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賀蘭瓷等陸無憂下衙回來,想起他今天似乎是去日講,便多問了幾句。
陸無憂脫著官服道:“除了一直在被蕭南洵找茬,其他都還行�!�
賀蘭瓷頓時(shí)緊張道:“你沒問題吧?”
陸無憂平淡道:“想跟我比經(jīng)史,他也太天真了。不過我總覺得大皇子想拉我入伙�!�
賀蘭瓷道:“那你考慮一下?”
陸無憂迅速換了松快的常服,道:“再說吧,牽扯進(jìn)去真的很麻煩……對了,那人有異動嗎?”
賀蘭瓷道:“沒有,一直躺在床上……很乖巧。”
陸無憂莫名笑了一聲,聽見「乖巧」兩個(gè)字,腦中卻一下浮現(xiàn)出賀蘭瓷全無抵抗并且低垂著視線的模樣。
賀蘭瓷不明所以,只覺得他好像突然笑得很有問題。
吃過飯后,花未靈似乎才想起一件事,從懷里找出一張皺巴巴的單子。
“那賀禮我都沒動,你們要不要看看?我辛辛苦苦押送過來的呢,我這還有張禮單,應(yīng)該沒少了什么吧……”
三人便去了停放箱子的庫房。
橫七豎八幾個(gè)箱子,一半紅一半黑。
打開來,紅箱子里大大咧咧放著金銀玉器,珠翠首飾,還有些瓶瓶罐罐,和古怪的器具,黑箱子里則放了幾冊書籍,一些古樸的器具,似已有年頭,還有些珍貴藥材。
最后還有個(gè)比較小的紅箱子,打開里面同樣放了幾冊書,和一些器具。
賀蘭瓷一看封面便產(chǎn)生了一種不祥之感,再去看擺在一旁一根用玉做的長棍似的器具,她臉頰倏然一紅,其他還有些瞧著就不太正經(jīng)的珠鏈、捆繩、鈴鐺。
陸無憂神色平靜地蹲下身,拿過書冊翻了翻。
賀蘭瓷從飛快跳動的書頁里,隱約看見了熟悉的圖畫,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花未靈「啊」了一聲道:“我不知道他們放的是這種東西!”
陸無憂道:“你可以先出去了,剩下我會再核對�!�
花未靈道:“哦。”
然后迅速溜之大吉,還把門給帶上了。
賀蘭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該溜走,她往旁邊挪了一步,就見陸無憂抬頭朝她看了過來,她立時(shí)定住,強(qiáng)作鎮(zhèn)定道:“我先出去鍛煉了�!�
陸無憂道:“急什么?不過來一起看看?”
賀蘭瓷道:“你自己看就行了!”
陸無憂似渾然未覺她的尷尬一樣:“好歹是給我們倆的賀禮,你也清點(diǎn)清點(diǎn),不是還要記到你的小本子上�!�
賀蘭瓷道:“讓其他人清點(diǎn)就可以了!”
陸無憂又看了她一會,忍不住笑著轉(zhuǎn)過頭去,道:“你做都做過了,怎么還這么容易害羞。”
賀蘭瓷頓時(shí)臉上又有點(diǎn)發(fā)燒:“我那不是……”她努力定了定神,可當(dāng)了十多年大家閨秀的心態(tài)還是很難克服,“不是,不太記得�!�
陸無憂又重新轉(zhuǎn)過身來,目光十分清澈地望著她:“那你,還記得到底痛不痛嗎?”
賀蘭瓷一想到他問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一張臉就開始不爭氣。
偏偏陸無憂語氣平和,神色如常,好像只是在問她擦破了手指痛不痛。
她支支吾吾了一陣道:“我真的不記得了,都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
陸無憂站起身,賀蘭瓷控制不住攥緊指尖,他則緩緩移開視線,仿佛若無其事道:“其實(shí)我也不太記得了,只隱約記得……你當(dāng)時(shí)好像還挺難受的�!�
他頓了頓,語氣仍舊像在和她商量一件很尋常的事情,不含任何調(diào)笑輕褻,“一直在說「疼」、「不要了」什么的,我抓著你腰的時(shí)候,你還往后躲,被我拖回來繼續(xù),還一直在哭,我半邊肩膀都是你的眼淚,弄得我還挺不好意思的�!�
賀蘭瓷越聽他說臉越紅,忍不住道:“你這也叫不太記得�。俊�
陸無憂道:“確實(shí)是……記得不太清楚。我跟你說過我記性很好,不止看過的書,發(fā)生過的事情,往往也能連細(xì)節(jié)都清晰記得,所以那晚……”
賀蘭瓷覺得他們這個(gè)對話不能再繼續(xù)下去了。
她迅速拉開庫房的門,道了句「我還有事」,逃也似的溜了。
徒留下陸無憂站在原地,手里還拿著剛才的小冊子,悶笑了一聲。
花未靈救回來的那人倒是身體好得很快,之前興許是在路上顛簸,傷口一直崩裂,又得不到好的照顧,才遲遲未好,到這養(yǎng)了幾天便能下床,只是約莫看見門外的守衛(wèi),便也一直沒出門。
賀蘭瓷見他識字,挑了幾本淺顯點(diǎn)的典籍,叫人給他送過去,倒也相安無事。
只是花未靈在府里悶了幾天,就躍躍欲試想要拖著賀蘭瓷出門。
“我還沒怎么來過上京呢,嫂子你帶我出門逛逛好不好?”
賀蘭瓷想跟她說,就算自己嫁了人,陸府門外也依然有不少盯梢的,出去說不定又會被跟,又會被盯,十分不便,但拗不過花未靈想去,最終還是收拾了跟她出門。
只是,她在門口戴帷帽時(shí),又被花未靈問了:“嫂子你為什么要戴這個(gè)��?”
賀蘭瓷道:“因?yàn)楸蝗丝吹侥�,會惹很多麻煩。�?br />
花未靈繼續(xù)問:“什么麻煩?”
賀蘭瓷道:“比如被人調(diào)戲,被人找茬,被人故意接近,總之有人會意圖不軌……”
花未靈道:“哦……放心!嫂子,有我呢!誰敢找你麻煩�!彼掌鹑^道,“我揍他�!�
賀蘭瓷:“……”
倒也是很簡單粗暴,她猶豫了一下又道:“你武藝真的很厲害嗎?和你哥比呢?”
花未靈摸了下鼻尖,笑道:“我哥要是一直在習(xí)武,一定比我厲害很多啦,不過他現(xiàn)在也很厲害,你看他還有時(shí)間讀那么多的書呢,我哥說嫂子你也喜歡讀書,你真的不考慮一下……”
賀蘭瓷覺得可能從陸無憂嘴里聽不到幾句實(shí)話,很小心地問道:“那練成你們這樣,需要多久��?我有可能嗎?”
花未靈愣了一下,才道:“呃……不太清楚,不過嫂子你想學(xué),我可以教你�。 �
陸無憂晚上吃過飯,正待去今日劍法指導(dǎo),就發(fā)現(xiàn)有人已經(jīng)搶了他的活。
花未靈嘰嘰喳喳地蹦跶著,還把自己的佩劍拿出來給賀蘭瓷用,手腳并用地演示給她看,被藏藍(lán)發(fā)帶扎在腦后的長發(fā)隨動作輕甩著,兩只靈動的瞳眸也一閃一閃。
陸無憂:“……”
倒是賀蘭瓷看見他道:“陸……你來了�!�
陸無憂走近兩人,慢慢笑起來道:“看起來,我倒是很多余。”
花未靈還在抬著賀蘭瓷的胳膊,聽見他說話的語氣,想也沒想便道:“哥,你也太容易吃醋了吧!爹都沒你這么計(jì)較�!�
陸無憂:“……”
賀蘭瓷:“……”
花未靈見他倆都愣住了,也愣住了:“怎么了?”
陸無憂面色古怪道:“你再胡說,我就找人把你送回家了�!�
花未靈無語道:“那我去看新買的話本了,你們繼續(xù)。”
賀蘭瓷斟酌道:“你對她態(tài)度好像不是很好。”
陸無憂道:“已經(jīng)很好了,比你對你兄長說不準(zhǔn)還好點(diǎn)�!�
賀蘭瓷反省了一下,好像還真是,其實(shí)她哥對她還是挺好的,小時(shí)候有好吃好玩的都會想著她,賀蘭瓷思忖著要不要回頭對她哥好一點(diǎn)。
陸無憂已經(jīng)靠過來,接著花未靈的動作扶住她的胳膊,低聲道:“你們練到哪了?”
晚上賀蘭瓷大汗淋漓地去沐浴,陸無憂才在她的妝臺前發(fā)現(xiàn)了許多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和一個(gè)大盒子。
賀蘭瓷絞著長發(fā)道:“是未靈白天帶我去買的�!�
她先前光看花未靈逃難似的來,沒想到她不愧是陸無憂的親妹妹,拽著賀蘭瓷胭脂首飾成衣鋪?zhàn)右宦饭溥^來,青葉和霜枝兩手都抱滿了,她還意猶未盡地要去逛書鋪。
而且她不止給自己買,還要給賀蘭瓷買,看見什么漂亮首飾,都要往賀蘭瓷腦袋上試一下,然后感慨「啊,真好看」,遂付錢。
去成衣鋪?zhàn)右惨еR蘭瓷試,一連試了三件,還兩眼發(fā)光想要她繼續(xù)。
賀蘭瓷沒試過這么高強(qiáng)度的逛街,體力著實(shí)跟不上,最后還是花未靈抵著她的肩膀,輸過來一段不知道是什么的熱氣,讓她莫名又有了力氣。
陸無憂用手指碰了碰制作精巧的妝奩盒子,忽然似想起什么道:“你已經(jīng)叫她未靈了?”
賀蘭瓷道:“不然我叫她什么?”
陸無憂道:“那你叫我什么?”
賀蘭瓷下意識道:“陸……”隨后噤聲,“那你想我叫你什么?”
陸無憂挑起眉梢道:“你就不能有點(diǎn)自己的想法?”
賀蘭瓷道:“那我確實(shí)叫陸大人最順口�!�
畢竟都叫了這么久了。
陸無憂也沒有著惱的意思,用手又撥了撥放口脂的盒子,指腹一抬打開,指尖點(diǎn)在胭脂色上,輕輕按了按,隨后便抬手抹上賀蘭瓷的唇。
她的唇不點(diǎn)就是淺紅的,涂上口脂越發(fā)艷麗。
賀蘭瓷停下絞頭發(fā)的動作,意有所覺地抬起華光蘊(yùn)藉的眸子,口脂上亦有淡淡花香,陸無憂俯下身,另一手托著她的頸子,長指捋著濕潤的長發(fā),生出些熱力,絲絲縷縷蒸干濕氣。
與此同時(shí),低頭印上她的唇,將已經(jīng)有些涂到外面的口脂一點(diǎn)點(diǎn)吻凈,再啟開她的唇。
賀蘭瓷本就少用脂粉,還是第一次這么仔細(xì)嘗到口脂的味道,卻是有些微甜微澀。
陸無憂親著親著,便把她按倒在妝臺前,待到兩人都?xì)獯跤�,才松開,附在她耳邊道:“賀蘭小姐,我看你不妨,再多叫我兩句陸大人。”
賀蘭瓷頸項(xiàng)、頰邊都染著薄紅,唇無聲翕動,手指還拽著陸無憂的領(lǐng)口道:“你也不怕這口脂有毒�!�
鳳仙花汁就是有毒的。
陸無憂低笑一聲道:“這不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么?”
賀蘭瓷不由覺得他似乎和最初那個(gè)陸無憂發(fā)生了微妙的偏差,她微微側(cè)了頭,有些迷惑道:“陸無憂,你以前好像不是這樣的。”
陸無憂似也回神,低頭思忖道:“我也覺得我以前好像不這樣,但是……”
賀蘭瓷道:“所以你要稍微糾正一下自己的言行嗎?”
陸無憂若有所思道:“但是……好像還挺快樂的。”
賀蘭瓷道:“從我身上下去吧,腿都要給你壓麻了�!�
不過,沒幾日后,陸無憂就沒這個(gè)閑情了。
他以往大晚上非常清閑,不是看看書,就是翻翻史,至多和同僚出去應(yīng)酬回來的遲些,還有空給賀蘭瓷帶些點(diǎn)心之類的。
但最近幾日,賀蘭瓷全看他在書房里奮筆疾書,不知在寫些什么。
以至于平常不大去他書房的賀蘭瓷,都忍不住過去問道:“你在寫什么?”
陸無憂繼續(xù)筆走龍蛇,頭也不抬道:“罵人�!彪S后他指著桌上一疊奏章又道,“這是罵我的,找通政司的同僚謄抄的摹本。你感興趣可以看看,罵得相當(dāng)沒水平。”
賀蘭瓷一下反應(yīng)過來:“是彈劾的奏章?”
陸無憂點(diǎn)頭「嗯」了一聲,漫聲道:“先前我在修史,沒什么茬好找,來日講就不一樣了,逐字逐句都能被人挑刺找麻煩,更何況蕭南洵還在故意刁難我,斷章取義的找茬�!�
賀蘭瓷不由擔(dān)心:“你……沒問題吧?”
陸無憂活動了一下拿筆的手腕,道:“小事情,我最會罵人了�!彼种噶肆硪晦嗾碌�,“你要看看我怎么罵的嗎?保證一句粗鄙之語都沒有,罵得他想回家找娘哭訴�!�
作者有話要說:陸無憂;
我看他根本不想停下來。
咋辦(愁ing;
第40章
四十章
當(dāng)然后來拿到陸無憂會試中第的文章才知道,這家伙應(yīng)試時(shí)換了種比較溫良方正的文字,和他平日里的外表一樣具有欺騙性。
但手上這封奏章,顯然完全沒有壓著,罵得可謂酣暢淋漓。
賀蘭瓷又去翻了彈劾陸無憂的奏章,才發(fā)覺對方確實(shí)沒事找事,陸無憂日講里只是發(fā)散兩句,都能被算作是「不尊孔孟,狂妄自大」,幸虧他們沒聽到陸無憂平日里的「豪言壯語」。
然而陸無憂就簡單直白許多,別人說他一句,他說對方十幾句,引經(jīng)據(jù)典,言辭犀利無比,辯駁得體無完膚,通篇讀完說得好似對方上至對不起天地圣人,下到辜負(fù)父母養(yǎng)育之恩,最后還要連人家家里幾個(gè)小妾幾個(gè)外室都要點(diǎn)出來罵罵。
大雍理論上支持士大夫一夫一妻,所謂修身齊家,只是對納妾一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且,陸無憂不止罵,他還寫得非常陰陽怪氣,很多句是明褒暗貶,第一眼看去可能都看不出他在罵人,仿佛是夸,仔細(xì)一品,通篇全是內(nèi)涵,兼之他才華橫溢,讀來妙趣橫生,甚是有趣,叫人贊不絕口。
除了被罵的人,可能其他人讀來,都不由想笑。
至少賀蘭瓷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在笑了。
陸無憂在奮筆疾書罵人的間隙抬起頭來看她,賀蘭瓷正托著腮,抿唇輕笑,眼尾隱約有流光,溢彩紛呈,他忙里偷閑,唇角也揚(yáng)起道:“我是不是還挺厲害的?”
賀蘭瓷坦然道:“我以前就覺得你文章不錯(cuò)�!�
陸無憂脫口道:“那你在青州干嘛那么針對我?”
賀蘭瓷差點(diǎn)忘了這件事,沉吟了一會,干脆把始末講出來了,末了道:“你怎知是針對,萬一我……”
“別人心慕我,看我是什么樣,和你看我是什么樣,我還不至于分不清楚�!标憻o憂索性把筆放下,道,“所以從頭到尾根本是個(gè)誤會?我壓根不記得你堂妹什么模樣,更別提同她有什么瓜葛,她找你來哭訴這事不能怪到我頭上�!�
賀蘭瓷道:“但你……沒什么,這件事算我不對,我給你賠罪�!�
陸無憂反倒停頓了片刻,才緩緩輕抬睫羽,低著嗓子,拖長音道:“怎么賠罪?”
賀蘭瓷這段時(shí)間已經(jīng)很熟他的反應(yīng)了,糾結(jié)著矜持了一會,也沒糾結(jié)太久,稍稍站直身,雙手撐著桌案,飛快地靠過去,在陸無憂的唇上,即沾即走地碰了一下,道:“這樣嗎?”
陸無憂唇角抿了一下,隨后笑道:“我還什么都沒說呢�!�
賀蘭瓷微覺羞恥:“那你說�!�
陸無憂唇角越發(fā)上揚(yáng)道:“反正每天都親,這算什么賠罪。你要是真想,取只筆過來,幫我一起罵�!�
賀蘭瓷:“……”
陸無憂道:“干嘛這么看著我,其他同僚的奏章也不全都是自己寫的,多得是幕僚代筆,只是我還沒來得及請,賀蘭小姐你既然讀了這么多年的書,便也不要浪費(fèi)�!�
他似想起什么,“還是賀蘭大人在都察院,你不太好意思?”
罵陸無憂的奏章大多出自都察院御史之手,也就是賀蘭謹(jǐn)?shù)南聦佟?br />
也因此曹國公夫人才會想和成王的嫡女云陽郡主結(jié)姻親,不料偷雞不成蝕把米。
賀蘭瓷搖了搖頭,道:“那倒不是,只是我沒怎么罵過人�!�
陸無憂翻出幾封空白奏章遞給賀蘭瓷,又重新拿起他的筆,道:“就你先前在青州怎么對我的,照著來就行,多罵罵就熟了。書讀得那么多,不能付諸于筆桿子上,也是浪費(fèi)。”
賀蘭瓷覺得他歪理真的很多:“讀書總不能是為了罵人。”
說言官氣焰囂張可不是空談,我這還算好的,其他彈劾的奏章基本都是照著要滿門抄斬的罪狀去的,怎么聳人聽聞怎么來,光看奏章大家都要砍頭,不然干嘛那邊一彈劾,我們這就得上書給圣上請求致仕。當(dāng)然,辭官是不可能辭官的……”
他一邊說,一邊低頭又開始寫起來,“你也不用太緊張,隨便意思意思幫我寫兩份就行了�!�
賀蘭瓷只好也取了一只筆。
她雖寫過不少文章,但從沒寫過奏章,格式大略是知道的,低頭有些忐忑地寫了一會,還聽見陸無憂含著笑意的聲音道:“沒事,寫廢了我這空白奏章多得是,可以再換一本寫到你滿意為止�!�
通政司,也是俗稱銀臺的大門口,近日可是非常熱鬧,不乏前來圍觀的好事者。
這地方是往來呈遞奏章的,通常一位大臣早上帶個(gè)一兩封來就差不多了,但近期每天都能看見那位鼎鼎大名的陸六元抱著一疊小奏章,步伐矯健地走來。
給他寫彈劾奏本的,甚至還有他認(rèn)得的,對方拍著陸無憂的肩膀,無奈道:“我這也是沒辦法,陸六元你多擔(dān)待……”
誰都知道,想搞他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對東宮虎視眈眈的二殿下。
當(dāng)然陸無憂的反應(yīng)也很親切,他道:“我回復(fù)的奏章,你也多擔(dān)待。”
緊接著,眾人就看見陸無憂戰(zhàn)斗力十足的筆戰(zhàn)群儒,能今天罵完的,絕對不拖到明天,而且他還不止回罵一封,有時(shí)候甚至?xí)亓R三四封,戰(zhàn)斗力之強(qiáng),使人嘆為觀止。
雖然呈報(bào)上去的奏章只會精簡成一封,但因?yàn)樽咄ㄕ镜淖嗾乱幌蚬_公正,還會在公廳謄抄副本以備份,基本走這一過,大伙都知道了。
陸六元名聲在外,縱使是奏章也會有不少人慕名想要拜讀。
這一拜讀不得了,他罵人罵得實(shí)在精彩,令人拍案叫絕,有的通政司官員看完忍不住在公廳里爆笑出聲,又吸引來更多的官員一起圍觀,可以說是封封精彩,本本有趣,有人當(dāng)即便又抄了一份,偷傳出去。
于是,沒過多久,滿朝上下都知道,陸六元不止科舉文章寫得好,罵人也別有一番異趣。
光看他走來,就已有人忍不住在笑了。
當(dāng)然,被罵的人可能不這么想,先前還拍著他肩膀的那位仁兄,最近幾天遠(yuǎn)遠(yuǎn)看見陸無憂就忍不住避道躲開,也怪陸無憂缺德,連人家最近上火得了內(nèi)痔坐立難安,都要在奏章里暗示一下是近日不夠積德行善,妄動肝火,以致五內(nèi)不調(diào),可以說缺德到家了。
據(jù)傳,就連民間也有不少人開始收集陸無憂的奏章,想刊印匯編成一本陸霽安奏駁大全,放在書鋪里售賣。
陸無憂今日格外神清氣爽,排著隊(duì)把奏章往上一遞,便拱手笑著離開。
他一走,大伙立刻拆封拜讀,連聲嘆「妙啊」。
“不過,今日這另外幾封似是言辭含蓄了許多,還頗有些清高之意,但文采倒是一如既往�!�
“婉轉(zhuǎn)間,似乎也有幾分可以令人細(xì)品的……”缺德。
“我怎么感覺含蓄了,反倒更……”缺德了。
賀蘭瓷一無所知,她昨夜寫得伏案睡著,最后還是被陸無憂抱回房里的。
今晚見陸無憂活動著手腕,準(zhǔn)備繼續(xù)大干一場,賀蘭瓷順便也把她整理過的文章放到陸無憂面前:“我?guī)湍愫Y過一遍了,這十來個(gè)是我覺得文采和內(nèi)容都還不錯(cuò)的,不是空泛而談,確實(shí)言之有物,家世也都適合。你要是想聘幕僚,可以從中考慮�!�
文章一般都會附上拜帖,寫清楚家世、科名,甚至愿做幕僚的也會寫明來意。
陸無憂有些奇怪地抬頭看她道:“你不想幫我寫了?那也無妨,我一個(gè)人寫得完�!�
賀蘭瓷也表情有些古怪道:“你真打算讓我?guī)湍銓懀俊?br />
陸無憂拍了拍旁邊的椅子道:“你也挺會寫的,不如一起來罵�!�
……這到底是什么破邀請。
因?yàn)樵谇嘀輹r(shí),男女分班授課,賀蘭瓷并無緣見到對方念書習(xí)字時(shí)的模樣。
只一次,她散班路過回廊時(shí),看見陸無憂還坐在班堂里,手扶著筆,低頭撰寫,臨窗好幾個(gè)小姑娘偷望,嘰嘰喳喳,似鳥雀鳴啼,而他渾然未覺,仍舊寫著,仿若世間沒什么能打擾他。
但那時(shí),她對陸無憂偏見甚重,只覺得他在裝模作樣,故意吸引女子的注意,就如同他勾得她小堂妹神魂顛倒一樣。
至少,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這么想了。
陸無憂最專注時(shí),甚至連她路過都沒有發(fā)現(xiàn),還是賀蘭瓷咳嗽或是出聲提醒,他才會發(fā)覺,陸無憂還振振有詞道:“在自家府里,我沒必要那么全神戒備吧�!�
他現(xiàn)在這份認(rèn)真專注應(yīng)當(dāng)也不是假的。
陸無憂寫完手里那面,正待潤潤筆,一轉(zhuǎn)頭便撞見賀蘭瓷的眸子,他不由勾唇道:“賀蘭小姐,就算我不指望你紅袖添香,也沒必要這么打擾我吧�!�
賀蘭瓷轉(zhuǎn)回頭去,也翻著彈劾陸無憂的奏章,提筆開始寫:“我沒有想打擾你�!�
陸無憂語氣尋常道:“一直盯著我看,很容易讓我想親你�!�
賀蘭瓷語氣也很尋常道:“哦,那我不看了,你先忍一會�!�
陸無憂端起在一旁的茶杯,輕抿了一口,道:“你是不是語氣太平淡了一點(diǎn)�!�
賀蘭瓷低頭道:“你都親了那么多回,還能指望我有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
陸無憂總覺得自己在被挑釁。
針對陸無憂的彈劾大計(jì),非但沒有奏效,反而讓他名聲越發(fā)大了。
他甚至還能照常去給二皇子日講,面帶微笑,語氣溫文和煦,不帶半分火氣,在二皇子再次出聲刁難時(shí),還能極為耐心的給他逐字逐句講解,簡直仿佛一個(gè)沒有脾氣泥塑的人。
看得陸無憂幾位同僚都不禁生出了些許佩服。
“不過,霽安你到底哪得罪二殿下了,要不去賠個(gè)禮看能不能解決?”
“總不能還惦記著,你都成親這么會了……”
“你這日后怕是會有些難辦�!�
原因倒也很簡單,陸無憂長得好,且聲音好聽,說話又風(fēng)趣幽默,講讀經(jīng)史時(shí)往往不是照本宣科,而是將之描述成一個(gè)個(gè)帶著懸念的小故事,一面啟發(fā)一面引經(jīng)據(jù)典地侃侃而談。
在翰林院能做到日講官的自都是學(xué)富五車,但書讀得多,很多時(shí)候未必能講得清楚。
更何況一些小地方來的翰林,說話還有很嚴(yán)重的口音,吐字不清含含糊糊,最夸張的是有的旁邊還得配個(gè)官吏在側(cè)翻譯,不然根本聽不懂,至于怯場、結(jié)巴之類都只能算得上小毛病。
陸無憂全無這些問題,他一口官話說得極好,口條清晰流暢,姿態(tài)落落大方,明明年紀(jì)也大不了多少,但一派為人師表的作風(fēng)。
他年紀(jì)又是翰林院里最輕的,往那一站,只像個(gè)溫柔耐心的清雅小哥哥,旁邊伺候皇子的宮女都有不少紅了臉,不敢去看他。
有人說男子進(jìn)官場,臉生得不重要,那肯定是渾話,自古以來長得好就很占便宜,探花郎這種慣例自不必說,圣上在挑選親信近臣時(shí),長得過于貌丑的可能直接就被換掉了,誰也不想眼皮子底下被辣眼睛。
陸無憂日講不過半個(gè)月,就有小皇子拉著他的袖子,道:“陸講官,待會去廊下用膳,能再給我講講嗎?”
當(dāng)然,陸無憂也會客氣地再分給同僚,表示他確實(shí)吃不下那么多,大家還是一團(tuán)和氣。
對此,賀蘭瓷的認(rèn)知是,他隔三差五就能拿回來一些莫名其妙的賞賜。
比如,一個(gè)純銀質(zhì)的九連環(huán)鎖。
陸無憂道:“忘了是四還是五皇子的賞賜,我覺得他可能是玩膩了隨手拿來送人。沒事,你不感興趣,我待會去拿給未靈。”
……花未靈果然很喜歡。
只是賀蘭瓷在看她玩了一會,就試圖用蠻力掰開,還真的掰開了之后,產(chǎn)生了些許的震撼。
花未靈日子過得十分清閑,上京絕不缺玩樂的地方,她又是陸無憂的妹妹,有的是人愿意陪她,只是玩樂了一陣子后,賀蘭瓷發(fā)現(xiàn)她時(shí)常往那間廂房里跑。
賀蘭瓷不由又開始擔(dān)心。
花未靈道:“哦,因?yàn)榍靶┤兆游医o他看了我的話本,他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bào),決定寫點(diǎn)話本給我看�!�
賀蘭瓷:“他會寫?”
花未靈從房里取出兩本小冊子道:“還挺有意思的,叫《神魔奇?zhèn)b錄》,嫂子你要看嗎?”
是賀蘭瓷的知識儲備之外。
她打開第一頁,便看見什么「神魔交戰(zhàn)三百年,打得天地變色,日月無光」、「一束光降,混沌中走來一名神貌不凡的紫衣男子」之類的,賀蘭瓷欲言又止了一會,道:“你、你喜歡就好。”
花未靈捧著塊糕點(diǎn),邊吃邊道:“他每天寫一節(jié),速度還挺快的,和我哥晚上奮筆疾書的架勢都差不多了�!闭f著,還遞過去一塊糕點(diǎn)給賀蘭瓷,眨著眼睛道,“嫂子你要吃嗎?”
賀蘭瓷婉言謝絕了。
該說不愧是兄妹,兩人的口味都差不多,甜得發(fā)膩。
休沐日,陸無憂根本沒休息,大清早就又把賀蘭瓷拽上了馬車。
賀蘭瓷掀著簾子,看著馬車漸漸行駛向城門外,有些意外道:“又出門踏青嗎?”
陸無憂道:“表面是這樣,但其實(shí)是打算去……找個(gè)死�!�
賀蘭瓷道:“嗯??”
陸無憂道:“之前我妹來的時(shí)候,不是說沿路鬧饑荒嗎?”
賀蘭瓷點(diǎn)頭道:“難道現(xiàn)在還在鬧?”
也沒那么多糧,我和同僚打算上道折子請求清丈上京一部分勛戚吞沒的田地,讓他們稍微吐出來一些,用以應(yīng)應(yīng)急,所以今日打算假借出門踏青為名,先去探探�!�
聽起來是好事,但想也知道會有多得罪人。
看見賀蘭瓷面色微變,陸無憂笑了聲道:“我們和勛戚本來就不是一伙的,得罪也就得罪了。放心,這也就是一般找死罷了,我最近日講講得不錯(cuò),圣上都夸了,還算有些圣眷,因而就算折子被駁下來,問題也不大,至多是罰俸和停職�!�
他說得輕描淡寫,賀蘭瓷心頭倒是一緊,隨后她緩緩松手道:“你要去怎么探?”
馬車出了城,已不再是賀蘭瓷上次所見的悠閑景象。
大道上馬車往來絕塵,然而沿路都能看見一些衣衫襤褸狀似乞兒的百姓,蓬頭垢面哀聲請求,臉上兩頰似乎都有些凹陷,眼神也逐漸黯淡無光。
賀蘭瓷只看了沒一會,便感覺到身旁有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別看了。”陸無憂輕聲道,“人太多了,像我妹那樣沿路施粥也救不了多少,只有朝廷開倉賑糧才有用。上京要緊著京中貴人,不可能開放太多,地方州府很多也是捉襟見肘,讓勛戚吐糧,也只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不過他們確實(shí)吞沒了許多,有多夸張呢……”陸無憂聲線微寒,“八畝地可能只上報(bào)一畝那種�!�
賀蘭瓷把陸無憂的手拿下來道:“但我想看�!�
陸無憂微微意外地側(cè)頭看她。
賀蘭瓷道:“我沒怎么見過,所以想多看看,萬一有朝一日……”
陸無憂又想去揉她的腦袋了:“只會平添難過罷了,而且你危機(jī)感太重了吧,我又不可能讓你餓死的�!�
賀蘭瓷認(rèn)真道:“萬一你出了什么意外呢。”
陸無憂微微無奈道:“你能不能盼我點(diǎn)好……就算沒有我,那不還……”他聲音一頓道,“我不可能出意外的,禍害活千年聽過沒有,我還沒有權(quán)傾天下呢�!�
賀蘭瓷戳破他:“你這次說得很沒有底氣�!�
陸無憂緩緩靠近她,低聲道:“我覺得可能是你的問題�!�
賀蘭瓷道:“嗯?”
陸無憂在呼吸可聞的位置停下,語氣異常柔和道:“賀蘭小姐,你應(yīng)該對我更有信心一點(diǎn),別老想著我們什么時(shí)候散伙�!�
賀蘭瓷被他湊近的距離弄得呼吸微微凌亂,略往后避了避:“那陸大人你努力哦�!�
馬車顛簸了一下,兩個(gè)人差點(diǎn)撞上,遂又分開。
過了一會,前頭的車夫小聲道:“大人,到了。”
陸無憂扶著賀蘭瓷下馬車,眼前不遠(yuǎn)處是個(gè)田壟,此地倒看不出饑荒的痕跡,小麥都長得很好,一望無際,迎風(fēng)搖擺,不久后應(yīng)該就能收成了。
賀蘭瓷道:“這是?”
陸無憂道:“曹國公名下的莊子,其他勛戚的莊子我打算測十報(bào)五,這樣大家面子上也不會太難看,不過曹國公的莊子,我會叫人清丈的分毫不差的�!�
賀蘭瓷扭頭看他,不太確定:“因?yàn)椴車雷�?他不是已�?jīng)……”被她頭都打傻了。
陸無憂也扭頭道:“子不教父之過,有什么問題嗎?”
賀蘭瓷默默道:“沒什么,挺好的�!�
陸無憂用手指測算了一下,道:“我們先在奏章里,上報(bào)個(gè)大概,還有侵占百姓田地,并著人毆打苦主的事情,先前也派人去查了,應(yīng)該有個(gè)眉目,反正罪證肯定是越多越好……”
他正說著,突然聽見響動,陸無憂眉峰一動,單手抓住賀蘭瓷的手臂,不由分說道,“你先上馬車�!�
賀蘭瓷還沒回過神,便被陸無憂又塞了回去。
外面不一時(shí)便有了其他人的聲響。
“你們是什么人!打哪來的!快把銀兩和財(cái)物都留下來!”
說話之人高亢著嗓音,音色里卻有些撕破似的沙啞,“這位公子,我們不傷人性命,你讓搜搜馬車,把值錢的都留下來就行了!”
賀蘭瓷頓時(shí)了然,是遇到花未靈之前說過的劫匪了。
不過,這才出城沒多遠(yuǎn)啊,就算他們出城沒帶太多人,這……也太過猖獗了吧。
她稍微掀開一點(diǎn)簾子,就看見陸無憂神色淡淡站在那里,道:“你們劫錯(cuò)人了�!�
說話間,十多個(gè)青衣的身影飛掠過來,手里拿著各式兵器。
賀蘭瓷再望過去,只見那群說是劫匪的人,實(shí)則也都穿得破破爛爛,手里拿著的也都是鋤頭鐮刀,臉上滿是塵灰,看見陸無憂身側(cè)的人來勢洶洶,似不尋常,這群人已有了退意。
陸無憂又道:“我身上帶的碎銀子可以給你們,不過馬車就……”
他還未說完,就看見賀蘭瓷從馬車上下來了。
陸無憂下意識道:“你……”
可還未說完,突然聽見另一道響亮的聲音道:“仙女!是仙女!俺見過!”
“你說的仙女不會是……”
“對,就是賀蘭大人的小姐!賀蘭大人可是個(gè)清官�。‘�(dāng)年俺跟著舅舅上京伸冤,頭都磕破了也沒人肯理俺們,就是賀蘭青天大老爺幫俺們主持的公道,俺見過他家的小姐,就是這個(gè)樣子……俺一輩子都忘不了!你們看她穿得那么樸素,肯定就是了!”
剩下幾個(gè)人面面相覷。
“你可真是賀蘭青天大老爺?shù)男〗�?�?br />
“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小姐,你可千萬別跟我們計(jì)較!”
“我們這就走,馬上就走!對了,西邊還有群響馬,也是劫道的,小姐您別往那走了,他們可上的是真家伙�!�
賀蘭瓷輕聲道:“謝謝告知。你們都是逃荒過來的嗎?”
“是啊賀蘭小姐,俺們田都被淹了,城里也發(fā)不出糧,要不是餓得難受,誰來這劫道啊。”
“我老婆剛生孩子,還在家里等著呢……奶都下不下來,孩子餓得嗷嗷哭。”
陸無憂見她的模樣就明白了,很快把身上碎銀子全取了出來,又問身邊其他人要過,都遞了過去,才道:“再等一陣子吧,會放糧的。”
“這我們……”
那群劫匪互相看看,都不好意思收。
陸無憂笑道:“賀蘭小姐給你們的,放心收吧,她沒生氣,只是有點(diǎn)害羞。我們在上京餓不死的�!�
那群劫匪這才小心翼翼收下銀子。
“謝謝賀蘭小姐,謝謝這位公子!”
“叫什么公子呢!這肯定是人家相公�。晌婚L得可真好看,祝兩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長命百歲!”
“賀蘭小姐,也替俺向賀蘭大人問好!”
等重新上了馬車,陸無憂取出塊帕子遞過去,聲音很溫柔地道:“你怎么眼睛都紅了�!�
賀蘭瓷道:“風(fēng)沙大而已�!�
陸無憂忍不住笑道:“你這破借口,我妹五歲就不用了。感動就直說嘛,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官做得好是會有人記得的。”
賀蘭瓷用力揉了一下眼睛:“我爹知道應(yīng)該會挺高興的。”
陸無憂道:“他肯定知道,他不就是為了這個(gè)才努力的。忘記我有沒有跟你說過的,我做官不光想要做權(quán)臣,想要權(quán)傾天下,還想要被人叫一聲陸青天。”
賀蘭瓷轉(zhuǎn)頭看了他一會,似乎是第一次認(rèn)識陸無憂似的,不過很快,她又笑道:“你在翰林院,又不掌刑名,應(yīng)該挺困難的。”
陸無憂也笑道:“事在人為,我就是什么都想要�!�
“這時(shí)候你倒是很有自信了。”
“我一直很有自信,剛才還不是因?yàn)槟恪懔恕彼嚪虻�,“我們往西去。�?br />
賀蘭瓷忍不住道:“不是剛說那邊有響馬嗎?”
“對啊,為民除害去,我們當(dāng)官的理論上不支持劫道,而且……”陸無憂活動了幾下手腕,道,“好久沒動手了,手癢�!�
“你后半句才是實(shí)話吧。”
作者有話要說:咋老有人覺得不搞事業(yè),在搞的,在搞的。
一邊談戀愛一邊搞。
中間有段,感覺自己是一本正經(jīng)在古言里搞校園文……
陸大人努力不讓罵人過夜,作者也努力不讓營養(yǎng)液加更過夜(?
第41章
四一章
賀蘭瓷覺得陸無憂是在炫耀武藝,他可能真的在上京城里憋壞了。
遠(yuǎn)遠(yuǎn)看見那伙響馬潛伏在官道外沿,陸無憂便叫人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地埋伏在后面,響馬們還在優(yōu)哉游哉,圍著爐子不知道燒些什么,陸無憂已經(jīng)翻身下了馬車,動作極為利索地把手里拿著響箭放哨的給放倒了。
之后他也不叫人一擁而上,只單槍匹馬地摸了過去。
賀蘭瓷坐在馬車?yán)锏人�,大概是方才有些口渴,陸無憂下馬車前,在車?yán)镏罅艘粔夭�,小火爐還在咕嘟咕嘟燒著,剛剛開沸沒多久,陸無憂便又回到了馬車?yán)�,眉梢眼角都是松快的愉悅,仿佛剛做了什么極快樂的事情,他抬手倒了一杯茶,挑著眉眼,桃花眼瀲滟含光地望向賀蘭瓷:“你方才看見了嗎?”
賀蘭瓷道:“呃,在等茶水燒開。”
陸無憂沉默片刻,又倒了杯茶,笑道:“也罷,已經(jīng)通知了京衛(wèi)營,有災(zāi)世道就不太平,說到底苦的是尋常百姓�!�
賀蘭瓷抿了抿茶,才重新掀開簾子。
人自是都被陸無憂放倒了,剛才還其樂融融的場景,只剩下旁邊幾匹馬還渾然未覺地吃著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