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四殿下說要帶我去的地方,就是這破煙墩子嗎?”
做就做吧,為何不能選個溫暖舒適的地兒?又是馬背又是四壁漏風的殘亙瞭臺。
寧天麟理好衣袍,雖然白裘下那件天青色的華服也被她弄濕弄皺了,可依舊壓不住他渾然天成的天家貴氣。
他在她唇瓣上輕輕按了按:“阿漓,看外面�!�
言清漓狐疑地轉(zhuǎn)過頭,從墻壁上一塊磚大小的孔洞向外看去。
她雙目放大,仿佛置于畫境。
近前,是霧氣繚繞下漫山遍野的雪樹銀花,遠望,是蒼莽波濤般的、嘉慶關(guān)外純白無跡的塞北大地。
第三百九十四章
江山為聘
頓了頓,似怕她有別的誤解,又輕聲道:“只你,不會有旁人�!�
本以為是帶她來看山河壯麗,卻不想還伴著這樣一份鄭重的承諾。
崖邊雪松散下細薄的雪沙,言清漓不由有些怔怔。
許你皇后之位,為你舍佳麗三千。
她是將他從泥潭里拽出來的人,是他的第一個女人,她知道自己對他很重要,他喜歡她、想占有她……這些她都清楚,可她從未想過自己居然重要到能做他的皇后。
過去有人許她做世子之妻,如今有人許她做一國之母,真是越活越出息了。
可世子夫人她都沒做成,皇后就能做成嗎?
“如若四殿下當初沒有遇見我,得到天下后,又要與誰同享呢?”許久后,她忽然問。
她的反應(yīng)不在他諸多預(yù)料當中,他定定瞧著他,似是在思索,隨后望向無垠雪原,語氣淡淡。
“若沒有遇見你,那我如今仍是個廢人,待過十年八年將筋脈養(yǎng)好,我也年過而立了,那時朝局會更加平穩(wěn),寧天文應(yīng)也得了言琛之勢,想要攪局怕是難了,我興許會假意迎合一方,待成為麟王后,擇一位不過分顯眼的王妃,也許是姓蘇的、姓夏的、姓朱的、姓言的,又或許是兩方都不沾的地方諸侯之女,容貌才情是嫡是庶皆無謂,唯家世需得有益于我�!�
頂著那么溫雅的一張臉,說出來的話卻冷漠無情:“待稱帝后,‘仁’字當前,無論王妃母族是否落罪,我都不會將其牽連,依舊賜封為皇后,同時亦會在后宮提攜新人,若有一日皇后薨逝了,那我便再挑一位于前朝有利的宮妃晉位。”
沉默半晌后,他低頭看她:“如若沒有遇見你,皇后于我來說就是一個位置,即便有人坐,也非我心之所愛,自然也不是我愿與之同享天下之人�!�
周身一暖,她被那人圈進了懷里。
“但我已經(jīng)遇見你了,阿漓,沒有那么多如若�!�
言清漓偎在寧天麟懷里良久未語。
她問的是“若沒有相遇”,而不是“我若死了”。
人活著時什麼都好說,但若她死在了同陸眉逃亡的路上,那么寧天麟是不是也會同裴澈當初那樣,另擇新人。
她沒有問,也不太敢問。
這樣的承諾聽過就算了,隨風去吧。
寧天麟見她不吭聲,將手臂又緊了緊.
“阿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不信我能說到做到?”他輕輕一嘆:”也不怪你會如此想,如今大業(yè)還未成,我說再多也是空,你且看我到時如何做便是�!�
言清漓慢慢從他懷里脫出,搖頭淺笑:“阿漓沒有忘記答應(yīng)過四殿下的,四殿下也不必對我許這么重的承諾�!�
做不做皇后,有沒有名分,何去何從,她根本就不在意。
她與寧天麟不同,她不看過去與未來,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未來也不可預(yù)料,她只要眼下。
只要眼下她能完成最重要的事,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總歸她都答應(yīng)將人給了他,又何必再接住這樣沉的心意,懷有期待呢。
她微微打了個冷顫,“山頂太冷了,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再晚吉福公公怕是就要遣人來尋了。”
她徑自朝馬走去,目光遙看到那山巔白雪,心口有些疼。
可是,選擇了四殿下后,哥哥一定會很傷心吧。
還有青時,要怎么辦呢?她答應(yīng)過瑯姨的。
“阿漓�!睂幪祺霟o奈地喚她的名字。
他清楚地知道她因何逃避,卻又無法說出來,所以才更加痛恨裴澈,恨到想立刻將此人千刀萬剮了。
若非因為他,她又怎會在情之一字上如此涼薄,再無法相信他人的真心。
-
寧天麟等人落腳的鎮(zhèn)子當?shù)厝私旋埲?zhèn),鎮(zhèn)子上大都是往來南北走貨的行商。
像這樣的鎮(zhèn)子在北地也很多見,初時大都是小村落,只因冬日寒冷,商客們無法露宿,行一段路就得找地方暖和歇腳,因此才逐漸興旺起來,一眼望過去,鎮(zhèn)子上除了食肆就是腳店。
寧天麟偽作商人,包下一間腳店。
吉福原是給陸眉與星連安排了客舍的,但那陸公子非要在客堂里坐等,星連少俠見狀,便也跟著一道坐下來,這一坐,就是一個時辰。
雖說鎮(zhèn)里鎮(zhèn)外都安置了人手,出不了什麼大事,但吉福也覺著有些久了,正想著差人出去找時,那叫星連的少年忽然站了起來。
下一瞬,店外有馬蹄聲傳來,很快,一對男女共乘一騎停在了外頭。
裙子下是破爛的綢褲,抬腿就露餡,言清漓不敢翻身下馬,是寧天麟先下去后再將她給抱下來的,陸眉等人出來時瞧見的就是這么一幕。
“清兒,你怎么了?受傷了?”陸眉關(guān)切之色溢于言表,見她連馬都下不來,第一時間也沒往歪了想。
“沒沒……”言清漓忙按住裙子后退半步,“我不小心刮破了裙子,這便要去換一身了�!�
說完就急忙向屋里走。
寧天麟朝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正要將馬鞭交給來牽馬的侍衛(wèi),目光一頓,轉(zhuǎn)頭又扔給了吉福:“刷馬,你親自去�!�
吉福起先還很詫異,按說刷馬這等粗使差事哪輪得到他去做,可仔細看那匹馬時,他又淡定了。
那馬光亮的皮毛好端端就濕了大片,已經(jīng)凍成了一縷縷,就連馬鬃也是亂糟糟的,似是被人揪拽過。
吉福雖是無根人,但宮中出來的老人了,又跟了寧天麟這么久,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陸眉也是“情場老手”,一打眼就知道怎么回事。
這么明顯的“證據(jù)”,在場也就星連沒看出所以然來。
吉福應(yīng)是,親自將馬牽了下去。
陸眉目光冷冷地跟隨著那匹馬走,寧天麟見狀,唇角的笑意好似又深了些,直到吉福和馬都轉(zhuǎn)去了后院,他才上前道:“本王方才處理了些私事,叫陸公子久等了,請�!�
第三百九十五章
未過門的妻子(49500珠)
言清漓愣住,那人已過來牽住她的手,拉著她進去了。
進去后一屋子的人目光瞬間就投到她身上,其中還有人看向他們交握的手。
長案上鋪著一張輿圖,言清漓認得左邊那個堂堂一表的中年男子,名盛興,乃寧天麟的三舅父,當初在越州時她遠遠見過,旁邊年輕些的大抵是盛興的兒子吧,父子倆有些像。
陸眉在右,不見星連,身邊是寧天麟的兩位謀士,后面的幾人她就不認得了,想必也不是太重要的,因為寧天麟只為她引見了盛興父子與兩位先生。
言清漓一一見禮后,盛興將軍的目光在她身上定了定后才道:“早聞言姑娘大名了,姑娘當日冒死送詔書之事,已經(jīng)快傳遍軍中了。”
寧天麟的一位謀士也立即頷首附言:“言姑娘居功之事又何止這一樁,當初王爺?shù)慕蠲}群醫(yī)無策,也是多虧了言姑娘,隨殿下一路走至今日,屬實不易�!�
“不錯,老夫還聽王爺說過,隴江礦山一事,其實也是言姑娘最先察覺。對了,還有西川,若非有言姑娘這層關(guān)系,西川又哪里肯借兵我等?”
……
起先寧天麟對她說這些時她還不覺著有什麼,此刻聽別人一疊聲的夸贊她,她才覺得自己真是功勞大大的,好像挺配那皇后之位。
言清漓向眾人道謝,面上大方得體,不卑不亢,可心里卻生出焦灼,總感覺陸眉的目光一直是盯在她身上的。
這時寧天麟又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指著輿圖上的某一處道:“阿漓,這里是嘉慶關(guān),這里是陰山關(guān),還有這里,我過來前方將此地攻下,你當初去盛京時應(yīng)途經(jīng)過,可還有印象?”
那道目光如有實質(zhì),言清漓感覺臉皮燙了起來,敷衍應(yīng)了幾句。
盛興倒沒像旁人那般熱絡(luò),反倒對她有些疏離,他沉吟著問寧天麟:“父親那邊同意了?”
寧天麟眼皮都沒抬,淡道:“外祖已知�!�
盛興朝他又握住那女子的手看了一眼,半晌后嘆道:“罷了,既是鎮(zhèn)西將軍的親妹妹,舅父認了�!�
言清漓中途才來,不知這對舅甥在打什麼啞謎,但她大抵看出來了,寧天麟在人前如此抬舉她,是在為日后立后做準備了。
他真的要說到做到。
見他們又商議起軍情,言清漓安靜坐在寧天麟身邊,目光悄悄朝陸眉瞥了一眼,他垂著眼眸,好似在看那輿圖,又好似沒看。
“若覺此處無趣,便回去歇吧,我晚些過去尋你�!�
寧天麟一開口,言清漓頓時感覺眾人的目光又都落在了她身上。
終于能離開是非之地,她就等這句呢,忙回:“那阿漓便先回了�!�
結(jié)果轉(zhuǎn)身才邁出一步,那個從她進來后就始終沒說過話的男子開口了。
“清兒。”
言清漓的心猛地一跳,面上還得做出平靜之色,轉(zhuǎn)過頭。
陸眉神色溫柔,語氣更加溫柔,如在床笫間與情人低語:“我?guī)Я四愠?吹尼t(yī)書,若無趣,去我那拿便是�!�
滿室寂寂。
也不知是不是炭爐燒得太旺,言清漓感覺自己肋下出汗了。
其他人覺出些不對味兒來,都眼觀鼻比關(guān)心地裝起聾,盛家兩人則蹙起眉,目光在她和寧天麟與陸眉之間轉(zhuǎn)了兩轉(zhuǎn)。
而那坐在上首的溫潤男子,低眸噙著笑,手背上起了青筋。
-
她后來自然沒有去取書,吉福差人送藥材過來,她心不在焉地擺弄著,直到晚膳時他們才結(jié)束議事,聽到喧囂聲,她推門出去朝樓下偷偷探了兩眼。
沒見著陸眉,只見盛興等人披袍上馬,似是晚膳都不用了就得回去。
寧天麟似有所感,忽地朝上看了一眼。
言清漓被他逮個正著,急忙縮腦袋跑回屋去了。
片刻后,吉福親自過來送了飯,寧天麟送走盛家人后,也來陪她了。
以往兩人一塊用飯時,他都要給她添湯布菜,這次雖也布了,但她就是能覺出他不大高興。
吃了兩口味同嚼蠟,她放下筷箸,猶豫著道:“四殿下白日不還說,過去與眼下都不重要,你我的將來才重要……青時應(yīng)也只是見我無趣,才好心提——”
“他叫你清兒�!�
言清漓被他打斷。
“什麼?”
“他叫你清兒�!�
寧天麟重復(fù)一遍后,亦放下筷箸:“阿漓,我記著早先你說自己已是言清漓,不允我再把你當做楚清,可你卻允他叫你清兒�!�
他輕笑,目光微涼:“你的事,都告訴他了?”
言清漓有些懵,她都快忘記這茬了。
早前她的心境自然不能與如今相比,當年她的心里滿是仇恨,做夢都是疼的,聽到楚清這個名字時她想起來的都是痛苦,故而聽不得。
與陸眉交心那會兒都過去兩年了,她早已平靜許多,再提起楚清這個名字時,除了藏于內(nèi)心的仇恨,她還會想起爹娘,想起愛她的人。
她的心忽地一震。
【加入QQqun】·7=39*54^30^5=4
竟也是才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起了這么大變化。
說曹操曹操就到,吉福在外通傳:“殿下,陸公子有事來尋言姑娘了�!�
言清漓看了身旁那人一眼,決定起身出去,寧天麟則一把攥住她手:“讓他進來,有什么話不可當著我的面說?”
她為難道:“他明日便走了,就讓我同他說兩句�!�
寧天麟抬眸瞅她,眼中掠過一絲疲憊:“阿漓,我明日也要走了�!�
他膚色蒼白,是臥在輪椅上那些年久不見光造就的,哪怕如今已經(jīng)大好了,也依舊沒有常人那種紅潤的血色。
看到他眼下有兩道淺淺青影,言清漓想起吉福的話。
這人百事纏身,還要千里迢迢跑過來見她一面,隔日就又得千里迢迢地趕回去,她自然無法拒絕他:“我知道,我今夜都陪著你�!�
即使她不說,寧天麟今夜也是要將她扣在身邊的,但話從她嘴里主動說出來就不一樣。
那人果然松了手勁兒,面色也沒方才繃得那么緊了,甚至稍稍有了笑模樣。
“好,莫走太遠�!�
第三百九十六章
紅妝
言清漓一出門,就將還沒來得及說話的陸眉直接拉去了角落。
吉福見他二人并未走太遠,便站在原地沒動。
“你今日這是怎么了?你又不知他那性子,何苦頻頻在人前下他面子?”
寧天麟可不是裴凌,今日陸眉當著盛興等人的面與她說那般曖昧的話,她真怕四殿下一發(fā)怒會容不下他。
陸眉倒是無所畏懼,麟王如今有求于他,心里對他再厭惡也斷不可能現(xiàn)在就來取他性命。
他朝看過來的吉福瞅了一眼,壓低聲音道:“清兒,你可知他這是在逼你!”
他在越州軍中大肆散播她的功勞,又親呢萬分地與她出現(xiàn)在人前,并當眾宣稱她是他的未婚妻,如此一來,等他真做了皇帝,那么無論她愿意與否,都只能乖乖去做他的皇后。
“我知道�!�
陸眉沒想到她居然這般平靜,接下來的話都被堵了回去,并且心口還有一絲疼。
“你……真的想好了?”
言清漓沉默片刻,而后輕松地道:“做皇后受萬人敬仰,總比無名無份伴著他強,這已經(jīng)比我先前預(yù)想的好多了。”
“你在說謊。”追ベ新.更多好文+管理眉一錯不錯地看著她的眼睛,“清兒,這根本不是你真正的想法�!�
“我不在乎我的想法�!�
那女子想都不想就脫口而出,抬眸看著他:“青時,我最在乎的是什么,你應(yīng)當知道的。”
洗清父親的冤屈,為我楚家正名,沒什么是比這更重要的了。
陸眉從那雙眸子里看到了堅決。
其實他早該知道她會是這樣的回答,只不過患難與共的那一路,令他變得有些貪心,從而生出了希冀。
但他現(xiàn)在更多的是心疼。
陸眉輕嘆一聲,不顧吉福還在不遠處看著,陸眉直接將身前瘦弱的姑娘擁進懷里,吻落在她發(fā)頂。
“你不在乎你自己,可我在乎,清兒,你曾叫我不要獨自一人扛著,我對你亦是同樣,只要是你決定的事我都會支持你,但我希望那是出于你的本心,而非妥協(xié)�!�
本心?
若出于本心,她會做什么樣的決定?
言清漓腦中顯過許多男子的臉,每一個都或多或少在她心中種下了情愫。
結(jié)果越想越亂,她干脆不想了。
既然不知作何決定,那么四殿下替她決定了也好。
回房后,寧天麟沒有問她與陸眉都說了什么,許是今夜一別又不知何時能再相見,寧天麟沒有徹夜與她沉湎于情事,二人僅纏綿一回,之后他便坐下來陪她整理藥材直到深夜,后又相擁而眠至天明。
…
山雪未盡,距言清漓送走寧天麟和陸眉已過去兩月,進入五月的嘉慶關(guān)依然冷風飄飄,唯晌午時分才有些熱意。
今日言清漓又收到了言琛的信,這是她近兩月來收到的第三封,因欽差始終逗留西川等著言琛“病愈”,故而他一直沒能脫身。
言清漓將信反復(fù)看了兩遍后,坐在窗前提筆回信。
“兄長勿念,妹近況佳吉……”
在嘉慶關(guān)這數(shù)月,言清漓養(yǎng)回來了幾兩肉,身形同在盛京時相差無幾了,
只不過嘉慶關(guān)太過冷,她平日懶動,除了去看望慕老夫人外,其他時候大多窩在房里。
慕晚瑩本就嫌她身子骨弱,見她這般不愛走動,非要讓她強身健體,一有空閑就拉著她打拳扎馬步,簡直是要了她的命,無奈她只能求助于星連,奈何星連卻在這一事上同慕晚瑩站在了一個陣營里,她如今見到慕晚瑩就像是耗子見了貓,能躲就躲。
這不,昨日又被逮到了,無情的表姐見她雙腿發(fā)抖毫無進步,又給她增加了新的“課業(yè)”。
雖然每回來送信的都是言琛的親信,但是仍有信箋旁落的風險,故言琛從不提她名諱,幾乎都是問她近況,而她也不問與戰(zhàn)事相關(guān)的,只回些閑話家常。
她將慕晚瑩給她“上刑”之事寫進信中,事無巨細地向言琛告了表姐的小狀,末了又說起自己龍飛鳳舞的字被外祖母瞧見了,外祖母讓她平日多臨些字帖,她便將之前練好的一幅得意之作塞進信箋中,說要讓哥哥鑒賞鑒賞。
“小表妹!原來你躲來了這里!”
窗外突然蹦出個慕晚瑩,言清漓嚇了一大跳。
她今日都躲到外祖母這里來了,還是沒能逃過一劫。
言情里連忙討?zhàn)垼骸氨斫�,我這胳膊腿都還酸疼酸疼的,今日實在不行了,你就放了我吧,再說,我這字還沒練完呢。”
“哎呀不是帶你去扎馬步�!�
慕晚瑩從大門繞進來,言清漓趕緊將信封好,結(jié)果慕晚瑩只停在了內(nèi)門邊上,并扭扭捏捏道:“是上月做的衣裳送來了,你隨我過去瞧瞧唄,看看哪件更適合我�!�
快入夏了,慕老夫人給幾個小輩都裁了新衣,往年慕晚瑩都是要簡潔利索的衣裳,今年卻破天荒地要了幾件裙裳。
言清漓隨她過去,挑來挑去發(fā)現(xiàn)她還是穿紅色最好看,便選了一件洋紅色刺繡云煙裙,只可惜慕晚瑩沒多少首飾,沒有能與之匹配的耳墜子與發(fā)釵,姐妹兩人便知會了慕老夫人,又去了趟首飾鋪子。
“表姐,你真的想好了?”
言清漓拿起一支珍珠流蘇步搖插在慕晚瑩頭上,一旁的掌柜一疊聲地夸贊。
言清漓上下瞧了瞧,好看是好看,但是有些俗艷,顯著不大氣,便趕緊取下來讓掌柜再拿些別的式樣。
慕晚瑩被那些亮閃閃的首飾給晃花了眼,且她也沒耐心仔細挑,索性將大權(quán)交給了她小表妹,自己則微紅著臉低下頭。
“我想來想去,覺得你說的對,若說了興許還有機會,不說,那就真的無疾而終了……再說我慕家的女兒上陣殺敵都不怕,怎么能怕被拒絕�!�
對于慕晚瑩傾慕沈初這事,言清漓的看法是喜歡就大膽說出來,不過慕晚瑩卻怕說出來會嚇走沈初,便一直在心里憋著。
大抵是被小表妹影響的,經(jīng)過這兩個月,慕晚瑩漸漸地也轉(zhuǎn)變了一些想法。
“誰說一定會被拒絕?近來沈大夫見到你時,不是也能與你說上兩句嗎?”
言清漓這次挑了一支大大方方的鑲紅寶石碧璽雕花簪,一上頭便顯得慕晚瑩整個人氣色發(fā)亮,當即就選定這支了。
慕晚瑩有些氣餒地想著,確實是兩句,一句是慕姑娘,一句是沈某告辭。
言清漓安慰她這也是一大進步,起先沈大夫與你打照面時,不也就只是略一頷首嘛。
慕晚瑩被她哄笑了,兩迅速人選完了心儀的首飾,一路說著小話出門。
今日微風拂面,暖意融融,誰知就要上馬車之際,撞見了一個毀心情的。
—【題外話】—
之前因為身體原因養(yǎng)病養(yǎng)了三個月,先對等更的寶子們說聲抱歉!還有謝謝!現(xiàn)在雖然復(fù)更啦,但因為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fù),所以更新頻率可能會比較隨緣,狀態(tài)好時就寫一些,攢夠一章就發(fā)出來這樣子,并且之前欠的珍珠加更我可能也無法兌現(xiàn)了,對此我真的很抱歉很抱歉
(╥﹏╥)總覺得辜負了大家的喜愛,只能拼命向大家保證我一定會寫完這本書的,絕對不會棄坑!
謝謝大家等我,感動,愛泥萌~
第三百九十七章
“逃兵”
“噗�!�
杜思思毫不掩飾地笑出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男人婆�。 �
說著上下打量起慕晚瑩,“這眼看著要入夏了,你怎還思上春了?哪家的小郎君這般倒霉,居然被你給瞧上了。”
杜思思從未見過慕晚瑩著裙裳,雖然不得不承認她這樣打扮起來別有一番美麗,但二人可是死對頭,哪怕對方是個天仙也必須得絞盡腦汁地嘲上幾句。
慕晚瑩才不在乎呢,就是“思春”二字令她有些心虛惱火,她不甘示弱地回:“知道的你是杜家小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哪個山坳跑出來的村姑,說起話來尖酸刻薄,少見多怪!”
“你這男人婆不也同我半斤對八兩?貧嘴賤舌的,你才是村姑!”
清明時杜思思來慕家給幾位將軍上香,慕晚意趁機同她說清楚了,說只將她看做妹妹看,從未有過別的心思,且這輩子他都不可能納妾。
那日杜思思走的時候眼里含淚,慕晚瑩輕飄飄地說了句“癡心妄想”,誰知杜思思聽到了,當場化悲憤為力量,擼胳膊挽袖子地與慕晚瑩吵起了架。
這兩人原本就不對付,這之后更是相見如仇了。
言清漓在心里直嘆氣。
這也就是在民風開放的嘉慶關(guān),若在盛京,兩個女兒家當街吵嘴,嘴里還凈是什麼“思春”“村姑”,必要被人戳破脊梁骨了。
慕家畢竟是黑石城的主心骨,杜家也有頭有臉的,言清漓怕她二人被看去了熱鬧,忙搬出慕老夫人。
“表姐,外祖母還在等著呢,莫要耽擱了�!�
��?等什么?
慕晚瑩一頭霧水。
言清漓在她發(fā)問之前忙笑盈盈地對杜思思說道:“祖母給我們這些小輩打了首飾,還特意叮囑有杜小姐你一份,原想著改日再送過去呢,今日既碰見那便正好了�!�
她從身后伙計抱著的一堆匣子中取出一只遞過去,杜思思的婢女忙接下。
巧了,這兩個無所畏懼的姑娘都怕慕老夫人,慕晚瑩自不必多說,外祖去后只有外祖母能鎮(zhèn)住她。而杜家遺孤都被托付給了慕家,慕家便有看顧之責,杜思思對慕老夫人也是又敬又畏,先前她與慕晚瑩也當街吵過架,傳到慕老夫人耳中后,便將兩個小輩都教育了一通。
經(jīng)言清漓這么一提醒,兩人這才收斂了幾分,何況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還送了東西。
杜思思說改日會親自去向慕老夫人道謝,之后又斜了慕晚瑩幾眼才走。
“你怎么把你自己的給了那潑婦!”都坐上車了慕晚瑩還在忿忿不平。
不然呢?給表嫂的?給外祖母的?
言清漓嗔怪地瞪過去:“表姐,杜家年年都向軍中送冬衣,這關(guān)系還是不要鬧得太僵為好,再說人家爹爹是為了大舅父死的,大表哥又食言不娶,怎么說都是我們的不對,你還同她這般不客氣,傳出去了人家要說咱們慕家不仁義的。”
“誰敢說呀……”
慕晚瑩小聲嘀咕著,但她心里也知道表妹說得在理。
言清漓瞧她蔫了,便又提起沈初,慕晚瑩這才興致昂揚地與她商商量量起來。
慕晚意的傷經(jīng)沈初與言清漓共同醫(yī)治了幾個月后,已經(jīng)好得七七八八了,今日慕晚意與沈初多談了幾句軍中傷藥之事,以至于沈初離開慕府時已日落西斜。
“只要將軍不騎馬不動武,再好好養(yǎng)上一月,這腿必能恢復(fù)如初。”
沈初提起藥箱向慕晚意夫婦告辭,慕晚意則出聲留他。
“今日已晚,若文你就宿在府中吧,我叫人送你去西北角的院子,那里清靜�!�
沈初看了看天色,還是拒絕了慕晚意的好意,“幾步路而已,若文就不留在府中叨擾了�!�
當初慕晚意經(jīng)沈初所救,本是請他住在府中的,奈何沈初獨來獨往,待慕晚意脫離生命危險后他便去了外頭,也婉拒了慕家送來照看他衣食起居的小廝,不過為了方便每日過來,他的住處離慕府倒也不遠。
慕晚意知他性子孤,便不多勸,命人將他送出了府。
微風徐徐,日頭落山后還是有些寒涼的,慕晚瑩踟躕在巷子里,等了許久后終于看到一抹頎長的身影從巷子口走來,她急忙捋了捋頭發(fā),緊張地看向來人。
沈初先還以為是哪個住在附近的女子想要
問醫(yī),到近前了才微微一愣。
“慕姑娘?”
此時天尚未黑透,那女子一襲紅色間白的衣裙,挽起了發(fā),也簪了釵環(huán),這與她平素不同的裝扮令人眼前一亮,宛如一株大氣婉約的木棉花,可她的神情中卻染了三分羞澀,顯得有些嬌憨,這樣的神情難能一見,又宛如暗夜里悄悄綻放的曇花。
“沈大夫,我……”慕晚瑩手心里出了汗,來之前打好的腹稿忽然忘得一干二凈,好不容易壯起的膽子也迅速萎靡。
“慕姑娘尋我有事?”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酒香,這巷子深處只有他一戶,沈初猜慕晚瑩應(yīng)是在等他。
“啊,對!我那個……我近來在學琴,技巧上有些弄不通,就想來請教你……”
慕晚瑩在沈初平靜的注視下總感覺自己的謊言被看穿了,見沈初不說話,還管什麼表不表白的,眼下只想落荒而逃。
她正想尋藉口撤退,沉默片刻的沈初卻道:“既是來請教的,那慕姑娘進來吧。”
即便周圍沒人,沈初仍是將大門敞開,將琴搬來了院子里后,又給了慕晚瑩一杯清茶。
“慕姑娘哪里不懂?”
那自然是哪哪都不懂。
慕晚瑩還在魂身分離中,聽到這話才合為一體,她有些難為情道:“我現(xiàn)下連一首完整的曲子都奏不出�!�
何止奏不出,她連琴弦有幾根都不知道。
沈初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聞言低頭撥動琴弦,兩聲悠長的琴音蕩開后,一首曲子從他指尖緩緩流出。
慕晚瑩雖然不會彈,但她會聽啊,從前在盛京隨祖母和嫂嫂赴宴時沒少聽,一些知名的曲子她都曉得,不太知名的也都聽著耳熟,但沈初彈的這支她卻完全沒聽過。
這曲子前頭柔和,中間磅礴激昂,收尾時又有種莫名蒼涼,且音調(diào)與她平時聽到的也不大一樣。
曲畢,沈初問:“慕姑娘可喜歡這首曲子?”
慕晚瑩點點頭:“這曲子叫什麼名字?是……你為你夫人做的嗎?”
沈初微微一愣,定了片刻后搖頭。
“此曲流傳于西域,乃是出征前給將士們的送行曲,原曲由箜篌演奏,我也是偶然聽得便記下了�!�
難怪她沒聽過,原來是西域的。
沈初原想著以慕晚瑩的性子想來是不會喜歡纏纏綿綿的曲子,便選了這樣一首打算教給她,哪知慕晚瑩卻以為沈初是嫌她煩,便特意奏了首送行曲暗示她趕緊走。
先前喝酒壯膽的酒勁兒好像才上來,慕晚瑩突然覺得臉發(fā)熱,慌忙道:“罷了!我好像也不是學琴的料……今日多有冒昧,就先不打擾沈大夫了!”
剛才還要學,聽了一曲又不學了,沈初被她沒頭沒腦的舉動弄得有些莫名。
慕晚瑩起身猛了還將茶盞給帶翻了,落地前又被她利落地攥住,將杯子往桌上一撂,也不等沈初回應(yīng),低著頭就溜。
“且慢。”
前頭那抹紅影一滯。
沈初自己也一滯。
月色中,見那女子慢慢轉(zhuǎn)身看過來了,沈初將目光落在了她緊攥著的手上,再抬眼時,他湖水般的眸子里有了輕輕的波動。
“……慕姑娘是不是有話要同沈某說?”
慕晚瑩同他一對視上,立刻偃旗息鼓,將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沒有沒有!”
沈初默。
“既如此,天黑了,沈某送你回去�!�
“不必不必!”那手擺得像是招展的旗子,“我身手好,惡人躲著我還來不及!”
第三百九十八章
條件
長夜星河,夜晚的楊古木城有一種危機四伏的靜謐。
蘇凝霜睜開眼,輕輕推了推身旁熟睡的異族男人,濃郁的酒氣從男人粗重的呼吸中伴隨而出,蘇凝霜微微蹙起眉。
機括連弩的圖紙乃是老烏蓬王從一處墓葬中偶然得到的,據(jù)說墓中陪葬了許多兵器圖冊,只不過大都腐毀嚴重,僅這弩箭保存完整。
憑借這一種兵器烏蓬國就征服了草原十八部,此等神兵利器的制造圖只掌握在國主手中。
據(jù)稱那連弩制造復(fù)雜,僅機括鎖這一種部件就多達四十幾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由不同的匠人制作,匠人之間互不相識互不接觸,想從工匠手中得到完整的圖紙是根本不可能的。
蘇凝霜等了片刻,見烏倫格桑呼吸平穩(wěn),這才將目光落在他拇指上的一枚寶石扳指上。
烏倫格桑有一間密室,那密室的啟動機關(guān)上有一處凹槽,她觀察了許久,猜測那凹槽對應(yīng)的正是烏倫格桑這枚貼身的扳指。
烏倫格桑十分謹慎,從不夜宿在她這里,今日機會實在機會難得。
蘇凝霜定了定心,緩慢地將扳指從烏倫格桑手上取下。
“夫人不是說不想要圖紙?”
蘇凝霜渾身一僵,隨后被烏倫格桑拽進了懷里。
既被識破了,索性也就不裝了,蘇凝霜鎮(zhèn)靜如常,還順勢撫摸起男人胸前的毛發(fā),“妾確實不關(guān)心那圖紙,可是妾想要一樣東西,只能用它來做籌碼�!�
纖纖玉指慢慢下滑,最后停在了男人的手指上。
“哦?夫人想要什么,難道本王給不了你?”
蘇凝霜不經(jīng)意地避過烏倫格桑想要摘下她面具的手,眸中一道恨光閃過:“妾想要的那樣東西在寧朝皇帝的手里,王上自然是給不了的。”
烏倫格桑大笑,直接取下扳指給了她。
蘇凝霜微愣,轉(zhuǎn)瞬又覺得不可能這般輕易得手。
果然,烏倫格桑銳利的眸子一瞇:“可惜,這里面并無夫人想要的東西,機括弩的圖紙乃我國至寶,自然要藏在一個不會令人發(fā)現(xiàn)的地方。”
見美人笑容冷下來,烏倫格桑如逗弄寵物一般勾挑她的下巴,“不過,本王倒是可以助夫人拿到你想要的東西。”
烏倫格桑在蘇凝霜耳邊低語。
蘇凝霜的瞳孔漸漸張大,旋即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他不會同意�!�
“如今寧朝已是強弩之末,若沒我烏蓬的支持,你們?nèi)绾螕蔚孟氯ィ坑幸粋詞叫做棄卒保車,本王還是從你們漢人身上學到的。”
烏倫格桑勢在必得。
“只管叫你們藏在城外的探子回去傳話,寧皇是個聰明人,他一定會同意�!�
-
言清漓見慕晚瑩垂頭喪氣地回來,便知她定是搞砸了,本想寬慰幾句,誰知聽完前因后果,自己險些沒背過氣去。
她算是深切體會到了恨鐵不成鋼的心情。
“表姐,你倒是將椅子坐熱了再走啊!”
鐵疙瘩愁眉苦臉地趴在桌上,對著火燭擺弄著一枚通透的玉佩,“哎……你是不知道,他一看我我就緊張得什么都忘了,他還彈曲子下逐客令,我哪好厚著臉皮繼續(xù)坐著……”
言清漓扶額,“若真是逐客令,他又何必將你請進屋去?直接拒之門外不好嗎?”
她看向那枚被慕晚瑩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玉佩,在心里直嘆氣。
慕晚瑩之前向她請教送什么東西給男子能表明自己的心意,她結(jié)合自己的經(jīng)歷想了想,覺得無外乎刺繡玉佩一類,慕晚瑩的女紅與她難分伯仲,便嚷著說玉佩好。
今日若她靈光些讓沈初送她回來,這玉佩不就順理成章地送出去了?
可見慕晚瑩已經(jīng)滿臉寫著“懊悔”了,言清漓也不忍再給她添堵,“好啦,今日沒送成,那就明日再送,總有機會送出去的�!�
慕晚瑩摸著玉佩上的“瑩”字,有氣無力得跟要死了似的,“送不出去了……我今日這般蠢笨冒失,他定是要對我生嫌,想必今后都不會理我了……”
“我有個好法子!”
這話可不是言清漓說的。
姐妹兩個同時看向一邊安安靜靜剝花生的星連。
他面前堆了一小堆花生殼,他自己卻沒吃,而是將剝好的果仁去了皮放入了碟子里。
接著他端起碟子過來放在她二人中間,更確切地說,是靠近言清漓這邊。
大抵是星連給人的感覺實在是純潔無瑕,情感遲鈍的慕晚瑩對他們之間的貓膩毫無所覺,她像是突然被掐了人中,目光如電地盯著星連,“你有什么好法子?”
星連明亮的眼睛也是炯炯有神的,“我扮做歹徒去挾持沈大夫,你趕來‘英雄救美’,這樣他便能傾心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