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那你又是如何發(fā)現(xiàn)的?”李長博看向柯勞十。
柯勞十說話永遠都是言簡意賅:“就是那么發(fā)現(xiàn)的,他趴在那兒,我路過就發(fā)現(xiàn)了�!�
“那他當時傷勢如何?”付拾一插話問了句:“你發(fā)現(xiàn)時候他就斷氣了?在哪里發(fā)現(xiàn)的?地上有血跡嗎?”
柯勞十搖頭:“沒氣了。臉上和后腦勺上都有傷,地上血沒多少。人那時候都還是熱乎的。發(fā)現(xiàn)的地方,就是他家門口不遠。”
柯勞十伸手指了指柯艾千。
柯艾千一愣,隨后大喊冤枉:“我要是真殺了人,怎么可能不把東西留下來!”
眾人深以為然點點頭:這倒是真的。這么愛錢的性格,恐怕還真不會放過一星半點的錢財。
付拾一緩緩道:“你胡說,當時人分明還沒死。你們將人埋進去時候,人還活著。他嘴里全是泥——”
柯勞十立刻反駁:“不可能,我摸過了。人都涼了——”
李長博灼灼看住柯勞十,驚堂木一拍:“還敢狡辯!人就是你殺的!”
眾人糊涂:李縣令這是鬧哪一出?
“你們方才還說人是溫熱的,這會兒又說人都涼了�!崩铋L博神色冷淡:“前后矛盾!”
付拾一也跟著點頭,沉聲道:“秦況尸體如何,大家都看到了。他尸體腐爛,蛆蟲遍布�?墒谴笥曛�,蒼蠅飛不了,更無法鉆進泥土產卵。所以,他一定是死在下雨之前。”
“按照張大郎之前說法,他是天黑時候才回來——那時候雨下了那么久,尸體暴露雨中,就是正常人,恐怕也是渾身冰冷了。更何況是個死人?至于鮮血——就更是無稽之談�!�
“大雨之中,血跡如何能留存?”
“如果只是發(fā)現(xiàn)尸體,血跡都被沖掉了,后腦勺傷口隱蔽,有頭發(fā)遮擋,如何能看得清楚?”
付拾一看住柯勞十:“到底是為什么,你要殺人?秦況的同伴,你又藏在了哪里?”
付拾一每說一句,眾人就佩服一分。最后簡直是五體投地:這些細微之處,還真是容易忽略。付小娘子真是火眼金睛!
李長博微微含笑,贊許看一眼付拾一后,又看住柯勞十和張大郎:“你們合伙殺人的事情,還有什么話可說?”
張大郎立刻大聲辯駁:“我沒有殺人!我真的沒有殺人!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人就真的死了!我只是拿了東西而已!”
張大郎指著柯勞十:“是他殺了人,你們問他!”
付拾一好奇了:“他給了你多少好處?你就這么幫他?”
張大郎小心翼翼伸出兩根手指:“兩塊金餅子。還有他身上所有東西。”
付拾一:……好吧,兩塊金餅子的確是值不少錢了。怪不得張大郎這么愿意幫忙。
張大郎囁嚅一下,又說了句:“而且我也怕他把我也殺了。他當時看我的眼神——”
也許是想起了當時情景,張大郎竟然又打了一個寒噤。
“他當時還跟我說,我也參與了這個事情,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睆埓罄陕曇魸u漸低下去:“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哪敢沾上這種事情?反正人也不是我殺的,我只是幫忙埋尸——”
張大郎說得越多,大家心里就越是覺得古怪:這真的是眼前這個老實人說得出來的話?做得出來的事情?
李長博沉吟片刻,沒再問張大郎,只看向柯勞十:“你還有什么好說?”
柯勞十抬起頭來,竟然承認了:“人是我殺的。那怎么了?我什么也不會說,正好給我陪葬!反正我什么也沒有�!�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柯勞十竟然嘴一咧,笑了。
那個笑容,怎么說呢——
付拾一覺得就是變態(tài)才會有的笑容。
但是付拾一想了想,卻笑了:“李縣令,這說明那個小娘子還沒死。咱們快去找吧,時間久了,搞不好真死了�!�
柯勞十忽然陰鷙的看了付拾一一眼:“多管閑事�!�
付拾一絲毫不懼,反倒是咧嘴一笑:“我樂意,你管得著?你這樣的人,就不配有人給你陪葬!”
柯勞十忽然像是被激怒,怪聲嘶吼,直接就攥著拳頭朝付拾一沖了過去——
###第475章
暴力單位###
不少人下意識的驚呼一聲,覺得付拾一大概是兇多吉少。
離付拾一最近的李長博,霍然起身沖過去。
然后近距離感受了一下付拾一的一拳打出來的鼻血。
付拾一雖然來著姨媽,但是反應和身手并不輸平時。
所以面對柯勞十忽然沖過來發(fā)難,下意識就一個側身躲過柯勞十的手,自己的拳頭也下意識的出去了。
學醫(yī)的都知道,人體反應是很神奇的。條件反射更是很神奇。
比如,膝跳反應。
比如,瞬間能疼暈過去的偷桃大法。
再比如,脆弱的鼻子。
鼻子受傷,那瞬間必定是涕淚橫流,鼻血齊飛——
如何讓成年男人在短暫時間失去戰(zhàn)斗力?那就是兩個部位,快狠準來一下就行。
當然時間未必很久。
但是足夠付拾一再補上一腳,然后吩咐王二祥將人綁起來。
柯勞十鼻血都被捶出來。
來不及捂鼻子,又被一腳踹翻。
那鼻血也劃出了優(yōu)美的弧線,差點甩在李長博的衣裳上,最終在土地上開出一朵凄涼小花。
付拾一斜睨地上蒙圈的柯勞十,不屑的笑了:我這種什么沒見過的老阿姨,會被你嚇得驚慌失措?人在江湖飄,哪能沒點身手?
王二祥下意識撲上去將人控制了,然后又抬頭看一眼付拾一。
一片鴉雀無聲之下,小山下意識喃喃:“原來傳聞是真的�!�
王二祥低頭看柯勞十不斷冒出來的鼻血,嫌棄的將人直接摁到了地上,避免蹭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吞了一口口水,附和道:“付小娘子畢竟是一個手指頭就能打死人的�!�
眾人紛紛點頭:我信了!
李長博看付拾一一眼,心情略微有些復雜。
最終他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腳,重新坐下,凝視失去反抗能力的柯勞十:“那小娘子到底在何處?”
柯勞十閉目不言。只是鼻血橫流的樣子讓他狼狽不已,失了一點狠辣氣勢。
大家哪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這柯勞十分分明就是要讓人死,給他陪葬!
李長博看向了張大郎。
張大郎都嚇傻了——這柯勞十還敢以下犯上!連官員都敢動!
此時李長博一看過來,他“噗通”就跪下了,滿臉驚恐:“我真不知道��!我就是幫忙埋尸的。人是怎么殺的,什么時候殺的,我一點也不知道!更不知道還有什么小娘子了!”
張大郎連連磕頭,態(tài)度非常誠懇,一點不像是撒謊。
付拾一沉凝片刻:“也許他真沒撒謊。咱們與其在這里費工夫,不如先叫人找著�!�
“這頭呢,可以用刑審問。”付拾一說完這話,輕飄飄的拿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刀,然后就開始給桃子剝皮:“李縣令你看,人要是皮被片下來一些,既不會死人,又會很痛。要不,我來試試?”
所有人都驚住了:付小娘子要干什么……
“我畢竟是解剖尸體的,知道怎么疼,怎么不會死人嘛。他現(xiàn)在是殺人犯,肯定不能輕易死了,那又要逼問,只能用這樣手段。”付拾一看柯勞十一眼,露齒一笑。
眾人齊刷刷寒噤:總覺得付小娘子這樣特別邪惡。
李長博卻嘴角帶笑,一臉輕松寫意:“也好�!�
反正是配合得不行。
柯勞十當然還不信:“嚇唬誰呢?”
王二祥同情看他:“我勸你還是有點準備,付小娘子真的是仵作�!�
柯勞十皮肉一緊。
付拾一笑瞇瞇:“給你一次機會,你說不說?”
柯勞十咬緊牙關,一臉堅定。
付拾一就叫人將柯勞十上衣扒了,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團布,拿著刀就開始在他背上比比劃劃。
那架勢,好像是在思考怎么下刀。
李長博提醒一句:“付小娘子還是帶上手套。免得弄臟手。”
方良斜睨李長博:郎君你老實說,是不是不愿意付小娘子碰別人?
付拾一慢吞吞應一聲:“有道理�!�
然后當著柯勞十的面將手套戴上:“開始了啊�!�
柯勞十自己閉上了眼睛,一臉的慷慨就義堅定不移。
付拾一用刀背輕輕的試了試。
柯勞十渾身劇烈顫抖,冷汗如雨。
那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在忍受巨大痛苦。
付拾一又問了一次。
柯勞十還是不說。反倒是咬著后槽牙:“大不了就是死!”
付拾一也不玩了——大唐可不允許動用私刑。更不許用這種奇奇怪怪的刑。她剛才只是打算用精神施壓,讓柯勞十崩潰,交代實話。
可是沒想到柯勞十竟然這么堅定。
付拾一嘆一口氣:“他肯定不會說了。”
柯勞十睜開眼睛,牙齦都咬出血了,他居然露出一個笑:“哈哈哈,怕什么?我已經(jīng)殺了一個人了,再有就是賺的!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李長博就讓人先將柯勞十看管,自己帶著人親自去搜。
付拾一低聲分析:“很可能他沒藏在自己家里。擴大搜索范圍,叫所有村民一起找。懸賞。”
李長博頷首,而后吩咐下去。又補上一句:“再有隱瞞不報之人,按同罪論!”
“我們去他家里,再尋一尋�!崩铋L博不想錯過一丁點時間�!芭d許有什么蛛絲馬跡。”
然而柯勞十看似老實,其實還真是個作案高手。
他家里是一丁點的痕跡也沒有。怎么看都沒有地方能藏匿活人。
唯一找到的只有一個肚兜,肚兜上還有血跡——這就叫人覺得有些緊繃了:這恐怕是那位小娘子的。
李長博看一眼,就挪開目光:“人應該還沒死。否則他不用隱瞞。繼續(xù)找。看看有沒有地道之類的。”
有時候百姓為了藏東西,在家挖個地洞也不稀奇。
付拾一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當時我們見到他人,他是從外頭回來。他既然沒殺那個小娘子,肯定不會放著不管。所以會不會——”
李長博立刻帶著人順著當時柯勞十過來的路去找。
地里有莊稼,所以藏不了人。越走越遠,所有人都有點兒心里沒底:真能找到人嗎?柯勞十那么有信心,恐怕是藏得很好……
李長博給大家打氣:“他既是要留下人,為了方便照顧,肯定不會太遠。而且肯定那地方是能遮風擋雨的。只是一般人想不到而已。再仔細找一找�!�
###第476章
一切明了###
只是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人。
反倒是最后柯艾千提供了線索:“冬天我們要燒炭,有個窯,平時都沒人去,只有冬天才用。會不會——”
眾人眼前一亮,立刻叫柯艾千帶路。
結果在一片沙丘處,還真有個隱蔽的窯。一大半都在地底下,上面只有一點墻壁,上頭用麥秸稈蓋著,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個草垛子。
一看到這個窯,付拾一就忍不住感慨一句:這里還真是個藏匿人的好地方。誰能想到,會有人躲在這里?
站在窯口前喊了一聲,卻是半點反應也沒有。
里頭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回應。
王二祥小心翼翼探頭往里看,可里頭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所有人面面相覷,有點兒不敢相信人是不是在里頭。
付拾一卻指著地上的青草:“你們看著這里,這個蓋子不僅被掀開過,而且地上的草還被人踩過,的確是有人從這里下去過,而且時間很相近�!�
眾人看過去,果然看出了不一樣。
那地方的草顏色比外頭的淺。
眾人精神都是一振。
李長博吩咐王二祥等人掀開蓋子,小心下去。
王二祥一下去,就驚喜叫出聲:“底下有人!”
只是等到王二祥將人背上來之后,看著那人樣子,眾人卻都忍不住掩住口。
王二祥背上的人身上衣裳近乎都沒有,只草草的披了個衣裳——還是王二祥的。
看體型,應該是個女郎。
李長博率先轉過頭去。
其他人也才一下子反應過來,慌忙也將頭轉過去——
付拾一趕緊就上去,將人緊緊掩住。
好幾個不良人也都將外頭衣裳脫下來。
付拾一就給人裹上。
最后勉強能看了,付拾一這才咳嗽一聲:“好了�!�
李長博目不斜視,只看付拾一:“人情況如何?”
付拾一其實這會兒才有機會看看人的具體情況,當即不由得露出不忍來,實話實說:“情況不是特別好。還是想辦法抬回去。要不叫人拿個門板來�!�
“她身上不少血跡,也不知是哪里受傷了。而且人也昏迷著,不知是什么情況。但是最好還是趕緊送回長安城,請個高明的大夫來診治�!�
李長博立刻吩咐下去,又道:“先圍起來,付小娘子檢查一下。”
付拾一點點頭:“也好�!�
可是這么一看,付拾一眼眶都有點兒發(fā)酸:太慘了。
這位女郎雖然昏迷且有狼狽,但是這樣也掩蓋不住她的美貌。
娥眉微蹙,臉色慘白的樣子,只叫人覺得我見猶憐。
她下巴上一片斑駁的干涸血跡,嘴角也有撕裂痕跡。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捏開牙關看了一眼。
然后倒吸一口涼氣。
雖然見過不少死狀慘烈的尸體,但是畢竟眼前這個女郎還是個活生生的人。
有呼吸有意識有心跳,興許剛才弄疼了她,她還無意識的皺眉和顫抖。
李長博微微有些緊張:“怎么了?”
“她的舌頭被剪掉了。嘴里還有很多傷口,都已經(jīng)發(fā)生潰瘍�?礃幼�,像是被什么抓撓的。”付拾一壓低聲音,怕驚擾了她。這個時候,可能昏睡還不那么痛苦。“但是傷口有些發(fā)炎跡象,所以她現(xiàn)在有些發(fā)熱,但是溫度還算好。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深吸一口氣,付拾一進入了工作狀態(tài):“看傷口狀態(tài),恐怕也有幾天了�!�
小心翼翼松開手,付拾一又看她身上其他地方,不由得更加心酸:“她身上多處淤青,看樣子最近有過劇烈的肢體沖突。而且……胸口也有抓痕�!�
“另外,手腳都被綁著,看上去完全就是被囚禁的架勢�!�
付拾一一面說,一面將繩索都解開。然后小心翼翼的分開她的腿看了一眼。
“另外,私密處也有血跡。很有可能是被人強迫過�!�
眾人一時之間都不知該說什么才好——這樣的狀況,經(jīng)歷了什么,其實都能想象得到。
李長博沉聲言道:“人有沒有別的大礙?”
付拾一仔細檢查一遍,甚至連頭部都摸過了,搖了搖頭:“沒什么別的傷口。”
說著話,門板也抬來了,付拾一小心翼翼抱著女郎放在門板上,又用被子緊緊的裹住。
一行人這才回去村里。
柯艾千目睹整個過程,此時也是目瞪口呆,回過神來,就跳著腳罵道:“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東西!正常人咋做得出來這樣的事情!”
那語氣,還真是義正言辭。
付拾一忍不住深深的看他一眼:難道你又正常了?你們這家人,都不太正常好吧!
村里其他人也默默看熱鬧,悄悄嘀咕,但是沒有一個人敢大聲的。
李長博再見到柯勞十的時候,只淡淡與他道:“人已經(jīng)找到了,怕是不能夠給你陪葬了。你那些東西,藏在哪里了?”
柯勞十充耳不聞,一言不發(fā)。
李長博也不與他廢話,直接叫押上馬車。
而后一路回長安城里。
在回去路上,李長博幾乎是一言未發(fā),一直在沉吟。
付拾一也沒什么心思說話:這種情況,真的是太叫人震驚了�?聞谑此评蠈崳勺龀鰜淼氖虑�,卻真的算十惡不赦。
因王二祥是快馬回去報了信,所以等到付拾一他們到了的時候,不僅大夫在了,就連許舟也在了。
許舟如今充當秦況的家人。
許舟聽說與秦況同行的女子還活著,如今多少有些激動,迫不及待要看一眼,想問問當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
李長博也讓許舟見了:“你看看,可否認得�!�
結果許舟一見,還真是吃了一驚:“怎么是她?”
“你認得她?”李長博問了句。
許舟點點頭:“認得。她是我們那地方有名的花魁。賣藝不賣身那種。年歲比秦況大兩歲,我和秦況當年看過她的表演�!�
李長博看許舟:“那他們之間是什么情況?秦況信里可有提起過?”
許舟茫然搖頭:“這個還真是不知。也沒提過。她和秦況——如果秦況家里人知道,肯定要氣壞�!�
付拾一實話實說:“人都死了,還氣什么?這小娘子也是命大。換成一般人,早就自己尋死了�!�
但是付拾一看得出來,這個小娘子求生意志很強烈。
###第477章
求生意志###
第477章求生意志
面對付拾一的大實話,許舟尷尬不已。
李長博習以為常,只是無奈一笑,咳嗽一聲就打了個圓場:“如今也只能等她醒來,問問看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許舟點頭,有點兒悲從心中來:“好歹弄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好給秦家一個交代。好好的一個人,就這么沒了……”
付拾一看一眼李長博,提醒他:“舌頭受傷,恐怕最近說話都不利索。而且以后說話也很難�!�
雖然發(fā)聲的是聲帶,可是要發(fā)出不同聲音,卻需要舌頭的協(xié)助。
李長博聽聞這話,登時一愣:自己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許舟也愣住了,滿心疑惑:“舌頭怎么會受傷呢?”
付拾一將那女郎舌頭被剪掉的事情說了:“有可能兇手是怕她咬舌自盡,也有可能兇手是怕她呼救。”
許舟畢竟還年輕,聽見這話之后整個人都嚇壞了。
而那頭,那女郎好不容易行醒了。
根據(jù)許舟所說,那女郎喚作李秋娘。
因為李秋娘現(xiàn)在狀況有點不太好,對人十分抗拒,尤其是對男人格外排斥,故而其他人都在屏風后頭,讓付拾一過去問她。
付拾一剛才就幫李秋娘擦過一遍身子,又確定了一下是否被強迫。
這會兒李秋娘臉上干凈,更看得出美貌來。
李秋娘臉若銀盤,眼睛很大,鼻如懸膽,唇若櫻桃,是個極其端莊的容貌。
大夫站在旁邊,有些為難,見了付拾一,就像是見了親人:“她身上還有身孕。恐怕是需要保胎——這藥是開還是不開?”
付拾一下意識的看向李秋娘。
李秋娘立刻點頭,并露出幾分哀求的意思。
付拾一明白了:李秋娘她是想保住這個孩子的。
所以付拾一也點點頭:“勞煩您開個方子,一會兒我們叫人去抓藥。”
李秋娘微微松了一口氣,而后雙手下意識的護著肚子,又看向了付拾一。
付拾一身上穿的官袍,她大概認識,臉上戒備也少了一點,反倒是眼眶紅了,伸手就要來拉付拾一的袖子,更要起身跪下。
付拾一趕緊按住她:“你現(xiàn)在身子這樣,又懷著身孕,趕緊歇著。咱們就這么說話就行�!�
“我也知道你冤屈,你放心,我們一定不會讓你們二人冤屈白受的�!备妒耙慌牧伺睦钋锬锏氖直�,然后問她:“你知道殺死秦況的兇手是誰嗎?”
李秋娘渾身顫抖一下,隨后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隨后她用手做捏筆寫字狀,迫切看著付拾一。
付拾一也是歡喜:“你會寫字�。磕蔷吞昧�。我問,你答,咱們盡快將案子破了�!�
李秋娘點點頭,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來。
也不知是想到了自己的遭遇,還是想到了秦況的死。
付拾一很快叫人送來了筆墨,李秋娘抓過紙筆,也不用付拾一問,就開始奮筆疾書。
第一個寫的,就是兇手名字。
還真是柯勞十。
只是她不知柯勞十的名字到底怎么寫,寫成了柯老實。
付拾一點點頭,告訴她:“人已經(jīng)抓了。現(xiàn)在你跟我們說說是怎么回事兒�!�
李秋娘眼淚漣漣,哽咽著繼續(xù)寫下去。
中間幾度眼淚將墨都氤了。
付拾一也不勸她,安安靜靜的等著,又輕聲念出來給李長博他們聽。
事情還是很簡單粗暴。
他們那日打算進長安,但是馬生了病,走不動了。
秦況的意思是直接扔了,她因還想著以后日子,就勸說秦況將馬賣掉。然后重新租了個馬車。
之所以租柯勞十的車,也是因為價錢便宜厚道。
天公不作美,剛走了沒多久,天上就是烏云層層,好似要下雨。
柯勞十也問他們要不要先避雨,說明了馬車有些漏雨。
恰好李秋娘也不舒服,一直胃口不好,惡心沒精神,柯勞十勸了兩句,秦況也不舍得李秋娘繼續(xù)趕路,就答應說先避雨。
甚至還要可柯勞十家中住下——也給錢。
本來到這里,都還一切正常。
可是進了門沒多久,柯勞十先將李秋娘安頓好了,趁著李秋娘去解手的時候,忽然就對秦況下手了。
具體如何打斗她沒瞧見,出來正好看到柯勞十拖著秦況。
她嚇壞了,撲上去看秦況,結果也被一拳就砸得昏過去了。
再醒來時候,柯勞十不在家,她就想逃跑,好不容易掙脫繩索跑出去,沿著大路跑,也不敢敲別人家門——就怕到時候互相包庇,自己反而沒了機會。
可惜,剛跑到了一家家門口,她就看見了柯勞十。
柯勞十也看見她了。
她嚇得瘋狂拍門,可是門里根本沒人應。
反倒是被柯勞十一把按住,拖到了旁邊陰暗處。
掙扎中,她故意將手里戒指擼下來,丟在了路上,心想萬一有人看到,就能救自己一命。
可惜的是,柯勞十剛將她按住,柯艾千就開門出來,而且也很快發(fā)現(xiàn)了戒指。
但是柯艾千只是將戒指揣進了懷里,并沒有多往四周看一眼,更遑論告訴別人。
柯勞十將她拖回家,綁了個結實,然后還將她舌頭拉出來,用剪刀剪斷了。
大雨太大,她的尖叫和哭聲,竟沒有傳出去。
舌頭被剪之后,李秋娘就徹底動彈不得了,就連意識也漸漸模糊。
她只知道柯勞十出去了,過了很久才回來。腳上全是泥。
然后柯勞十翻了翻秦況和她的行禮,找出兩個金餅子,揣在懷里又出去一趟。
等柯勞十回來之后,她徹底失去了知覺。
再醒來時候,就已經(jīng)在那個黑咕隆咚的窯里了。
柯勞十就在旁邊,然后跟她說了句話。
柯勞十說:“你男人也死了。你現(xiàn)在也是啞巴了。你要是聽話,我就把你留下當媳婦,你要是不聽話,我就把你賣給別人。”
說完這話,柯勞十就去扒她的衣裳。
李秋娘寫到這里,停頓很久,眼淚將字跡全部模糊。
過了很久,她才又寫道:“我不肯,卻打不過。也不敢狠命的掙扎,因為我知道自己很可能是有了身孕。若秦郎出事,他就是秦郎唯一血脈。我本就是歌姬,可秦郎不該絕后�!�
###第478章
茍且偷生(5月月票900加更)###
大唐驗尸官第一卷第478章茍且偷生面對李秋娘的淚如雨下,付拾一輕聲說了句:“其實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情況,只有生命是最可貴的。你做得很好,不僅保住了自己性命,也保住了孩子�!�
李秋娘驚訝看付拾一。
付拾一坦然道:“若是貞潔和性命只能選其一。我選活命。人死了,就會化成臭水和枯骨,什么都不剩。就算真有投胎轉世,那也不會是現(xiàn)在我這個人了。所以,還是命重要。”
李秋娘更加驚訝。
付拾一輕輕拍了拍她:“所以不管多艱難,活著就是最好的。是最對得起愛自己的人的。我相信秦況也這么想�!�
付拾一想:當然,秦況就算不這么想,現(xiàn)在也說不出來了。
李秋娘琢磨了一下,忽然更加淚如雨下。
付拾一遞給她帕子,勸她:“為了孩子,保重身體�!�
李秋娘的哭聲果然就漸漸止住了。
付拾一心頭暗嘆一聲:果然做母親的人,總是格外堅強。
李秋娘寫字問付拾一:“秦郎如今在何處?我能否見他?”
這個問題有點難辦,付拾一十分委婉的說了句:“還是別見了。他的情況不太好。你還是記著他最好看的時候比較好。將來也好跟孩子說說,他爹是什么樣子的�!�
付拾一岔開話題:“對了,你們?yōu)槭裁匆獊黹L安城?”
提起這個事情,也不知觸到了李秋娘哪里的傷心,她忽然眼淚又下來了。
她苦笑寫道:“我與秦郎私定終生,秦家不肯。秦郎一怒之下,帶我來長安�!�
“秦郎……本不該命絕�!�
寫這樣一句話時候,付拾一看的清清楚楚,李秋娘的手都在顫抖。
幾乎要寫不出一個完整的字。
付拾一看過之后,頓時明白她為什么會顫抖得這么厲害。
是因為,李秋娘她認為是自己害死了秦況。
畢竟秦況是為了她,才要來長安城。畢竟秦況是為了她,才租車。
畢竟秦況是為了她,放棄了近在咫尺的長安城,反而去了柯勞十家中。
結果就落到了如此境地。
李秋娘有這種心態(tài),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是付拾一很清楚,這件事情不怪李秋娘。
所以她按住李秋娘的肩膀,認真與她道:“這個世上,可恨的是作惡的人,而不是沒能對惡人防范住的人。”
“秦況固然有些大意,可是人若活在世上,處處都是防備和小心,是很累的。這件事情,更不該怪到你的頭上�!�
“秦況疼你,愛你,不只是你的福氣。也是他的福氣。他為你付出,也是心甘情愿,甘之若飴。我相信,就算再來一次,他也不會改變選擇。他只是會更加小心護著你,不叫你受這樣的委屈和驚嚇�!�
付拾一微笑:“相信我,他一定從不后悔遇到你,更不怪你。相反的,他這一輩子,能遇到一個自己愿意傾心付出的女子,體驗這種付出的快樂,才是真正的不枉此生。”
付拾一覺得,人這一輩子,從別人那里獲得愛不算多么值得驕傲事情。真正驕傲的事情,是能遇到一個自己愿意傾心付出的,恰好對方也愛你的人。付出,比得到更快樂。
付拾一說得太誠懇太篤定,以至于李秋娘眨了眨眼睛,幾乎忍不住的淺淺一笑:甜蜜過往歷歷在目,如何能不會心一笑?
“不管別人說什么,這件事情,只是你和秦況的事情。他父母也好,他兄弟也好,哪怕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能去干涉和指責這件事情。你要記得這個話。秦況他一定想要你好好活著,快快樂樂,長命百歲�!�
付拾一又拍了拍李秋娘的肩膀,輕聲道:“死了不可怕�;钪牌D難。為了自己,為了孩子,為了秦況,你一定要活得好好的,替秦況將他那一份也活出個樣來�!�
李秋娘聽進去了,鄭重點了點頭。
而在屏風后頭的李長博和眾人也聽進去了。
李長博面上是若有所思。
付拾一囑咐李秋娘好好休息,而后就退出來。
退出來時,將李秋娘手稿也帶出來。
付拾一將李秋娘手稿交給李長博,神色有些默然。
李長博壓低聲音輕聲道:“付小娘子剛才說得很好。而且,付小娘子如今故意這樣告訴她,是怕她將來被秦家人刁難,到時候挺不住吧?”
付拾一意外看了李長博一眼,隨后釋然一笑:“是了,以李縣令的聰明,當然已經(jīng)看到了未來是什么樣子了�!�
付拾一低下頭去,承認了自己的作法,又有些索然無味的說了句:“有時候,流言蜚語真的能殺人的。嘴里說出去的話,也真的能殺人�!�
這個道理,李長博也很明白。
所以他也不由得輕輕嘆了一口氣:“付小娘子看事情很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