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不用說,這就是孩子母親了。
付拾一看了看床榻上的小男孩,也有點心疼他受罪,于是語重心長:“配合大夫,盡量找出病根,孩子才能少受罪。莊家醫(yī)館,已經(jīng)是小兒病癥最好的診治地方,他們不會胡來的。多可愛的孩子啊,你們吵架打架,可他每一刻都受罪呢。”
這話太戳楊家人的軟肋,以至于不管老婦人還是年輕婦人,都在看了孩子一眼之后,眼眶通紅落下淚來。
老婦人更是痛心疾首:“只要虎兒能好起來,我折壽也甘愿哪!多好多乖的孩子�。±咸鞝斣趺催@么不開眼——”
她哭得倒在床邊。
年輕婦人也靠在了自己丈夫肩頭。
付拾一衷心祈禱:“但愿他快點好起來。”
莊老頭子傲然一揚下巴:“我定治好了他�!�
###第1897章
想好了嗎###
大唐驗尸官第一卷第1897章想好了嗎付拾一的嚇唬,明顯起到了作用。
因為在這濕冷的地牢里,榴娘鼻子尖上,卻浸出了汗水。
而且,她的唇上毫無血色,宛如白紙。
李長博緩緩道:“榴娘,我知道你已存了死志,覺得大仇得報。但你有沒有想過,原本,齊縣令是不用貪污的?到底是誰,將他拉下水的?又是誰,在事發(fā)時候,將齊縣令推出來,當(dāng)擋箭牌的?”
榴娘一愣。
她并不傻,自然明白李長博的意思。
李長博也在淺笑,笑容不大,可落在榴娘眼底,卻分明比付拾一的笑容更加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他就那么笑著說:“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那些人是再一次利用了你呢?你想沒有想過,鄭毅那名單上——為什么有他們的名字?”
榴娘在這一瞬間,面上血色褪盡。
眼前所有的聲音,景象,全都消退,她看不見,聽不清,腦子里卻有個嗡嗡的聲音,越來越來大,越來越凄厲。
榴娘呆呆的愣在原地。
付拾一和李長博,悄悄的互相比了一下大拇指:配合完美。
一個負(fù)責(zé)嚇唬,一個負(fù)責(zé)攻心。
只要榴娘是個人,她就會害怕,只要有她怕的,或是不情愿的事情,那么這個時候,再提出一個質(zhì)疑——榴娘心中一動搖,那么這個質(zhì)疑聲音,就會越來越大。
而到了這里,還不算什么。
李長博緊接著又拋出來一句:“榴娘,你想想,他們?yōu)楹我獛湍悖績H僅是因為憎恨嗎?如果是這樣,那些人為什么不干脆在之前就將鄭毅殺死?”
說完這句話之后,李長博就讓人直接將榴娘送去牢房,自己則是拉著付拾一去吃飯。
并且在離開時候,叮囑所有人,讓所有人都不要回答榴娘的話,更不要搭理榴娘。
劉大齡還悄悄問:“萬一她尋死呢?”
李長博十分篤定:“她不會尋死。”
榴娘這樣自私的人,不會尋死。
付拾一也點點頭:“她要尋死,我們找上門就行動了�;蛘邎罅顺�,就該行動了�!�
夫妻兩人從容去吃飯。
也給時間,讓榴娘好好想一想。
拾味館里沒預(yù)備飯菜,而且其他人都吃過了。
張春盛擼起袖子就要去炒菜,卻被付拾一攔住了。
付拾一道:“我來吧�!�
這個案子壓力也挺大的,她自己下廚,也能放松一下。
而且,這個時辰,炒菜也太麻煩了。能對付一口,就對付一口。
但付拾一的對付,并不是吃點殘羹冷炙對付。
取出剩下的白米飯,又取出一個白蘿卜,一根水靈靈的紅蘿卜,另外還有豌豆尖和一大碗熬的雞肉凍。
這種雞肉凍,是拿雞骨架和雞皮豬皮熬出來的。
上面一層黃澄澄的雞油,底下是果凍一樣的湯凍。湯凍里還有點肉渣。
這個是用來做灌湯雞包的。
付拾一用水將雞肉凍煮開,變成一砂鍋濃濃的雞湯后,就將白米飯倒入湯里煮。
而后,再依次添加肉片,白蘿卜和紅蘿卜絲,最后再來一把豌豆尖,加點鹽——湯飯就好了。
湯飯不用煮得太久,跟粥不同。湯飯里的飯粒還是顆顆分明,只是都煮開花,入口是軟香的口感。
想喝湯,就用勺子壓著飯,盛出湯來喝。
想吃飯,就直接一勺下去,也是很香。
米飯吸飽了雞湯,味道很好。
而里頭的蘿卜絲和豌豆尖,則是補充維生素和膳食纖維的。
肉片則是蛋白質(zhì)。
這一碗湯飯,是冷夜里,一碗營養(yǎng)均衡又豐富的靈魂慰藉。
除了湯飯,付拾一還切了一碟酸蘿卜和青菜下飯。
夫妻兩人這頓飯,看似簡單寒酸,但實際上,兩人都吃了個心滿意足,身暖冒汗。
只有張春盛不停的嘀咕:“好好的菜不吃,就吃這個,傳出去,還當(dāng)是我們虧待姑爺呢。”
付拾一忍無可忍:“怎么就虧待了?有肉有菜的,還很美味——”
李長博則是也訓(xùn)誡了一句:“春盛,我夫人做的飯,哪怕是白米飯,也是人間至味�!�
好心沒好報的張春盛被強行塞了一嘴狗糧,最后拍了一下自己嘴,毒舌了自己:“叫你多說!活該嘴賤!”
然后他傲嬌而去,決定下一次看見付拾一給李縣令吃什么,也不管了。
珍娘笑盈盈將他拉到了一邊,壓低聲音:“你還沒看出來?別看咱們姑爺金尊玉貴,又是世家大族的小郎君,可為了咱們家小娘子,他早就拋舍一切了。別說湯飯,就是真吃白飯,只要小娘子坐對面,他都覺得好吃!這是夫妻情深!他半點不覺得委屈的�!�
珠娘也湊上來:“我覺得咱們家小娘子就算說狗屎是香的,李縣令肯定也要附和�!�
張春盛陰陽怪氣:“光附和哪里夠?還要讓我們也跟著附和!”
三人面面相覷,最后都忍不住捧腹大笑——就是都沒敢笑出聲。
不得不說,張春盛嘴巴毒歸毒,還是挺對的。
不過,付拾一被張春盛這么一提醒,倒是反應(yīng)過來,瞅了李長博一眼,問他:“要不再給你加個涼菜?”
李長博矜持道:“可�!�
然后付拾一轉(zhuǎn)身端出來一塊霉豆腐。
李長博:……罷了,也算涼菜吧。
吃過飯,兩人又回衙門。
這才知道,呂德華已經(jīng)將名單重新整理了一遍,而且畫上了重點。
他審問了榴娘身邊跟著的一個小丫鬟。
這個小丫鬟可沒榴娘那么堅定,一嚇唬,什么都說了。
只不過,榴娘顯然也沒有拿她當(dāng)心腹,重要的東西,都沒讓小丫鬟參與和知道。
小丫鬟只能說出和榴娘關(guān)系來往密切的人有哪些。
但這也足夠了。
李長博贊許的看一眼呂德華:“辦得極好�!�
呂德華一臉謙遜:“理應(yīng)如此,分內(nèi)之事罷了�!�
付拾一同情的看他:不愧是要接謝師爺?shù)陌�!這是多么的兢兢業(yè)業(yè)!
不過,不得不說,有了這樣兢兢業(yè)業(yè)的呂德華,最近謝師爺都清閑了好多呢!怪不得他也不喊腰酸,也不喊腿疼了!
呂德華卻沒覺察,還喜滋滋的回稟:“李縣令,榴娘想見您。已經(jīng)問了好幾次了�!�
###第1898章
害怕什么###
大唐驗尸官第一卷第1898章害怕什么榴娘如此著急,自然是因為想明白了李長博的話。
她或許已經(jīng)不畏懼死亡,但她卻害怕沒有復(fù)仇成功。
再見到榴娘的時候,榴娘已經(jīng)沒之前的那種從容,就連美貌都打了折扣,看上去,有點像是個普通婦人。
她在聽見腳步聲的時候,驀然就撲到了欄桿邊上,雙手死死的抓著欄桿,急切的朝著這邊張望。
等見到了付拾一和李長博,她登時就松了一口氣,這才想起整理自己的儀容。
然而付拾一全都看見了。
而且其實也沒什么好整理的,剛進(jìn)來,她鬢發(fā)未亂,衣裳干凈,什么形象都不損害。
但是付拾一心里很清楚,需要整理的,是榴娘自己的情緒。
榴娘有點過分急切了。
打開門,李長博和付拾一坐下,榴娘卻坐不太下來。
她灼灼的看著李長博:“你沒騙我?”
李長博反問她:“我何須騙你?”
付拾一在旁邊作證:“李縣令從不說假話�!�
“那到底是誰?”榴娘急切的問,如果不是身份懸殊,加上不良人在旁邊虎視眈眈,付拾一懷疑她都要撲過來,抓住李長博的胳膊。
李長博微微搖頭:“這種事情,我如何知道?或許鄭毅知曉,可他已經(jīng)死了�!�
榴娘那一瞬間的表情,很復(fù)雜。
她的面色是鐵青的,眼神卻是茫然的。
“那本冊子誰拿走了?”李長博則是切入了正題。
榴娘張了張口,想笑,卻哭出來:“我不知道。他們拿走了�!�
“那你便將名字寫下來吧�!崩铋L博也看出榴娘的無助,只好換個方式。頓了頓,他問一句:“會寫字吧?”
榴娘搖搖頭:“認(rèn)字,但不會寫�!�
付拾一驚呆了:這……怎么辦到的?
榴娘垂下頭,無措的捏著手指:“當(dāng)初認(rèn)字,只不想做睜眼瞎罷了。叔叔說,我是女子,不必學(xué)寫,浪費功夫。所以,只認(rèn)了些字�!�
付拾一忽然有點割裂:看上去像個才女的人,竟然是半個文盲!
“那你說,他寫�!崩铋L博看一眼呂德華。
呂德華從善如流的鋪好紙,提起筆來。
榴娘便是一連串說了七八個人的名字。
說完了,她輕聲道:“這些人身上,都無官身,只是家中紈绔。他們……能做出這么大的事情?”
李長博憐憫看她一眼。
付拾一幫李長博反問榴娘一句:“你怎么知道,他們不是家族里推出來的障眼法呢?”
又不是人人都適合做官。
更不是人人都需要去做官。
做個小官,和這樣表面上當(dāng)個紈绔,但實際上卻是神秘組織的大佬,有權(quán)有錢,哪里不好了?
榴娘張了張口,說不出來一句話。
付拾一覺得,榴娘這會兒十有八九是覺得自己太天真了。
李長博不疾不徐往下問:“榴娘,這七八個人,都是觀看了鄭毅受刑的?”
榴娘咬著嘴唇點頭,心里也不知想什么。
“那,是誰想出這個主意的?”李長博再問,目光對上榴娘的眼睛,仿佛能洞察她的內(nèi)心。
榴娘仔細(xì)回想了一下,才想起來到底是誰給自己出了這么一個主意的。
回想當(dāng)時情景,她陡然握住了拳頭,涂了蔻丹的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就連聲音也變得晦暗嘶�。骸笆橇制凇!�
她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淚掉下來:“我接近他們,本就是為了得到復(fù)仇的力量。但這個主意,是林期出的。他在我耳邊說:都是鄭毅害得我淪落至此,如果沒有鄭毅,說不定如今,他都可以光明正大娶我——我還是那個官家小娘子。體面又金貴。”
“他說,他若是我,就將鄭毅神不知鬼不覺的帶走,而后折磨死。好好的出一口心中的惡氣�!闭f到這里,榴娘忽然打了一個寒噤。
她眼睛都瞪大了一點:“他還帶我看過好幾次他們對仇人的折磨——他們這群人,都喜歡看那種表演。還會將兩個人關(guān)在一起,只讓活一個出來……”
此時想著那些轟然叫好的聲音,榴娘忽然忍不住渾身戰(zhàn)栗。
“所以,你就想出了這么一個方法?”李長博見她停住,于是問了一句。
榴娘搖頭:“不,都是他想的。我只是提了個大概想法,姚相府,還有拋尸,甚至包括徐多煌,都是他想的。他跟我一步步的,將這個計劃完善出來……”
“徐多煌在長安城里沒有出頭之日,他迫不及待想出頭。所以,利用他這一點,我將他介紹給林期他們。林期假意以這件事情作為條件,讓他自己答應(yīng)騙來鄭毅�!�
“姚相府這個事情,是我想起來,可以用那腰牌陷害姚相府�!�
“挖墳這件事情,也是林期帶著人幫我去做的。”
榴娘說著說著,卻忽然說不下去了。
她想明白了其中的關(guān)節(jié)。
林期給她定了一個完美的計劃,又將這一把刀,遞到了她手里。
明面上,她像是給自己報仇了。可實際上……
榴娘想起林期跟自己說的那句話:“榴娘,你真的那么恨他嗎?不惜賠上自己性命,也要殺了他,拉姚相府嗎?你可知,這樣做,一旦事情敗露,你也活不了?”
她當(dāng)時是怎么回答的?
當(dāng)時,她是這么回答的:“是,我想報仇。這件事情,就算敗露,也是我一個人的事情。與你們都無關(guān)�!�
林期當(dāng)時笑了,揉了揉她的肩,輕嘆:“真是個傻女人�!�
當(dāng)時她以為,林期是說她的執(zhí)著。
現(xiàn)在仔細(xì)想來……
榴娘陡然激動起來,她尖利道:“是他!是他!是林期!是他騙了我!”
她開始在屋中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看上去像是一頭困獸。
甚至,她開始揪自己頭發(fā),整個人看上去異常躁狂。
付拾一怕她傷害自己,趕忙讓其他人將她按住,又讓除辛趕緊開點安神的藥給榴娘灌下去——不然,萬一人就這么瘋了,可得不償失。
案子還沒破呢。而且一個瘋子的話,怎么看毫無說服力,都不好成為呈堂證供。
對于榴娘忽然的躁狂,呂德華同情又憐憫:“我猜她一定是心悅這個林期。所以這會兒才這樣的反應(yīng)。我跟你們說,這樣的女人,我見過不少——”
###第1899章
何許人也###
第1990章何許人也
呂德華這個猜測,付拾一也是贊同的。
榴娘只恐怕,真對林期是有那么幾分愛慕的。
所以,今天陡然發(fā)現(xiàn),很可能她自己只是林期手里一個被利用的工具,她自然受不了。
更甚至,林期就是那個讓她淪落至此的罪魁禍?zhǔn)住?br />
她更受不了。
被灌了藥的榴娘,安靜睡下。
除辛忍不住訓(xùn)斥他們:“雖然榴娘做了惡事,但也不要逼得太緊。不然人真的會瘋的�!�
付拾一連連點頭,也有點后怕。
李長博則是在想另外一件事情:“方才榴娘說,他們經(jīng)常觀看凌虐折磨人的節(jié)目。甚至還會讓人互相斗毆�!�
付拾一也反應(yīng)過來,瞪大了眼睛:“我怎么覺得,我們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李長博沉聲道:“有點像摔跤和相撲比賽。但比那個更殘暴�!�
“還會不會有更多的人來看?”付拾一猶豫一下,“我感覺,可能不只是幾個人有這樣的喜好。我曾經(jīng)聽過,有一種地下拳場,打黑拳的。打死打殘的都有。越血腥,越暴力,看的人就越興奮。而且,還會開設(shè)賭局——”
這種行為,說白了,其實就是刺激神經(jīng)。
有一類人,有錢,有權(quán),但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他就會覺得人世間的刺激也不過如此——美女他有了,但審美疲勞了,錢也多到只剩下數(shù)字,人生好似無趣起來。
而這個時候,他就會去追求刺激。
飆車,騎馬,運動,競技游戲,其實都是刺激多巴胺分泌,刺激人的精神。
而比這些正常的刺激更刺激的是什么?
血腥和暴力。
這些人精神太空虛,所以就會出現(xiàn)這種錯把精神刺激當(dāng)成愉悅的行為。
李長博和付拾一對視一眼,都從對方面上,看到了凝重。
這不是小事。
付拾一略有些緊張的問:“要不要告訴陛下一聲——”
李長博頷首:“我得進(jìn)宮一趟�!�
呂德華則是壓低聲音:“林家可不是小門戶,他們家……真會卷進(jìn)這些事情里去?”
李長博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但是答案其實已經(jīng)不言而喻。
付拾一喃喃道:“我感覺我們即將接觸到另一個長安城�!�
但這個,是不應(yīng)當(dāng)存在的。
李長博進(jìn)宮去了。
付拾一守著榴娘。
榴娘昏睡了一個時辰,人就醒了。
醒來也不瘋癲狂躁了,但開始愣愣出神,像是只剩下個軀殼。
付拾一遞給她一杯水,問她:“想聊聊嗎?”
榴娘接過水來,苦笑一下:“聊什么呢?”
“你現(xiàn)在……還好嗎?”付拾一問她,同時上下打量一下,不確定榴娘的精神狀態(tài)如何。
榴娘搖搖頭:“好不好的,有什么重要?事已至此……”
她忽然又補充一句:“但我不后悔。鄭毅他就是該死�!�
付拾一無心與榴娘說她的錯對,每一個人的觀念,都是不同的。既然榴娘不這么認(rèn)為,甚至不動搖,那她也沒什么可說的。
結(jié)果付拾一不說,反倒是榴娘有些奇怪了:“你就不跟我講道理?”
“道理不會改變?nèi)魏问虑椤!备妒耙粚嵲拰嵳f:“講道理,也是去和旁人講。防患于未然。已經(jīng)發(fā)生的,就沒必要了�!�
“而且,如今等著你的,并不是道德上的對錯。是律法�!�
榴娘一愣,意外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看住榴娘:“你只要自己不后悔,我跟你說再多,也沒用,不是嗎?你痛苦的,是你被利用,被欺騙,而沒有覺得自己殺錯了人�!�
“他不該死嗎?”榴娘聲音拔高了些許:“他害得我失去了家,害得我流落街頭,最后不得不賣身為妓。你知道我這些年,經(jīng)歷了什么嗎?”
付拾一雖然并不打算辯論什么,但仍客觀道:“從某個角度上來說,你是無辜的。因為你是個可憐人。寄人籬下已經(jīng)很艱辛,可最后連這個庇護(hù)都失去。但你可有想過,造成這一切的,究竟是誰?”
榴娘毫不猶豫:“當(dāng)然是鄭毅!我叔叔明明已經(jīng)求他了,甚至愿意分給他一半家財!”
付拾一搖頭:“造成這一切的,正是你叔叔�!�
榴娘下意識反駁:“我叔叔做錯了什么?他只是想我們過得更好——”
“不是自己的東西,就不能拿。那些錢,真的屬于你叔叔嗎?你們家,真的就窮困潦倒了嗎?據(jù)我所知,你們齊家,原本也不錯的,只是這一代人丁單薄而已。你是命苦,這一切你都無法選擇。但你不能因為自己命苦,就覺得所有人都欠你的�!备妒耙豢醋×衲锏难劬�,十分不客氣。
“鄭毅是為了百姓請命,為了守護(hù)這太平!你平日里的綾羅綢緞,珠寶玩物,甚至吃的那些精細(xì)飯食,你有想過,是怎么來的嗎?”
付拾一想到這些,就很心痛:“他可能是你叔叔剝削了好幾家的錢,也有可能是朝廷賑災(zāi)的錢。你知道賑災(zāi)的錢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如果你拿走這一份錢,那很可能餓死的,是一家子。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
“有你這么大的,甚至更小的。多少女孩兒,為了一口糧食,被賣去做奴婢做妾,做妓子?”
“也有可能,是本應(yīng)該給邊關(guān)將士們的冬衣,或者糧餉�!�
“你為這盛世太平做了什么?你在享受的時候,百姓在辛苦勞作。將士們風(fēng)吹日曬,離開家鄉(xiāng),駐守在荒涼之處——”
付拾一再一次輕聲問榴娘:“憑什么付出辛苦的人要被欺負(fù)剝削,而沒有付出辛苦的人,卻要錦衣華服,奴仆成娘張口,面上慌亂,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你叔叔貪污,害了你們?nèi)�,你們該怪他。而不是該去怪旁人檢舉揭發(fā)他貪污。榴娘,你怪錯了人了。你叔叔貪污,沒人逼著他拿錢。他是真的該死。我覺得你可憐,僅僅是因為,面臨家中變故,你從來沒有選擇余地而已。并不是因為你受罪吃苦�!�
榴娘卻不贊同,她顯然沒聽進(jìn)去,反而厲聲反駁:“不,不是的!這一切就是應(yīng)該怪鄭毅!人人都貪污,他為什么不肯妥協(xié)?為何不去查別人?”
付拾一沒了脾氣,也懶得再多說,只沉默的看著榴娘。
榴娘卻越來越慌亂和急躁:“你為什么不說話?”
大家明天見呀~
###第1900章
為何不言###
,大唐驗尸官
榴娘心里有些慌:“你為什么不說話?”
付拾一看著榴娘這樣,反倒是被氣笑了:“我說什么?附和你嗎?”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義正言辭的拒絕了:“不,那樣我的良心會痛的�!�
榴娘徹底哽住了。
旁邊看管牢房的衙役差點沒笑出聲。
一直跟著付拾一的馬牡丹,也是更加用力的抿緊了唇:她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笑出聲來。
榴娘緩過來后,雖然依舊在辯駁,但是聲音明顯比之前小了很多:“就是怪他——”
“你這典型就是胡攪蠻纏了。你這樣的行為,就跟十個人都吃屎,忽然來了一個人他不吃屎,然后你們就非說那個不吃屎的不合群一樣。你就不想想,為什么那個人不吃屎反而得到其他人的支持和贊同?沒得選而被牽連,是可憐�?捎械倪x,卻要執(zhí)迷不悟,就是愚蠢了。能怪得了別人嗎??”付拾一沒了耐心,直接就懟了回去:“榴娘,我勸你還是睜開眼睛,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吧。到底什么是對,什么是錯?何必自欺欺人呢?”
怪旁人,自己心里會好受點嗎?就不會接受懲罰了嗎?
顯然不會好嗎?
怨天尤人,只會讓自己心里更加痛苦和怨恨。
付拾一切入正題:“之前問到你和林期的事情,你就躁狂起來�,F(xiàn)在你應(yīng)該緩過來了吧?林期對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起林期,榴娘的神情異常的復(fù)雜。
她張了張口,苦笑一聲:“我心悅于他。這一次,也是他讓人給我贖身的�!�
榴娘在墻邊坐下來,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腿,仿佛覺得有些寒冷:“我遇到林期,其實是我自己處心積慮。我當(dāng)時進(jìn)了平康坊,就是想著,只有在這個地方,才能接觸到達(dá)官顯貴。我知道叔叔他還有些故交,我原本想著,讓他們幫我一把,我只是想報仇�!�
“林期覺得我很聰明,也很有魄力,對我……十分欣賞。他不知道從哪里打聽來我的身世,問了我。我就都告訴他了。”
“他說,他愿意幫我。等我報了仇,他就將我養(yǎng)在外頭,給我一個家。我可以幫他打理生意,處理人脈�!�
榴娘回想著那些和林期在一處的日子,面上一片恍惚:“他的人脈很廣,他有個地下錢莊。還有一批打手。那里不分日夜,都是享樂縱欲的人。里面有數(shù)不清的美女,也有打擂臺比武的,生死斗的�?腿藗冇^看這些表演,再進(jìn)行賭博——”
“那里有最好看的女人,最好喝的酒,最激烈的打斗,最大的賭局。”
榴娘苦笑:“說是銷金窟也不為過�!�
付拾一幾乎是忍不住立刻問:“那這個地方,你去過嗎?在哪里?”
付拾一覺得不應(yīng)該,如果在長安城里的話——
“就在樂游原�!绷衲锾ь^看住付拾一:“樂游原上,我那莊子底下,有地下迷宮。里頭不分晝夜,都是極熱鬧的�!�
她嘴角帶上笑意:“你是不是沒想到?那日你們過來時候,幾百個人在地底下飲酒作樂,醉生夢死。當(dāng)時,林期也在那兒。”
付拾一這回是真的震驚了。
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那座莊子底下。
而且,那日林期竟然是在的。
怪不得,當(dāng)時覺得那莊子里人那么少——
轉(zhuǎn)頭,付拾一心又火熱起來,她忍不住搓手手,星星眼的問:“那有沒有密道?他們?nèi)粝腚x開,從何處離開?”
如果沒有密道的話,人就都被困在那宅子里了,不是嗎?!
“有�!绷衲飪H僅說了一句話,就粉碎了付拾一心里的火熱。
昏暗中,付拾一仿佛聽見了“咔噠”一聲碎裂的聲音。
清清脆脆,明明白白。
她難掩失望:“這樣啊�!�
“不過密道不夠?qū)��!绷衲镉盅a上一句。
付拾一那顆碎裂的心,霎時間就被強力膠給迅速粘好了,而且比之前更強大:“那這么說,現(xiàn)在他們應(yīng)該是還在里頭了?”
“對。而且,他們很可能現(xiàn)在才剛發(fā)現(xiàn)不對勁。”榴娘輕聲道:“這幾日,他們在底下狂歡。幾乎都是晝夜顛倒。白日昏睡,夜里才會醒來�!�
付拾一眼神火熱:“我這就去抓你的情郎來給你作伴!你等著我!”
榴娘面上愕然了片刻,忽然笑了:“你說得對,他不是說喜愛我?要給我一個家?那既如此,死在一處,也應(yīng)當(dāng)�!�
“至少黃泉路上,也有個人做伴�!绷衲镄θ菀稽c點更加燦爛了,她說服了自己。
付拾一點頭:“對嘛,看開點。既然狗男人不想遵守諾言,不妨咱們自己做主。你還知道什么,一并說出來吧。只要你說得夠多,我考慮到時候跟劊子手說一聲,讓你們兩同時上路,或者你看著他先死也成�!�
這個許諾,登時讓榴娘的表情更加奇怪。
但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來,榴娘分明是心動了。
“我知道其中幾個客人的身份�!绷衲镂⑿�,伸手?jǐn)n了攏鬢發(fā),有那么一點兒的風(fēng)情萬種:“有一個很有意思。他是個內(nèi)侍�!�
一提起內(nèi)侍,付拾一下意識的想起了高力士。
然后趕緊把他冒出來的臉重新壓下去:高將軍他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但付拾一還是忍不住的猜測:“是不是陛下身邊某一個?”
李三郎身邊可不只是一個內(nèi)侍位高權(quán)重。
榴娘頷首,嘴角露出一絲譏諷:“有意思的是,那位手段可多,有一次要了兩個美人,竟是玩出了花。其中一個差點被玩廢了。他在那里頭,可是大名鼎鼎。不過,在那里頭尋樂的人,在大廳里時,都是戴著面具的,誰也認(rèn)不出誰來。不然,這個事情只怕更有意思�!�
付拾一已經(jīng)腦補了千千萬萬的黃色出來。
然后不得不努力清除半天,才重新正經(jīng)起來:“這些城里人,可真會玩�!�
就是除了玩,半點好事都不干。
不過,付拾一也生出一股濃濃的疑惑:“不過,你知道這么多,那個林期,怎么舍得將你當(dāng)替罪羊,障眼法的呢?”
通常這種情況,不是應(yīng)該好好的保護(hù)起來?再不濟(jì),也是應(yīng)該率先滅口吧?
###第1901章
太狂妄了###
大唐驗尸官第一卷第1901章太狂妄了林期除非是腦子不好使,想自我毀滅,不然怎么看也不應(yīng)該讓榴娘被抓住。
榴娘對于付拾一這個疑惑,只用了一句言簡意賅的話來表明:“因為他太狂妄了�!�
“他覺得,姚相府這個障眼法已經(jīng)足夠了。而且,沒有人能猜到我是齊萱。徐多煌那兒,最多查到那個倒霉的陳金山身上。誰能想到,一個妓女敢策劃這么大的案子,又有這么大的本事?”
“而且,就算是查到了我的頭上。抓住了我,我又怎么會揭發(fā)他呢?”
榴娘唇角勾笑,無限譏諷:“畢竟,我可是愿意為他去死的人啊——”
付拾一看著榴娘這個表情,微微揚眉,生出幾分好奇來:“是不是在其中發(fā)生了什么?”
榴娘不言語,反而去拉扯自己的衣裳,大有要脫下來衣裳來的意思。
嚇得衙役連忙轉(zhuǎn)過身去。
就連付拾一也下意識的別開頭,非禮勿視。
不過,榴娘只是露出了自己胸口處。
在第三和第四的肋骨處,有一處傷疤。
榴娘皮膚雪白細(xì)膩,那傷疤是肉粉色的,雖然不丑,但是仔細(xì)看過去,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兒猙獰。
付拾一作為仵作,一眼就看出來,這個傷疤應(yīng)該不是特別久,而且傷口是被利器造成。傷疤總體呈現(xiàn)出一個梭子的形狀。中間厚,兩邊薄。
但總體面積不算大,可以猜測并不是刀劍一類的。
付拾一盯著看了片刻,“最多一指寬,兩邊鋒銳,中間厚。長度應(yīng)該不長,否則這個位置捅穿了,底下就是心臟,你就死了。對方恐怕力氣也不大吧?”
榴娘有些驚訝的看一眼付拾一,頷首:“你說得沒錯。都說對了。是簪中劍�!�
“林期做這種事情,自然有人恨他。尤其是那些被買來,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女人。大半年前,林期被一群女人刺殺。他身邊幾個護(hù)衛(wèi)都被纏住,只有我在他身邊,危難時刻,我替他擋了這一下�!�
榴娘一面說,一面抬手撫摸自己的傷疤,自嘲道:“雖然只是皮肉傷,但他卻知道了,關(guān)鍵時候,我是會舍身保護(hù)他的。我寧可自己死�!�
“也是從那之后,我才真正的得到了他的信任。”榴娘嘴角,嘲諷的笑容一點點拉大:“他總說,世上的人,他最信任我。他有這個信心,就算天底下的人都背叛了他,我也不會。”
付拾一咋舌:“他可真是自信�!�
蜜汁自信。
一個女人,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的人背叛了自己,自始至終都在欺騙自己,還會保護(hù)他嗎?大多數(shù)情況下,但凡不是個圣母,只怕有多愛,就有多恨。
榴娘對付拾一的話,點點頭:“對,他不僅自信,而且狂妄。他以為,他能掌控所有人,所有事情。他曾經(jīng)跟我說,他覺得那些在地下尋歡作樂的人,其實就是一群傀儡。為他所用,指哪打哪。他雖不在朝為官,但他比任何官員手里的權(quán)力,都要大。”
“他還說,鄭毅算什么?只要他想,大可將鄭毅弄死千百遍�!�
“甚至只要時間足夠,有朝一日,鄭毅也會變成他腳下匍匐的一條狗�!�
榴娘攏好衣裳,神色淡漠:“的確,好些個名聲不錯的官員,都在他那兒,像一條狗。只求能繼續(xù)來這里尋歡作樂。”
付拾一忽然想起一句話來:你永遠(yuǎn)不知道自己面前站著的,到底是人,是一條披著人皮的狗。又或者,披著狗皮的人?
但不得不說,林期這種狂妄的話,實實在在的把她惡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