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不過，等人走干凈了，李長博看著馬車，卻是佇立良久，而且一臉沉思。
謝雙繁神出鬼沒得的鉆出來，細(xì)細(xì)打量一下李長博，笑話他：“怕是醋缸子打翻了？”
李長博垂眸否認(rèn)：“沒有�！�
“你這幅樣子，還說沒有？”謝雙繁一面笑，一面抽動鼻子，好像真的聞到了那股濃濃的酸味。
李長博抬起眼皮子，認(rèn)真盯著謝雙繁看了將近三個呼吸。
最后看得謝雙繁心頭發(fā)毛。
謝雙繁往后退一步：“看我作甚？”
“我在想，謝師爺不去忙，是不想休沐了？”李長博緩緩拉長了音調(diào)。
謝雙繁毛骨悚然，立刻頭也不回的走掉了：“我這就走，這就走！”
“等等�！崩铋L博又將人叫住。
謝雙繁回過身來，老臉上全是后悔，語氣更有點小心翼翼：“李縣令還有吩咐？”
李長博輕笑一聲：“就是想跟謝叔商量一下，今年怎么準(zhǔn)備節(jié)禮�！�
謝雙繁先是一呆，隨后就想嚎啕大哭：這個熊孩子，沒事就逗我玩！
不過的確是到了送節(jié)禮的時候了。
冬至可是個大日子。
過完了冬至，下一次就是臘八，再往后就是小年，和除夕。
謝雙繁捋了一下胡子：“要不要先打聽一下隔壁萬年縣都送什么？”
李長博搖頭：“不必。本就是走各自的賬。今年咱們長安縣破了不少案子，上頭給的獎賞不少。另外庫房里用不上的東西，近幾日謝叔讓人處理了，然后就買點炭火，買上幾頭羊，既是冬至，就該想法子讓他們暖和暖和。”
謝雙繁問了句：“今年棉花行情不錯，要不要也買點？”
李長博思量片刻：“也好，一人再給三斤棉花。過年時候，再一人給一身布，倒是能做一件襖子穿�！�
謝雙繁樂呵呵的：“這個好辦。不過，從前也沒有過衙門有女子當(dāng)差的情況，付小娘子那兒，可要另準(zhǔn)備點東西？還有除辛——”
羅樂清和翟升是付拾一的學(xué)徒，不是衙門的人，不必單獨準(zhǔn)備。所以謝雙繁也沒問。
李長博這下也被問住了，良久只能反問謝雙繁：“謝叔覺得呢？”
謝雙繁琢磨了一下：“我看她們一人加一罐猞猁油吧。女子皮膚嬌嫩，冬日需要涂抹這個防風(fēng)�！�
李長博頷首，想了想，再道：“一人再來個兔皮的暖手筒子。兩人都要保護(hù)好手，免得凍傷了�！�
謝雙繁意外的看一眼李長博，又忍不住作死：“李縣令這是真開竅了，心思竟細(xì)膩如此！也不知付小娘子怎么竟有這么大的本事——”
李長博打斷謝雙繁，淡淡道：“自然而然就會了，不然如何叫開竅？只是開竅容易，休沐難啊——”
微微一笑后，李長博慢慢悠悠的往衙門里走。
徒留下謝雙繁無語問蒼天：我為何要嘴賤？
而那頭，付拾一眼睜睜看著白澤謄催促車夫?qū)ⅠR車開成了飛車。自己只能弱弱的提醒：“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長安城不許縱馬�！�
白澤謄勉強(qiáng)讓車夫放慢一點，歉然道：“實在是人命關(guān)天�！�
一路到了醫(yī)館，醫(yī)館后頭已是忙碌一片。
付拾一也大概了解到了病人情況。
人是山上的獵戶，但是前幾天踩到了捕獸夾，上了小腿，當(dāng)時骨頭都斷了。
原本也接了骨，但是養(yǎng)了幾天，傷口并沒有好轉(zhuǎn)，反而開始化膿，人也開始發(fā)熱，家里人不敢耽擱，趕緊送到了長安城里來。
付拾一一聽這個情況，就大概知道是傷口感染引起了情況惡化。
如果弄得不好，恐怕是要截肢。
付拾一自然也將自己猜想說給了白澤謄聽。
白澤謄一點頭：“我也是如此想的。若是情況不好，腿怕是保不住。只是從前，只能硬生生將腿砍下來——”
付拾一明白那意思：硬生生砍下來，其實很可能人也熬不過去。
那樣大的創(chuàng)口，處理不好，一樣會感染。
除辛在旁邊聽著，神色也是凝重。
一進(jìn)了病房，付拾一就被一股臭氣給熏得屏住了呼吸。
感染會導(dǎo)致化膿，化膿呢，味道就不會很好聞。尤其是人體。
這對患者來說，也是同樣的折磨。
人還活著，也是清醒的，但是看著自己的傷口潰爛，流膿，甚至惡臭，卻沒有一丁點辦法……
病人昏昏沉沉的睡著，家屬眼眶通紅的流淚在旁邊守著，見到了白澤謄，直接就要跪下。
白澤謄趕忙攔住，只給付拾一讓出一條路來。
付拾一掀開被子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患者從猙獰的創(chuàng)口之下，腿已是發(fā)黑，而且失去彈性，按壓也沒有任何感覺時候，她沒有猶豫，就嘆一口氣：“準(zhǔn)備手術(shù)�！�
然后又讓白澤謄：“準(zhǔn)備一根銀管，如果臨時找不到，用蘆葦桿或者麥秸稈也行。魚腸線泡上藥，一會好用。另外，準(zhǔn)備麻沸湯。”
白澤謄忙去準(zhǔn)備。
付拾一讓除辛和羅樂清也準(zhǔn)備好：“一會兒要截肢，你們準(zhǔn)備好。這是個體力活�！�
說完這些，付拾一又將傷口給她們看：“你們看，傷口在腿骨兩側(cè)都有，而且很深很大，推斷可能是傷到了神經(jīng)和血管的，底下可以看見骨頭。而從傷口作為截斷，上半截腿和下半截腿，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下半截腿沒有愈合狀況，就連上半截腿也一樣的在流膿，只是情況稍微好一點。如果再不管，可能就會發(fā)展成為全身感染。”
到時候，就徹底沒救了。
除辛頷首：“那現(xiàn)在呢？咱們需要怎么做？”
付拾一這次問了家屬一句：“死馬當(dāng)成活馬醫(yī)，行不行？”
家屬大哭，卻拼命點頭，死死的拽著付拾一的胳膊：“只要能救命，怎么樣都行！大夫我給你跪下了，你救救他，救救他——”
付拾一不忍心和家屬對視，卻也只能告訴她情況：“要救命，腿是肯定保不住的。我得從這里將腿切斷�！�
付拾一比劃的位置，在傷口上面大概三根手指處。
家屬咬牙，也點頭。
除辛等到家屬走了，才納悶問：“不是從傷口直接切？”
###第1049章
手術(shù)原理###
付拾一搖頭，讓除辛仔細(xì)看傷口：“傷口現(xiàn)在這樣，咱們還要先進(jìn)行清創(chuàng)。直到將所有腐肉都清理干凈。而且，這一段被感染了，你可以理解成，東西掉在了地上，即便是看著干凈，可是事實上也沾了臟東西。只有盡可能的多清理一點，才能避免臟東西污染更多。”
“這就是舍小保大的原理�！备妒耙豢闯粒种噶酥富颊叩耐龋骸叭绻蹅冎苯忧谐梢粋�平的傷口，那么意味著下面是沒有皮膚包裹傷口的，那么傷口怎么愈合？”
“你看咱們?nèi)松砩�，每一個地方都包裹著皮，這是為了保護(hù)肌肉和骨骼。也只用皮膚蓋上傷口，才能更快愈合。否則只會爛掉�！备妒耙粸榱俗尦了麄冊琰c明白，說得飛快，卻也很詳細(xì)。
“所以，咱們不能直接切斷之后包扎。你們記住，做手術(shù)，是為了增加患者愈合的幾率，創(chuàng)造愈合的條件。切掉壞的是其中一個重要的環(huán)節(jié)，但是，如何讓好的部分愈合更快，愈合更好，甚至是患者愈合之后的生活，咱們都要考慮到�！�
付拾一用自己胳膊做了個示范。
“我的手臂，你們當(dāng)成是骨頭。這一層里衣，你們當(dāng)成是肌肉和血管。最外這一層，就是皮膚。咱們先將皮膚剝開，再剝開肌肉，最后就是骨頭�！�
“你們看，骨頭咱們保留最短。肌肉和皮膚都要長一些。咱們盡可能用肉包裹住骨頭，進(jìn)行一個收口。而最外層的皮膚，也要更長一點，這樣就能夠?qū)⒓∪夂凸穷^完全包裹在里面�！�
付拾一扎住袖口，將拳頭縮在袖口里：“但是里面會流血，也會有液體滲出來，甚至也可能會有一個腐敗過程。所以最后咱們還要放一根管子在傷口那兒，確保里頭如果有液體，就能從管子那里流出來�！�
“等沒有液體流出時候，咱們再將管子拔出，任由傷口自己愈合就可以了。”
付拾一問幾個人：“都聽明白了？”
除辛和羅樂清點點頭。
白澤謄還有個問題：“那照著這么說，從膝蓋那不是更方便？這樣的話，骨頭怎么弄斷？用斧頭劈嗎？”
“不，咱們用鋸子。斧頭劈骨頭會碎，那這些碎片咱們不好清理，而且也沒法保證斷口平滑，就算包扎，也會戳傷肉和皮膚�！备妒耙粨u頭直接否定這個提議。
“至于為什么不從膝蓋那兒，是因為保留這一小節(jié)，可以讓他以后做個木頭的假肢，代替腿，至少還能走路，生活是能自理�！备妒耙槐葎澚艘幌拢骸凹僦涂梢怨潭ㄔ谶@多出來的一截小腿這里。然后腿還能彎，這樣生活更方便。這也就是剛才我說的，做手術(shù)，還要考慮患者愈合之后的事情�！�
白澤謄頓時點頭：“付小娘子說得有道理。真是一句話點破所有迷霧。”
說的這半天，患者已經(jīng)是將藥都喝下去，且發(fā)揮作用了。
付拾一先用藥草汁畫出了要保留的皮膚長度，以及確定好弧度和缺口，這才開始下刀。
因為考慮要做手術(shù)，所以付拾一是另外準(zhǔn)備了一套工具的——畢竟給活人用死人的工具，還是不大好，主要也是不衛(wèi)生。
做手術(shù)是細(xì)致活，付拾一全神貫注，而羅樂清還替付拾一掌燈——冬天光線不夠，必須用上大量的燈光。
所以簡易版，可移動的無影燈就這么被付拾一發(fā)明了出來。怕羅樂清舉得手酸，還是落地支撐的。但是需要羅樂清調(diào)整角度，以及確保燈的穩(wěn)固。
清理腐肉，而后皮膚剝離，肌肉剝離，光是這三樣就花費了不少功夫。
更不要說，清理腐肉時候，還一直都要忍耐那股臭氣。
用來沖洗的水，考慮沒有生理鹽水，付拾一只能選擇用蒸餾水。等用光了蒸餾水，就只能用涼開水——沒辦法，生產(chǎn)力低下時候，就是這么艱難。
白澤謄對這個流程沒有什么疑問：他現(xiàn)在很明白，一層層的來處理，將來傷口是比較容易愈合的。
而且付拾一對主血管的處理，早已經(jīng)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小的血管不用管，但是大的主要的血管，一定要好好處理。否則病人失血過多，也可能會撐不到手術(shù)完畢�！背撂娓妒耙唤忉屢痪洹�
付拾一自己這會兒全神貫注的，倒是已經(jīng)抽不出功夫來說話。
等付拾一將皮膚和肌肉全部剝離，露出白生生的骨頭后，她這才抽空問白澤謄：“白大夫會用鋸子嗎？”
白澤謄點頭。
付拾一這才言道：“那接下來，你先鋸，我接力，我累了樂清來。一定要盡快，好嗎？”
眾人紛紛點頭。
于是，手術(shù)室里響起了令人牙酸的鋸骨頭聲音。
不得不說，人骨頭還是挺堅硬的。
所以白澤謄鋸了一半，就已經(jīng)是滿頭大汗。
付拾一讓他歇著，自己再接力繼續(xù)干——就是她力氣大，她也覺得吃力。
然后就又開始日常想念現(xiàn)代：電鋸可真是個好東西。
付拾一也滿頭是汗的時候，終于將骨頭給鋸斷了。
骨頭斷開后，付拾一就讓白澤謄將截下來的腿立刻拿開，以免不小心污染處理好的斷面。
“準(zhǔn)備開始縫合。”付拾一沉聲說一句，而后就拿起了針穿線。
魚腸線泡軟了，其實是有點兒不太好掌控。好在付拾一經(jīng)驗夠，所以還是游刃有余。
“一般來說，這種主要的大血管，咱們盡量給它縫合�！备妒耙灰幻婵p合，一面解釋：“這是個細(xì)致活，一定要耐心。而且不能太松，不然也沒法長愈合。這樣血管縫合好，也能保證這里的血液流通�！�
“肌肉也要縫合好，對接整齊一點——”
“好，最后就是皮膚了�！�
到了這一層的時候，這場手術(shù)就徹底進(jìn)入尾聲了。
付拾一縫合完畢，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然后讓出位置，再讓白澤謄上藥包扎。
等到包扎完畢，那斷口出就呈現(xiàn)出一個小小的弧形來，中間雖然還有一根銀圓管用來導(dǎo)流，但是看上去倒也不猙獰嚇人。
付拾一又讓除辛和白澤謄給患者診脈一下：“看看身體還有沒有其他情況。最好開點幫助愈合的藥配合一起�！�
###第1050章
何為救人###
做完了手術(shù)之后，付拾一整個人都是快脫力了。
走出手術(shù)室，就感覺自己身上好像是已經(jīng)被整個抽空了力氣。
腹中也只覺得饑餓——每一次做完了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時候，付拾一都特別餓。
而不管是驗尸，還是手術(shù)，都是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的結(jié)合。
付拾一揉了揉肚子，問他們幾個：“餓不餓？”
白澤謄忙道：“這條街上不遠(yuǎn)處，有食肆�！�
然而除辛和羅樂清顯然都沒什么食欲，搖頭拒絕了。
付拾一就遺憾道：“那我還是回去吃吧。估計這會兒飯也該做好了。”
頓了頓，又叮囑白澤謄：“這幾天要勞煩白大夫密切關(guān)注傷口情況。前面會有很血水流出也正常，只要不化膿，就不必管，每日可以用蒸餾水進(jìn)行擦拭。等血水逐漸減少甚至沒有時候，就直接將管子抽出來�！�
“另外，麻藥過去之后，患者必然會十分疼痛，如果忍不住，可以再喝點麻沸散，或者讓他睡過去�！备妒耙粐@一口氣：“再不行，綁起來也可以。”
“假肢的樣子我回頭畫個圖，等傷口愈合了，就可以去定做了。”
付拾一淺笑一下：“只要傷口不再次感染，后頭就好辦了�！�
白澤謄聽了這話，立刻問了句：“那若是再次感染呢？”
“那就繼續(xù)做手術(shù)，截肢�！备妒耙粐@一口氣：“直到大腿根為止。直到實在是救不回來為止。但是這樣很受罪。如果愈合不好，就征詢患者本人意見，看看他自己是不是還想繼續(xù)求一線生機(jī)�！�
但凡醫(yī)療條件好一點，付拾一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可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折騰未必就能折騰出一線生機(jī)，所以動手術(shù)與否，還是要看患者自己的選擇。
白澤謄點了點頭。
羅樂清和除辛二人面上神色，都顯得有些不忍。
“另外，盡量讓患者家屬多鼓勵患者，咱們也盡可能給他希望。也告訴他，殘疾不可怕，到時候還能有別的辦法生活。別讓他有其他顧慮。心情好，也能幫助傷口恢復(fù)�！备妒耙贿@話說得是半點不假。
強(qiáng)大的求生意志，有時候真的是戰(zhàn)勝病魔最主要的力量。
尤其是情況艱難的時候，求生意志強(qiáng)烈，身體也會爆發(fā)出無限的潛能。
白澤謄點頭應(yīng)下：“付小娘子懂得真多。”
付拾一抿了抿唇，輕嘆一聲：“其實還是懂得太少了�！�
能為這個時代做的貢獻(xiàn)，也太少了。
如果當(dāng)年學(xué)的是機(jī)械工程……說不定這會兒就能做出許多有用的東西了。
甚至當(dāng)年上學(xué)時候再用功一點，或者現(xiàn)在能救更多的人，手術(shù)這個能更早的普及開來——
可惜，她現(xiàn)在自己都是摸著石頭過河，全靠那點實踐經(jīng)驗，和以前大學(xué)時候?qū)W的一點皮毛在班門弄斧。
把自己想得到的東西都跟白澤謄交代完了，付拾一這才提出告辭。
不過從醫(yī)館出來，付拾一一眼就看到了方良的馬車。
然后就看見李長博撩開車簾看過來。
付拾一本來因為又累又餓而有些倦怠疲憊，這下也徹底精神起來，雀躍的爬上了馬車，她欣喜道：“你怎么來接我了？”
這一刻，她就有點兒體會到了男朋友接送上下班的快樂：那可真是美妙啊~
“洗手了沒？”李長博輕笑著問付拾一。
付拾一搖頭：“沒有洗太久，水太冷了�！�
于是李長博就從懷中掏出一個燒餅來，從善如流道：“那你別摸，就著我的手吃兩口。”
付拾一一眼就認(rèn)出來：“是不是衙門最近那家羊肉餅鋪的？”
“嗯�！崩铋L博應(yīng)一聲后就催促：“快吃，要涼了。”
一面說，他一面將外面包的油紙給一層層的剝開，露出里頭金黃酥脆的燒餅來。
燒餅上還有已經(jīng)烘烤得發(fā)黃的白芝麻，看著就香。
付拾一本來就餓，當(dāng)時就看得口水都快流下來。
等聞見了那個味道，登時就忍不住，“嗷嗚”一口就將圓圓的燒餅咬出了一個缺口。從滿月變成了彎月。
李長博嚇了一跳，然后看著付拾一鼓鼓囊囊的腮幫子，徹底無奈：“有沒有人搶，這么著急作甚？”
付拾一話都說不清楚了：“俄！”
說完之后，更是囫圇的嚼了兩口，然后就匆匆咽下去，準(zhǔn)備再來一口。
李長博卻不肯再讓她咬第二口，罕見的強(qiáng)勢起來：“細(xì)嚼慢咽。方能養(yǎng)生。”
付拾一眼巴巴的瞅著他手里的燒餅：“行吧。”
他卻慢悠悠掏出了水囊：“里頭是熱水，先喝兩口潤潤�！�
還別說，燒餅真有點干。
付拾一咕嘟咕嘟喝水的時候，看著李長博有點兒急又有點兒無奈的樣子，終于好心的放慢了速度。不過她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兒喜歡看李長博那個樣子。
他那么著急和無奈，全是因為在乎她。
一想到這個，付拾一就笑得眼睛都快瞇起來，嘴巴也快咧到了耳朵根。
她抱住李長博的胳膊輕輕搖晃著撒嬌：“餓死了餓死了，快給我吃——”
從前吧，付拾一覺得撒嬌太嗲，顯得有點別扭和奇怪。
但是到了今天，等她自己做完了，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種事情，是可以這么順其自然的——一點不覺得別扭。
甚至還覺得有點兒快樂。
李長博也沒見過付拾一這樣，當(dāng)時還愣了一下，隨后也笑起來。直到看到付拾一沒再拿出那氣吞山河的吃法，他就笑得更滿意了。
“付小娘子真乖。”他出聲夸獎，絲毫沒發(fā)現(xiàn)自己嗓音里多了一絲絲沙啞的暗沉。但是他知道，他現(xiàn)在內(nèi)心里是有一個邪惡的想法。
不合乎規(guī)矩，不合乎禮教，卻充斥在每一寸肌膚底下，奔騰于每一滴血液，以至于讓整個人都有些快要沸騰。
他花了很大力氣才壓制下來。
但是卻不由自主的更期待一切都能合乎禮教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
李長博抿了抿嘴唇，盯著付拾一因為吃東西而紅潤的嘴唇，無聲的笑了。
這個笑容，不像是平日溫柔和氣，也不是淺淡輕柔，反而是帶著一股志在必得的邪意。
###第1051章
一勞永逸###
今日消耗太大，付拾一忍不住吃飯的時候多扒拉了一碗。
于是飯后又拉著李長博遛彎消食。
正好李長博也有話要跟付拾一說，當(dāng)即便欣然應(yīng)允。
這樣冷的天兒，街上的人都是行色匆匆，只有付拾一和李長博，兩人把河邊當(dāng)成是自家的后花園，慢悠悠的亂逛。
眼下天的確冷了，隨便呼出一口氣，很快就凝結(jié)成了白霧。
如果風(fēng)大一些，吹在臉上更覺得像刀刮一樣。
不過兩人剛吃完飯，還吃的是熱熱乎乎的湯飯。所以都不覺得冷。
李長博言簡意賅地提了自己的心思：“總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
“白大夫于醫(yī)術(shù)上，從來都是求知若渴�！�
所以才短短這么幾天，就連著出了這兩回需要做手術(shù)的事。
雖然病人都是實打?qū)嵉�，但是這樣的頻率付拾一又如何受得住？
付拾一也感覺出來了，只是這個事情也沒有太好的解決辦法，所以付拾一也只能苦著臉，嘆了口氣：“可也不能坐視不管。”
畢竟都是一條條的人命。
李長博倒是已經(jīng)想過這個問題，所以這會兒信口拈來：“為師者，不過起個提點作用�！�
“付小娘子的教案就很好。”
說到這里，李長博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來。
付拾一瞬間就明白了李長博的意思，只不過還是有點猶豫：“但是這畢竟是在活人身上做手術(shù)，萬一……”
“白大夫可以觀摩衙門的驗尸�！崩铋L博言簡意賅，而且還知道多管齊下：“我相信即便是付小娘子，也不是一開始就有這樣的便利�！�
付拾一點了點頭：“最開始主要是做動物實驗。”
“用兔子和小鼠，可以練習(xí)�！�
不過付拾一更喜歡用兔子，菜市場買一只，解剖完了還可以剁成塊兒，直接加上一包火鍋料做干鍋兔。
一點兒也不浪費。
就是剝下來的兔皮也可以拿去賣掉。
如果自己會揉制的話，還能留下來做點兒被褥皮衣之類的東西。
李長博點了點頭：“不如從這方面想想付小娘子，畢竟不是大夫�！�
“研究這些本來就是大夫該做的事兒，而且除辛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頗懂原理——”
“況且付小娘子本來還有自己的職責(zé)所在�！�
看著付拾一面上有了猶豫之色，李長博又不慌不忙地加上另外一條：“付小娘子最近太忙，我們在一處的時間都少了許多�！�
聽到這里，付拾一就徹底的下定了決心：“既然這樣，那我回頭去跟白大夫說一聲。確實也該讓他自己多鍛煉鍛煉，畢竟明年咱們還要去蜀地呢�！�
過完年要不了多久就得出發(fā)，畢竟到了春天就會開始下雨，那個時候河里就會漲水，如果在那之前河堤沒有修好，那就容易出事兒。
李長博微笑地看付拾一：“正是如此�！�
轉(zhuǎn)頭李長博又說起了別的事：“興許年底河源郡主就要定親了�！�
付拾一頓時有些驚訝：“這么快嗎？”
“訂了親之后，還得在籌備個一兩年才能成婚。不算早。”李長博笑著解釋一句，而后順口又問付拾一：“付小娘子覺得，什么年歲成婚合適？”
付拾一一開始不疑有他，隨口就答：“怎么也應(yīng)該在十六之后。生孩子至少也要在十八之后�！�
這也是付拾一經(jīng)過多方考慮之后才得出來的結(jié)論。
不僅考慮到了風(fēng)土人情，也考慮到了人體情況。
當(dāng)然早一點生產(chǎn)也是有好處的，年輕的時候身體機(jī)能更好，所以產(chǎn)后恢復(fù)也更容易一些。
就連帶孩子也是年輕的時候精力好一些，更容易應(yīng)對。
李長博從善如流的應(yīng)了：“那咱們明年要不先訂婚？”
“等到副小娘子十六就可以先成婚，十八之后再考慮生孩子�！�
頓時，付拾一就反應(yīng)過來，自己這是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不僅挖了個大坑，還跳了進(jìn)去，又給自己埋好了——
不過看著李長博那副笑盈盈的樣子，她還是一下子就紅了臉。最后還是沒能忍住，如同那些俗氣的狗血的電視劇劇情一樣哼哼了一句：“誰說的要嫁給你了？”
李長博微微揚眉：“付小娘子不嫁于我，還想嫁于誰？”
不得不說，他那一副成竹于胸的樣子還真將付拾一給氣笑了，付拾一斜睨他：“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了！”
“可我不會相讓�！崩铋L博幾乎是瞬間就脫口而出，臉上神色也是格外認(rèn)真。
瞧著他抿著嘴唇，一臉肅穆的樣子，付拾一都有點兒被震住了。
她就這么看著李長博那好看的嘴唇開開合合，說出了一句極其霸道的話來：“付小娘子只能嫁與我�！�
付拾一看著他這個樣子，有點不舍得逗他了。不過卻也真真切切的有點兒臉熱。
付拾一想了想，就問李長博：“你就不怕將來自己后悔嗎？一生這樣長——”
“不會�！崩铋L博輕聲言道，語氣卻極篤定。
隨后不等付拾一問，他就自己解釋：“我對付小娘子并非見色起意。更非一時新鮮。付小娘子不管是人品還是對事物看法和做法都合我心意�！�
“我不知道世上還有沒有人能做到如此，但是目前為止我只遇到付小娘子一人。而我妻子之位只有一個，給了付小娘子，自然就不會再給旁人。我也不會再去看旁人。于付小娘子待在一處，我只覺得滿心歡喜，心滿意足，自然不會覺得有所遺憾，更不會覺得后悔。”
付拾一在昏暗的天色中聽著這些鄭重的話，一顆心砰砰砰直跳。
她忍不住深深感嘆：認(rèn)真起來的男人，簡直就是一個電力十足的高壓線。碰上就是死。被迷死。
但是不得不說，這些話聽起來卻讓人心頭無盡甜蜜。
付拾一有點發(fā)飄，卻還是繼續(xù)往下問：“可是現(xiàn)在畢竟李縣令年歲不大，一輩子那樣長，或許哪一日你就變了想法，對待事情也變了看法——那個時候李縣令又如何能夠保證自己還是現(xiàn)在這樣的心意呢？”
這個問題還真將李長博問得微微一愣。
###第1052章
人心易變###
人心易變這四個字，看似輕飄飄，可是卻又存在著多少無力和殘忍？
這個問題李長博想了很久。
就在付拾一覺得李長博可能想不出個答案的時候，就聽李長博輕聲言道：“你我都在一處，不會分離。我若改變，你也定會改變。”
“所以，其實也不必有這樣的憂慮。我想不管如何改變，付小娘子都會如同今日這般與我合拍。”
這下付拾一反倒是因為這話給愣在了當(dāng)場。
付拾一萬萬沒有想到，李長博竟然會從這個角度去分析問題。
更沒有想到他給出了如此完美的答案。
而這個答案之所以這么具有說服力，也同樣是說明了，李長博的確是用心想了這個問題。
付拾一在心頭淺淺地嘆了一聲。可胸口卻無限的充盈滿足。
于是她抬頭看著李長博粲然一笑：“李縣令說的很有道理�！�
同樣的環(huán)境，接觸同樣的事情，與同樣的人交好，自然而然的就會養(yǎng)出一樣的三觀。
這也是為什么夫婦二人結(jié)婚久了，多數(shù)最終會越來越相似的原因。
因為大家都在一個圈子里生活了。
所以自然而然在某些方面就只會越來越相似，也只會產(chǎn)生相同的變化。
李長博伸出手來，輕輕握住付拾一的手，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說定了�！�
付拾一撅嘴小聲嘀咕：“忒沒儀式感了。都沒有求婚，我才不要答應(yīng)——”
這話李長博聽見了，不過神色一動，卻沒有接話。反倒是說起別的事情，慢慢將話題岔開了。
只是當(dāng)天回去之后，李長博就特意到了杜太夫人那兒。
杜太夫人本來正在打牌。
見李長博過來了，就笑著讓他過來一起玩兩圈。
打麻將這種事情，其實是能夠防止老年癡呆的。
這也是為什么付拾一費那么大功夫?qū)⒙閷⒆龀鰜�，并且交給杜太夫人的原因。
杜太夫人其實是有些無聊的。
畢竟現(xiàn)在也不能看電視，連唱戲什么的都沒有。
到了天黑幾乎就只剩下了睡覺。
別提多無趣了。
這些麻將是付拾一在閑暇時候用骨頭做出來的。
108個，每一個都要精細(xì)打磨，然后刻上圖案。
的確有些繁瑣。不過這種娛樂卻很快地俘獲了杜太夫人以及拾味館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芳心。
就連盧娘子也時常過來跟杜太夫人一起玩兒兩把。
后來盧娘子親自訂了一套象牙的，有時候也請杜太夫人過去。
倒是讓她們多了打發(fā)時間的玩法。
李長博搖頭，婉拒了杜太夫人的提議，然后遞給花嬤嬤一個眼神。
花嬤嬤就立刻帶著兩個丫鬟退了出去。
杜太夫人詫異的看了一眼李長博也慢慢坐直了身子：“這是有正經(jīng)事兒要說？”
李長博微微晗首，隨后就開門見山：“我想請祖母出面，叫媒人上門去提親�！�
這個事兒讓杜太夫人驚詫了一會兒。
然后她才緩緩皺起眉頭，說了一句：“這件事情還是要你父母同意。”
總不能先斬后奏。
這樣對付拾一也不算尊重。
李長博嘆了一口氣：“付小娘子現(xiàn)在沒有別的親眷。再過些日子就是她的生辰�！�
杜太夫人倒是不知道這件事情。
只不過是微微一思忖，杜太夫人就明白了自家孫兒的意思。
杜太夫人微微瞇起眼睛，試探著問了句：“付小娘子已經(jīng)年滿十四了吧？”
也就是說這個生辰就是年滿十五。
女子年滿十五，便是及笄。
也就可以嫁人了。
一般這個時候女孩子家中都會大辦一場，然后請德高望重的長輩來給女孩子行及笄禮。
就和男子的及冠是一樣的。
而問題是付拾一現(xiàn)在一個親人也沒有，更不要說長輩。
所以根本就沒有人來給付拾一操持這件事情。
如果兩家已經(jīng)訂了婚，那么杜太夫人到時候出面給付拾一張羅這個，也算合理。
對于杜太夫人的疑問，李長博微微點了點頭。
這下杜太夫人也犯了難。
這個事兒還真有些不大好辦，倒不是有多麻煩，只是由誰來操辦都有些不合適。
向李長博說的提親訂婚，到底李長博的父母沒有完全同意，也不好貿(mào)然行動。
到時候萬一再鬧出什么別的風(fēng)波，那反而讓付拾一下不來臺。
杜太夫人斟酌半晌，最后倒是想了個辦法：“回頭我與盧娘子商議，看看誰出面妥當(dāng)。”
李長博仔細(xì)想了想，也就點頭應(yīng)了。
這個事兒也沒有別的方法。
只不過回了屋之后，他就提筆寫起信來。
信上只有寥寥幾句，說完之后就立刻交給了方良，讓方良明日一大早就叫人去送信。
一轉(zhuǎn)眼就到了冬至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