平,都已經(jīng)說給了陸沨。陸沨知道雨季與青草,安澤和喬西,知道所有他認識的人,知道他遇到的所有事情。
相反,他并不了解陸沨的往事。
“你……”他說,“你也有答應(yīng)了別人,但是做不到的事情嗎?”
安折已經(jīng)想好他的回答了,他想像陸沨這樣的人,不會輕易去承諾什么,也不會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但出乎他的意料,短暫的沉默過后,陸沨說:“有。”
木柴的“嗶剝”聲漸漸小了,灼熱的火焰變成漆黑的木炭上的紅光,周圍昏暗下去,塵土的氣息浮上來。
伊甸園22層的樓梯間,也是一個昏暗而充滿灰塵的地方。
“到那一天,”恍惚間,陸沨耳畔響起一個溫柔的女聲,“到我們所有人都自由的那一天,我就不用再這樣和我的孩子偷偷見面�!�
紀伯蘭不是陸夫人的孩子,但他也經(jīng)常來到22層,此時他晃蕩著小腿坐在應(yīng)急樓梯扶手上,說:“夫人,你一定能看到那一天�!�
夫人摸了摸他的腦袋:“有我們的大科學(xué)家在。”
紀伯蘭揚起腦袋,吹了個口哨,他說:“我和陸沨也會看到那一天�!�
夫人的目光從紀伯蘭身上移開,看向陸沨:“你也要去燈塔嗎?”
陸沨搖搖頭。
“那你和你的父親一樣,”夫人親了親他的額頭,“你長大后要保護基地�!�
接著夫人牽起他的一只手,又牽起紀伯蘭的一只手,讓它們握在一起,然后將她的手也放上。
“我們都會看到那一天,到了那一天——”她年輕的面龐上是溫柔的歡欣:“到了那一天,我們要在一起,還有你父親。你們答應(yīng)我�!�
“你們答應(yīng)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