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陸無憂聽到這個回答也不知道是滿意不滿意,總之他策著馬,聳肩回道:“閑來無事,隨便問兩句。”
進(jìn)了城之后,大家就各自分開。
賀蘭瓷再回到府里,居然還有幾分懷念,不過她剛坐下沒歇一會,被臨時抓來的管事就急急忙忙帶著賬簿過來了。
“夫人,你可算回來了!”
陸無憂還在換衣服,賀蘭瓷連口水都沒喝,就被叫去忙活了。
……怎么看起來感覺這個府里她比他還重要。
天氣轉(zhuǎn)冷,采買冬衣起了爭執(zhí),有人起了小心思想要貪墨,旁人送的節(jié)禮不知如何回應(yīng)……
林林總總,全是些瑣碎小事,賀蘭瓷略挽了發(fā),便來處理。
晚膳后,花未靈倒是很興高采烈道:“有禮物嗎!”
陸無憂道:“有。”
賀蘭瓷轉(zhuǎn)頭微驚,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買的。
那邊陸無憂已經(jīng)讓人抬了兩個箱子上來,打開里面放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物,和胭脂水粉團(tuán)扇衣裳之類。
陸無憂補(bǔ)充道:“一箱是我的,一箱是你嫂子的�!�
花未靈笑得春光明媚,就去翻箱子:“謝謝哥,謝謝嫂子!”
她翻箱子的時候,旁邊還走過來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賀蘭瓷嚇了一跳,陸無憂在她耳邊小聲道:“寫話本那個�!�
……這人怎么從房間里出來了!
他笑得亦很好脾氣似的:“見過兩位恩公。因?yàn)閷?shí)在悶得厲害,我便先出來了,若覺得冒犯,我還可以再回屋里�!�
賀蘭瓷也在陸無憂耳邊咬耳朵道:“你放心?”
陸無憂跟她繼續(xù)嘀咕:“我后來找認(rèn)識的神醫(yī)朋友看了,他腦子是真的撞壞了�!�
賀蘭瓷還在擔(dān)心:“那未靈不會被他騙了吧……”
陸無憂斜眼看了她一眼,道:“放心,我妹可能心比你還大�!�
賀蘭瓷:“……”
她總覺得陸無憂好像不是在夸她。
忙到第二日陸無憂回去述職,到恩師府上拜訪,賀蘭瓷才想起府里還有兩個女子,便問了一嘴,暫代的管事道:“她們倆啊,這段日子還挺安分的。”
賀蘭瓷想了想,決定親自去看看。
她自是不知道,玉蓮與若顏兩位姑娘自打他們走了,成日活在惶惶不可終日里。
她們倆長在益州,從小被教導(dǎo)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如何討好男子,連走路的動作,說話的語氣都被嚴(yán)格規(guī)范過,尚是完璧卻連房中術(shù)都略知一二,只等有人重金買下她倆去伺候權(quán)貴……
但做不了主母,又這般品貌,只能得一時歡寵,運(yùn)氣好的生下兒女,運(yùn)氣不好的被找機(jī)會折磨弄死都是有的,聽多了這樣的下場,難免心懷恐懼。
即便陸大人對她們毫無興趣,也不妨礙她倆成為別人眼中釘。
那位賀蘭夫人雖然長得似仙女,說話也好聽,但長得寬厚仁恕實(shí)則心狠手辣的主母大有人在,像這種府里大人不在,趁機(jī)找個由頭把人弄死或者賣去下九流的妓館也不是沒有的。
結(jié)果她們等了一日、兩日……
這都一個多月過去了,還是好吃好喝的養(yǎng)著,除了讓她們抄抄書啥也沒干,衣食雖然簡樸但也沒短了她們,還有個打扮利落的漂亮姑娘問她們:“看話本嗎?”
總算等到他們一行回來,賀蘭夫人過來,也只略問了兩句,便道:“你們寫文章了嗎?”
玉蓮、若顏:“……”就很迷茫。
陸無憂不在,投遞文章的便少了許多,賀蘭瓷在書院里給人看文章看得意猶未盡,這會難免有些心癢,見她們一愣,又問道:“你們沒寫嗎?”
兩位姑娘對視了一眼,格外老實(shí)地從抽屜里取了閑極無聊寫的詩文,然后便看見賀蘭瓷坐下,一本正經(jīng)地開始品評。
玉蓮、若顏:“……”就更迷茫了。
賀蘭瓷看得認(rèn)真,平心而論,這倆姑娘還是有些才華的,哪怕閨怨詩都寫得比先前陸無憂的表妹更有幾分風(fēng)流文采,她看完又問:“你們書看得如何?”
……這為何聽起來這么像夫子在詢問課業(yè)。
兩人也都認(rèn)真答了。
……這真的是夫子吧!
而且兩人都覺得,這一趟回來之后,這位賀蘭夫人的性子似乎更隨意了,不是寬容大度,就是單純的不在意,好似這些后宅小事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倒比先前美得更光芒肆意了。
若顏大著膽子道:“夫人,你真的不介意我們嗎?”
賀蘭瓷道:“介意什么……啊……”她這才猛然想起好久之前自己的擔(dān)憂,雖然對話后來沒能繼續(xù)下去,陸無憂看起來也絕不清心寡欲。但……奇怪在于,她好像是沒那么擔(dān)心了。
出于一種連她自己都不太明白的信賴。
賀蘭瓷又思忖了一下,道:“這從來與我介不介意沒關(guān)系,只看……呃,陸大人的心思�!�
雖然他的心思還蠻難猜的。
陸大人晚上回來,就看見自家夫人又在和她的繡活搏斗,本來他也沒在意,結(jié)果一轉(zhuǎn)頭瞧見賀蘭瓷手里那根針,「噗」一下扎進(jìn)去,蔥白的指尖滾出血珠來。
算不得什么大事,但陸無憂剛才那一瞬,也跟被針扎了一樣。
“學(xué)不會就算了�!彼哌^去,把她手里的繃子拿開,語氣隨意道,“可以買現(xiàn)成的�!�
賀蘭瓷不這么覺得:“我才發(fā)現(xiàn)繡活也很重要�!彼槐菊�(jīng)道,“萬一以后流落了,衣衫襤褸了,不能都縫成那樣,也太難看了�!�
陸無憂抓著賀蘭瓷的手指,含進(jìn)嘴里,含糊道:“下回我自己縫行了吧�!�
賀蘭瓷不太確定道:“你會繡活?”
陸無憂道:“不會,但我會縫合傷口�!�
賀蘭瓷:“……”
陸無憂微微一笑道:“我在老家學(xué)過一段時間醫(yī)術(shù),連腸穿肚爛都能縫起來,繡活想來應(yīng)該也不是很難�!�
賀蘭瓷不由道:“這不能一起類比吧!”
“怎么不行?”陸無憂舔完她指尖那一丁點(diǎn)的血跡,順著手指一路親到手背,在腕側(cè)輕吻著,不自覺帶了點(diǎn)熱度,便又開始胡言亂語,“你就不能對我夫人好點(diǎn)�!�
“我對自己很好啊�!辟R蘭瓷迷茫,“你在說什么胡話?”
陸無憂貼過來,在她耳側(cè)道:“是比起你,我覺得它更像是我夫人�!�
賀蘭瓷一開始還沒反應(yīng)過來,隨后明白他在指什么,臉上頓時以極快的速度染滿云霞。
只是每回,都還是紅了臉,覺得難以直視。
陸無憂倒是被她玩弄得越發(fā)自在,甚至還會在她耳邊提出自己的訴求,和覺得她可能的進(jìn)步空間,指指點(diǎn)點(diǎn)間還要控訴她不夠溫柔。
賀蘭瓷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很溫柔了!
那種時候,緊張占過大多數(shù)情緒,怎么可能完全平心靜氣!
陸無憂通常還會對她親親抱抱蹭蹭,最終兩個人都衣冠不整,陸無憂還一副十分饜足的模樣。
賀蘭瓷從他手里抽出自己的腕,又抄起繃子,紅著臉道:“別管我了,這又不難,我肯定是能學(xué)會的,不會……”她努力平靜道,“不會為難你夫人的。”
陸無憂見她執(zhí)意,便道:“好吧,那你動作慢點(diǎn),別這么急。一時半刻學(xué)不會也無所謂,反正人也不可能學(xué)什么都快�!�
他想起什么,“對了,少彥的婚期就在幾日后,他給我也發(fā)了帖子,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熱……咳,喜事。”
賀蘭瓷恍然憶起出門前陸無憂說林章和魏二小姐的婚期定了。
她已經(jīng)條件反射到,聽見林章這個名字,就覺得他倒霉了。
明明拋去婚姻之事,林章也算出身名門,家世優(yōu)渥,年紀(jì)輕輕又中了第,堪稱年少有為,前途無量,奈何怎么就這么倒霉……
“他婚宴上,應(yīng)該不會再出什么事吧?那魏二小姐真的愿意嗎?”
畢竟當(dāng)初曹國公世子大鬧婚宴的事情,所有人都還歷歷在目,云陽郡主至今都不愿再嫁,可能已經(jīng)對婚宴產(chǎn)生了一定的恐懼。
陸無憂莞爾道:“這去了不就知道了�!�
幾日后……
賀蘭瓷和陸無憂一并登車,還帶了賀禮。
照理說若是已經(jīng)定過親的男女,悔婚后再去對方婚宴是不合適,但她和林章的事情,可能只有他爹和陸無憂知道,外人不知,自是無事。
賀蘭瓷自己還有點(diǎn)糾結(jié),反倒陸無憂安慰她道:“婚宴上忙得要命,我上回就是,連他來我都沒說上兩句話,他估計也根本注意不到你,用不著擔(dān)心�!�
婚宴辦在康寧侯府,整條長街掛滿了紅綢,迎親隊(duì)伍后面是真真正正的十里紅妝。
潯陽長公主特去求圣上給她這個唯一寵愛的外孫女加封了縣主,又親自給她添妝,潯陽長公主的封地是眾人皆知富得流油,她又只有這一個嫡親的外孫女,自然恨不得把什么好的都給她,尋常公主還真難以媲美。
賀蘭瓷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聲勢浩大的婚儀現(xiàn)場。
她隔了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怎么不是在林府�!�
陸無憂道:“那不是少彥嫁給魏二小姐嗎?”
賀蘭瓷震驚道:“嗯?林公子入贅?”
陸無憂不自覺笑了一聲道:“是潯陽長公主嫌林府太小了,挪過來而已,她勢大,自然她說了算�!�
那邊敲鑼打鼓迎親,這邊賀蘭瓷和陸無憂下馬車。
結(jié)果剛一下來,她就看見了一頂頗有幾分熟悉十二人抬華麗車轎,大團(tuán)大團(tuán)金銀線牡丹甚是扎眼,公主的儀仗在前面開道,蕭韶安扶著內(nèi)侍的手下轎,一看見陸無憂大眼睛里頓時迸發(fā)出無限的光芒和一絲絲委屈。
賀蘭瓷不由小聲道:“公主居然還沒死心�!�
陸無憂也道:“我覺得蕭南洵也沒死心呢�!�
兩人避道,決定不觸這個霉頭。
蕭韶安又不能留下來和他們一起走,只好跺了跺腳轉(zhuǎn)進(jìn)去了,她一進(jìn)去,后面還跟了別人,那個小麥色肌膚的英俊北狄少年就騎馬跟在不遠(yuǎn)處,耳畔獸牙耳墜輕晃,他看見賀蘭瓷眼前也一亮,當(dāng)即便策馬過來,笑道:“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陸無憂顯然已經(jīng)知道他是誰了。
他語氣疏離客氣道:“見過駱辰王子,不過不知你們北狄有叫已嫁女子姑娘的習(xí)慣么?”
那個叫駱辰的小王子毫不在意道:“可我覺得她還年輕呀,和我也就一般大,叫姑娘應(yīng)該沒啥吧?叫夫人也太老氣了!”
陸無憂道:“我聽聞北狄王重金聘請了許多文士去北狄教授詩書禮儀,還以為北狄王一心仰慕大雍天?朝禮儀之邦,是真心的�!�
駱辰振振有詞道:“學(xué)的是禮儀,又不是繁文縟節(jié)。”
陸無憂似笑非笑道:“殿下這般毫不避諱地來找已出嫁的女子攀談親近,也是禮儀?”
駱辰奇道:“難不成你們大雍女子出嫁后,就不能和其他男子說話了?我們又沒干什么出格的事,你也要管這么寬?”
賀蘭瓷覺得他們在門口爭論這個實(shí)在太丟人了;
她和陸無憂本來就很顯眼,再加上一個北狄王子,簡直是吸引好事者來圍觀。
賀蘭瓷清了清嗓子,語氣同樣冷淡客套道:“殿下,能不能讓我們先進(jìn)去?”
駱辰頓時換上一副稚氣笑臉,語氣爽朗道:“好呀,我這就讓開!”
路過時,陸無憂斜睨了一眼駱辰,道:“她比你大些�!�
這位北駱辰小王子今年才剛滿十七。
他恍然大悟了一下,才對著賀蘭瓷的背影道:“原來是姐姐,姐姐等我一起!”
陸無憂:“……”
賀蘭瓷:“……”
這兩人一貫說話打交道的都是講理含蓄文質(zhì)彬彬的,很少遇到這種大大咧咧直截了當(dāng),且不怎么在意臉面的,一時還有些棘手。
好在那邊儀式也已經(jīng)開始了,迎親隊(duì)伍敲鑼打鼓,流程倒是沒什么不同。
魏二小姐被喜婆攙扶著從轎子上下來,林章在一旁接過紅花綢子,面上也看不出喜怒,知道底細(xì)的此時都忍不住心懷同情。
至少陸無憂此刻就在閑閑道:“心疼了嗎?”
賀蘭瓷同情了沒一會,注意力轉(zhuǎn)到其他地方:“少胡言亂語了,你那件嫁衣到底花了多少銀子?”
居然華麗程度和魏二小姐這件不相上下,當(dāng)然其他人不注意可能看不出,畢竟幾乎所有女子的嫁衣都是華麗的,只是她對面料價錢格外在意,才會糾結(jié)這個。
陸無憂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道:“幾百兩吧,怎么了?”
賀蘭瓷震驚轉(zhuǎn)頭:“你瘋了?”
陸無憂理所當(dāng)然道:“我一輩子一次的大事,鄭重點(diǎn)怎么了?”
他壓低聲音,決定再刺激她一下,“本來是這個價錢,但因?yàn)榛槠诰o,你又拖了好久才去量身形,所以為了趕工,價錢給了雙倍�!�
賀蘭瓷竟無語凝噎:“你在抄家前,就會把銀子全花光吧�!�
她回去就把那件嫁衣供起來。
陸無憂莞爾道:“所以得靠你勤儉持家了。”
當(dāng)然外人聽不見他們說什么,只能看見陸無憂神色悠然,而賀蘭瓷則一臉憤憤,仿佛被氣得不輕,又只能隱忍著咬唇低下頭。
剛才還挪到邊上的駱辰小王子又挪了回來,道:“姐姐,你們在說什么?”
賀蘭瓷沒打算搭理他。
誰料這位小王子又在道:“他欺負(fù)你了嗎?”
陸無憂道:“殿下,你是真的管得太寬了吧�!�
駱辰道:“我這是見義勇為,姐姐,他要是欺負(fù)你,你只管直說!我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賀蘭瓷也很無奈,他們有這么熟嗎?
才見過一面而已,話都沒說兩句。
她只好繼續(xù)尷尬道:“殿下,多謝你的好意,他沒有欺負(fù)我。您要不還是去陪……呃,公主?”
駱辰大大咧咧道:“不用了。我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我,不過她人倒是不錯,還鼓勵我追求自己喜歡的,跟我說完全不用在意世俗觀念。”
陸無憂道:“她沒告訴你我們夫妻感情好得很嗎?”
“哦,她說你們沒有感情的�!瘪槼叫Φ酶裢馑�,“不過,放心,我決定來眼見為實(shí)�!�
那邊婚宴儀式也走完了,該送入洞房了。就在這時,那位魏二小姐突然道:“就在這掀蓋頭吧,要我在洞房里等個把時辰,實(shí)在沒那個耐心。”
眾人皆驚。
唯獨(dú)坐在上首的潯陽長公主,語氣頗和善道:“那就依縣主所言�!�
親爹康寧侯也自然不會駁了女兒的意。
林章表情格外僵硬,他爹林大人是太常寺的,掌祭祀,從小到大最講究禮儀,林章也向來一絲不茍。
他看向自己的父親,林大人亦是滿臉的痛苦,閉著眼睛沖他擺擺手,叫他依言行事。
旁邊人已把喜秤遞過來了。
場面當(dāng)真尷尬又好笑。
他不得已,舉起喜秤,挑開蓋頭,伴隨著一聲「禮成」,魏二小姐已經(jīng)掀蓋而起,四處張望起來,同時隨手從旁邊拿起一只酒壺,揚(yáng)唇露出兩顆虎牙道:“宴席在哪呢?走走走,喝酒去�!�
林章按住額頭。
魏二小姐道:“你要是不想去,你回洞房等我也行。”
不止林章的表情一言難盡,在場賓客的表情也很難以形容。
賀蘭瓷揪著陸無憂的衣袖,還沒說話,旁邊駱辰已經(jīng)開口道:“你們這個婚禮倒是挺有意思的,難怪公主讓我過來看。”
這實(shí)在已經(jīng)有點(diǎn)煩了。
陸無憂閑閑接口道:“正常不這樣。殿下,我們先去宴上了�!�
說完,牽著賀蘭瓷的手便走。
她被他牽走,總覺得陸無憂顯得格外不爽,便安撫道:“呃,你是不是有點(diǎn)不開心,放心,我不會不顧及你的顏面的�!辟R蘭瓷保證道,“我不理他了�!�
陸無憂定了定神,也覺得自己有點(diǎn)不對勁,緩緩松開賀蘭瓷的手,轉(zhuǎn)頭輕聲道:“我這不是,在幫你擋爛桃花嗎?”
賀蘭瓷點(diǎn)頭道:“我知道�!闭f話間,她還拍了拍他的肩膀,盡全力照顧他的情緒。
不,你不知道。
這樣莫名的念頭一閃而過,確實(shí)有些怪異,陸無憂重新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奇怪的情緒,語氣尋常地微微笑道:“走,我們?nèi)パ缦伞!?br />
賀蘭瓷見他恢復(fù)正常,松了口氣,但也很能理解,公主要是這么湊到他們邊上不停找茬,她也會很不爽的。
在宴席上,尷尬依舊。
這個環(huán)節(jié),通常是新郎單人舉杯敬酒,新娘子在洞房里等著,但此刻偏偏是一身華麗嫁衣的魏二小姐舉杯和她那些貴女小姐妹寒暄著。
林章酒量一般,被同僚灌了幾十杯,已經(jīng)面色酡紅有些熏熏然。
魏二小姐寒暄完一圈,過來看他,道:“酒量不行就別喝了,還是你……”
她望向不遠(yuǎn)處和自己夫君坐著的美貌少女,“舊情難忘?”
也免得拖到最后被送去和親,她雖不是皇室女,但身份亦不遠(yuǎn)。
當(dāng)然,魏蘊(yùn)是不在意林章原先心有所屬,反正她也不喜歡他。
林章本來就半醉,被她這一說,更是羞臊難言。
“我沒有!”
魏蘊(yùn)道:“來來來,去喝杯告別酒,我都忘了陸無憂了,你怎么還忘不了呢�!闭f完,便拖著他的胳膊朝那邊走去。
賀蘭瓷剛坐下吃了一會菜,陸無憂也剛喝完一壺酒,抬頭就見新婚夫妻正朝著他倆走來。
魏蘊(yùn)本來是扯著林章過來敬酒的,可一看見賀蘭瓷呆怔,旁邊陸無憂不甚在意的模樣,又有點(diǎn)莫名火大,道:“你們不會還是之前那樣吧!”
賀蘭瓷回憶起他們上次在蓮花潭不歡而散的場面。
她有心想解釋:“上次是有所誤會,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樣……”又不能說上次是在演戲,便道,“他私底下對我很好,很尊重�!�
魏蘊(yùn)不信,嗤笑道:“你還給他說話!”
陸無憂也沒理她,他確實(shí)不喜歡這位魏二小姐,當(dāng)即只舉杯跟林章道:“恭喜�!�
林章舉杯剛想碰,魏蘊(yùn)道:“你還跟他碰杯,你是不是傻,我讓你過來給賀蘭小姐敬酒的!你理他做什么!”
都知道魏二小姐是出了名的不給面子,且脾氣大得要命。
好事者已經(jīng)默默開始圍觀起來。
林章得過陸無憂的解釋,知道是誤會,但眼下誰都不好當(dāng)面拆穿,不然他們兩人演戲的事情暴露了,把她當(dāng)猴耍,只怕魏蘊(yùn)更要發(fā)作,尷尬之下,他拉著魏蘊(yùn)的嫁衣衣袖,低聲道:“我們走吧�!�
“走什么!你坦蕩一點(diǎn)!林少彥,你要是個男人,就跟陸無憂這種根本不知疼惜妻子的人一刀兩斷!”
魏蘊(yùn)聲音嬌俏,但語氣郎朗,格外擲地有聲。
林章當(dāng)場就想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陸無憂其實(shí)不很在意,因?yàn)槲憾〗泔L(fēng)評不佳,這種紈绔小姐的話根本沒幾個人會信。
賀蘭瓷扶著額,她站起身,再次解釋道:“魏小姐,你誤會了,你上次看到的只是我們鬧著玩,我們私底下關(guān)系并不差,更何況……”她語氣漸漸冷下來道,“這是我們夫妻的事情。”
就在這時,一道清爽的少年音響起,剛才看了好一會熱鬧的駱辰道:“啊,他果然欺負(fù)你!我剛才問,你還不肯承認(rèn)�!�
……怎么還有來添亂的!
他模樣打扮也很惹眼,有所耳聞的當(dāng)即便道:“那好像是北狄的小王子�!�
“他在跟誰說話?”
“賀蘭小姐吧�!闭f話之人不由感慨,“真不愧是賀蘭小姐�。〖幢阋呀�(jīng)成婚了,裙下之臣依然不減其數(shù),北狄小王子這才來了多久啊,就……”
魏蘊(yùn)冷哼一聲道:“他何止是欺負(fù)!我覺得他根本把他妻子當(dāng)仆役,明明是這么漂亮的女子。”
賀蘭瓷也忍不住抬高聲音道:“不是這樣的!”這些人怎么不聽人說話啊!
但局面已然失控。
陸無憂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冷靜。
似乎這片混亂中,只有他這個當(dāng)事人還很平靜,感覺仍然像在看戲。
他拽著她坐下來,又把茶杯遞過去讓她喝茶,甚至還順手給自己倒了杯酒,用很低的聲音對賀蘭瓷道:“別動氣,用不著�!�
賀蘭瓷莫名也冷靜了下來。
少年人血?dú)夥絼�,駱辰一時頭腦發(fā)熱,也沒顧忌這是在什么地方,瞬間拔下腰間銀鞘彎刀,用刀鞘尖端指著剛在將酒杯遞到唇邊的陸無憂:“來決斗吧!我們北狄的規(guī)矩,只要贏了決斗就要答應(yīng)對方一件事!比試內(nèi)容只要是動手的,你隨便挑!”
答應(yīng)什么事?八成是想讓倆人和離。
眾人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林章感覺自己隨時要昏過去,他艱難地解釋道:“霽安他就算最初對……但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不一樣了,他一個文弱翰林,如何能同王子殿下你比試�!�
駱辰道:“我剛才還看見姐姐被他氣得不輕,親眼所見,還能有假!我都說了我可以讓他�!�
賀蘭瓷立刻反駁道:“我沒有被他氣得不輕�!�
陸無憂卻很平靜道:“你真想跟我比試?”
駱辰道:“這還能有假!”
“你想讓我答應(yīng)什么事?”
“我還沒想好,等到時候再說吧!”
這邊鬧得陣仗太大,連潯陽長公主都吸引過來了,她聽完耳畔內(nèi)侍的言語,迤迤然領(lǐng)著一眾隨從來,道:“駱辰王子,你怎么突然為了個女子要和人比試�!�
駱辰當(dāng)即道:“是他待她不好,我看不過眼,想和他比比�!�
誰料潯陽長公主聞言,當(dāng)即拍手,一副看熱鬧的樣子道:“原來如此,那你們比吧�!�
眾人:“……”
她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位瘋狂招桃花的狀元郎,聽完魏蘊(yùn)上回的抱怨,更是沒有好感。
陸無憂等所有聲音都靜默下來,才把杯中酒一飲而盡,語氣淡淡道:“比試可以。”
誰料,緊接著響起了賀蘭瓷清澈的聲音:“我不同意!”
風(fēng)險太大了。
賀蘭瓷是不擔(dān)心他比試,但萬一陸無憂暴露了功夫,給他帶來風(fēng)險怎么辦?
眾人又是一驚,沒想到陸無憂都同意了,居然是賀蘭瓷開口反對。
不料這場鬧劇還沒完,又是一道尖利女聲驀然響起:“駱辰王子,你別信他的,他們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感情成親的!他根本就不喜歡她,你只管比試……”
是韶安公主。
陸無憂倒真是笑了,視線在賀蘭瓷身上掃過,手中的白瓷杯輕旋。
他低聲,音色清潤婉轉(zhuǎn):“誰說我不喜歡的�!�
一時間眾人都不知道這個后續(xù)會如何展開。
“我自己娶的夫人,怎么會不喜歡。”陸無憂終于站起身來,語氣平波無瀾,“懇請公主莫要再胡言亂語。王子殿下想要怎么比試?”
在一旁沉默了一會的賀蘭瓷,突然開口道:“如果殿下非要比試,那么要不我來�!�
眾人:“……”
作者有話要說:可以當(dāng)成全員助攻看(小聲;
啊……這個故事確實(shí)沒到最甜的時候。
不用吵了,作者在寫二更ing,今晚搞定,連載文一有劇情波動可能就比較容易吵架大概……
評論區(qū)發(fā)100個紅包給大家緩緩。
感謝的2個手榴彈3個地雷,販小販的火箭炮,宋云笙的2個手榴彈,吃貨貓的手榴彈,似花似水似尼瑪yjw、橘子、Amberel、你好兇喔!
琑、今天天晴了、ty?、hero七、Sage、樂見、時生、北有歸途、Antares、是飄君呀!的地雷……
第49章
四九章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來了,終于把鬧劇部分跑完了。
明天中午盡力吧就……
她這話說得在場所有人都傻了。
雖然拿這和陸無憂這種文弱文官比也很過分,但賀蘭瓷一個嬌軟柔弱的女子要如何去比。
果然,就連剛才一時上頭的駱辰都愣住道:“姐姐你……”
賀蘭瓷沒想到只是來看場婚宴,居然能鬧到如此地步,此時情緒也好不到哪里去,語氣便越發(fā)冷淡了:“殿下抬舉了,臣婦如何敢被殿下稱為姐姐�!彼p吁了口氣道,“只是,剛才好像都沒人在意我說了什么。”
駱辰這時也才回過神來,他撓了撓腦袋,聲音低下來道:“對不起,我是不是太魯莽了。”
方才那場鬧劇,有人一時沖動,有人拱火,有好事者的圍觀。
聽完賀蘭瓷的話,魏蘊(yùn)不由輕嗤了一聲,她端著酒杯喝了一口,醉醺醺道:“你倒真是愛慘了陸無憂,這時候還要竭力護(hù)著他。”說完她便去尋人道,“酒呢?拿壺酒來給我�!�
作為這場婚宴的主角,她都不在意這場鬧劇,更是沒人敢說什么。
陸無憂反倒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表情很古怪。
唯獨(dú)蕭韶安還在高聲道:“怎么不比試了!既然姑母都愿意做見證,不如趁著大喜的日子,也來熱鬧熱鬧!”她笑靨如花看向賀蘭瓷道,“你要是想親自比試也挺好啊,是比騎還是比射?”
她記得賀蘭瓷連馬都不會騎。
而且她本來也不舍得讓陸無憂和駱辰比,能有機(jī)會讓賀蘭瓷親自丟人那是最好。
駱辰開口道:“算了,我……”
就聽見賀蘭瓷道:“你想比什么都可以,但你得給我一段時日,我可以學(xué)�!�
唯獨(dú)陸無憂聞言,笑了一聲,好像不意外她會這么說。
駱辰張了張嘴,因?yàn)樯匕补鱽碇案f了,他們實(shí)際并無感情,只是出于一些意外才成親,而且她成婚前就過得不好,成婚后依然,這點(diǎn)看衣著打扮就知道了。
此外,顯然,她在他身邊,連話都不敢跟他說,一定是被壓迫得很厲害。
這些堆積起來,他才會一聽見那位縣主新娘子說的話,就頭腦發(fā)熱,并且拔出銀鞘彎刀時,還覺得自己是拯救美人的英雄,是勇士。
但現(xiàn)在真當(dāng)賀蘭瓷和他對話時,他才發(fā)現(xiàn),可能不是這樣。
“是我一時沖動,姐……”少年把這個稱呼咽了下去,低下了頭顱,“你不要在意�!�
陸無憂語氣很輕松道:“殿下,你想比就比,只是我夫人確實(shí)需要一些時間,她才剛學(xué)過騎馬,箭更是從來沒摸過。你要想現(xiàn)在和她騎射,的確不太公平�!�
他開口的時候,眾人還以為他會順桿子而下,大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沒想到他居然也在拱火,還拱的是自己夫人的火。
一直在旁看戲的潯陽長公主,這時才又出聲道:“現(xiàn)在大晚上的比騎射也不方便,估計你們只能比比投壺之類的,若真想比,半個多月后,圣上設(shè)宴請北狄使臣,到時再比也不遲。今晚先繼續(xù)婚宴吧�!�
潯陽長公主愛憎分明,對女子一向比對男子寬容。
光聽語氣就知道她顯然不太喜歡那位狀元郎,才會等女方出面時才遞梯子。
蕭韶安還想說點(diǎn)什么,潯陽長公主已經(jīng)有些意興闌珊地走了,蕭韶安看了一眼顯然已經(jīng)不會再開口的駱辰,追出去,拖著長音撒嬌道:“姑母�!�
潯陽長公主比圣上都還要年長不少,待韶安公主也素來親厚,聽見她撒嬌就知道她什么意思,只是眸光轉(zhuǎn)過來,卻有些淡:“那個狀元郎到底有什么好的?”
蕭韶安一頓,道:“我就是喜歡嘛�!�
潯陽長公主道:“蘊(yùn)兒都死心了,你這丫頭就不能也別惦記了。本宮已經(jīng)后悔先前勸你了,他分明是個沒有心肝的,那賀蘭氏也是個蠢的。天下好男兒這么多,你就不能另選一個�!�
蕭韶安想分辨兩句,卻見潯陽長公主已經(jīng)開始用那種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看她。
她吶吶,知道姑母也不會再幫她了。
賀蘭瓷從婚宴上出來時,格外疲憊,她坐上車,才想起跟陸無憂道:“對不起,我食言了,先前說不再理他的。要不……下次這種婚宴我還是不來了�!�
陸無憂沒想到她一上來就說這個,剛才還稍起的情緒又有些變淡:“這個用不著道歉,就算你嫁給我了,想和誰說話也是你的自由……我?guī)湍銚踔�,是因�(yàn)橛X得你可能不想理他。”他聳肩道,“這是你的自由�;檠缡俏�?guī)銇淼�,你不用自�?zé)�!�
但說這話的時候,陸無憂的語氣并不像平時那么輕松。
賀蘭瓷猶豫道:“你不是不開心嗎?”
陸無憂斂了幾分笑意,道:“對,我不開心,但這與你無關(guān)。我在和自己生氣,我今晚有點(diǎn)不太對勁�!彼ο胝一厮麄兤綍r的相處模式,故而重新調(diào)笑道,“我故意給你拱火,你不生氣嗎?”
賀蘭瓷搖頭道:“我真的有打算……學(xué)一學(xué)射箭,這個難不難?”
“不難。”陸無憂隨口道,“你想學(xué)就不難�!�
然后就沒有下文了。
按照以往,陸無憂應(yīng)該會洋洋灑灑跟她說怎么學(xué)射箭,到底哪里難哪里不難,他在這種時候總是炫技似的話很多,不會這么言簡意賅。
賀蘭瓷沉默了一會,又問道:“你為什么生自己的氣?”
陸無憂頓了頓道:“我可以不說么?我自己也沒完全弄明白�!�
馬車?yán)镉窒萑肓钊穗y熬的沉默。
賀蘭瓷越發(fā)后悔出這趟門,明明出門前他們還好好的。
她和陸無憂清丈那次在外待久了,有些忘乎所以,逐漸忘記了她在上京的防備和警惕,現(xiàn)在她已嫁為人婦,陸無憂幫她許多,她也應(yīng)該好好清理自己的爛桃花了。
她甚至很能理解陸無憂此刻的氣憤。
在這時,馬車突然停下了。
車夫道:“前面有人攔道。”
隨后傳來的是北狄小王子駱辰的聲音:“對不起,我還有些話想說。”
賀蘭瓷現(xiàn)在聽見他的聲音和驚弓之鳥似的。
陸無憂卻在沉默了一會道:“我知道你現(xiàn)在肯定說你不想下去。但……事情總得解決不是,逃避也不是辦法�!�
賀蘭瓷也沉默了一會,明白了陸無憂的意思。
她自己的爛桃花,還得她自己去解決,總不能都讓陸無憂來。
賀蘭瓷深吸了一口氣,道:“那你等我一會�!�
她出了馬車,看見駱辰正騎著馬,遙遙看著她。
他手里還提著一盞風(fēng)燈,搖曳的光照著他微微泛紅的眼眶,十七歲的少年耷拉著腦袋,縱使氣,賀蘭瓷也覺得很造孽。
她踏著車轅下來,道:“你想說什么便說吧,說完就不要再來找我了……你真的給我惹了很大的麻煩�!�
“我見到你的時候,你像被放出籠子的鳥,忍不住讓人想看你還能再飛多高多遠(yuǎn)……我以為他是困住你的籠子�!�
駱辰聲音沙啞道:“我還被人誤導(dǎo)了,以為你們感情不好,他……待你不好,你連衣飾都……”
賀蘭瓷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
“這與他無關(guān),我自己想這么穿的�!蹦芷叫撵o氣講道理的對話,她也能整理好她的思緒,“殿下,我過得很好,不需要你的拯救。就算我真的需要,也希望你能先問過我,而不是……完全無視我的意見,只聽別人說的�!�
駱辰羞得滿臉通紅。
“對不起,我可以跟你道歉,跟他道歉也可以。”
“這就不用了�!辟R蘭瓷語氣淡淡道,“殿下,你說完了嗎?”
駱辰啞口無言了一會。
賀蘭瓷轉(zhuǎn)過身,正要進(jìn)馬車?yán)�,聽見他大聲道:“我對你一見鐘情,我喜歡你,想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給你……我當(dāng)真不是故意讓你為難的……很對不起�!�
這種話她以前也聽過許多。
并沒有多少觸動,反而只擔(dān)心陸無憂會多想。
賀蘭瓷有些手忙腳亂地上了馬車,掀開簾子,看見陸無憂又在泡茶,他垂著眸子,手指捏著茶針撥弄葉片,見她來,才道:“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