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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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位極人臣后
作者:
維和粽子
簡介:
公主府開宴,一處偏僻殿內(nèi),賀蘭瓷掐著掌心扶著墻,和同樣腳步凌亂的新科狀元郎陸無憂狹路相逢。一個柔若無骨,一個面色酡紅。四目相對,雙雙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絕望�!拔蚁茸吡恕薄拔易吣沁叀比欢^望的是,不遠(yuǎn)處還能聽見公主侍女和二皇子侍從搜...
標(biāo)簽:夫君位極人臣后,維和粽子,古代言情
第1章
第一章
杏花三月。
一樁天大的笑話很快傳遍了整個上京城。
街頭巷陌,茶寮酒肆里都能隱隱聽見流言。
明明出身門風(fēng)嚴(yán)謹(jǐn)?shù)那遒F世家,理應(yīng)端莊賢淑,偏偏因?yàn)槿菝踩諠u妖魔起來的賀蘭小姐。
“賀蘭家小姐當(dāng)真美貌如此?咱這有人見過嗎?”
“我才來京不過月余,哪有機(jī)會得見。”
“哎,林兄你應(yīng)當(dāng)見過吧?你和賀蘭家少爺不是熟得很,進(jìn)府拜訪時,難道沒見過一次他家小姐?”
被點(diǎn)到名字的少年臉頰驀然紅了。
他遮掩地攥緊衣袖,低聲道:“妄議小姐相貌,非君子所為�!�
“林兄你也太迂腐了!現(xiàn)在全上京誰不知道賀蘭小姐貌美。”
“就是、就是。少彥,這么說你是見過了?”
“快說說,賀蘭小姐到底是美成什么模樣,才能叫那曹國公世子為她神魂顛倒,尋死覓活,好好一樁親事毀了不說,還害得老國公大怒,差點(diǎn)想上奏奪了他的世子之位�!�
這一樁事便是近來津津樂道的大笑話。
前幾日,曹國公府成親,世子迎娶了一位門當(dāng)戶對的郡主。
原本是要辦流水宴好好慶賀一番這天大喜事的,奈何迎親當(dāng)日,吉時都快到了,新郎卻遲遲不肯出府迎親。
最后竟是被家仆壓著出來,臉上表情不像成親,倒像出殯。
總算接了新娘,到堂前,要行那天地之禮時,這位新郎官又遲遲不肯下跪。
再三催促后,他仿佛是終于下定決心,將手中的紅綢一扔,眾目睽睽之下,跪地道:“爹娘,兒子不孝,不想娶她,我想娶的……是別人!”
此話一出,那真似水入滾油,炸開了鍋。
親家那位王爺據(jù)說當(dāng)場就氣得背過氣去,新娘子也哭著被嬤嬤攙扶下去。
老國公早年行伍,拿著手杖當(dāng)場就想抽死這個不孝子,喜堂之上鬧得是雞飛狗跳,若不是國公夫人死死攔著,說不定真要鬧出人命來。
偏偏那曹國公世子還一副為愛癡狂的模樣,都被揍得鼻青臉腫還是不肯悔改。
消息掩藏不住,很快眾人就知道了。
那個讓曹國公世子魂?duì)繅艨M的女子,正是左都御史賀蘭大人家的小姐,賀蘭瓷。
若說是別人,恐怕其他人還會有些半信半疑,可一說是賀蘭瓷,頓時所有人都悟了。
實(shí)在是,忒不稀奇了。
上京城里絕對是不缺美人的,叫得上名字品貌出眾的大家閨秀不勝枚舉,可美成賀蘭瓷這樣驚心動魄的,卻是獨(dú)一份。
她還未及笄時,就已經(jīng)有別家公子為她回眸一眼爭風(fēng)吃醋到大打出手。
之后更是每每出府都能引起騷動,什么某家公子為了爭看賀蘭小姐落水,又或是聽聞她出城進(jìn)香,十?dāng)?shù)輛各家公子的車駕競相出城,竟一時造成城門擁堵,更有甚者還有想翻墻入院進(jìn)賀蘭府的,一年下來能抓到個七八回想要擅闖的登徒子。
如此這般,賀蘭小姐的容貌越發(fā)傳得神乎其神,慕名想要一睹美人芳容的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若賀蘭瓷真的言過其實(shí)倒也罷,可她確實(shí)長得其色傾城,言語難以盡述。
上京城里有些風(fēng)流文士吟詠贊其容貌,有說「麗色姝艷」,有稱「清雅無倫」,還有形容她「妖冶柔媚」,種種不一而足,氣得賀蘭大人恨不得直接下令抓人。
賀蘭瓷到底是個未出閣的大家閨秀,容貌被世人拿來當(dāng)談資本就不妥,而且有些還語帶狎昵,更是大大的不妥。
換誰家都不可能高興。
更何況賀蘭家一向家風(fēng)甚正,端方嚴(yán)謹(jǐn)?shù)浇蹩贪濉?br />
自賀蘭瓷少女初長成后,賀蘭大人三不五時便要因女兒的傳言被氣得暴跳如雷。
都察院里也經(jīng)常能看見這位臺長面色鐵青,平日里誰都敢罵的御史們噤若寒蟬,全都埋頭寫奏疏,生怕觸了他的霉頭。
賀蘭大人也不是沒想制止過這些傳言,奈何那些文人墨客溜得飛快,又不好真的為此事動手抓人,更難堵悠悠之口,只能回家越發(fā)教育女兒謹(jǐn)言慎行。
可謹(jǐn)言慎行、謹(jǐn)言慎行著,誰也沒料到會出這檔子事。
曹國公世子在婚宴大鬧之事,不消半日便傳遍了整個上京城,成了天大的笑料,連帶著賀蘭瓷也清譽(yù)受損。
若說從未接觸過,曹國公世子卻為了她要死要活,委實(shí)有些說不過去,若是私底下有過接觸,那可就……
于是便有人酸溜溜道:“難怪賀蘭家把那些上門求親的都拒之門外了,說是待到十八再議親,原是想攀高枝。”
“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這下子曹國公府上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讓她進(jìn)門的。”
“實(shí)在是紅顏禍水�!�
“所謂娶妻娶賢,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娶這種女子的�!�
最后這句話引起了周圍士子廣泛的認(rèn)同。
方才那位林公子忍不住想要分辯:“賀蘭小姐她不是……”
可惜聲音太小,瞬間便被蓋了過去。
“對了,霽安你怎么看?”
“霽安兄受女子青睞的程度,比之那賀蘭小姐在男子中也不遑多讓啊�!�
“是不是明日又有宴請,令我等好生羨慕�!�
純白儒衫的少年倚窗而坐,聞聲微微側(cè)頭,露出一個沉靜又謙和的笑來,一雙桃花目斂了斂,縱然是同性都很難不被他的容貌氣度所攝。
更何況這家伙可不是個草包,而是士林里風(fēng)頭正勁,青州去年的解元陸無憂。
“我與諸位一樣,都覺得娶妻還當(dāng)娶賢�!�
他目光澄澈,聲音清潤至極,半點(diǎn)聽不出他其實(shí)對剛才討論的事情毫無興趣。
“霽安兄好狡猾,我們是問你怎么看賀蘭小姐!”
話音未落,突然一個小廝滿臉激動地跑了過來。
“賀、賀蘭小姐好像要出府了……”
沒等他把氣喘勻,剛才還在文質(zhì)彬彬閑聊的士子們,一窩蜂從酒樓二樓沖了出去。
片刻后,只剩下林陸兩人面面相覷,只好也跟去。
誰也沒料想到賀蘭瓷會這時候出府,還是堂而皇之的從正門口出去。
按照眾人的預(yù)想,她此時應(yīng)該因?yàn)楸芟佣阌诩抑�,畢竟賀蘭瓷現(xiàn)在去哪都會遭到非議。
賀蘭府在城北,左近是戶部侍郎張大人的宅第,右邊是大理寺卿展大人的祖宅,賀蘭府的門庭被夾在正中,有些小得滑稽。
不過沒人在意這個,因?yàn)橹車宋跷跞寥粒瑏淼帽认胂笾羞多,間或還夾雜一些帶著家仆的富商公子。
故而大家都不太好意思寒暄。
還時不時有些摩擦。
“誰踩到我的腳了!”
“別擠了、別擠了,賀蘭小姐什么時候出來?”
正說著,就看見一個穿著水紅色描金線織錦短襖,百褶蝴蝶月華裙的少女領(lǐng)著四五個丫鬟從里頭走出來。
少女頭上是金累絲牡丹形的珠釵,耳垂旁一對紫玉金流蘇的耳珰隨風(fēng)輕晃,衣襟前還掛著一圈金項(xiàng)圈,周身環(huán)佩叮當(dāng),珠光寶氣。
頓時外頭的人抻長脖子瞪大眼睛去看。
但見那少女細(xì)眉杏目,櫻唇瓊鼻,著實(shí)美貌�?伞离m然是美的,總讓人覺得有點(diǎn)言過其實(shí),哪有傾國傾城那么夸張。
馬上便有人失望道:“不過如此,害我剛才跑那么辛苦……”
旁邊的公子搖了搖折扇,冷笑一聲道:“那是賀蘭小姐的表姐姚家小姐�!�
果不其然,珠光寶氣的少女上了門外停的馬車后,又有人走了出來。
這一次出來的是個戴著帷帽的白衣少女,身后只跟了一名丫鬟,她衣裙素凈不說,手上身上沒有半點(diǎn)飾物,只隱約可見腦袋上一只做工尋常的桃木簪,耳墜亦十分簡潔,看不清面容。
初次來的還當(dāng)是府里的大丫鬟,根本沒多看一眼,然而已經(jīng)來過數(shù)次的當(dāng)即按捺不住激動迎了上去。
“賀蘭小姐!”
“你在開玩笑?那是賀蘭小姐?賀蘭大人堂堂正二品的左都御史,家中女眷怎么也不至于……”這么寒酸吧!
搖扇公子繼續(xù)冷笑:“賀蘭大人清廉上京皆知,你在犬吠什么?”
“兄臺怕是第一次來吧,賀蘭大人兩袖清風(fēng)可是出了名的�!�
“再兩袖清風(fēng)也不至于……”說話之人已經(jīng)有些失望了。
所謂人靠衣裝,佛靠金……
忽一陣風(fēng)驟起,掀起白衣少女帷帽上的白紗,她似乎也不甚在意,只側(cè)眸看了一眼風(fēng)起處。
一直遮掩的面容霎時映入眾人眼簾。
日耀灼灼從高天之上漫射而下,變成淺淺一籠紗光,恰好落在她膚白勝雪的面龐上,浮起一層極不真實(shí)的朦朧光暈,鴉羽似的細(xì)密長睫輕輕顫動,遮掩住那雙輕靈通透的瞳眸,像振翅欲飛的蝶,脆弱美麗,仿佛一碰即碎,渾不似真人。
她立在府門外,周身光華珠玉難及,竟映得滿室堂皇。
穿戴的幾樣便宜貨也似乎一下變得精雕細(xì)琢價值連城。
無論怎么看都覺得是人間不該有的顏色。
方才還吵吵鬧鬧的人群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連腳步聲都不再有。
仿佛所有人都呆了。
時空好似也停滯了一般。
賀蘭瓷眸光從天邊落下來,在某處略一頓,好巧不巧和某人笑意敷衍的眸撞上,視線一觸即分,快得像是在攀比誰更薄情一般,她唇角微微抽了一下,轉(zhuǎn)瞬便收回目光邁步上了馬車。
待馬車已經(jīng)漸漸駛遠(yuǎn),有些人才如夢初醒。
“那、那就是賀蘭小姐?”
“這、這天下竟有人能長成那副模樣?!”
“賀、賀蘭府上還收仆從嗎,念過四書五經(jīng)那種……”
“在下瞬間能理解那位曹國公世子了……”
陸無憂身旁剛才還說著「娶妻娶賢,我是絕對不會娶這種女子的」的士子此時正攀著他的肩膀,癡癡呆呆地望向賀蘭瓷離去處,顫聲道:“霽安兄,賀蘭小姐她、她剛才好像對著我笑了,你說……我、是不是有點(diǎn)希望啊?”
不動聲色地移開肩膀,陸無憂心道,醒醒,做夢還差不多。
第2章
第二章
上了馬車,寒暄還沒兩句,姚千雪便忍不住將話題兜到正題上。
她和全上京看熱鬧的路人一樣好奇,語氣矜持中夾雜著擔(dān)心,擔(dān)心中又多少帶點(diǎn)興奮。
“小瓷,你……同那個曹世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姚千雪的爹是賀蘭瓷的姑父,在戶部任侍郎,因而她也是見過幾次那位曹國公世子李廷的。
曹世子是曹國公夫人獨(dú)子,自小極為受寵,加之相貌堂堂,出身高貴,平日里說話用鼻音,看人用下巴,四品以下官員的親眷基本看不見他正臉,當(dāng)然這并不影響有大把姑娘家想嫁過去做世子夫人。
不過下梁都不正了,上梁可想而知。
據(jù)姚千雪了解,曹國公夫人壓根就沒考慮過普通官家小姐,給兒子相看的全都是嫁妝豐厚的公侯小姐或是皇室宗親,譬如這次和他成親的倒霉新娘云陽郡主,光衣飾就幾十車,嫁妝堪稱十里紅妝。
云陽郡主本人雖沒有十分美貌,但也算容貌清秀,溫柔可人,料想這曹世子應(yīng)該沒什么不滿意的。
哪知道往日心高氣傲的李廷如今居然瘋成這般模樣。
傳言里他為了反抗這樁婚事,還幾次想要以死相逼,曹國公家法都用了好幾次,才總算讓他妥協(xié)答應(yīng)成親,當(dāng)然誰也沒料到成親當(dāng)日他還能變卦。
身側(cè)少女恍惚轉(zhuǎn)過頭來,輕道:“嗯?”
她音色既輕又柔,似碎玉泠泠,卻又勾纏了幾分動人的綿意。
姚千雪愣了愣神,猶豫道:“小瓷,你要是不想說也無妨�!�
她不由自主放柔聲音,像是怕聲音大點(diǎn),眼前人就被驚碎了去。
“呃,不是……”賀蘭瓷回過神,似是不知道該怎么說,“你想問什么?”
“就是你和那個曹世子……”
賀蘭瓷不咸不淡道:“不熟�!�
姚千雪怔住:“��?那他……”
賀蘭瓷從方才那一瞥里抽離出情緒,思忖了一瞬,總結(jié)道:“我總共只見過他三面,都是在宴上,對視過一次,話沒說過一句�!�
“私底下……一面都沒有?”
賀蘭瓷斬釘截鐵:“沒有�!�
“那他到底發(fā)哪門子的瘋��?”
賀蘭瓷無語望了會馬車棚頂,終是道:“表姐你若是打聽到了,記得來告訴我一聲�!�
姚千雪震驚過后,忍不住又問:“那你爹那里……”
賀蘭瓷聳肩道:“大發(fā)雷霆。我爹那個人,表姐你是知道的,他老覺得我自小沒有娘親婆母教養(yǎng),不夠規(guī)矩,定是男女大防做的不夠好,才叫人有機(jī)可乘,所以他原本是下令想讓我禁足一個月的�!�
“那你……”
她現(xiàn)下就坐在出了府的馬車?yán)�,這禁令顯然沒成。
賀蘭瓷端著那張不沾半點(diǎn)塵俗,似乎隨時會幻化成妖仙的面龐,道:“和他大吵了一架,隔壁大理寺的展大人還以為我們府上鬧出人命,半夜差點(diǎn)讓家仆上門�!�
姚千雪難以想象地咽了口口水,道:“然后呢?”
“我爹早上氣呼呼地去都察院官署了,好像打算這幾天至少遞個十五六封彈劾曹國公府上的奏章�!�
馬車?yán)锫杂行⿶灍�,賀蘭瓷拿摘下的帷帽扇了扇,隨口道:“除了教子無方,這種權(quán)貴府上刁奴欺民,貪墨錢銀,奢侈鋪張之事反正也不會少。”
她的動作其實(shí)不怎么雅觀。
但事實(shí)證明,不論什么姿勢動作,都主要還是看臉。
凝脂般毫無瑕疵的容顏在如煙如霧的白紗翻飛中若隱若現(xiàn),仙氣四溢,清光灼灼,像朵盛世浮蓮,她美得太不真實(shí),叫人覺得連多看兩眼都是褻瀆,卻又忍不住想要再看。
賀蘭瓷這么一說,姚千雪也心有戚戚焉。
別說曹國公府上了,前些日子麗貴妃的哥哥平江伯府里家仆打死了人,也就賠了點(diǎn)錢,不了了之了。誰讓麗貴妃現(xiàn)在圣眷正隆,二皇子又得寵呢。
賀蘭瓷將帷帽擱至膝頭,道:“曹國公府上昨晚還來了人�!�
姚千雪一驚:“來做什么?”
賀蘭瓷緩緩笑了笑,似是覺得有趣:“大概是叫我不要癡心妄想了,就算曹國公世子和云陽郡主的親事不成,也輪不到我�!�
姚千雪目瞪口呆:“這也太……”不要臉了吧!“真當(dāng)誰都給嫁給那李廷嗎!”
賀蘭瓷點(diǎn)頭道:“我也很疑惑,為什么都覺得我很想嫁給那個草包?”
“草包?”
“你見過他上次在尋梅宴上做的詩文了么?辭藻堆砌,文理不通,洋洋灑灑一大篇,不知所云,足見頭腦簡單。而且……”賀蘭瓷頓了頓,著重道,“字還很丑�!�
姚千雪乍一想覺得賀蘭瓷這個評判標(biāo)準(zhǔn)好像也沒什么問題。
雖然公侯世家子弟也可以憑恩蔭襲封當(dāng)官,可在大雍朝真正手握大權(quán)的清一色都是科舉出身的文臣,內(nèi)閣更是非翰林不入。
“但是……”姚千雪又想一想,道,“曹國公府上極為殷實(shí)�!�
賀蘭瓷沉默了片刻,又笑了笑,道:“黃白之物是很好的,但還不值得我用自己換。”
馬車就在兩人的閑聊中,行至了覺月寺門口。
今日的覺月寺人頭攢動,很是熱鬧。
接引女眷的知客僧都是相熟的,他低著頭并不看賀蘭瓷,引著兩位小姐邊走邊道:“外頭的都是今年春闈的士子,因三年前寺里曾有一位客居的施主中了探花,故而近日來上香祈愿的士子便多了些�!�
當(dāng)然還有一部分是隨著賀蘭瓷來看熱鬧的,這就不必說了。
上完香之后,姚千雪抑制不住興奮神色:“待會要在寺里逛逛嗎?”
也不能怪她,這年頭稍微讀過點(diǎn)書的官家小姐哪個沒有被坊間流傳的戲本子荼毒過,尤其是《還魂夢》、《西廂記》這種。
本子里把書生考上狀元寫得如吃飯喝水般容易,還各個青春年少一表人才,令懷春少女難免心動。
就算片刻之前姚千雪還在說著曹國公府上殷實(shí),但遇到文采風(fēng)流的少年郎也不免想多看兩眼,誰心底還能沒點(diǎn)才子佳人的浪漫幻想。
賀蘭瓷不打算出門惹眼,便微微一笑,道:“表姐想去就去罷,我在這里等你便是�!�
小沙彌引著賀蘭瓷去了偏殿的廂房歇息,她被曹國公府上的人鬧得昨晚也沒睡好,叫丫鬟霜枝在外面等著,正想小憩一會,還沒等她坐下,突然聽見供桌下面似有聲響。
一個人倏得從供桌下面鉆了出來。
賀蘭瓷:“……”
她反應(yīng)迅速,立刻倒退一步。
那人衣著華貴,往日俊朗的臉上此刻卻鼻青臉腫,像個豬頭。
豬頭目光凄婉,語氣哀傷,往前走了一步道:“賀蘭小姐,我總算見到你了。”
正是傳聞中應(yīng)被關(guān)在曹國公府上家法伺候的世子李廷。
廂房里只剩下兩人,場面簡直比白日見鬼還要恐怖。
賀蘭瓷當(dāng)下轉(zhuǎn)身就要走,一只手從她耳側(cè)伸了過來,手掌死死抵住了房門,任她怎么拽也拽不動,男子的聲音近在耳邊,越加哀傷:“你別生我的氣,禮未成,我沒有娶她……”
低低的聲音卻又透著親昵。
男子氣息拂過耳畔,賀蘭瓷悚然一驚,她往旁邊躲了躲,強(qiáng)自鎮(zhèn)定,語氣平緩道:“世子,我們素?zé)o來往,這從何說起?麻煩高抬貴手,讓我出去。”
誰知對方竟是認(rèn)定了一般,不僅不動,還望著她,柔聲道:“我府上的人可是為難你了?我并不想娶她,我只想娶你……”
目光灼熱中透著癡迷與深情,“我絕不會妥協(xié)的,我……絕不負(fù)你!”
最后一句,說得擲地有聲。
賀蘭瓷:“……”
能不能來誰跟她解釋一下?
許是賀蘭瓷面上的驚愕太過明顯,豬頭李廷立在賀蘭瓷身側(cè),從懷里取出了好幾封桃紅色的情箋,珍而重之的展開:“這些你寫給我的,我都貼身收著……”
賀蘭瓷一看那她根本舍不得買的上等桃花箋,就知道對方估計是認(rèn)錯人了。
她語氣霎時輕松:“這不是我寫的�!�
豬頭李廷幽幽道:“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不愿認(rèn)……”
賀蘭瓷怕他惱羞成怒,盡量溫聲細(xì)語道:“這真的不是我寫的,世子應(yīng)是錯認(rèn)�!�
她字也沒這么丑。
說著,她又用手拽了拽門,然而即便賀蘭瓷已經(jīng)足夠溫和,不想還是激怒了對方。
豬頭李廷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忍著怒意道:“你就這么迫不及待想走?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來見你這一面費(fèi)了多大的力氣!我放著好好的郡主不娶,又被打成這副模樣,還差點(diǎn)被奪了世子之位,都是為了誰!你對我的感情就這么經(jīng)不起風(fēng)吹雨打嗎?”
賀蘭瓷:“……”
賀蘭瓷面無表情:“松手�!�
欺霜賽雪的皓腕上分明印出嫣紅指印。
話音未落,賀蘭瓷抬膝用力往上一頂,用了十成十的力氣,豬頭李廷旋即慘叫一聲,手也再握不住了。
打死他也料不到,面前纖細(xì)美麗飄然若仙的少女居然會使出這么粗鄙的招式。
賀蘭瓷也沒料到這離譜的防身術(shù)居然還真有用。
她一刻不停,推門出去。
門外空無一人,料想那小沙彌大約也是被李廷買通,才會將她送到這么偏僻的廂房,她提起裙擺朝外跑了幾步便意識到,體力懸殊,她跑不了多遠(yuǎn),而且她并不認(rèn)路,獨(dú)自一人又著實(shí)不夠安全。
李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瞬息之間,她有了決斷,賀蘭瓷當(dāng)下推開次間一扇廂房的門,閃身躲了進(jìn)去。
幾乎是同時,李廷忍痛從房間里追了出來,不一時跑著出了院門。
賀蘭瓷剛松了口氣,一轉(zhuǎn)身,便又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眸。
純白儒衫的清雅少年仿佛自覺唐突一般恭敬拱手行禮,如云衣袂在空中輕揚(yáng),又無聲斂卻,因?yàn)楸臣雇Π�,身材高挑,這般動作由他做來行云流水,堪稱禮儀范本,周全卻又不見半點(diǎn)迂腐窮酸氣,倒有皎皎然若清風(fēng)明月的清貴世家子的氣度。
“賀蘭小姐,許久不見。不巧,打攪你們幽會了。”
聲音清潤似醴泉。
語氣分明是溫文有禮的,可賀蘭瓷偏偏聽出了一絲充滿缺德意味的戲謔。
第3章
第三章
正所謂冤家路窄。
不知道方才對話被聽去多少,賀蘭瓷周身一僵,抵著門板,目光微暗望向陸無憂:“你怎么會在這?”
春闈之期,對方出現(xiàn)在上京不奇怪,但出現(xiàn)在這里就實(shí)在蹊蹺。
更何況她剛才還疑似在家門口見到過他。
陸無憂聞言,倏忽眼睫一抬,眨動間露出色澤略淡的瞳仁,眼尾微彎的桃花眸越發(fā)上挑,帶著似醉非醉的燦燦清輝,哪怕一句話沒說,也像是若有似無地下著勾子。
更何況他還在笑,隨嗓音震動,氣息淺淺:“賀蘭小姐貿(mào)然闖進(jìn)來,這話是否該在下來問�!�
賀蘭瓷擔(dān)心李廷找不到她,還會折返回來,暫時不敢出去,只得按著門栓,更警惕地望向?qū)Ψ�,道:“你就�?dāng)什么都沒看見�!�
她咬字偏輕偏軟,哪怕威脅的話說來,也輕靈婉轉(zhuǎn),似泉澗溪流,煞是好聽。
只是眼下顯然失去效用。
對方又笑了一聲,垂下眼,長指拎起了放在桌上的砂壺,極為隨意地倒了兩杯茶,語氣仍是波瀾不驚:“不用這么緊張,賀蘭小姐要不要喝杯茶,壓壓驚。”
賀蘭瓷哪里敢喝這茶:“不必。”
陸無憂也不勉強(qiáng),如玉的指節(jié)環(huán)著杯壁輕啜,手背骨相清晰纖長,姿勢依舊是優(yōu)雅且禮數(shù)周全的,好似喝得不是寺廟陳茶而是仙露瓊漿。
這時,賀蘭瓷才發(fā)現(xiàn)廂房里的小方桌上除了茶壺茶杯,還放了幾個一看就是女子的帕子和釵環(huán),最邊上甚至還有張和李廷手里雷同的小箋。
她頓時憶起這家伙在青州就極受女子歡迎。
上京繁華,民風(fēng)較青州更為開化,估計他會在這里也是為了躲那些暗送秋波的姑娘小姐。
猶記得當(dāng)初她在青州的江流書院后山,親眼看著滿臉緊張的姑娘將繡了青竹的帕子交給他,怯生生道:“弄臟了你的帕子,我、我便尋了條新的……”
他竟也溫柔笑著收了,還輕聲道謝,姿態(tài)溫雅和煦。
差點(diǎn)讓賀蘭瓷以為撞破了什么小情人私會。
不料那姑娘走遠(yuǎn),她后腳也想跟著離開時,就見陸無憂神色平淡地掏出火折子將繡帕燒得干干凈凈,一絲不留,跟燒什么罪證似的。
點(diǎn)點(diǎn)火光將他的面容照得影影綽綽,那可真是斷情絕愛極了,令當(dāng)時躲在一旁繞路免得被堵的賀蘭瓷嘆為觀止。
陸無憂順著賀蘭瓷復(fù)雜的目光看去,視線落在那堆東西上,略停了一下,又轉(zhuǎn)回頭看向賀蘭瓷。
他勾起唇角道:“這些我自會處理掉,不會叫人誤會。不過,賀蘭小姐這算不算是……五十步笑百步?”
賀蘭瓷立刻想起,剛見面時他的第一句話。
幾乎可以確定方才她和李廷的對話,他不止聽到了,恐怕還聽到了很多。
顯而易見,他根本沒信。
賀蘭瓷道:“我就算再蠢,也不會此時此刻約他在這見面�!�
被人撞破她就完蛋了。
陸無憂把眉目斂了回去,抬手不疾不徐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唇畔笑容越深:“這我如何知道�!�
賀蘭瓷:“……”
賀蘭瓷不由自主道:“你是會試放榜了這么得意?”
“啊……尚未�!标憻o憂晃了晃茶杯,茶湯攪和得渾濁一片,他斂著眉目,不好意思似的低道,“不過也就這幾日了吧�!�
廂房里斑駁的光影映著少年清逸的面龐,干凈清冽如潭。
他眉目亦是十分柔和,眸光明澈,水澤粼粼,濃密睫羽覆下來甚至還透出了幾分乖覺。
整個人宛若被清泉濯洗過,周身水汽氤氳,配著一身士子的白儒衫,任誰看了都覺得是個溫文無害的濁世翩翩公子,欺詐性極強(qiáng)。
若不是知根知底,大抵真的覺得他是在謙虛。
賀蘭瓷目光不善:“我勸陸公子放榜前,最好還是多行善積德,少造口業(yè)。”
陸無憂長睫一揚(yáng),笑道:“可如今倒霉的又不是我�!�
賀蘭瓷:“……”
不等賀蘭瓷再懟上一句,她突然聽見外面又響起了腳步聲,之后似乎還隱約聽見了李廷的聲音。
賀蘭瓷頓時一凜。
門栓是可以合上,但此時鎖門,反倒顯得可疑了,遲疑間她看向陸無憂,用壓得極低的聲音道:“該你行善積德的時候到了�!�
陸無憂桃花目微彎,又眨了一下:“恕在下愚鈍�!�
賀蘭瓷無語道:“別明知故問了,如果你不想跟我一起倒霉,就知道現(xiàn)在該怎么辦�!�
說完,她迅速轉(zhuǎn)往里側(cè)。
本就是覺月寺供人休息的廂房,家什擺設(shè)十分簡單,放眼望去能躲藏的地方也并不多,聽外頭的聲音李廷似乎已經(jīng)在敲門了,賀蘭瓷不作多想,翻身藏進(jìn)了床帳中。
倒不是她對陸無憂的人品多有信心,是她確定陸無憂絕對不想再因這種事被她牽連。
片刻后,敲門聲響起。
李廷敲了兩下,就毫無耐心地把門推開,他喘著氣,聲音里還帶著隱忍的怒意:“你方才有沒有見到一個姑娘,一個……長得極美的白衣姑娘�!�
陸無憂的聲音響起:“嗯……自然是見過�!�
李廷瞬間道:“她在哪?”
賀蘭瓷腦中一嗡,心跳驟然加快。
她緊緊攥住床欄,心道她要是被發(fā)現(xiàn),她就跟李廷說她今日是來私會陸無憂的!
那廂陸無憂繼續(xù)道:“她乍然闖了進(jìn)來,我見她驚惶,便問她要不要喝杯茶壓壓驚,誰料她似驚弓之鳥一般又跑了出去,我想攔都沒能攔住�!�
嗓音清潤悅耳,不緊不慢,“你若不信,可以在房間里任意搜索。”
李廷將信將疑:“當(dāng)真?”
說著,他的腳步聲漸近。
陸無憂語氣自然道:“不知道閣下與那位姑娘是何關(guān)系?”
李廷咳嗽了一聲,含糊道:“她是……舍妹。”
他腳步聲越發(fā)逼近床帳,賀蘭瓷屏住呼吸,指節(jié)都繃緊至泛白,心幾乎提到嗓子眼。
陸無憂笑道:“原是如此。剛巧,在下還想請問那位姑娘姓甚名誰,方才驚鴻一瞥未曾來得及問,不知公子可否告知?”他的聲音無一絲緊張,反倒似巴不得他多呆一會。
李廷的腳步卻一下停了。
賀蘭瓷不知道他停在那里到底是要干嘛!
冷汗都快順著她的額角流下來了。
就在此時,李廷突然返身回轉(zhuǎn),道:“我急著尋人,就先走了�!�
硬是等到李廷的足音徹底消失,賀蘭瓷才緩過一口氣來。
她半跪在床帳里,只覺得小腿都發(fā)麻了,剛往旁邊一歪,便聽見床柱被輕輕叩擊了兩聲。
賀蘭瓷瞬間又坐直了。
“人走了,出來吧�!�
陸無憂那把溫潤有禮的嗓子涼涼響起。
賀蘭瓷這才輕手輕腳掀開床帳,陸無憂正側(cè)對她身形頎長挺拔的立著,清透如水的眉眼微垂,看起來居然真像個恭謹(jǐn)守禮的君子。
“呃……”
賀蘭瓷遲疑一瞬,反而不知道說什么。
陸無憂聞聲,眸光一轉(zhuǎn),眼尾微揚(yáng),一雙平地起波瀾的桃花眸斜睨過來。
賀蘭瓷下意識神色警惕。
陸無憂見她如此,似乎是意識到什么,他側(cè)過身,上身微傾,保持著距離,低下些許。
賀蘭瓷迅速往后挪動半步,目光凌厲。
賀蘭瓷一怔。
陸無憂輕笑一聲,松開了手,撤身回去。
“他剛出了院子,你要走現(xiàn)在便走�!闭f話間,陸無憂已經(jīng)推開了房門,“出院門直走,二十來步往右轉(zhuǎn),再直行三十來步,便能看見一片桃林,左拐再走個四十來步就到了女眷休憩的地方�!�
他頓了頓,“恕在下不遠(yuǎn)送,賀蘭小姐記得戴好你的帷帽�!�
賀蘭瓷猶豫著道:“你確定是這條路?”
他才來上京多久?
陸無憂道:“不確定�!�
賀蘭瓷:“……”
陸無憂笑得風(fēng)輕云淡:“不走這條,賀蘭小姐也可以選一條你喜歡的路,至于會走到哪就得看運(yùn)氣了�!�
賀蘭瓷揉了揉小腿,待麻痹感過去,從床上翻下來,道:“你跟我一起走�!�
陸無憂:“……”
賀蘭瓷道:“我戴帷帽,你走我前面,我會裝作不認(rèn)識你的�!�
陸無憂難得靜默了一會,道:“我都說得這么清楚了�!�
賀蘭瓷道:“若遇到曹國公世子,幫我攔他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