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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陳蓮卻還是遲疑。

    李長博也沒吭聲,不過淡淡看了厲海一眼。

    厲海道:“衙門辦案,所有人都應(yīng)配合。否則便有包庇真兇的嫌疑!”

    厲海神色又冷又酷,一點也不講情面,看起來不僅強勢而且兇神惡煞。

    陳蓮臉色一變:“長安縣衙這是什么意思?李縣令,難道還要強逼么?”

    李長博微笑,看上去禮貌又溫和:“話雖這么說,不過,若有特殊情況,也可以等一等的。畢竟逝者已逝,生者卻還要繼續(xù)活下去。無妨,實在不方便,我就等到陳太史令好轉(zhuǎn)一些再說�!�

    付拾一看一眼李長博,按兵不動。

    李長博一臉誠懇。

    陳蓮咬咬牙,下了大決心:“罷了罷了,你們想問什么,我替你們?nèi)枂枴?br />
    李長博依舊是和煦客氣:“其實今日除了辦案,我也是特意來拜訪陳太史令。畢竟,李家與崔家,也是世代交好,頗有聯(lián)姻。”

    這是實話。

    陳太史令雖然和崔家有關(guān)系,可是架不住李長博就是李家的嫡脈。

    李長博能過來,對陳太史令來說,其實是挺大一個臉面和榮耀。

    陳蓮聽完這話,這才想起了李長博的另一個身份。

    陳蓮頓時緊張起來,斂衽朝著李長博行禮:“是我怠慢了郎君。我這就去跟父親大人稟告�!�

    陳蓮去后,付拾一看見厲海對著李長博豎了個大拇指。

    付拾一也忍不住跟風一把。

    沒辦法,李長博這一手雙重施壓,玩得實在是漂亮。

    被兩人拍馬屁的李長博正襟危坐,仿若未聞,一派清風明月淡雅無雙的架勢。

    付拾一忽然有點兒理解,為什么李長博被王二祥說成長安城所有女人夢中情人了。

    陳蓮很快去而復返,客客氣氣的帶著點兒謹慎:“請李郎君進去一敘——”

    李長博起身,付拾一與厲海跟上。

    陳蓮卻將二人攔住,微微一笑:“請二位留步,我特意叫人煮了茶湯,請二位嘗嘗�!�

    一聽見茶湯兩個字,付拾一臉都快扭曲了。

    大唐人民以茶為貴,烹茶技術(shù)卻不怎么的。蔥姜蒜和鹽一上,整個一個怪味湯。湯里還有茶葉渣……

    這實在是談不上好喝。

    厲海臉色板板正正:“這是辦公差,恕難從命了。”

    付拾一也默默跟緊了李長博,用實際行動表示自己的決心。

    李長博歉然一笑:“畢竟是辦公務(wù),不好太徇私,不過他們不會打擾了陳太史令的�!�

    陳蓮忍了又忍,最后只能妥協(xié)。

    陳太史令躺在胡床上,看上去不太好——那種行將就木的氣息,實在是太讓付拾一熟悉了。

    失去這個女兒,對陳太史令來說,的確是十分大的打擊。

    李長博肅容幾分,上前去委婉表達了哀思:“陳老丈還要保重身體才是�!�

    陳太史令苦笑一聲,眼眶又濕潤了,長長的嘆:“老來喪子,家門不幸��!只可惜我的珠兒,她……”

    陳太史令情緒激動起來,死死的看著李長博:“李縣令,我知道你的本事。你一定要替我的珠兒找出真兇!我到時候親自問他,為什么?為什么就一定是珠兒?”

    陳太史令臉色漲成豬肝色,顯是怒極,付拾一都怕他腦溢血抽過去。

    李長博面上依舊謙遜而溫和,扶了陳太史令一把:“陳老丈放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

    陳太史令仿佛得到了什么保證,態(tài)度稍和緩。

    李長博道明來意:“只是如今沒有更多線索,我們想看看令千金的閨房,看看是否有什么線索。”

    陳太史令還沒說什么,陳蓮就立刻反對:“珠兒一個女子,閨房怎么能被男子踏入?你們翻來找去,弄亂東西不說,更叫珠兒在天有靈情何以堪?”

    李長博只道:“我相信陳小娘子一定是不會介意的。”

    “況且我們不會弄亂任何東西。我會很小心。”付拾一也聽不下去,忍不住出聲:“我是女子,相信陳小娘子在天之靈,也不會介意�!�

    “更何況,若真是體恤她,就該盡快查出真兇,叫她可以死而瞑目。”

    付拾一直接看向陳太史令:“陳太史令,您說呢?”

    陳太史令沉默片刻,抬起手來無力的擺了擺:“罷了,李郎君說得對,珠兒的冤情最要緊。”

    陳蓮忍不�。骸暗≈閮阂幌蛑v究——”

    陳太史令搖搖頭:“珠兒不在了,我必須為她找出真兇�!�

    陳蓮只能住口,不過仍是十分抗拒此事:“必是有人覬覦珠兒身上財物,所以才這樣,又有什么好搜的?”

    李長博沉默。

    付拾一義不容辭開口:“那日尸檢,陳大娘子也在。自然知道陳小娘子是被她信任的人害死的�!�

    陳太史令一時幾乎驚坐起來:“這是怎么回事!”

    李長博揚眉看向陳蓮。

    陳蓮小心翼翼對陳太史令解釋:“阿爺先前病著,兒不敢告訴您�!�

    陳太史令卻不看她,強撐著做起來,對著李長博鄭重拱手一拜:“李郎君,拜托您了。您若有任何差遣,某家中上下,必將全力配合!”

    這話一出,就連厲海這個萬年冰山臉,也有點動容。

    付拾一看一眼陳蓮,見她欲言又止,神色復雜。

    最后陳蓮嘆一口氣:“那就請你們隨我來�!�

    李長博回了個和煦笑意:“有勞陳大娘子�!�

    陳蓮領(lǐng)著眾人到了死者陳珠的院子,光看一眼院子,就知陳珠真是陳太史令的掌上明珠。

    陳蓮垂眸:“我跟你同進�!�

    付拾一笑笑:“好�!�

    可陳蓮卻在門口被一個仆婦攔住了。

    那仆婦臉色憔悴,神色卻很堅定:“珠兒就算不在了,大娘子也不好隨意進來�!�

    陳蓮臉色難看:“王媽媽,這是李縣令的人,要搜搜看珠兒的東西——”

    付拾一朝著那王媽媽笑笑:“不是搜東西,只是想看看,萬一有線索的話……”

    “你進來罷�!蓖鯆寢寘s意外的沒阻攔,反倒是直接讓開一條路。

    陳蓮快氣死了。

    付拾一卻忍不住和李長博交換了一個眼神。

    ###第35章

    何為驚喜###

    李長博微一頷首。

    付拾一便閃身進了院子。

    而后王媽媽直接了當關(guān)了院子的大門。

    付拾一問王媽媽:“王媽媽帶我去看看陳小娘子的寢室?”

    王媽媽點點頭。

    付拾一順口問了幾句:“陳小娘子出門那么多天,怎么也不見你們著急?”

    “我們家的夫人之前就病了,小娘子聽說城外的玄清觀里頭有一位道士醫(yī)術(shù)了得,所以特意出門去尋,想請他來為夫人看看。”王媽媽說到這里,擦了擦眼淚,“偏小娘子剛出門兩日,就沒了消息。小娘子的銀子也都不見了!大娘子就說,小娘子是和人私奔了!”

    付拾一被這個八卦給刺激了一把:“私奔?不是說有個未婚夫——”

    王媽媽咬牙切齒:“怎么可能私奔!我天天跟著小娘子,還不知道小娘子有沒有和男子接觸?就算小娘子只拿謝三郎當親哥哥,不愿定親,可也只需和我們郎君與夫人說一聲……難道誰還能勉強小娘子?”

    付拾一捋出一點眉目來,消化片刻,這才輕聲道:“可為什么要說是私奔?難道有什么證據(jù)?”

    “哪有什么證據(jù)?就是幾個丫鬟捕風捉影嚼舌頭!”王媽媽氣得直拍大腿,看著都疼:“我都不知道的事情,她們怎么可能知道!”

    “那既然說得這么像,總該有個對象吧?”付拾一再問,心里卻盤算,自己這樣賣力,不知李長博會不會給自己加錢——

    王媽媽卻閉口不談了:“反正不可能。”

    付拾一也就不再多問。

    只跟著王媽媽進了屋。

    付拾一沉下心來進入工作狀態(tài)。

    屋子里第一個感覺就是精致又俏皮。許多擺件和器具,都是年輕小女孩喜歡的風格。

    而且陳家也是真的疼愛陳珠,陳珠屋里的東西,樣樣都好。

    付拾一最先看書架和繡品——陳珠看來是不太喜歡刺繡,繡花技藝一般,勉強看得過眼。而且即便是在做的東西,也不過是荷包香囊。

    可書就不同了。

    付拾一翻出了好幾本的傳記。

    什么行俠仗義,志怪奇談——應(yīng)有盡有。

    付拾一沒找到任何的信件。

    反倒是在傳記上找到了幾句對話。

    其中有三句讓人印象深刻。

    男子字跡道:“蜀地芙蓉盛,長安秋草寒。大唐景何多?同車共賞玩�!�

    女子字跡回了一句:“芙蓉炸脆片,秋草燉大雁。郎帶車馬銀,兒出酒一碗�!�

    男子的無奈隔著筆墨都透出來:“調(diào)皮”。

    付拾一將這幾本傳記都放在一邊。

    付拾一又看了看妝奩。

    妝奩里頭的首飾不少,金貴的也不乏。

    可都好好的在那兒躺著。

    倒是放梳子的那一層,正中間那個好位置,卻空著。

    付拾一問王媽媽一句:“陳小娘子很喜歡這把梳子?”

    王媽媽點點頭:“聽說是逛街買的,也不是什么好材質(zhì),就是木頭鑲金絲的。做工也粗糙。偏小娘子十分喜歡,將我家郎君給她的羊脂玉球都拴在上頭。成日帶著不離身。這次出門,也帶的這個梳子�!�

    付拾一頷首:“陳小娘子還帶了什么?”

    “帶了幾身衣裳,幾個香囊,散碎銀子,還有幾張銀票,另外還有厚禮。”王媽媽皺著眉回憶:“別的就沒什么特殊的了,橫豎就是該帶的自己能用上的�!�

    付拾一點點頭:“我能看看陳小娘子的柜子么?”

    王媽媽就拿了鑰匙將鎖打開。

    付拾一發(fā)現(xiàn),最好看那幾件衣裳,陳珠一件也沒帶走。哪怕是那日身死,陳珠穿的衣裳,也比不上柜子里這些。

    不過,她還是問了句,陳珠收拾走的衣裳是什么樣兒。

    王媽媽只說是簡單大方的,畢竟是去道觀,不好太華麗。

    付拾一點頭,又在屋里仔細看了看。

    最后付拾一在枕套里頭翻出了一封信。

    信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只一句話:“三日后,城外見,共赴天涯�!�

    這顯然是一封私奔的信。

    付拾一和傳記一起拿在手里,笑對王媽媽道:“這兩樣東西我?guī)С鋈ソo李縣令看看,用完了,他會還回來的�!�

    付拾一從陳珠院子里出來,一眼就對上了李長博看過來的眼睛。

    李長博的神色,有點兒凝重。

    以及期待。

    付拾一不動聲色搖搖頭:“沒什么特殊發(fā)現(xiàn)。不過找到一封信�!�

    說完,付拾一將信和書都給了李長博。

    陳蓮忍不住好奇:“是怎么信?”

    李長博卻并不打開:“那我們先告辭。”

    陳蓮只能送他們出來。

    一出陳家大門,厲海就看見了等在外頭的王二祥——

    王二祥跟方良一起在外頭等著,看見厲海和李長博,就一臉欣喜迎上來,滿臉的傾訴欲望。

    厲海卻不打算立刻聽:“回衙門再說�!�

    王二祥憋得撓頭:“那好吧。”

    上了馬車,李長博立刻打開了信看。

    看完便深深皺眉:“難道陳珠真的打算和人私奔?”

    付拾一也不多說:“你再看看書里。”

    李長博看完后,眉頭皺得更加緊:“這不是一個人的筆記�!�

    兩人隨后交換一個眼神,各自都是意味深長。

    李長博緩緩道:“看來這里頭的隱情,還真是不少�!�

    付拾一又將梳子的事情說了。

    李長博立刻做出判斷:“這梳子必定有特殊意義,而且上頭系著羊脂白玉球——偏偏并沒有在陳珠身上。說明有人將梳子拿走了。”

    付拾一咧嘴一笑:“我更好奇的是,是誰將信藏在枕套里的�!�

    “陳珠走之前就放進去的話,陳珠不可能發(fā)現(xiàn)不了——”

    李長博輕聲道:“能進去的人,不多。不過現(xiàn)在不能打草驚蛇�!�

    一行人回了衙門,剛下馬車,謝雙繁就欲言又止的來了。

    李長博看他這樣,就問了句。

    謝雙繁神色復雜:“又發(fā)現(xiàn)一具女尸,不過是在城外亂葬崗的野狗窩里——頭和胳膊腿都沒了——就一段軀干�!�

    謝雙繁一面說話,一面頻頻看付拾一。

    付拾一只假裝沒看見,默默的繼續(xù)聽。

    做法醫(yī)的,聽見這種事情,就會覺得手癢好嗎?好奇心也會蹭蹭冒出來,好嗎?

    謝雙繁內(nèi)心咆哮:怎么這么不自覺呢!有沒有閑雜人等的自覺?

    付拾一老僧入定腳下生根:不知道李長博會不會再給我一個賺錢的機會——

    ###第36章

    來比一比###

    謝雙繁眼睛都快抽筋了,李長博又不是瞎子。

    不過看一眼付拾一后,他略沉吟片刻,便坦然道:“咱們?nèi)タ纯�。付小娘子也跟我們一起去吧。畢竟是女兒家�!?br />
    付拾一應(yīng)得爽快干脆,“好啊�!�

    謝雙繁瞪圓了眼睛。

    厲海面無表情。

    王二祥眼珠子滴溜溜開始轉(zhuǎn)。

    一行人又要走,王二祥趕緊報告:“剛才我和方良在附近打聽了一圈,聽到了一個傳聞!”

    那副興奮的樣子,不知道的以為他中了五百萬。

    “什么八卦消息?”李長博還來不及問,謝雙繁倒是開口了。

    王二祥滔滔不絕的將自己聽來的八卦說了一遍,末了還不忘做總結(jié):“他們那意思,就是陳家小娘子不安于室,看不上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所以就跟人跑了!可偏偏看上的那個,是自己乳娘的兒子!自己的奶兄弟!”

    付拾一若有所思:“那你聽沒聽說,那乳母姓什么?”

    王二祥一愣:“好像是王?”

    付拾一點點頭:“所以,王媽媽才避而不提,且萬分不信�!�

    這個疑惑就算是解開了。

    付拾一看向李長博:“李縣令您說呢?”

    李長博卻神色平靜:“真相未明,一切都有待定論。”

    一路到了亂葬崗,天色都有點兒暗下來,日頭也偏了西。

    剛進墳地,遠遠的才看見不良人們的身影,付拾一就已是聞見了一股臭氣。

    熟悉的,人體腐爛的臭氣。

    李長博也聞見了,不由得皺了皺眉。

    而方良等人,已經(jīng)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付拾一從包里掏出了自己縫制的口罩。

    雖說并不能隔絕臭氣,可是聊勝于無。

    李長博看了看付拾一的口罩,見她包里好像還有多的,便坦然開口:“不知能否——”

    付拾一將剩下的兩個遞過去:“只有兩個備用的。”

    李長博道謝,接過來之后,另一個遞給了謝雙繁。

    謝雙繁一面依瓢畫葫蘆往耳朵上掛,一面老懷甚慰:長博這個孩子,還是孝順的好孩子。知道敬老。

    付拾一提醒他:“謝師爺戴反了,有花紋的那面朝外�!�

    “哦哦哦”謝雙繁麻溜的糾正過來。

    付拾一差點沒笑出聲,趕緊目不斜視,盯住遠處一只烏鴉,再不敢多看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李長博留的是繡了竹葉的,可給謝雙繁的,卻是繡了粉紅小桃心的。

    謝雙繁一張老臉頂著粉色小桃心,怎么看都是滿滿的惡意。

    李長博卻安之若素,一臉坦然的將口罩戴好。

    還別說,竹葉颯颯,和他很配。完全襯托出了他的高雅氣質(zhì),玉樹臨風。

    付拾一一靠近女尸,自動進入工作狀態(tài)。

    仵作陳老丈已是快不行了,畢竟尸體放了這么幾天,實在是太有味兒了。他年紀大了承受力也弱了,而且這么大老遠趕過來——

    不過陳老丈還是很敬業(yè)的堅守崗位。

    只是一看付拾一,他的心態(tài)有點兒崩了。

    陳老丈板了臉,氣憤質(zhì)問:“她來做什么?辦案時候,閑雜人等不能靠近!”

    什么都還沒說的付拾一一臉無辜:哎,同行是冤家��!

    李長博看一眼謝雙繁。

    謝雙繁就頂著那個小桃心上去調(diào)解:“陳老丈,你我畢竟是男子�?偛荒苓\回去再請穩(wěn)婆吧?所以李縣令就干脆將人帶來了。她父親也是做仵作的,所以多少有些經(jīng)驗——”

    陳老丈還是傲嬌:“他爹就算是仵作,也不過是小地方的仵作,能有什么特殊之處——”

    謝雙繁就差給這個老祖宗供起來:“是是是,可這不是女子嘛。有經(jīng)驗的女子,實在是不好找——”

    付拾一聽著這些話,心里半點波瀾也無,只暗嘆一聲。

    不僅同行是冤家,互相暗暗競爭排擠,而且還互相看不起——這古代的法醫(yī),實在是不好發(fā)展啊!

    這時候,倒是李長博忽然開口說了句:“既然如此,那陳仵作就讓她跟著您好好學學,長長見識,開開眼界。也好叫大家心服口服�!�

    李長博語氣挺認真。

    謝雙繁心里叫苦,狠狠瞪李長博:老祖宗還沒哄好,小祖宗就別添亂了!

    陳仵作氣得吹胡子,想也不想就迎戰(zhàn)了:“我正有此意!”

    付拾一沒有心思和一個早過了退休年齡的人爭輸贏,只湊上去仔細的看了看女尸。

    女尸是真的只能用一個“慘”字來形容。

    頭,手,腳,都不見了。

    也不知是因為野狗拖拽撕咬,還是因為本來就沒有。

    而她身上的衣裳,也被撕碎,勉強還有幾片掛在身上,根本就不能起到遮羞作用。

    尸體上到處都是啃食痕跡。皮肉翻卷,肌肉缺失——甚至有的地方都能看見骨頭。

    比如大腿,比如胳膊,都是啃得差不多了。

    再過個兩天,估摸著都能被啃得只剩下骨頭架子。

    陳仵作大聲說道:“尸身就一個軀干,手腳都沒有,根據(jù)口訣無法判定死亡時間。不過,我根據(jù)我這么多年經(jīng)驗,可以斷定死亡時間是在至少兩天前�!�

    付拾一雖然無意競爭,可作為法醫(yī),驗尸幾乎是本能,“尸體頭部失蹤,左右小臂全完失蹤,左大臂殘存三分之一,右大臂殘存四分之一。左右小腿完全失蹤,左大腿殘余二分之一,右大腿只剩下大概五分之一。高度殘缺,無法通過面部特征辨別身份。只能通過性別特征,判斷死者為女性。所有斷端無生活反應(yīng),應(yīng)是死后傷�!�

    “尸體腹部腐敗性膨脹,且軀干殘余皮膚呈現(xiàn)出大片腐敗綠斑,腐敗血管網(wǎng)清晰可見,考慮天氣因素,死亡時間應(yīng)是三天左右�!�

    “尸體附近并無血跡,應(yīng)當是死后拋尸�!�

    一大群人在旁邊面面相覷:性別特征什么的,太直白了吧?付小娘子你真的不需要這么彪悍的!

    不過,眾人隱隱又有一種感覺:這樣的一連串說辭,好像聽起來挺能說服人的……

    李長博大概是里頭聽得最明白的人了。

    畢竟腐敗血管網(wǎng)什么的,好像除了付拾一,也就他明白了。

    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局勢,讓李長博微微有點兒上癮。

    李長博看一眼付拾一,毫不掩飾自己鼓勵:“還有呢?”

    ###第37章

    沒法呆了###

    付拾一從自己包里拿出了自己制作的竹棉簽。

    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毫無憐惜的翻開了女死者,仔細對著光看了看。

    一群大老爺們,頓時瞪圓了眼珠子:這……這……

    李長博直接轉(zhuǎn)過身去,耳朵尖有點可疑的紅色。

    其他人陸陸續(xù)續(xù)的反應(yīng)過來,也都慌里慌張轉(zhuǎn)身回避。

    這付小娘子,做這種事情之前,就不知道讓他們先回避一下嗎!真的是……

    太勁爆了好嗎?

    如果此時腦子里的吐槽能變成彈幕。那么此時懷疑付拾一性別的彈幕,就會刷屏。

    付拾一卻是毫無自覺,依舊一本正經(jīng)說著自己驗尸發(fā)現(xiàn):“死者**并無任何損傷,***陳舊性破裂——”

    付拾一往里頭捅了捅,發(fā)現(xiàn)有大量的粘稠液體:“死者死前不久,應(yīng)該與人發(fā)生過性關(guān)系�!�

    眾人再度嘩然——付小娘子,你真的是個未婚女郎?

    陳仵作一直目不轉(zhuǎn)睛盯著付拾一看呢,這會兒不服氣:“你怎么知道是死前,而不是死后?你又怎么知道發(fā)生過性關(guān)系?”

    付拾一將棉簽上沾了那粘液:“你看,這就是證據(jù)。這是男性精華�!�

    陳仵作還是不服氣:“你又怎么知道這是那玩意!”

    付拾一還真被問住了一下:沒辦法,這個事情要解釋明白,需要用到大量知識。她不想一一解釋。

    “因為女子體內(nèi)不會分泌這么多的東西,只能是外來的。鑒于這個地方特殊性,所以就剩下這一種可能——”

    付拾一一看陳仵作張嘴,不用聽都知道他要問什么,于是繼續(xù)說下去:“如果是女子不愿意,**口會有輕微挫傷,甚至破裂,而**里也會有挫傷——”

    “而且考慮***是陳舊性破裂……就可以考慮是自愿�!�

    陳仵作還是覺得不服氣,張嘴還想問,可是實在是想不出別的了。

    付拾一放下棉簽,用手摸了摸盆骨形狀和位置:“女尸盆骨情況,應(yīng)該是沒有生產(chǎn)過。再加上衣服顏色……恐怕是個很年輕的女子�!�

    李長博下意識問:“多年輕?”

    “和陳珠差不多的年紀�!备妒耙惠p聲回答。

    李長博頓時脫口而出:“那個失蹤的丫鬟!”

    隨后李長博趕緊吩咐人去問問,那丫鬟都帶了什么衣裳出門。

    付拾一翻開脖子上被啃食得一塌糊涂的肉,仔細看了看頸椎骨頭斷裂處:“根據(jù)尸體脖子上的肌肉和骨頭斷裂情況,可以判斷,是斷頭之后拋尸至此�!�

    付拾一又看了看胳膊和大腿:“胳膊和大腿,應(yīng)該是動物啃食所致。但是骨頭肯定也是原本就斷裂的——骨斷處不平整,小碎片很多,判斷應(yīng)該是不是一下子砸斷或者砍斷——可能是摔的�!�

    付拾一心中一動,叫陳仵作:“來搭把手,翻過來�!�

    陳仵作心里抗拒,可身體卻不聽使喚的上去搭了把手。

    最后陳仵作在心里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我就是還想看看她能作什么妖!

    付拾一翻過來之后,摸了摸死者脊椎,“死者極有可能是高處墜下,摔斷了手腳。以及脊椎。通常這樣的情況,會伴隨內(nèi)臟出血,甚至死亡�!�

    “脊椎骨折,所以當時人就沒法動了�!�

    李長博側(cè)頭問厲海:“附近有什么高處?”

    厲海輕聲道:“這里就是在山腳下,山上是玄清觀�!�

    山上多的是斷崖高坡。

    付拾一此時有點兒想解剖了,所以她看向李長博:“若想進一步判斷死因,恐怕就只能解剖了�!�

    李長博有些猶豫,最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可�!�

    誰也沒想到,李長博竟然會同意這么一個要求。

    付拾一喜出望外:“那將尸體運回去之后,立刻開始吧�!�

    陳仵作氣得跳腳:“李縣令,她不是仵作!”

    這個問題……眾人卻已經(jīng)忽略了。

    所以這會兒,倒是有點兒尷尬。

    陳仵作見眾人都不吭聲,又冷哼一聲:“況且她這些話毫無道理,憑什么她說是就是了!我看是妖言惑眾!”

    付拾一:……我就知道是這么一個結(jié)果。

    陳仵作不同意,其他人都顧慮著付拾一的身份,也覺得不太妥當。

    就連頂著小桃心的謝雙繁,這會兒也是完全拿不定主意。

    所以所有人都看住了李長博這個縣令。

    李長博神色平靜,語氣也是平靜,可說出來的話就讓陳仵作吐血了:“那陳仵作查驗出什么了?”

    陳仵作目瞪口呆,一口氣梗在胸口上不來,臉頓時成了豬肝色。

    眾人齊刷刷挪開目光,絲毫不讓自己有半點目光和陳仵作接觸:李縣令這話,太狠了。

    陳仵作最后摔了自己的工具:“李縣令這話是什么意思!”

    這分明是沒將他放在眼里,還質(zhì)疑他的本事!可是他是誰?師承前朝有名的仵作王大喜不說,這么多年破了多少案子!從地方上一路被挖到了長安城!這是何等的榮耀!

    陳仵作這么大脾氣,又是長者,李長博卻依舊平靜:“給死者伸冤,最重要�!�

    好一句最重要!

    陳仵作氣得胡子翹起來,可也沒什么有效手段,最后索性撂挑子威脅:“那既然李縣令信別人,就讓別人做吧。不過,隨意毀壞尸體,這可是大忌!到時候,我看李縣令怎么跟人交代!”

    “李縣令!莫要被美色迷惑才是!”

    陳仵作撂挑子走了——他是騎毛驢來的,這會兒還騎毛驢走。不過大概手法粗暴了點,那驢不干了,撂了幾次蹶子,愣是沒讓陳仵作上去……

    眾人憋住了笑,且深深的憂慮:陳仵作的話也不是沒道理,怎么跟人交代?至于那個美色的話……

    眾人看看付拾一,又看看李長博……

    李長博涼涼開口:“我就說剛才怎么這么臭。這會兒好多了。”

    付拾一忍不住,“撲哧”一聲噴笑出來,隨后一本正經(jīng)附和:“還真是。”

    其他人反應(yīng)半天,總算是反應(yīng)過來,一個個的哭笑不得:看不出來李縣令世家子弟,平日又謙和有禮的,原來也會損人�。�

    不過,這陳仵作嘴確實挺臭的:比不過人家付小娘子,就說這樣陰損的話壞人名聲,實在是要不得,要不得!

    ###第38章

    吃了什么###

    不過,即便是陳仵作走了,謝雙繁還是不太贊同這件事情。

    謝雙繁將李長博拉到了一邊去:“這個事情不可草率!”

    李長博只一句話:“出了事情,我負責�!�

    謝雙繁瞪他:“這不是責任不責任的事情!而是你怎么跟百姓交代?”

    一旦引起了謠言蜚語,李長博的官聲還要不要?

    李長博看住了謝雙繁,態(tài)度很是平靜,眸光卻有一點銳利:“在其位,謀其職。我只管死者冤屈。至于其他虛頭,實在是無暇顧及�!�

    謝雙繁壓低聲音:“你別忘了你們李家為什么會同意你來做官!”

    世家子弟,原是不屑為官的。更何況只是一個五品官員。

    李長博為了來做這個官,就已是被其許多人觀望。

    李長博垂下眼眸:“其他人怎么看,是其他的事情。我只管我的心意�!�

    謝雙繁還要再說,卻被他抬眸認真反問一句:“天天在意如此多,謝叔累不累?”

    謝雙繁愣住了,就連臉上小桃心的顏色都仿佛不再鮮艷。

    李長博卻已頂著淡雅的竹葉,飄然而去——尸體要運回縣衙,才能解剖。

    回去路上,付拾一看著李長博一臉凝重肅穆的樣子,嘆一口氣:“李縣令放心,我一定竭盡所能�!�

    所以,不必為這個發(fā)愁了。

    李長博搖頭:“我倒不是擔心付小娘子的本事。我是在想,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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