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瞬息之間,他猛然伸手,拽扯向賀蘭瓷。
賀蘭瓷正思忖著,只見蕭南洵面容猙獰,竟似朝著她撲了過來。
本能令她涌起恐慌。
一瞬間心跳加快,賀蘭瓷的身體反應(yīng)先過大腦。
她想也不想站起身,拉起蕭南洵的胳膊,推肘壓腕,用肩膀使力,就著蕭南洵沖過來的勢,用盡全身的力氣,把他摔了下去。
「砰」一聲。
后腦一痛。
下一刻,他便昏了過去。
賀蘭瓷輕喘著氣,看著后腦撞在床板上的蕭南洵,手臂微微發(fā)抖,但因為在陸無憂身上練過許多次,再加上鍛煉,并沒有用力過猛而導(dǎo)致的疼痛。
回過神來,后知后覺地還生出了些許痛快。
天知道她有多想打蕭南洵一頓。
紫竹飄過來,他有些不適地撇開長發(fā),道:“外面都處理好了,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少夫人走吧�!�
眼前這一幕居然還有幾分眼熟。
賀蘭瓷搖搖頭道:“先處理一下,把他弄床上去,腦袋后面看有沒有傷,若是有的話,血跡弄干凈了,裝作是……什么都沒發(fā)生的樣子,最好讓他以為自己只是睡糊涂了,做了個夢。”
紫竹有點詫異,想說那是他們魔教的作風(fēng),他們停劍山莊從來不干這種麻煩事,但……
他最終還是道:“好。”
賀蘭瓷看紫竹不太熟練地處理著蕭南洵,一時間又想起了某個人。
他處理起來好熟練。
好像也挺久沒看他對著小炭盆燒東西了。
居然……還有一絲懷念。
賀蘭瓷猶豫著道:“你要是實在不想弄的話,我來試試吧。”
紫竹:“……”
作者有話要說:瓷瓷,你跟著某個人學(xué)壞了呢!
茍住了上個月的日更,也還完了營養(yǎng)液的債,落淚,希望十月也能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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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六二章
最后紫竹約莫是覺得被羞辱了,堅決沒讓她插手。
賀蘭瓷還有些遺憾,一回生二回熟,她竟也已不是很怕,甚至賀蘭瓷原本都做好了許多和蕭南洵周旋的準(zhǔn)備,只要不會真的被他囚困起來她便不怕,當(dāng)然最后幾乎都沒用上。
也是蕭南洵對她缺少防備,覺得她一個弱女子能有多少能耐。
這處宅子明顯是他金屋藏嬌用的,并沒帶多少人過來,周圍的布防看守也很松懈。
但陸無憂給他留了足夠的人手。
甚至,比他帶去益州的還多,陸無憂還叫她不用擔(dān)心,因為……
他微笑著道:“他們都還沒我能打,帶多帶少沒什么區(qū)別。留給你的人手除非遇到禁軍圍剿,絕多大數(shù)情況下應(yīng)該都能保你平安,我還留了兩個會使毒的弟子,雖是下策,但特殊時候很好用�!�
比如方才,他們就在房間里薰了一種名為「驚夢」的藥。
據(jù)說是他們教里拿來御下用的,在香爐里燃一點香,就可以在不知不覺間使人心生畏懼,閉上眼睛可以一定程度減緩效果。
所以剛才一開始賀蘭瓷捂了好一會的眼睛。
再比如,他們用迷香迷暈了守在外面的護衛(wèi)。
雖然時間緊迫,但臨走前,賀蘭瓷還是想起舉著燈,到蕭南洵的書房搜了一圈,想看看有沒有什么有價值的書信之類,只是還未搜到書信,先看到了幾幅畫像。
她的……
沒穿衣服的。
驚得賀蘭瓷差點手一抖,給燒了。
看起來還是蕭南洵親手所畫,筆觸極為細(xì)膩,只是總覺得身子畫得好像是別人的,但依舊看得她一陣惡寒。
賀蘭瓷忍著惡心又翻了翻,還找到些畫著奇怪造型的圖紙,像是玉環(huán)玉珠金鎖鏈,只是造型古怪,怎么看怎么令人不適。
就像提前知曉了若真被蕭南洵抓住,會有什么樣的下場。
賀蘭瓷莫名還生出了點慶幸來。
只是最后確實搜到了幾封書信,像棄物一樣被扔在了角落里。
賀蘭瓷默默又給放了回去。
他們趁夜重新上路,就算蕭南洵醒來反應(yīng)過來,應(yīng)該也追擊不及。
賀蘭瓷上了馬車,困意瞬間襲來,她下午一直防備著蕭南洵,其實根本沒睡。
聽見外面的聲音道:“夫人,到驛館了,要不要下去吃點什么?”
賀蘭瓷這才悠悠轉(zhuǎn)醒。
出門在外,她一應(yīng)文書俱全,又有陸無憂和她爹的帖子,既然打定主意光明正大,就準(zhǔn)備一路沿著官道驛館走,也更安全。
昨天也只吃了些身上帶的干糧,賀蘭瓷下了馬車,便在驛館旁的酒肆里點了幾樣菜填肚子。
她不無遺憾地想,自己要是真能飲露水食花瓣就飽,那能省下多大一筆銀子。
正想著,忽然聽見一道響亮,嗓音卻又透著勾人的女聲。
“你再這么追著我們跑,我還當(dāng)你要和我們小王子和親�!�
另一人則道:“我勸你最好少胡說!我只是回益州順路,想再跟你比試一次!”
“還有什么可比的,都比了這么多回了�!�
賀蘭瓷循聲而望,第一眼便瞧見了先前在殿上比試射箭時見到過的那個北狄女子。
她騎著高頭大馬,更顯腰細(xì)腿長,張揚肆意地露著美艷面龐,似乎完全不在意別人去看她,后面跟著北狄的使臣車隊,浩浩蕩蕩,大部分是圣上的賞賜,還有些大抵是北狄的采買。
另一個,是她見過的那位楚瀾姑娘,身后也跟著數(shù)列武將護衛(wèi)。
再旁邊,她甚至看見了北狄小王子駱辰。
他滿臉苦笑道:“好了,桑卓你別拿我取笑了�!�
那個叫桑卓的北狄女子挽了挽自己被風(fēng)吹得凌亂的長發(fā),嫣然一笑道:“說不定這位楚姑娘還真對你有意呢,殿下現(xiàn)在折回去要那位大雍國皇帝陛下賜婚,也不是不行�!�
楚瀾道:“別胡說了!”
駱辰也道:“別開玩笑了!”
她騎著馬便靠近了賀蘭瓷道:“這位漂亮的大雍夫人,你怎么一個人在此處?”
顯然她對賀蘭瓷的近況一無所知。
楚瀾也看見了賀蘭瓷,微訝后,立刻道:“她是有事才要走……”隨后她聲音輕下來道,“賀蘭夫人,你要是去益州,可以跟我一路順道。”
賀蘭瓷的牛肉上來,她正準(zhǔn)備動筷子。
聞聲,賀蘭瓷抬起頭,然后看了一眼楚瀾后面的護衛(wèi),便悍然點頭道:“那就麻煩楚小姐了。”
駱辰看見她還很不自在,退到車隊后面去了。
桑卓道:“哎,你跑什么呀,怎么膽子這么小。”
楚瀾反而瞪她道:“是你太沒眼力了,來……”她反手取下弓,“再跟我比過!”
楚瀾道:“誰說我沒機會的!你等著!”
等桑卓走遠(yuǎn),賀蘭瓷才有些好奇地問道:“你真的有機會嗎?”
楚瀾臉頰微紅道:“我幼時女扮男裝跟爹去過軍營,但只要能上陣殺敵,應(yīng)該也……不分男女�!�
賀蘭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楚瀾又道:“你……你沒事吧?”
賀蘭瓷回過神,語氣盡量輕松道:“我去益州尋夫罷了。”
楚瀾嚷嚷著要比試還氣焰囂張,現(xiàn)在卻有點支支吾吾:“我爹是益州都指揮使,你可以先去我們府上,要是你夫君……真有什么不測,也……也不要太傷心�!�
賀蘭瓷有些意外,但還是很認(rèn)真地笑了笑道:“謝謝�!�
有楚瀾一行護衛(wèi),同走官道,賀蘭瓷一路上沒遇到什么危險,但是越往益州去,越能看到流民。
天上又淅淅瀝瀝飄下雨來。
在上京只是覺得這些雨略擾人,但坐在酒肆里,聽著往來行人敘述著決堤時的慘狀,則不由心頭下沉,載滿泥沙的黃水沖潰堤壩,將良田和村莊一并吞沒,沒逃掉的一夜之間就丟了性命,逃掉的望著收成慘景和家徒四壁,還有未納的賦稅,可能想著還不如死了算了。
一次決堤,死者就不計其數(shù)。
她又想起了蕭南洵的話,第一次生出了幾分憤怒的荒唐感,這樣的人怎么能做皇帝呢?
這天下怎么也算得上是蕭家的天下,他既得圣上寵愛,每年的錢銀絕不會少,可即便如此,還是連地方上修堤的錢都不肯放過。
這不是天家的天下,不是皇帝的子民嗎?
尋常百姓一戶人家一年的開支都不過幾十兩,五十萬兩,幾乎是個龐大到難以想象的數(shù)字。
可這些原本是拿來修堤的。
但凡堤牢固一點,說不定都能少死許多人。
賀蘭瓷胸口發(fā)悶,又想起了陸無憂,難怪他耽擱了這么久也沒回來,算著日子,大抵也是他到益州之后沒多久便決了堤。
益州境內(nèi)水路貫通,堤壩著實不少。
如果他真的完全不管不問,說不定她還會有一點點的失望。
在種種復(fù)雜心緒之下,馬車終于到了益州境內(nèi),緩緩駛進了首府江安城里。
之前把益州當(dāng)成龍?zhí)痘⒀ǎ瑢嶋H上并不會真有半路截殺這種事,畢竟她也只是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來尋夫的女子。
楚瀾十分開心地領(lǐng)著她進了楚府。
賀蘭瓷的身份雖然在上京這種遍地權(quán)貴的地方算不上什么,但到了地方上就不一樣了。
她爹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掌監(jiān)察,一定程度上還能決定地方官員的生殺大權(quán)。
楚大人當(dāng)即親自迎了出來。
這是位五大三粗的漢子,身體健碩,滿臉絡(luò)腮胡,待楚瀾介紹過之后,他當(dāng)即便大拍胸膛表示:“賀蘭夫人盡管住下,若有什么要求,跟瀾兒說便是�!�
賀蘭瓷道:“多謝楚大人,不過……我想知道,我夫君他……”
然而一提到這件事,對方卻仿佛一無所知的樣子道:“賀蘭夫人,此事我確實毫不知情,你不如去問問江安知府,此案是由他負(fù)責(zé)。”
賀蘭瓷對鏡整理了一下衣冠,她穿白衣,本就孝素,倒是省了事。
只是出門時,沒戴帷帽也沒坐轎子,楚府距離知府衙門離得并不遠(yuǎn),她堂而皇之帶著霜枝和紫竹等人走了過去。
一時差點造成了街巷擁堵。
飛快地,那位傾國傾城的賀蘭小姐親自來益州尋夫的消息便傳遍了大街小巷。
擺攤的,吃飯的,閑逛的,統(tǒng)統(tǒng)都跑來圍觀。
賀蘭瓷實際上比她想象得還要有名一些,全仰仗于曹國公世子李廷和陸無憂的名聲。
不管是和世子爺,還是和連中六元的狀元郎,都是極有趣的茶余飯后談資,隨著出行人以訛傳訛之下,間或還能混進去一點更稀奇古怪的傳言,比如歪打正著的大雍皇子和北狄王子,還有……
總而言之越發(fā)將她妖魔化了。
你看最后抱得美人歸的,還不是文曲星下凡的狀元郎,所以還不快給我滾去好好讀書!
不讀書上哪娶老婆去!
但對于這位活在傳言里的賀蘭小姐,更多人的印象還是一個單薄的美人形象,畢竟上京離得遠(yuǎn)著呢,很多人可能一輩子都去不了。
誰能想,她竟然真的來了!
是活生生的!
不久之前眾人見到那位清雅非凡,一笑起來俊俏得令大姑娘小媳婦都不由捂心口,且言辭溫潤有禮,風(fēng)度翩然的狀元郎時,還曾猜想過,到底是什么樣的美人兒才能配得上他。
如今一見,瞬間明白了。
這兩人估摸只是站在一起,就登對奪目到舉世無雙了。
唉,只可惜那狀元郎……
天妒英才啊。
賀蘭瓷在流言聲里相當(dāng)平靜地踏進了衙門,畢竟她對這些已經(jīng)幾乎可以視而不見。
知府衙門里顯然也沒料到她剛進城沒多久,就來登門,一時顯得有些慌亂。
一個看起來十分清瘦留著長須的師爺快步走來道:“見過賀蘭夫人。鄙人姓劉,腆為府上師爺。唉,還請夫人節(jié)哀順變,夫人想知道什么盡管問,不過……”他似很是遺憾地嘆氣道,“當(dāng)日燒焦的尸首一共十五具男尸,也不知身份,故而仍未發(fā)喪,但……”
他用袖子抹了抹眼角,“沒想到陸兄他這么年紀(jì)輕輕就……”
賀蘭瓷輕聲道:“卷宗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劉師爺?shù)溃骸斑�,這我得去請示一下府臺老爺,他現(xiàn)在正忙著搶修河堤的事情,估計一時顧不上……我們益州這會也是慘啊,暴雨起洪澇,青瀾江決堤大半都在境內(nèi)……”
賀蘭瓷聽他訴了會苦,繼續(xù)很平靜道:“那我能去看看那些尸首嗎?”
劉師爺一愣:“這尸首早都腐敗了,怕是會嚇到夫人,而且……”他還很貼心地描述了一下那些尸首的可怖。
賀蘭瓷攥了攥手指,道:“無妨。”
劉師爺眼中微微閃過一絲驚詫道:“既然夫人堅持的話……”
他也沒料到這位看起來美貌至極的纖弱少女居然這么鎮(zhèn)定。
怕當(dāng)然還是怕的,但這時候露怯只怕就被隨便糊弄過去了,賀蘭瓷定了定神,跟他去了停尸的義莊,遠(yuǎn)遠(yuǎn)便嗅到了一股難聞的氣味,薰著艾草也掩蓋不掉。
劉師爺?shù)溃骸拔覀儸F(xiàn)在實在是人手不足啊,所以這尸首就暫且放在這了……”
義莊里密密麻麻擺著棺材。
劉師爺指著其中一列道:“夫人真要看?”
霜枝扯了扯她的袖子。
賀蘭瓷點頭,示意她往后面躲些。
劉師爺捋了須道:“來人,幫夫人啟開。”
即便有心理準(zhǔn)備,但還是一瞬間讓賀蘭瓷瞳孔震顫,她閉了會眼睛,告訴自己人死了都一個樣,她也不是沒見過路邊餓得快死的行人,繼而又想起了當(dāng)初蕭南洵給她看的死鹿。
沒過多久,賀蘭瓷睜開眼睛。
她開始慢慢回憶著陸無憂的身量和手足長度等等,開始一個個比對,朝夕相處這么久,對他的體貌也很了解,賀蘭瓷仔細(xì)看過,確定每一個都沒法完全對上,才徹底放下心來。
那到底只是個夢。
陸無憂一定沒事。
但這一幕落在別人眼里,委實有些嚇人。
甚至開始讓人懷疑這真是賀蘭御史家的小姐?不是冒牌貨?但看臉應(yīng)該不太可能冒充……
霜枝都也快嚇呆了,她從進義莊就有點惴惴不安。
賀蘭瓷道:“多謝劉師爺,不知這些尸首還有名單嗎?那起火的木料庫又在什么地方?還有……”她想了想道,“不知我夫君在江安城時,都喜歡去什么地方,認(rèn)識了些什么人?”
輕音泠泠,平靜至極。
劉師爺面露難色道:“這……陸兄他交游廣泛,上至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他都有交談過,這在下也不知啊……在下也只是與尊夫吃過兩頓飯。
要不,夫人還是去濟王府上問問?陸兄去濟王府上傳旨,濟王還盛情邀請讓他多住些日子,說想讓小郡王和府上幕僚多跟他學(xué)學(xué)�!�
遂,賀蘭瓷轉(zhuǎn)道去了濟王府。
濟王妃也盛情接待了她,這位雍容華貴的王妃抹著眼淚道:“當(dāng)真是可惜了,小陸大人這般的人才品貌,若不是他已經(jīng)成親,我都想招他為婿了……”
賀蘭瓷:“……”
這話是不是說得有點問題。
濟王妃似乎也意識到問題,忙道:“啊,小夫人你可別誤會,這只是我一廂情愿罷了。不過我也很能理解你,我夫君要是這般出眾,又走得這么……
你要是愿意,可以在我們王府上住一陣子,原本給小陸大人準(zhǔn)備的房間還留著呢。”
賀蘭瓷不尷不尬道:“多謝王妃好意,還是罷了�!�
她走完這一圈天都快黑了。
賀蘭瓷心道,她已經(jīng)這么努力地招搖過市了,陸無憂只要還在江安城里,就算是傻的也應(yīng)該知道她來了吧!
只是她還未見到陸無憂,先有人送了封密信來。
霜枝愣愣道:“有人撞了我,然后丟到我腳下的,丟完他就走了。”
賀蘭瓷接過,仔細(xì)查看后,拆開了信。
信上道:尊夫之死另有隱情,若想知曉,便子時以后到城東一間名為「芍藥香」的胭脂鋪子一敘。
若是只有她一個人,她肯定不敢去。
但只猶豫片刻,賀蘭瓷便決定去犯這個險,在上京她可能還會投鼠忌器怕得罪人,怕暴露了陸無憂護衛(wèi)的身手引起懷疑,鬧出事端來,到了益州她膽子明顯大了許多。
事先讓紫竹摸清楚位置,子時剛過,賀蘭瓷便從楚府后門溜了出去,手里還意思意思拿了一疊黃紙。
楚府守門的一看便知她要去做什么,當(dāng)即還壓低聲音道:“夫人節(jié)哀�!�
賀蘭瓷抿唇,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悲傷一點。
出了門,她戴上帷帽,不一時便到了城東那間胭脂鋪。
鋪子掩著半扇門,只有一點燭燈光亮。
她一共帶了十個護衛(wèi)出來,六個藏在附近,四個跟在她后面,賀蘭瓷一只袖子底下藏著匕首和鐵簪,另一只則帶著逃生用的多層手鐲和一支短弩,身上還藏了些陸無憂給她的藥。
進到鋪子里,只見柜臺后面站了個面龐白凈的掌柜,晚上看去還有些白得嚇人,他撥著算珠道:“夫人是來買胭脂的?剛巧咱們這有新到的胭脂,您要不要進到里面看看……只是里面小,可能容不下這么多人,夫人至多只能帶一個護衛(wèi)進去,不知可不可以?”
賀蘭瓷想了想,把紫竹帶了進去。
毫無疑問,他武藝最好。
通過柜臺后面的長道,進到里面,霍然寬敞起來,似是個廂房。
對面站著一個十分陌生的年輕男子,看衣著打扮家財頗豐,他瞧見賀蘭瓷頓時眼前一亮,露出賀蘭瓷極其熟悉的表情,隨后便道:“賀蘭夫人,可當(dāng)真是……”
賀蘭瓷語氣平淡道:“不知閣下知曉什么隱情�!�
對方道:“哎,夫人你先別急,先坐下喝一杯,我們慢慢來……”
賀蘭瓷自然沒有慢慢閑聊的意思:“你若不知,我便走了�!�
對方見她似真的要走,連忙又道:“怎么脾氣這么急,哪有平白告知的消息,夫人若想知道,那自然得付出些好處來�!�
賀蘭瓷無語了一會,道:“那便罷了�!�
“你不是很在意你夫君嗎,第一天來就……哎,快!快攔住她!別讓她走了!人都……”
他話音未落,就見自己召喚來的護衛(wèi),被她身后那個面無表情的黑衣護衛(wèi)一個個干脆利落地?fù)舻乖诘�,霎時間全暈在了地上。
對方終于也慌了:“你們怎么這么廢物的!我白花錢養(yǎng)你們了!這么多打不過他一個!”
他且說且退,似乎想逃走,誰料對面那個黑衣護衛(wèi)已飄過來,拽著他的衣襟慣到地上,他后背一痛,慘叫一聲,又被人踩住了胸口,差點吐血。
勉強抬起頭來,只看見一雙雪白的繡鞋停在他面前。
少女的裙擺拂過鞋面,娉娉婷婷站在那里,就已經(jīng)美得令人心驚。
她輕聲道:“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你們就……”
賀蘭瓷剛想再開口,突然感覺到一只手從她的腰上拂過,她悚然一驚,立刻便反手掏出匕首,指向?qū)Ψ�,下一刻卻聽見一聲極其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溫柔地,帶點笑意,壓得很低,卻又很清潤。
“賀蘭小姐�!彼⑿χ_口,隨后便攬住了她的腰,“我快三個月沒見你了,還拿刀指著我,這合適么?”
賀蘭瓷一震,耳垂開始發(fā)燙,又把匕首收了回去。
“我怎么知道是……”
還沒塞進袖子里,對方已經(jīng)攬著她的腰,把她往桌上壓,同時另一只手順著她的袖管摸過來,輕輕環(huán)住她的手掌,撥開她掌心搖搖欲墜的匕首,按住她的腕。
賀蘭瓷還沒坐穩(wěn),熱烈滾?燙的親吻便落到了她的唇上。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激烈。
賀蘭瓷另一只手撐著桌面,后腰些微往下滑,又被對方摟住提抱了起來,是真的快三個月沒有互相觸碰了,對方把舌頭伸進來的那一刻,她就覺得自己有點不太好。
激烈的刺激感涌上大腦。
賀蘭瓷難以自持地發(fā)出綿長的低?吟,身體發(fā)熱,被他觸碰到的腰也軟下來。
桌面上本來還有些意思意思擺著的胭脂盒,「叮當(dāng)」幾下,全被掃了下去,他的腿支進她膝蓋間,身體橫亙,又按著她的后腰把她壓向自己。
賀蘭瓷舌?根被他糾纏住,吮?吸得有些發(fā)麻。
她頭皮都炸開了。
她驟然回神,頓覺羞恥至極,忍不住想提醒他。
誰知道陸無憂根本不知節(jié)制,還在按著她親,她嗚咽了半天,最后只能抬起膝蓋在他腰上頂了一下,才讓他松口。
“你清醒一下!有人看著!”
陸無憂示意不懂事的紫竹趕緊把人帶走,然后一把握住了她作怪的膝?彎,略往自己腰上別了一下。
賀蘭瓷瞪著他。
陸無憂胸膛起伏了一陣,松了手,好一會,賀蘭瓷才又聽見他的聲音,膩在她耳邊,低啞著,宛若一場冗長的嘆息:
“你怎么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想你來,又怕你來(住口;
很不幸,無憂那邊的攝像機被砸了,只能蹭蹭瓷瓷的了。
無憂:想我了么?
驚夢,一個小聯(lián)動。
?引用自宋?汪洙的《神童詩》
第63章
六三章
賀蘭瓷心口微顫了一下。
陸無憂的口吻透著一股難辨喜怒的味道,不像是純粹的高興,但也不像是純粹的慨嘆,糅雜了許多復(fù)雜情緒,以至于聽起來還有幾分沉甸甸的。
她膝蓋慢慢垂下來,感覺自己被他抱住了。
陸無憂埋首在她的頸項間,呼吸聲悠長又曖?昧,拂過耳際,仍帶了幾分灼熱的溫度,仿佛在汲取她身上的氣息,但卻沒有接下來的動作,只是手臂在她的腰間收緊。
“你其實沒必要來的�!�
賀蘭瓷動了動唇。
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去表達,千里迢迢過來,最初也只是想確認(rèn)他是否平安。
在看見陸無憂之后,那股支撐著她的氣力,好像也卸下來些許。
總歸他沒事便好。
她抬起一只手臂,推了推他的肩膀,輕聲道:“反正來都來了。跟我說說,這三個月都發(fā)生了什么,你還好嗎?剛才為什么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嚇了我一跳……”
陸無憂支起腦袋來看她,道:“賀蘭小姐,果然是本人……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煞風(fēng)景�!�
賀蘭瓷怔了一下,開始回想自己剛才的話有什么問題。
“我哪煞風(fēng)景了?”
陸無憂挑起桃花眼的眼尾道:“三個月未見,我們不是應(yīng)該先從互訴衷腸說起?”
賀蘭瓷奇道:“我剛才不是在關(guān)心你嗎?”
“都專程跑到益州來了……”陸無憂語氣若有似無地上揚道,“你應(yīng)該多少……有點想我吧?那不是應(yīng)該先說兩句好聽的。當(dāng)然,想我哪里都行�!�
他忍不住又歪著頭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謝天謝地,人剛才已經(jīng)被紫竹都給清出去了。
賀蘭瓷縮了縮,身子還是發(fā)燙發(fā)軟,畢竟是真的好久沒和他親到一起,她都快忘了是什么感覺,身體倒還記得很清楚,很快便給出了甚至更多的反應(yīng)。
“是有……”她有點不好意思道,“擔(dān)心你�!�
陸無憂輕笑了一聲,側(cè)頭又想來親她。
賀蘭瓷連忙給他按住了,雖說人已經(jīng)清出去了,但他們真要在這種不安全的地方做些什么,也太離譜了,更何況她剛才才詢問到一半,還在擔(dān)心對方的身份。
也不清楚陸無憂的近況,又擔(dān)心他萬一暴露了。
總之,不能這么不清不楚就開始干些什么……
陸無憂被她按著肩膀,總算語氣又正經(jīng)了幾分道:“不過我確實沒料到你會來,得到消息的時候還以為是假的,你在上京……有遇到什么麻煩么?我今日不在江安城里,趕過來費了些時間,才拖到現(xiàn)在……”
賀蘭瓷道:“在上京沒什么�!敝皇怯X得不安,“不過,路上遇到蕭南洵了�!�
“我聽說了。”陸無憂抬手,給她撣了撣發(fā)梢間微不可察的仆仆風(fēng)塵之氣,“你現(xiàn)在還怕他嗎?”
她今日才入了江安城,幾乎片刻未歇就在到處奔波。
雖仍是白衣白裙飄渺如仙的模樣,但離近了仔細(xì)看,卻能察覺到她眉宇間一些細(xì)微的疲憊與倦意,陸無憂的心便更軟了幾分。
是真的沒料到她會來。
如果她真的有仔細(xì)考慮過,至少應(yīng)該多向他問問具體情形,如何安排,而不是翌日便干脆婉拒。
如此奔赴益州,對賀蘭瓷而已,應(yīng)當(dāng)是個困難不小的決定。
可她還是來了。
賀蘭瓷搖了搖頭道:“不那么怕了……”
一直以來,她怕的也并非是蕭南洵這個人,而是怕自己在他的權(quán)勢面前,自己面前無力抵抗,只能任人魚肉。
若只是覬覦她容貌者,她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她想起來,又把蕭南洵口不擇言說得那段話復(fù)述給了陸無憂。
陸無憂沉吟了一會道:“這我也差不多猜到了�!彼加铋g浮出一抹輕嘲,“決堤之時我去看了,沖潰的堤壩下面甚至還有些稻草之類的填充濫竽充數(shù),不止是天災(zāi),也是人禍。
于是我找戶部的朋友問了,去年朝廷撥給益州修堤的錢銀一共是兩百萬兩,去掉戶部、河道衙門、州府等層層盤剝,能落到縣衙的可能也就一百萬兩左右,而依照往年來看,若是堤沒決,說不準(zhǔn)上報時還要說虧空了一兩百萬兩�!�
賀蘭瓷頓了頓道:“所以你查到了什么?”
陸無憂道:“河工需要大量的木料和石料等,至少益州這邊的采辦幾乎都有些沾親帶故,以次充好,故意高價買入,總之手腳都不干凈……
查起來倒不難,只是我得到消息時他們剛要毀尸滅跡,時間緊迫,我徑直便去搜了,他們?yōu)榉乐故虑閿÷�,干脆放了一把火�!?br />
賀蘭瓷一驚:“所以你還真的被燒了?”
“當(dāng)時火是當(dāng)真有點大,不夸張地說他們也算盡力了,要不是我會點武藝,說不準(zhǔn)真死在那里了……”
陸無憂看見賀蘭瓷略微緊張的表情,便又笑道:“不過河工采買的賬冊我拿到了,州里的貪墨倒很清楚,足夠他們掉烏紗帽了,但是……”
賀蘭瓷道:“你就不能一口氣講完!”
此時,兩人還幾乎緊?貼著。
陸無憂又垂了點頭,在她肩窩輕嗅著,道:“就是還覺得不夠,這數(shù)額的銀兩肯定不止在他們手里,但流到后面的證據(jù)就難查許多了,那位益州道監(jiān)察御史大抵也是死在此處。
益州官場對他諱莫如深,提到也只是言辭間覺得他不自量力,興許他真的查到了什么也不一定。”
賀蘭瓷被他弄得有些發(fā)癢。
抬手又想推他的腦袋,被陸無憂一把抓住了腕,他語氣毫不知羞道:“給我聞聞怎么了。”
賀蘭瓷老實道:“有點癢……然后呢?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繼續(xù)留在益州嗎?但是你現(xiàn)在明面上……”還是個死人。
陸無憂扣著賀蘭瓷的腕,開始細(xì)細(xì)摩挲她腕上細(xì)?嫩的肌膚:“我死了他們才會稍微放松警惕,命案我還會繼續(xù)查,只是不太方便出面,我已經(jīng)叫了位知根知底的同僚過來再周旋……益州這邊雖然水深,但也有個問題。”
雖然陸無憂之前也喜歡和她親?熱,但還沒到這種恨不得時刻和她緊貼的地步。
賀蘭瓷反握住陸無憂作亂的手,道:“你說�!�
陸無憂和她對視了一會,終于妥協(xié)似的松開了手,撿起地上掉落的胭脂盒,開始給她比劃。
“他們彼此之間也有矛盾,并不是鐵板一塊,雖然遇到共同麻煩的時候會團結(jié)一心,比如我,或者那位監(jiān)察御史,但一旦危機過去,又會互相猜忌�!�
胭脂盒被陸無憂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推來推去。
他抬頭問她:“大雍地方官場你大概了解嗎?”
賀蘭瓷點頭道:“知道一些�!�
陸無憂莞爾道:“賀蘭小姐還真是好學(xué)�?傊境癁榉乐沟胤缴瞎倮糇龃�,權(quán)柄過重,不止時時派監(jiān)察御史、巡按御史來,還在官職管轄上多有重疊,尤其在首府這塊,很容易就某件事務(wù)的管轄歸屬扯皮,長此以往很難不滋生矛盾,也算相互牽制。
上下級陽奉陰違也是有的,畢竟都怕對方暗算。朝廷也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為防止勾結(jié),直接的上下級是不會見面的,如按察使與知府,知府與各縣縣令,通常是通過公文或佐貳官傳達政令。
還有分守道和分巡道、兵備道的道臺也與之各有矛盾。細(xì)說起來可能一時半刻都講不完。”
胭脂盒被分成幾塊,陸無憂又道:“益州呢,江安知府封天年和按察使李泊安是同年,布政使藍(lán)道業(yè)與巡撫季霆曾在同衙門任職,河道總督居鏡全與提學(xué)曲思正和江安知府封天年曾有鄉(xiāng)試的師生之宜,都指揮使楚莊倒是個局外人,畢竟他算在五軍都督府下面,總體來說都是有派系的,背后的人也不同,若在京中無人,地方上也很難升遷,所以為什么說翰林清貴呢,因為大抵不用看人臉色……”
賀蘭瓷努力記憶著,忍不住道:“你怎么說著說著還自夸起來了�!�
陸無憂笑了笑道:“怕說得太嚴(yán)肅,你聽著枯燥�!�
賀蘭瓷搖頭道:“不會,挺有意思的�!�
就是人名有點難記。
陸無憂道:“下面說得可能有趣一點。江安知府貪色,府中姬妾數(shù)量眾多,最受寵的可能是個叫玉嬌夫人的妾室。
河道總督貪財,他做到這個位置是給圣上身邊的紅人彭公公送了數(shù)量頗巨的錢銀,具體我猜測應(yīng)不少于十萬兩。
按察使好名,他到任之前據(jù)說自己花錢做了把萬民傘,還給自己立了碑。至于布政使就不用說了,極善鉆營,是個墻頭草�!�
賀蘭瓷想了想道:“你要那位同僚周旋是?”
陸無憂道:“我會對外放出消息說,我人雖死了,但查到了點東西,已在燒死前托人給了我那位同僚,益州上下必定悚之,到時讓我那位同僚裝作一無所知,到處結(jié)交引他們猜忌,再故意透出些口風(fēng)來,總有人耐不住……”
賀蘭瓷道:“這不就是挑撥離間?”
陸無憂笑道:“這么說多不好聽,一點小策略罷了�?上襾頃r對此地尚不熟悉,不然我自己上應(yīng)當(dāng)效果會更好�!�
賀蘭瓷又琢磨琢磨道:“但是聽你說的,我好像也能做。”
陸無憂:“……”
賀蘭瓷道:“我是你的遺孀,不是更名正言順?而且我爹是左都御史,他們多少應(yīng)該還是會有所忌憚,賣我點面子�!�
陸無憂不推胭脂盒了,道:“你太正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