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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安折:“發(fā)生什么了么?”

    博士的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看向他,

    他面容微帶疲憊,

    嘴唇蒼白,湛藍(lán)的眼睛里似乎有望不見盡頭的,深濃的情緒,這情緒并不積極。他將一瓶水推到安折面前:“渴了么?”

    安折搖搖頭,他還好——雖然蘑菇是一種很需要水的生物,

    但今天孢子回到了他的身體里,他感覺很安定,對水的需求似乎也不是那么迫切。

    “各方面的供應(yīng)都在告急,不說食物和水,連氧氣都不夠。”只聽博士輕聲道:“最遲今天,軍方要轉(zhuǎn)移人員。你如果回來晚了,趕不上轉(zhuǎn)移,只能留在這里了�!�

    安折微微疑惑。

    “轉(zhuǎn)移去哪兒?”他道。他以為燈塔已經(jīng)是最后的避難處。

    博士目光定定看著前方空白的墻壁,道:“伊甸園�!�

    “那里是作物繁育中心,有穩(wěn)定的食物供應(yīng),也有大量純凈水儲備,基地的資源都在那里。”博士道。

    說完,他笑了笑:“伊甸園的名字取得很好,現(xiàn)在真的成了最后的伊甸園�!�

    “最初伊甸園建造的時候,就有反對的聲音。作物的繁育、培植,飲用水供應(yīng),孩子們的培養(yǎng)……將這么多人類生存必備的資源核心集中設(shè)置在一個地方,就算對伊甸園極其有利,但會不會帶來更大的風(fēng)險�!辈┦康穆曇舴诺土耍骸暗聦嵖偸亲C明,基地的能力有限,面臨巨大災(zāi)難的時候,人類所有的資源也只能集中供應(yīng)給伊甸園一個地方。我們犧牲一切都要保住它,如果伊甸園不存在,那人類也不復(fù)存在了�!�

    安折明白博士的意思。伊甸園是母親和孩子們在的地方。

    他看著博士,問:“所有人都去嗎?”

    博士看了他一眼,安折很難形容那個眼神的含義,像伊甸園管理孩子的生活老師看向任性不懂事的學(xué)生,可是除此之外,還有淡淡的悵惘和悲傷。

    于是安折知道那個答案了,他沒說話。

    一個上午就這樣在沉默中度過,瑟蘭回來了一次,但行色匆匆,他的工作很忙。

    “我要在這里待到晚上�!彼聪虬舱郏骸皯�(yīng)急反應(yīng)部不認(rèn)得你,你跟著我吧�!�

    博士道:“交給我就好了,不會把他丟下的�!�

    瑟蘭思索片刻,道:“好。”

    外面,巨大的風(fēng)聲沒有一刻停止,這來自宇宙、無法抗衡的力量撼動著整個人類的城市,太陽風(fēng)暴在地球上卷起的颶風(fēng)勝過歷史上有記錄的所有災(zāi)難。將手指貼在墻壁上,安折能感受到它輕微的震顫,像一只瀕死的動物最后的掙扎喘息。其實,人類的造物能在這樣巨大的風(fēng)暴中堅持存在這么久,安折已經(jīng)覺得是個奇跡。

    下午一點(diǎn)的時候,有人敲開了這里的大門——是一隊全副武裝的軍官,為首是三位文職軍官,胸前別著代表“應(yīng)急反應(yīng)部”的徽章,見到紀(jì)博士,站在最前面的軍官微微頷首:“博士,請跟我們來�!�

    博士道:“開始轉(zhuǎn)移了么”

    “開始了,預(yù)計轉(zhuǎn)移五百人�!避姽俚溃骸败姺綍弑M全力保證您的安全,我們已經(jīng)為您在伊甸園安排了住處。”

    “謝謝。”博士道。

    但下一刻,他看向安折:“但他得跟著我�!�

    “按照轉(zhuǎn)移方案,您可以帶一名助手。”軍官對安折道:“請出示ID卡,以便我們核實身份�!�

    “我的助手已經(jīng)不在了�!辈┦渴直鄞钪舱鄣募绨�,笑了笑,對安折道:“你的ID卡好像不在身邊�!�

    安折道:“我只有上校的�!�

    博士道:“給他們�!�

    安折乖乖把陸沨的ID卡拿出來,那名軍官接下了,在便攜機(jī)器上刷了一下——然后他明顯愣了愣。

    “陸沨為了基地去往地下城,現(xiàn)在還沒有消息。”博士挑了挑眉,慢條斯理道:“他家的小朋友還得不到避難權(quán)的話……我認(rèn)為不太合適�!�

    軍官蹙了蹙眉,走到一旁撥了一個通訊,才回到這里,道:“他可以破例轉(zhuǎn)移,身份認(rèn)定為您的助手�!�

    博士道:“謝謝�!�

    “你看。”走在走廊里,博士對安折道:“如果你早上亂跑,回來晚了——”

    安折抿了抿唇,他看見了大廳的情形。

    幾十個穿白大褂的研究員簡單排隊,旁邊有軍方士兵看守。一位女士正激動道:“我的助手必須跟著我,我不接受這樣的轉(zhuǎn)移方案�!�

    那位軍官道:“轉(zhuǎn)移方案里,您沒有助手配額,陳博士。”

    “我的研究離不開助手,單獨(dú)一個人無法完成那些工作,何況他的造詣并不低于我,也能獨(dú)立主持大型項目�!北环Q為“陳博士”的女士高聲道:“麻煩請您向上請示�!�

    “如果您認(rèn)定失去助手后無法繼續(xù)您的研究�!避姽俚穆曇舯錈o情:“您可能得留在這里了�!�

    短暫的愣怔后,她沉默了。

    安折跟著紀(jì)博士走向另一個方向,樓上似乎也有爭執(zhí)在發(fā)生,他聽到了重物落地的聲音。

    統(tǒng)戰(zhàn)大樓的一層開放了一個出口,安折在那里上了軍方的重型裝甲車。上車時他短暫地看見了一眼外面的景象,陽光刺眼到幾乎能灼傷視網(wǎng)膜,干燥滾燙的空氣在肺里橫沖直闖,沙礫落了他一身——原本平整的地面上到處是深深的溝壑,像是被巨型怪物的爪子狂亂地撕撓過。

    周圍是人們的呼吸聲,這輛車帶了三十個人離開。聽旁邊的人議論,此次轉(zhuǎn)移,燈塔總共只有五百人的名額,不足全部工作人員的十分之一。

    又有人問,那我們的設(shè)備和材料呢?

    “我們離開后,燈塔整體斷電,實驗室根據(jù)重要程度進(jìn)行評級,重要樣本會轉(zhuǎn)移到伊甸園繼續(xù)保存�!庇腥嘶卮鸬馈�

    “哐”一聲,車門落下,裝甲車啟動,車廂內(nèi)一片黑暗和沉默,博士抓住了他的手。

    安折忽然感到這場景無比熟悉。在一個月前,鋪天蓋地的蟲潮里,他也是這樣登上軍方的卡車,來到第六區(qū),接受審判日的審判。只是那時在黑暗的車廂中抓住他的手的是詩人,現(xiàn)在換成了博士。而那時人們能否進(jìn)入第六區(qū)的標(biāo)準(zhǔn)是沒有被感染,這次人們能否進(jìn)入伊甸園的標(biāo)準(zhǔn)是過去、現(xiàn)在、未來對基地能否有足夠的貢獻(xiàn)。

    無論是外城還是主城,審判無時無刻不在發(fā)生。

    路程很短,很巧,他和博士被安排在了六樓的盡頭,他曾經(jīng)教孩子們念詩的地方。在伊甸園他吃到了這幾天來第一頓正式的午飯,一碗土豆湯,即使沒有他自己煮的美味,但在吃了幾天的壓縮餅干和營養(yǎng)沖劑后,這已經(jīng)算是難得一見的美食了。

    博士似乎心事重重,晚上的時候,安折出去替他接水。

    茶水間里有人,白天與軍官發(fā)生沖突的那位女士正面對著墻壁啜泣,旁邊是另一位研究員,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或許燈塔能撐過去。”

    “不可能了。”她聲音沙�。骸暗厍蚩諝夂趿恳呀�(jīng)不足原來的一半了,啟動空氣過濾系統(tǒng)后,新鮮氧氣只會優(yōu)先供給伊甸園。居民區(qū)、軍隊基地,就算是雙子塔,都是氧氣供應(yīng)的第二序列,撐不過去的�!�

    這時她抬頭,看到安折,輕聲問:“這是誰?也是我們的人嗎?”

    她旁邊的研究員道:“據(jù)說是檢測中心紀(jì)博士的助手�!�

    “紀(jì)博士能帶助手進(jìn)來……”她喃喃道:“因為他的成果比我們強(qiáng)�!�

    “事實就是這樣,”研究員說,“不要為他傷心了,假如能度過這次災(zāi)難,我們還能夠培養(yǎng)新的助手�!�

    她鼻尖發(fā)紅,眼眶里全是淚水,聽了這話,卻“哈”地笑了一聲,隨即伸手掩住整個臉龐,渾身顫抖。

    “你以為……”她道:“我僅僅是……僅僅是因為我的助手才傷心嗎?”

    “主城的居民,在外城被炸毀的時候都慶幸自己不是被放棄的那部分,”她聲音斷續(xù):“但他們還是被放棄了。我們今天能站在這里,是用燈塔其它所有人犧牲換來的……但或許明天就會失去資格,海水淹沒一座島嶼,露在水面上的部分只會越來越少,時候快到了。我們……我們到底在堅持什么?為了整體人類的利益嗎?”

    “為了整體人類的利益�!�

    她躬下腰,劇烈地喘息著:“這個時代在殺人,但人類本身也在殺人�!�

    “但你必須接受,陳清博士�!毖芯繂T輕聲道:“作為得利者,我們沒有替他們哀悼的資格�!�

    “我知道……我只是,作為和他們一樣的人類同胞,情感上難以接受�!彼詈竽艘话蜒蹨I,勉強(qiáng)笑了笑:“還是你想說,我們也沒有擁有情感的資格?”

    “……我不知道。”

    他們不再說話,安折的水也接好了,他抱著杯子走出了茶水間。一抬頭,他看見瑟蘭的身影在走廊一側(cè)一閃,開門進(jìn)到博士和他的房間去了——于是他加快腳步,想去和瑟蘭打招呼。

    門沒關(guān),一線微光透了出來,安折右手搭住門把手,剛想推門,卻聽里面的瑟蘭道:“安折在哪?”

    “和我一起轉(zhuǎn)移了。”博士道:“你找他么?”

    “他一直跟著你?”瑟蘭道:“我剛剛接到應(yīng)急反應(yīng)部的電話,D1344實驗室準(zhǔn)備轉(zhuǎn)移的重要樣本消失了�!�

    “消失?”博士說:“那個和陸沨有關(guān)系的樣本?那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如果它先死亡后憑空蒸發(fā),我不會感到驚訝。”

    安折心跳猛地加快了,他手指顫了顫,迅速轉(zhuǎn)身來到走廊另一側(cè)。

    “并不是,”瑟蘭道:“反應(yīng)部找我的原因是儀器上記錄了幾條早上六點(diǎn)的操作信息,操作人是上校。安折在哪?我得找他。”

    “他去接水了。”博士道。

    “謝謝�!币宦曢T響,瑟蘭走了出去。

    安折站在拐角處的墻壁后,他握緊了手中的水杯。

    他知道有一天會被發(fā)現(xiàn),但不知道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茶水間里那兩位研究員見過他,很快,瑟蘭就會往這里來找——他不能被找到。

    清醒地認(rèn)識到這一點(diǎn)后,安折望向走廊四周,尋找能夠用到的通風(fēng)口,但他隨即意識到,自己一旦變成菌絲——衣服、ID卡都只能留在這里,作為確鑿的證據(jù)。

    他胸膛起伏了幾下,短短一秒鐘內(nèi)做出決斷,轉(zhuǎn)身朝這條輔助走廊的盡頭雜物間跑去。那里有個半開的小門,通往應(yīng)急樓道,那里不會很快被找到——樓梯在22層有另一個出口,他和莉莉走過一次,只要找到原來那個露臺,就能離開這棟建筑——或者,或者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但必須離開6層,越遠(yuǎn)越好。

    安折順利找到了那個小門,他進(jìn)去,來到那個陰暗的樓梯間,開始向上爬樓。這地方好像離建筑的外壁很近,風(fēng)聲巨大,并蕩起悠長不絕的回音,空氣很熱——是會令人類窒息的濕熱。

    黑暗中除了風(fēng)聲聽不到別的,他撞上了一個矮小的東西。

    安折的第一反應(yīng)是這里潛藏著非人的怪物,但是下一刻他的手指摸到了光滑的人類的頭發(fā),聽到了小孩子恐懼的劇烈喘息聲。

    他遲疑了一下:“莉莉?”

    “安折?”莉莉也喊了一聲。

    “是我。”安折道。

    “你來了!”莉莉道:“我……我聽說雙子塔開始轉(zhuǎn)移了,我正想去找你,司南呢?司南轉(zhuǎn)移了嗎?”

    “我不知道�!卑舱壅f:“他們說重要的樣本也會轉(zhuǎn)移過來�!�

    說出這話的下一秒,他忽然想起,現(xiàn)在異種和怪物能夠無接觸感染了,燈塔不一定會讓司南進(jìn)入伊甸園。

    但莉莉好像松了口氣:“司南肯定很重要�!�

    她驚魂甫定,靠在樓梯上好一會兒,才又道:“你也來找我嗎?”

    “沒有,”安折思索措辭,道:“我來這里躲一下�!�

    “有人在抓你嗎?”莉莉問,她又道:“這里很安全的�!�

    安折知道莉莉是個和其它人類不一樣的孩子。

    “我在這里待幾天,”他摸了摸莉莉的頭發(fā):“可以不要告訴其它人嗎?”

    下一刻,樓梯間亮如白晝,刺眼的白色燈光打在了他和莉莉的身上,莉莉下意識尖叫了一下,往他身上靠,他伸手護(hù)住了這個小女孩,然后抬頭。

    雪亮的燈光處,站著一襲白色長裙的陸夫人,他們在燈塔有過一面之緣。

    陸夫人身邊是兩位打著強(qiáng)光手電的伊甸園工作人員。

    “莉莉。”陸夫人溫和的聲音微帶責(zé)備,她明明是對莉莉說話,目光卻看向安折,輕輕道:“這個時候了,為什么還在亂跑?”

    第49章

    莉莉小聲道:“對不起,

    夫人,

    我只是有點(diǎn)擔(dān)心司南�!�

    “有什么事情不能對我說么?”陸夫人朝她伸手,

    莉莉乖乖離開了安折,過去被陸夫人牽著。

    上次在燈塔見面的時候,陸夫人戴了口罩,

    安折只能看見她的眼睛,而這一次他終于看清了這位夫人的五官,她五官的線條柔和,

    眉毛彎彎,

    但微薄的嘴唇不笑的時候微微抿起,又為這溫柔的長相增添了一分堅定的英氣。陸沨長得不像她。

    但是,

    莫名地,安折覺得她的五官和莉莉有些肖似。如果說整個基地的人們都由伊甸園的胚胎長成,

    而所有胚胎都來自伊甸園中的女性,那莉莉確實有可能是陸夫人血緣上的小女兒。

    這樣看來,

    莉莉見到陸夫人后果斷離開他,去被夫人牽著的行為也可以理解了——畢竟她是夫人的幼崽而不是他的幼崽,這個世界上只有孢子永遠(yuǎn)不會主動離開他。

    安折看向陸夫人,

    他不知道陸夫人會對他采取什么措施。

    只聽陸夫人問:“他是你的朋友么?你來通道里找他?”

    莉莉和安折對視,

    她狡黠的目光轉(zhuǎn)了轉(zhuǎn),對陸夫人道:“他不想回去,我可以請他去做客嗎?”

    “我們可以請安折吃晚飯,他們的東西好難吃�!彼值馈�

    安折明白這個小女孩是想要幫助他躲藏下面的人的搜查,但他并不認(rèn)為陸夫人會答應(yīng),

    畢竟他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是太過詭異的一件事。

    但出乎他的意料,陸夫人竟然道:“好�!�

    莉莉“哇”了一聲,道:“夫人今天真好�!�

    陸夫人低頭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我一直很愛你�!�

    莉莉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掌:“我也喜歡夫人�!�

    ——安折就這樣被帶到伊甸園的二十二層了,這里的氣氛安寧,走廊的音響放著柔和的音樂,雪白的墻壁上繪滿圖像,都是花朵、蝴蝶、蜜蜂、云朵或圣母像之類的東西,與外面相比,這里像是另一個世界。

    寬敞的走廊和大廳里,安折也遇到了別的女性,她們?nèi)即┲鴿嵃椎拈L裙,披散著烏黑或栗棕的頭發(fā),面容寧靜,見到陸夫人的時候?qū)λ押玫仡h首致意。

    在公共食堂的小隔間里,安折吃到了二十二層的晚飯。是加糖的牛奶、半只烤雞和一碗蔬菜玉米湯。

    吃完飯,夫人道:“該把你的朋友送走了�!�

    莉莉?qū)λ鰦桑骸霸僮屗粫䞍��!?br />
    夫人縱容她的要求,道:“那和我一起去澆花。”

    于是莉莉拉著安折的手,穿過雪白的大廳,來到了另一處圓形的房間。安折一眼就看到了這個房間里郁郁蔥蔥的紅色與綠色,這個房間的中央被砌成一個幾平米大小的花圃,里面郁郁蔥蔥開滿深紅的玫瑰。

    “我的愛人以前會給我從野外帶來一些種子,”陸夫人對安折道,“后來陸沨也會做這件事,我記得你那天和他待在一起�!�

    安折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很少愿意和別人離得很近�!标懛蛉四闷鹆朔旁诨苌系你y色水壺。

    就在此時,安折的余光里,忽然有什么東西閃了閃,他下意識轉(zhuǎn)頭——是這個房間的電視屏幕,沒有人按遙控器,它自動打開了。

    “應(yīng)急反應(yīng)部消息。”播報員的語速比平時快了許多,與此同時,屏幕上打出了安折的半身照片,“緊急抓捕該名嫌疑人,如有目擊者,請立刻提供行蹤消息。”

    安折的身體微微繃緊,方才那長達(dá)一個小時的安寧似乎只是一種錯覺,這個世界對他來說仍然危機(jī)四伏,他看向陸夫人。

    卻聽陸夫人輕聲道:“別怕�!�

    陸夫人的行為總是出乎安折的意料,他一開始以為夫人是基地規(guī)則堅決的擁護(hù)者,現(xiàn)在看來并不是。

    安折:“您……”

    “我不會幫你脫逃,但也暫時不會把你交出�!标懛蛉宋⑿�。

    安折問她:“為什么?”

    “他們總有很多理由抓捕一個人。”陸夫人的目光從屏幕上移開,她低下頭,給她的玫瑰花叢澆水,那晶瑩的水珠滾落在深紅色花瓣的邊緣,而后從碧綠的葉子上跌落下去,落進(jìn)土壤間:“比如四十年前,他們抓捕了我的母親�!�

    安折不知道她想說什么,但她好像很想講一個故事,他遇到的很多人都想給他講故事,好像每個人的心里都藏著一些值得追憶的往事一般。

    于是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著,玫瑰花的芬芳環(huán)繞著他們,莉莉摘了一朵下來,她將花瓣從萼托上剝下,攥在手心,然后將它們向空中一拋,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花瓣就一場雨一樣,落了下來,灑在她的頭發(fā)和身上,也有一片落在了陸夫人的發(fā)梢。

    “人類四基地,兩萬三千三百七十一名女性零票否決通過如下宣言:我自愿獻(xiàn)身人類命運(yùn),接受基因?qū)嶒�,接受一切形式輔助生殖手段,為人類族群延續(xù)事業(yè)奮斗終身�!标懛蛉擞煤茌p的語氣重復(fù)了一遍安折曾在莉莉口中聽到過的那個《玫瑰花宣言》,只是,比起小女孩清脆歡快的聲音,她的語調(diào)顯得低沉。

    “這條宣言被刪去了一句話,一個前提條件,”陸夫人道,“在擁有基本人權(quán)的前提下,接受基因?qū)嶒�,接受一切形式輔助生殖手段。除此之外,宣言的發(fā)起者還與基地達(dá)成了共識,由女性來管理女性�!�

    她手指觸碰著玫瑰花柔軟的邊緣:“不過,那是將近七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一切都好像還有希望。人類命運(yùn)就擺在面前,只要我們能夠延續(xù),事情就會好起來……假如我是當(dāng)時的兩萬三千名女性之一,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同意。所有人都在犧牲,我愿意為人類利益做出力所能及的貢獻(xiàn)�!�

    “那時候,胚胎的離體培養(yǎng)技術(shù)還沒有成熟,孩子要在母親體內(nèi)待夠至少七個月,基地希望為了更多的人口數(shù)量,她們的子宮休息時間不要超過十五天�!标懛蛉颂ь^望著鋼鐵色澤的天花板:“生育的任務(wù)過于繁重,她們?nèi)康纳疃急黄茐牡袅�,生命也在流逝。她們希望基地能夠放寬要求,但是沒有人同意。”

    “自愿簽訂《玫瑰花宣言》的女性以及此后誕生的所有女孩,為這個宣言獻(xiàn)身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而且,我們太需要人口了。燈塔和軍方這樣認(rèn)為,主城和外城的大部分人都這樣認(rèn)為,連管理女性的女性都這樣認(rèn)為�!�

    她的語調(diào)溫柔,這種溫柔似乎能夠勾起情感的共鳴,安折靜靜聽著,他看見莉莉也安靜地坐在了花圃的邊沿。

    “為了爭取基本人權(quán)的保障,她們發(fā)起了一場抗議運(yùn)動,是在四十年前,我的母親是那場抗議運(yùn)動的發(fā)起者——她好像也是《玫瑰花宣言》最初的幾位發(fā)起者之一�!标懛蛉诵α诵Γ骸暗杏跋窈臀淖仲Y料都被銷毀了,那時候,我還太小,記不住太多事情。只能想起有一天晚上,統(tǒng)戰(zhàn)中心的士兵闖進(jìn)了我們的家門,她把我鎖在房間里,再然后是一聲槍響……我看見血從門縫下流進(jìn)我的房間。再后來,我就被送進(jìn)了伊甸園。”

    “他們終于發(fā)現(xiàn),只有將生育資源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才是最有效的方法,于是他們刪去了宣言中的那句話,新一代的女孩子們被集中在一起,由伊甸園教導(dǎo)長大,她們從小就牢記自己的職責(zé),也不接受另外的教育。這樣,基地不必?fù)?dān)憂生育率的下降,也不會有女孩會因為不間斷的生育而感到喪失人權(quán)的痛苦�!�

    她看向周圍的墻壁,卻又像是透過墻壁看著整座人類的基地:“我為此感到痛苦,但又知道我的痛苦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在這個地方,每一秒都有人死去。人類在這個時代生存下來的唯一手段就是將自己變成一只整體的生物。不同職責(zé)的人是這只生物的不同的器官,燈塔是大腦,軍方是爪牙,外城的人們是血肉,建筑和城墻是皮膚,伊甸園是子宮�!�

    安折看著她,她仿佛讀懂了安折的目光,道:“我從未怨恨這里�!�

    她俯身抱起了莉莉,莉莉?qū)⒛X袋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只是經(jīng)常困惑于一點(diǎn),”她手指輕撫著莉莉的頭發(fā),道,“我們抗拒怪物和異種,抗拒外來基因?qū)θ祟惢虻奈廴荆菫榱吮4孀鳛槿祟惇?dú)有的意志,避免被獸性所統(tǒng)治……但為了達(dá)到這個目的,我們的所作所為,全部違背了人性的準(zhǔn)則。而我們所組成的那個集體——它所做的所有事情,獲取資源,壯大自身,繁衍后代,也都只能體現(xiàn)獸類的本性。人類實際上沒有任何不同于外界怪物的地方,只不過因為大腦的靈活,給自己的種種行為賦予了自欺欺人的意義。人類只是所有普通的動物中的一種,它像所有生命一樣誕生,也即將像所有生命一樣消亡�!�

    陸夫人的眼睛有種死寂的神采:“人類的文明和它的科技一樣不值一提�!�

    她不再說話了,抬頭長久看著天花板,安折看見她的手掌按在一個深色的旋鈕上——然后輕輕一轉(zhuǎn)。

    天花板上防止輻射的金屬板轟然打開,這是伊甸園的頂層,玻璃外就是無垠的天光,夜晚是太陽風(fēng)暫時停歇的時候,寂靜的暮色和銀河一起傾瀉而下。

    安折輕聲道:“會有好起來的一天。”

    或許真的會有審判者不必殺死自己同胞,士兵不必在野外犧牲,伊甸園的女孩子們也重獲自由的一天。

    “不會了�!标懛蛉说溃骸斑@個世界徹底壞掉的時候快要到了�!�

    “莉莉,”她轉(zhuǎn)向懷里的小女孩,道:“你想飛嗎?”

    安折看著她溫柔的側(cè)臉,聽到這句話后,他背后忽然升起一股寒氣。

    只聽莉莉抱住她的脖子,聲音清脆,問道:“可以嗎?就像司南那樣嗎?”

    “可以的�!�

    這一刻,安折終于完全明白了司南讓莉莉回到伊甸園的用意。

    ——與他們那時的猜測截然相反。

    回到伊甸園,并不是因為伊甸園安全。

    第50章

    莉莉從陸夫人肩膀上抬起頭,

    那雙烏黑的眼瞳看著安折,

    她的眼睛里一直有一種特殊的色澤,

    霧沉沉的,讓安折響起深淵里的生物。其實22層的每一位夫人和女孩都有這樣一種不諳世事的神態(tài),假如有審判官在這里,

    或許會斷定她們并非真正的人類。假如一個人一出生就在伊甸園里,終身不能離開,那這個人與外面的人類一定有不同之處。

    安折的腦袋忽然微微一痛,

    那種波動——又出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里,

    但遠(yuǎn)遠(yuǎn)不如他深夜里所感受到的那樣宏大而恐怖,具體得多,

    也近得多了,仿佛源頭就在他的身邊。

    他看著陸夫人,

    光線變幻,他在夫人的眼瞳里看到了一點(diǎn)似是而非的虹彩:“您……”

    安折后退幾步,

    他身后是每個房間都配備著的紅色報警鈴:“您不想做人了嗎?”

    陸夫人怔怔望著他,一顆眼淚從她眼眶里滾落。

    “人類不會有希望了。”她道。

    安折道:“等陸沨回來……”

    他話音未落,陸夫人忽然笑了起來。與此同時,

    眼淚從她眼里不斷落下,

    她整個人在顫抖,像一片秋風(fēng)中的落葉那樣顫抖,右手捂緊嘴巴,只發(fā)出不成句的斷續(xù)笑聲。

    “人類……帶給我和我的孩子們太多痛苦了�!卑舱劢K于聽到她開口——她或許是在疼惜陸沨,但下一刻,

    陸夫人的聲音沙啞得可怕。

    “陸沨……他比我堅定。他就像這個基地,為了人類的利益可以犧牲一切,但他永遠(yuǎn)得不到他想要的�!狈蛉松焓治账榱艘欢漉r紅的玫瑰,尖刺扎上了她的手,但疼痛令她的聲音更加鎮(zhèn)定:“他想保護(hù)的東西都會被摧毀,他的信念是空中樓閣……他不得善終。不能親眼看到他瘋掉的那一天,不能看到這個基地覆滅的那一天……是我唯一的遺憾�!�

    這聲音中隱藏的絕望的、悲傷的恨意讓安折睜大了眼睛,他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難以置信地看向她。

    玫瑰花瓣從陸夫人手里滑落,她的聲音變輕了:“我想做到的事情是離開這里,你來人類基地,來到他身邊的目的又是什么,小異種?”

    安折望著她,他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但陸夫人好像并不想聽他的回答,她的脖頸在變長,整個身體都在變化,拉伸彎折成詭異的弧度,然后膨起,脹大——

    棕褐和漆黑的紋路在她身體上呈現(xiàn),她的身體變成橢圓的蛹,手臂變成節(jié)肢動物細(xì)長的足肢,兩對透明的翼翅撕裂潔白的長裙從后背生出來,短短一分鐘之間,她就變成了一個半人半蜂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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