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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陸流兒說自己準備去幫忙抬菜筐子。

    離陸流兒不遠處,大概三米的樣子,的確就是放菜的地方。女人們在這里洗菜。

    付拾一看向他們?nèi)酥車娜耍瑔査麄儯骸爱敃r他們確實都在這里嗎?”

    有人說是,有人說不是,還有一部分人猶猶豫豫,搞不清楚是不是。

    又過一會兒,說是的也有改口說不是的,說不是的,也有改口說是的。

    總之,搞得亂糟糟一片,根本確定不下來。

    付拾一看向李長博。

    李長博倒是半點不著急,事實上,他早就預料到了這個情景:當時都很忙,各自注意著手里的事情,誰也沒功夫去管其他人。

    所以,很多人是猜的。

    馮收也看向李長博:“這可怎么辦?”

    周大井也跟著皺眉:“這個事兒行不行?”

    面對質疑,李長博只問周大井:“這三人,可有與你家有嫌隙的?”

    這話問得周大井懵了一下。

    他仔細盯著三人看了很久,最后就指著馮雨說:“我想起來了,我家外甥騎馬沖進你家麥田里過,踩壞了一大片麥子。你還跑來找了我姐夫!”

    馮雨一身腱子肉,被點了名也不懼,反倒是反問周大井:“難道不該?”

    周大井冷哼一聲:“不過是一點麥子,值得你氣勢洶洶?當時還說什么,下一次再有這種事情,抓住了就直接動手打!這話沒錯吧?是你說的吧?”

    馮雨半點也沒有不承認的意思,當即點頭:“是我說的!”

    “哼,后頭你家秧苗,又被我家外甥糟蹋了。你按著我家外甥要動手,我?guī)е叶∵^來強行護著人,你就是從那時候就記恨上了吧?!”周大井指著馮雨的鼻子:“就是你干的好事!你故意報復!”

    這話簡直把馮雨給逗笑了。

    他還真不怕周大井,直接嗤笑一聲:“你以為我真怕你?我就是不想惹麻煩!我馮家的人,從來沒怕過你們!報復?我跟一個十幾歲的娃娃計較?你們當大人的沒教好,怪什么孩子?”

    “再說了,我要打他,按著就打了,犯得著做這事兒?”

    周大井氣得跳腳:“你說誰沒家教呢!說誰呢!”

    馮雨雙手環(huán)臂,居高臨下看著周大井:“說你們家呢!一群人,教不好一個娃娃!還不如我那三歲的小兒!他都知道愛惜糧食!”

    付拾一默默的豎起大拇指:懟得好!熊孩子錯的不是孩子,那是家長!而且現(xiàn)在這個年代,米糧是多珍貴的資源?居然這么糟蹋,是該打!

    不只是馮雨這個態(tài)度。

    馮江和其他幾個馮家的漢子也都默默的走到了馮雨旁邊,和他一起抱胸看著周大井,那赤果果挑釁的目光仿佛在說:你想干啥?放馬過來!

    可周大井還真不敢怎么樣。

    這年頭,同族之間的團結,是難以想象的。

    族里青壯年男人聯(lián)合起來,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用怕。哪怕是普通百姓,對上王寶德這樣的鄉(xiāng)紳,那也是半點不落下風——說白了,人家不缺人,惹急了,真跟你拼命,你怎么辦?有錢?有錢也買不來幾個不要命的��!

    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就是這個道理。人家祖祖輩輩在這里生活,這里,就是人家的地盤。

    尤其王寶德這樣的人家,家里人丁稀少,更是要謹慎一點。

    周大井怒目看馮收:“馮收!你們馮家是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第1518章

    還有仇嗎###

    大唐驗尸官第一卷第1518章還有仇嗎現(xiàn)場氣氛簡直已經(jīng)到了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的程度。

    所有人都看向馮收,看馮收怎么說。

    然而馮收卻只看李長博:“李縣令,我這兩個侄兒,雖然脾氣火爆,但是心眼卻不壞,斷不可能做這種殺人的事情。而且還是對一個娃娃下手。這一點,我敢用馮氏一族來保證。”

    馮收的態(tài)度很好,顯然是想好好解決事情。

    反觀周大井就簡直沒法和他比了,簡直就像個地痞流氓。

    縣衙這邊的人,對馮收印象一下子好起來:李縣令在這里,本來就該李縣令來判斷!周大井這樣蹦跶,除了添亂,一無是處!

    李長博“嗯”了一聲:“如此小事,的確不至于去殺人。況且,也不一定是他們?nèi)似渲幸蝗恕V艽缶�,你再想想,離柴房最近這幾人里,還有沒有和你家外甥有仇隙的?”

    周大井就挨個兒看。

    看了好幾遍,還是只搖頭;“就是馮雨!只有他和我家外甥起過沖突。”

    “陸流兒的兒子,不是叫他們害死了嗎?”忽然有個人小聲地說了這么一句。

    這話一出,登時就有幾個人一起小聲附和。

    付拾一看了陸流兒一眼,就發(fā)現(xiàn)對方情緒有些不對,他低著頭,拳頭都攥緊了。

    李長博也看了陸流兒一眼。

    但陸流兒始終沒說話。

    周大井倒一臉茫然:“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有人壯起膽子說了一下這個事情:“今年夏天最熱那幾天,好多孩子不是都去那小河里游水?”

    其他人紛紛想起了這個事情來。

    說是小河,就是一條深一點的溪,從山上泉眼里出來的,半人深,水又清澈又冰涼,別說是孩子,就連大人有時候熱狠了,也去水里泡一下。

    下游的地方,更是牛和鴨鵝每天喝水洗澡的地方。

    孩子們夏天也沒什么事情干,通常都是三五成群,呼朋喚友一起去玩水去。

    一般都是小松村自己的孩子玩。

    死者王云琦從前就沒來玩過水,也不知聽誰說的,就跑來玩水了。

    結果,就和陸流兒那大兒子陸青就碰上了。

    王云琦被家里慣壞了,生性霸道,又養(yǎng)成了用錢解決事情的習慣。他不樂意和別人一起玩水,就掏出一把錢扔在地上,讓其他人換個地方,去下游玩。

    陸家其實是王云琦家的佃戶。那天在那兒玩的,多數(shù)也是佃戶家的孩子。

    大家怕惹怒了王云琦,不想給家里惹麻煩,就換到了下游去,把最好的位置給了王云琦。

    可結果王云琦最后往水里撒尿,故意叫底下人喝他的尿,終于惹怒了陸青。

    陸青找他理論,王云琦反而仗著自己有家丁跟著,他年紀也大些,就將陸青按在地上打。

    最開始其他人還幫陸青,可后頭王云琦就放出話去,誰幫陸青,明年就不租地給他們家。其他人愣是就不敢動,硬生生看著王云琦欺負陸青。

    若只是欺負一頓也就算了,事情也不算嚴重。

    可偏偏王云琦不解恨,最后將陸青推進水里,將他摁著不讓人起來換氣。

    陸青不停的掙扎,中間還打疼了王云琦,王云琦就越狠了。

    一直到陸青不掙扎了,他都還不肯放手。

    那群孩子都嚇壞了,看著陸青不動了,就撒丫子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哭喊:“淹死人了!”

    那家丁也嚇住了,趕緊掰開王云琦的手,又將陸青撈起來,費了好大功夫,才將陸青給弄醒了。

    后頭,家丁估計告訴了周大井。

    周大井也沒當回事,叫人送了錢過去,又說了幾句安撫的話,大意就是王云琦有點調皮,小孩子鬧著玩當不得真,不過這些錢,就給陸青買點吃的穿的,然后好好補補,這事兒就過去了。

    就是陸青不知是不是受了驚嚇,當天晚上就開始發(fā)熱,然后持續(xù)低燒,咳嗽,吃了藥也不見效,最后人過了大概五六天,就沒了。

    聽到這里,付拾一大概猜到了陸青的死因。

    一種,是陸青肺部嗆水后感染,造成肺炎,最后不治身亡。

    另一種,則是陸青被淹死了:他肺部還有殘留的水,這些水,最終將他慢慢淹死了。

    但是不管哪一種,陸青的死,都和王云琦脫不開關系。

    王云琦這樣,算是過失殺人了。

    他已經(jīng)那么大了,不可能不知道這樣會死人。只是他心里從來沒有畏懼過,更沒有將這些事情當成一回事。

    聽完這些講述,就連李長博的眉頭都皺起來,他看向陸流兒:“那事后,你沒有去找過王家?”

    陸流兒搖搖頭,終于抬起頭來。

    他臉上有些木然:“人都死了,又有啥用?大不了就是賠錢。買命錢,我也不想用�!�

    雖然話是這么說,但付拾一覺得他應該是很深愛自己的兒子:那種失去親人后的無奈,苦澀,傷心,在陸流兒臉上,已經(jīng)糅合成了一種叫人一看就容易被感染的情緒。那是絕望。

    人絕望的時候,除了真正能救命的東西,其他的東西,都是不想要的。

    而顯然對陸流兒來說,他沒有能救命的東西。

    面對陸流兒這種表情,真的會叫人安慰都不知如何安慰。

    付拾一看了李長博一眼,動了動嘴唇,無聲的說了句:殺人動機。

    陸流兒,是目前為止,最具備殺人動機的人。

    他的兒子是因為王云琦的一時“調皮”而喪命,他沒有理由不恨王云琦。

    雖然這個時候說這個顯得有些殘忍,可是同情歸同情,理解歸理解,案子還是要破的,職業(yè)操守是不能壞的。

    李長博輕嘆一聲,再度問了陸流兒一個問題:“那你想過報仇嗎?”

    原本現(xiàn)場還有些竊竊私語的議論聲。

    但是這會兒因為這句話,所有人都住了口,只盯著陸流兒。

    陸流兒和李長博對視了一下,隨后平靜的分開,搖搖頭:“想過,但是有啥用?我兒子也不會死而復生。我還是王家的佃戶。我婆娘自從兒子死了,也病病歪歪的,我還有一個兒子,婆娘肚子里還揣著一個,我出事了,他們咋辦?”

    他說這話的語氣很平淡。

    卻平淡得讓人心酸。

    ###第1519章

    殺人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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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wǎng)址:李長博開始分析案情,所有人就都沒再說廢話。

    李長博緩緩道:“半年前就開始買人,說明這個計劃,是半年前就開始的�!�

    環(huán)視一圈,他神色漸漸復雜:“沈鏡秉半年前就打算殺人。所以才能如此準備精心。換句話說,若是他不拋尸,直接將尸體悄悄的扔了,或者埋了,豈不是就不會有人知曉此事?畢竟這件事情的計劃,的確是十分縝密�!�

    聽見這番分析的人,都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噤。

    半年前就籌備此事——

    付拾一輕聲補充:“那個冰窖可能也是冬天時候修建的。但是那個時候,沈鏡秉應該還沒來長安城。他一直在籌備這件事情。但是為什么?”

    “還有,昨日沈鏡秉冰窖之中發(fā)現(xiàn)的人,今日準備尸檢了�!�

    李長博又說一句:“那個隔壁的宅子我也叫人去仔細看過,里頭并無任何異常,但是的確都是女子居住的樣子。宅子里有三個房間,都是住過人的樣子。其他的屋子則是空著。”

    “沈鏡秉很可能不只是有一個宅子�!崩铋L博揉了揉眉心:“他應該也是將這些女子暫且安置在其他宅子里,要用的時候再送過來。”

    “否則,人一個個的少了,難道其他人都不會驚覺?”

    “等等,沈鏡秉是不是上個月剛到了長安城來著?肯定沒有三個月對吧?”付拾一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李長博瞬間就想到了付拾一想說什么:“所以那個孩子,肯定不是沈鏡秉的。而是其他人的——”

    “所以沈鏡秉才會忽然那么暴怒�!备妒耙蝗粲兴迹骸八悴凰氵@是被戴了綠帽子?”

    眾人:……總覺得這個結論怪怪的。

    徐雙魚弱弱出聲:“可是他本來也不是娶妻納妾,是打算要人性命啊——”

    “可是他肯定和那些被殺害的女子,有過親密的�!备妒耙宦冻隽艘馕渡铋L的笑容。

    這個笑容,讓一群男人紛紛有點不自在——

    李長博揉了揉太陽穴,寬慰自己:習慣了,習慣了,我已經(jīng)習慣了。

    還沒有習慣的徐坤猥瑣的跟著問:“付小娘子怎么知道的?”

    付拾一笑瞇瞇看了一眼徐坤,然后端正了神色,一臉嚴肅的說:“因為死人會說話啊。”

    青天白日的,付拾一冷不丁說出了這么一句話,還真是讓人瞬間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李長博隱秘一笑,按下了已經(jīng)冒出來的火氣。

    付拾一卻看住了徐坤,更加嚴肅:“怎么,徐縣令不信嗎?要不然徐縣令也親自聽一聽?”

    付拾一表情真誠。

    徐坤后退一步,臉上出現(xiàn)驚悚來。他艱難搖頭,吞了口唾沫:“不,不了。”

    付拾一卻更加誠懇:“徐縣令不用不好意思的。真的不用客氣。不費什么事兒的�!�

    徐坤額上都出汗了,好像要哭出來:“真不用了�!�

    眾人同情看著徐坤,同時越發(fā)堅定:惹誰都不能惹付小娘子!不僅能打,還能嚇!

    徐坤看著付拾一還要說話,就將可憐無助的目光投向了李長博。

    李長博咳嗽一聲,發(fā)了善心:“還是繼續(xù)說案子吧�!�

    然后特地囑咐徐坤:“付小娘子說什么,咱們就信什么,不該問的別問。”

    徐坤顫巍�。骸昂茫冒��!�

    付拾一和李長博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付拾一提出了心頭的疑惑:“可是,他怎么會對羊肉店那么熟悉——”

    李長博說了兩個字:“香料。”

    付拾一頓時恍然大悟。

    煮羊肉的確是要用香料的。

    如果是給羊肉店送香料——那么不難看出羊肉店的問題。

    同樣的口味,如果肉質不那么好,那么肯定是更需要香料來壓住腥膻,提香增味。

    付拾一幽幽的說了句:“其實他還挺奇怪的,非要舉報那些不靠譜的羊肉店�!�

    眾人仔細一想,還深以為然:這個事情吧……實在是讓人一言難盡啊。

    徐雙魚也忍不住道:“這個事情,回頭抓著人了,好好問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徐坤有點不屑:“這種人,就是個變態(tài)。有什么好想的?就是要將大家玩弄在股掌之中唄�!�

    想到他被陛下訓斥的事兒,徐坤一張臉拉了足足三尺長,就連那小眼睛都好似被拉大了一點。

    眾人看著他這幅樣子,都趕緊轉開頭:沒辦法,太想笑了。

    就在眾人憋得難受時候,王二祥沖進來,歡天喜地報告:“抓住了抓住了!我們把人給抓住了!”

    他的歡樂頓時就將所有人感染,眾人紛紛是精神一振。

    就連李長博也有點兒把持不住,上前一步,眉目都是舒展開:“抓到沈鏡秉了?”

    王二祥給予了肯定的回答:“抓到沈鏡秉了!厲郎君正在將人帶回來!我先一步回來報信!”

    然后王二祥就發(fā)揮了天賦,開始繪聲繪色的講,到底是怎么抓到了沈鏡秉的。

    之所以能抓到沈鏡秉,說起來也是巧合。

    沈鏡秉偽裝成一個小的趕車郎,要出城去。

    但是他的馬車上,并沒有任何客人,所以引起了看守城門的士兵。

    士兵多問了兩句,他按照規(guī)矩要給點茶水費,結果一下子就被拒絕了——雖說是不成文的規(guī)矩,但是今天要配合抓人,還是連環(huán)殺人案的兇手,他們可不敢馬虎,更不敢明目張膽收錢。

    這一推辭,一吆喝,就被厲海給注意到了。

    厲海上前去問了兩句話,本來沈鏡秉偽裝得很好:衣裳換成了粗布的,臉上還貼了假的胡子。還抹了一點黃粉,看上去簡直天衣無縫。

    但是厲海還是直接就不動聲色考過去,一把就將人摁住了。

    王二祥聲音里透著興奮:“你們猜猜看,到底是為什么,厲郎君是為什么就篤定那個人是沈鏡秉?”

    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讓付拾一看不慣。付拾一似笑非笑,“你們先猜,猜不到我再說。”

    王二祥:……付小娘子你就保護能假裝認真猜一下嗎?你這樣,我們還怎么愉快的聊天!

    李長博緊跟其后,也微微一笑:“你們先猜�!�

    眾人絕望:……你們就不能說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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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20章

    到底多熊###

    馮收接過了樹藤,仔細打量一番,很快就得出了結論。

    不過,他也沒立刻說出來,而是交給了自己大兒子再看看。

    等到大兒子點點頭也確定之后,他這才道:“這個樹藤,是小松山里的老樹藤。這些樹藤只長在山陰處,攀在峭壁和溝壑里,這么粗的,至少要長三四年才行。它也開花結果,不過果子不能吃。葉子也有毒,豬都不吃�!�

    “不過這個樹藤堅韌,砍回來做框子什么的,很耐用�!�

    馮收問李長博:“就是這個樹藤,絆倒了馬?”

    李長博點頭。

    馮收轉頭叫自己大兒子:“你去外頭,喊你大全叔進來�!�

    他再跟李長博解釋:“馮全是堂弟,學的就是編筐的手藝,他對樹藤,最懂。”

    馮全很快跟著馮收大兒子進來,是個干干瘦瘦的小老頭。估摸最多也就是四五十的樣子。

    別看頭發(fā)和胡子都有點白了,但是小老頭馮全精神很好,走起路來也很輕巧靈活,尤其是一雙手,更是特殊。

    這是一雙骨節(jié)特別分明的手,手上有大大小小的裂口和傷口,一看就知道是做手上活的人。

    干干瘦瘦的馮全,面對李長博時候,同樣也有著普通百姓的拘謹。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李長博客客氣氣先開口:“老丈給看看這個樹藤吧�!�

    馮收將樹藤遞過去。

    馮全拿在手里,翻來覆去一看,就直接道:“就是咱們小松山上的軟藤藤。我天天打交道,不會認錯�!�

    “這么粗,估計是長了四年了�!瘪T全將樹藤斷口看了看:“這個藤藤還很新鮮,也沒晾干,估計就是這兩天弄下山的。不會超過三天�!�

    李長博微微揚眉:“可確定?”

    馮全說起自己專業(yè)領域的事情,那是半點也不畏縮,反倒是帶上一股昂揚:“絕對不會錯!”

    付拾一也點點頭。雖然她看不出樹藤的年齡,但是的確斷口很新鮮,沒有完全干枯,反而帶著青,樹藤本身也是十分濕潤柔軟,用力一掐還有汁液,必然是新鮮的。

    李長博沉吟片刻,問馮全:“樹藤難采嗎?”

    馮全搖搖頭:“倒也不算難。在峭壁邊上尋個大樹大石頭,栓上繩子,人放下去,半天也就能砍一小筐�!�

    “要是不挑品相,像這種歪歪扭扭的也要的,那就容易些,隨便找一根,順著藤拉就行。就是也得到南面山陰的那片去。就那一片有。”

    于是,李長博就問了馮全:“那這幾日,老丈可有進山?”

    馮收在旁邊道:“他這段時間都收藤藤,是住山里的。”

    馮全點點頭:“這段時間的藤藤最好,最結實,而且山里還有山貨�!�

    “那這幾日,有人進山嗎?或者說,有別人去砍過這個樹藤沒有?”李長博直奔主題,同時還看了陸流兒一眼。

    馮全一愣,想了想:“也有好幾個人進山呢。我家大兒子,前天上山來給我送糧食。又把捆好的藤藤拉回來。還有好幾個后生上山來砍柴,拿蜂蜜準備給我這個老叔叔過壽——”

    這么一說,還真是不少人進山。

    付拾一補充問題:“除了拿了東西就走的,和你不熟的。尤其不是馮家人的。”

    她就差直接點名陸流兒了。

    馮全半晌沒言語。

    周大井忽然“嗚嗚”了兩聲,只是沒敢嚷嚷出來,急得跺腳,又拼命看李長博。

    李長博:……不該聽話時候這么聽話?

    他清了清嗓子:“有話就說罷。”

    周大井立刻高聲道:“我認識他,我外甥捉弄過他,搞不好就是他們一起辦的這個事情!”

    付拾一目瞪口呆,此時此刻,只想說一句:干得漂亮!我就沒見過這么牛皮的熊孩子!

    王二祥等人也是驚得不行。

    最后,付拾一還是沒忍住,認真問了周大井一句:“你不如說說,你外甥在小松村里,還有沒有沒得罪過的人�!�

    王二祥用力點頭表示附和:“這樣我們才好知道,哪些人跟死者有過節(jié)。”

    周大井面對如此問題,多多少少還是尷尬到臉頰發(fā)紅。

    小松村村民們,更是一個個笑出聲。

    雖然是在如此嚴肅的場合,雖然是如此慘的命案,可大家實在是忍不住。

    有人陰陽怪氣的說了句:“怕是還真找不出一個來�!�

    還不少人附和。

    周大井臉色又尷尬又難看,最后也不好反駁什么,只是聲音弱了一點:“小孩子家家的,難免調皮——”

    付拾一悄悄嘀咕:恕我直言,我也沒見過調皮到了這種程度的小孩子!

    人家都說,七八歲的孩子人嫌狗憎是常態(tài)。可人家沒說,十三四的孩子人事不懂也是正常啊!

    王二祥憋了半天,愣是沒憋�。骸澳銈兙蜎]想過,這樣下去,他以后在一片可沒法混了啊——人不都得罪完了?”

    周大井擺手:“我外甥念書厲害,將來肯定是要去做官的,怎么會一直呆在這里?最不濟,也要進長安城啊!”

    付拾一不厚道的笑了:長安城?你確定?他這樣的性格,讓他去長安城?怕是有家財萬貫也不夠賠的��!

    李長博雖然是個厚道人,但是這會兒,也是一本正經(jīng)的說了句:“這個性格,怕是不宜為官�!�

    周大井顯然沒聽懂潛臺詞,反而傷心的擺擺手:“算了不說這個了,再好又怎么樣?人都沒了——”

    言歸正傳,付拾一頗有些好奇的問周大井:“他是怎么招惹了這位老丈的?”

    這次不用周大井說,馮全自己就說了:“他把我睡的棚子點了�!�

    付拾一驚得不知道說啥:這特么……

    王二祥幽幽的吐槽:“這可真是無人能比啊�!�

    實際上馮全還沒說完。他接著往下說:“把我養(yǎng)的狗打了�!�

    付拾一腦子里,現(xiàn)在只剩了循環(huán)播放的一句話:這特么是熊孩子里的冠軍吧!

    那么問題來了:求問,如何收拾這種熊孩子?

    馮全說到了這里,解下了腰上的旱煙袋,不緊不慢吧嗒一口,“不過,他也掉我的陷阱里去了。被我狗追的�!�

    大概這種事情提起來還是挺爽的,馮全還特地補上一句:“在山上過了一夜,嚇得鬼哭狼嚎的。從那之后,倒不敢進山了。我把人送回去,他家還給了不少錢。”

    付拾一看著馮全特別樸素的面容,默默的伸出了大拇指:這就叫,你大爺永遠是你大爺。

    ------題外話------

    我出門散步去啦,大家明天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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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21章

    大方一點###

    大唐驗尸官第一卷第1521章大方一點對于這件事情,很多人都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付拾一很想鼓勵大家:沒事,大家應該大方一點,勇敢的笑出來!

    馮全笑了笑,在鞋底子上磕了磕自己的煙鍋:“所以我也犯不著跟個孩子過不去。橫豎壞了東西有人賠錢。而且再掉哪個地方,送回去肯定還有賞。”

    付拾一:……我去。大爺您這心態(tài)可以�。〉材莻熊孩子再來幾回,您這怕就是要發(fā)家致富了啊!

    周大井顯然也被這話噎的不輕,可又沒法反駁:當初他們也懷疑過,馮全就是故意的,但是自家孩子有錯在先,又是他自己掉進去的,人家把人給送回來就不錯了。還能怎么辦?

    所以,馮全這個嫌疑,算是擺脫了。

    李長博重歸正傳:“那您那幾天,有沒有看見有人上山去砍樹藤?”

    馮全仔細回想過了,這會兒就點點頭:“看是看見了�!�

    他這么一說,眾人頓時來了精神,炯炯有神的看著他,等著下文。

    可馮全下一句就說:“就看見一個背影——也沒打個照臉。我覺得不對的是,我喊他,他卻沒回我。而且一大早上山,山上霧還沒散盡呢�!�

    付拾一摩挲下巴:這不是成了鬼鬼祟祟了嗎?要說這里頭沒點貓膩,誰信?

    馮收也是有些激動:“那你認出來人沒有?”

    馮全遲疑的看了一眼陸流兒,但是很快又挪開了目光。

    雖然他什么都沒說,但是他這個表情,顯然已經(jīng)是什么都說了。

    氣氛一度有點尷尬。

    不少人開始偷看陸流兒。

    周大井想說話,但是明顯忌憚李長博,嘴巴都憤怒的張開了,又恨恨的閉上了。

    那樣子,付拾一都替他憋得慌。

    陸流兒顯然有點慌了,他抬起雙手,局促的擺著,可愣是一個字也辯解不出來。

    “柴房炮仗響的時候,陸流兒離得最近。如今,樹藤這個,也是陸流兒最可疑。論殺人動機,同樣陸流兒也很大——”李長博徐徐說完這些,盯住了陸流兒,和煦問他:“陸流兒,你可有什么想說的?”

    陸流兒面上都漲紅了,可對上李長博的眼光,最終也只憋出三個字來:“我沒有。”

    多余的解釋,那是一點也沒了。

    倒是其他人替他著急,譬如馮雨就忍不住的說了句:“你倒是說話啊!你這種老實人要都敢殺人,這天底下怕是人人都是殺人犯了!你那腦子能想出這么絕妙的計劃,那你至于這么窮?”

    付拾一:……這話到底是夸,還是貶?聽你這話,像是替陸流兒說話,可越聽怎么越不對勁呢?

    長安縣衙門其他人,同樣也是一臉無言。

    馮收呵斥了自己大侄子一句:“馮雨!”

    馮雨終于意識到自己這話可能有點不大對,撓了撓頭,于是又補上一句:“這個事情,我不信是你做的�!�

    也有其他村民跟著說出了這話。

    馮收也忍不住的跟李長博說道:“馮收是我看著長大的,他什么品行,我是最清楚不過的。他命苦,小時候遇到饑荒,一路逃到了這里,好不容易活了命,這些年真是勤勤懇懇的,人也是個老實人,心腸好,就是人木了點�!�

    “他哪里能坐出這樣的事情?”馮收嘆氣,看一眼陸流兒:“青兒死時候,我要去拼命,還是我勸了他。佃戶本來就是靠著人家的地活命,他這么一去,以后孩子怎么辦?婆娘怎么辦?青兒的命是命,可婆娘孩子的命,也是命啊�!�

    “到了這個境地,就只能認命�!瘪T收再嘆一聲,面上感慨萬千。

    此時再看陸流兒,他的眼眶已經(jīng)是通紅一片,滿是風霜苦累的臉上,透出一股濃濃的悲苦來。

    最后,他一屁股蹲下去,抬手把臉捂住,最開始只看見他肩膀聳動,最后,就能聽見極力壓制的哭聲,最后,就成了壓抑到極點的抽泣。

    他的手黝黑又粗糙,指甲蓋里也是黑泥。

    可流出來的眼淚,卻是清澈的。

    像小溪,潺潺的流淌出來,宣泄著心里的苦悶。

    在場的人,看見這一幕,都是不忍心。

    看著他這個樣子,甚至有人不人心的轉過頭去。

    馮雨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勸了一句:“你也別想那么多,事情都過去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什么苦,什么罪,我受著不行嗎?”陸流兒開了口,與其說是說話,但更像是受傷之后的憤怒嘶吼。

    他抬起頭來,死死的盯著周大井,問他:“你家孩子是孩子,我家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青兒死那天,問我,是不是他不該生氣。該像其他人一樣,悄悄回家�!�

    陸流兒哭得幾乎無法吸氣:“我真不知道該咋回!”

    這話其實真的有點戳人心窩子。

    付拾一嘆一口氣:換成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窮,好像成了最大的原罪。窮人不配有自尊,窮人不配有開心,窮人也不配講公平�?蛇@一切,明明是不對的。

    陸流兒卻好似有了執(zhí)拗,他看住李長博,問他:“李縣令,您是縣令,您肯定啥都懂,您告訴我,我該咋回?”

    李長博輕嘆一聲:“《孫子·軍爭》曰,故善用兵者,避其銳氣,擊其惰歸,此治氣者也。”

    眾人一臉茫然。

    付拾一悄悄提醒:“說大白話�!�

    她堅決不會承認,自己沒聽懂!

    李長博應一聲,徐徐道:“兩軍爭斗,善用兵的那一方,就要懂得避讓對方的鋒芒,等對方懈怠時,再進行攻擊。為人其實也如此,針尖對麥芒,并非是好事。權宜之計,當避讓其鋒芒。尤其是在自身不夠強大時�!�

    “王家勢大,而陸家勢微,當暫避其鋒,暗自努力,待自身強橫,又何懼他鋒芒?”

    誰也沒想到,李長博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就連付拾一都有點兒刮目相看:以李縣令的資質經(jīng)歷,好像是從未有過退縮之舉,本以為他該是無比驕傲之人,也不會勸人低頭�?蓻]想到,居然這樣說?

    不過,這其實才是正道。

    李長博輕嘆:“窮困不是錯,遇到不公也不怪弱者,可既然遇到,與其怨恨憤怒,不如悄悄發(fā)奮追趕�!�

    付拾一有點想鼓掌。

    ###第1522章

    鼓個掌吧###

    大唐驗尸官第一卷第1522章鼓個掌吧馮收等人聽完,也有些觸動。

    可也有人小聲嘀咕:“我們就是農(nóng)民,連個地都沒有,怎么發(fā)奮?肚子都吃不飽,難道還能供養(yǎng)讀書人?”

    這話聽著,同樣叫人心酸。

    尤其是那些佃戶,更是紛紛附和。

    不是他們不想努力做個人上人,也不是他們不想子孫出人頭地,而是他們根本就有任何能力。

    要知道,這年頭想要出個讀書人,光是供養(yǎng)筆和紙,就是個天文數(shù)字。

    這一次,就連李長博也沉默下來。

    現(xiàn)場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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