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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西北風(fēng)沙卷襲,街道蒙上了一層灰頭土臉的頹圮感,盡頭一座破破爛爛的房子更顯荒涼。

    李四與兩名同僚賭葉子戲輸了,只好把帽子一脫,換件粗布衫,罵罵咧咧出門。甩門時力氣稍微大了點,只聽“哐當(dāng)”一聲,整扇木門脫落,在臺階上磕斷了一個邊角。

    他嚇一跳后,為難地?fù)蠐媳亲�,上前把木門扶起,往門框處用力一卡,算是勉強(qiáng)安回去了。

    當(dāng)然,誰要是再輕輕一推,門板必然又要倒地,但這就不關(guān)他的事了,就看后面哪個同僚倒霉,得掏錢去修門更有可能誰都不想修,那就繼續(xù)卡著好了。

    張三哼著小調(diào),走在街道上溜達(dá)幾圈,全無收獲,正怏怏地打算回去挨罵,忽然看到街道那頭一輛馬車,眼前一亮能用得起這么寬敞的馬車,后面還有侍從跟著,肯定是有錢人;車身外滿是風(fēng)塵,想必遠(yuǎn)道而來,莫非聽聞平?jīng)鼋衲赀吺袑㈤_,來做茶馬生意?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幾日的伙食費就靠它了!

    李四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站在路旁攤子邊上裝作買菜,待到馬車臨近,猛地橫穿出去,往馬蹄前一躺,曲身抱腿,嗷嗷地叫起來:“哎呀!馬撞人啦!骨頭踩斷了,好疼啊啊啊”

    駕車的蘇小北一驚之下,臉色發(fā)白,猛地拉住韁繩。不等他跳下馬車,兩側(cè)緹騎當(dāng)即沖過去,將地上打滾之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喝道:“什么人?為何擋住去路!”

    李四高聲痛叫:“被你們撞傷的人!我腿骨折了,你們陪診金和誤工費,否則我就去衙門報官,讓你們留個污底,生意也做不成!”

    蘇小北跳下馬車,又慌又氣道:“明明是你自己突然從路邊躥出來,我都沒感覺馬撞上人,憑什么讓我們賠錢!”

    “被撞的又不是你,你當(dāng)然沒感覺�!崩钏恼f著,大聲哭嚎起來,“青天白日,馬車撞人啦!撞完還想逃逸,天理何在啊”

    馬上一個侍衛(wèi)皺眉拔刀:“滾開!否則你這腿就真別想要了!”

    李四非但不滾開,哭得更大聲了:“逃逸不成,還想殺人滅口啦!各位父老鄉(xiāng)親,哪位好心幫我報個官哪”

    蘇晏撩起車簾探頭一看,樂了:“喲,碰瓷兒。欺負(fù)我沒裝行車記錄儀�!�

    荊紅追道:“潑皮無賴慣用的手段,屬下見得多了,讓我下去收拾他,保管他嚇得屁滾尿流,再不敢來敲詐�!�

    蘇晏忙按住即將躍出馬車的荊紅追,笑道:“我第一次在古嗯,第一次遇到這情況,覺得新鮮,下去瞧瞧�!�

    荊紅追無奈:“那都是些下三濫的貨色,不值得大人浪費時間。”

    說話間,旁邊圍了一大群看熱鬧的民眾,裝扮成侍從的錦衣衛(wèi)不耐煩地拔刀出鞘,翻身下馬,一臉殺氣騰騰。

    蘇晏看這架勢,怕這些在京城里吆五喝六的大爺真被激出火氣,把人砍死砍傷了,趕緊下了馬車,揚聲道:“別動手�!�

    李四一見正主來了,還是個粉妝玉砌的公子哥,當(dāng)即叫:“私了不報官!就十兩銀子,私了,不耽誤公子時間!”

    蘇晏挑了挑嘴角,還真掏出一小錠白銀。

    李四直直盯著他指間銀子,眼里仿佛伸出兩把鉤子,迫不及待朝他伸手。

    蘇晏把銀子上下拋了幾把,頭也不回地往身后扔。銀錠落在三丈外,骨碌碌滾個不停,他笑吟吟道:“還不快去撿?遲了被別人撿走,可怨不得本公子。”

    滿街人的目光都跟著銀錠滾,短暫的愣怔后,一窩蜂地拔腿追去。

    “都滾開!那是老子的銀子!”李四大喝一聲跳起來,“斷”腿跑得比誰都快,把擋路的民眾一個個推開,“滾開!誰敢碰那銀子?老子是當(dāng)官的,叫你們?nèi)パ瞄T吃板子!”

    當(dāng)官的?什么官,碰瓷官?蘇晏心里詫異,還沒等使眼色呢,他的貼身侍衛(wèi)就十分貼心地掠出去,一把拎起李四,跟拎小雞仔似的,順道還從人頭攢動中撿回了銀錠,再飛掠回來。

    想搶便宜的民眾只覺耳邊一陣風(fēng)聲嗖,有個影子嗖,眼前的銀子沒了。呆愣過后,嘴里亂七八糟叫著“鬼啊!”“見鬼啦!”紛紛逃走。

    荊紅追拎著李四回來,眨眼間把他倒吊在路旁二樓晾衣桿的麻繩上,銀錠在自己衣擺上擦干凈,遞給蘇晏。

    蘇晏笑道:“你撿到的,歸你了,拿去買酒喝�!�

    荊紅追也不客氣,往腰帶里一塞。蘇小北不高興,嘀咕:“就那么點家底,瞎闊氣。”

    蘇晏裝作沒聽見,踱過去問:“你是什么人,為何要碰嗯,訛詐?”

    李四大頭朝下,臉紅脖子粗,只不停說:“疼疼疼我腿真斷了!”

    蘇小北忿然“呸”了他一口:“斷個屁!我看你搶銀子時,跑得比誰都快!”

    蘇晏吩咐拔刀以待的褚淵:“割了他的耳朵,再不老實交代,鼻子也割了�!�

    褚淵諾一聲,拿著明晃晃的刀鋒走上前。

    李四驚懼交加:“我我我說!我就是個潑皮,靠這個混口飯吃,公子饒了我罷,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子”

    “可拉倒吧,你媽幾歲生的你?”蘇晏用靴尖推了推他的腦門,“剛才你自稱是當(dāng)官的,也沒有百姓反駁,我看他們似乎還挺忌憚你。當(dāng)?shù)氖鞘裁垂賰�?�?br />
    李四支支吾吾不肯說。蘇晏果斷下令:“割蛋!”

    這下李四真哭了,坦白道:“小人是平?jīng)鲈否R寺靈武監(jiān)的監(jiān)副,賤名李四�!�

    蘇晏一怔,氣笑了:“監(jiān)副,從九品,也算有品級的官吏了,冒充潑皮,哈?”他用靴尖狠踢對方腦門,“還碰瓷兒?老子最恨碰瓷的!”前世開輛掉漆小Polo,還要被一視同仁的大爺大媽碰瓷,我特么想起來還錢包疼!

    李四被他踢得連連求饒,腦門上迅速腫起個鼓包。

    蘇晏出完惡氣,吩咐把人放下來,讓李四帶路去靈武監(jiān)官署。

    李四被鋼刀架著脖子,沒奈何,一面暗罵自己命犯太歲,一面頂著鵝一樣的前腦門,哭唧唧地給從天而降的太歲公子帶路。

    第八十四章

    莫方天會助你

    靈武監(jiān)離此不遠(yuǎn),就是街尾那座破破爛爛的兩進(jìn)院子。蘇晏吩咐小廝和部分錦衣衛(wèi)在門外守著車,自己帶著荊紅追和褚淵、高朔,押著李四進(jìn)門。

    李四垂頭喪氣地推開半扇木門,見褚淵嫌窄去推另外半扇,當(dāng)即哀叫一聲:“別”

    話沒說完,那半扇勉強(qiáng)卡在框邊的木門轟然倒地,在臺階上砸得四分五裂。

    李四含淚道:“不是我碰壞的,監(jiān)正若是追查,諸位可要替我作證��!”

    荊紅追眼尖,發(fā)現(xiàn)門軸壞了,且門板木料幾近腐朽,心道這是什么官署,竟比市井人家還不如,連扇新門都換不起。他見蘇晏抬頭,也隨之抬頭看門楣,見匾上“靈武監(jiān)”三個字早已掉漆,透著一股貧窮衰敗的氣息。

    “帶我去見你們監(jiān)正�!碧K晏吩咐。

    李四怕挨罵,磨磨蹭蹭不敢進(jìn)去,后腰被褚淵的刀柄一捅,沒奈何只得咬牙走向前堂。

    還沒上臺階,便聽堂中粗大嗓門罵道:“兔崽子還沒回來?莫不是賺到錢又去胡吃亂花,看老子不打斷他的腿,保管他下次裝都不用裝!”

    李四嚇得一抖,尖聲叫:“監(jiān)正大人救我”

    一個五大三粗的人影走到堂前,蘇晏等人步上臺階,雙方打了個正眼。

    蘇晏見這中年監(jiān)正生得壯碩,面皮發(fā)黃,臉色有些憔悴,一雙三角眼精光閃閃,又略帶斜視,顯得心術(shù)不正。

    而監(jiān)正看清面前藍(lán)衫書生的模樣,心底暗凜:這一臉細(xì)皮嫩肉和通身的氣派,絕非普通人家能養(yǎng)出來的,不是富豪就是世家子。李四這回是踢到鐵板上了?

    不過,這小公子眼生得很。既非本地望族,八成是跟隨長輩來做生意的商賈之子,且年紀(jì)尚幼,哪怕李四失手露餡,也能糊弄過去。

    于是他板著臉喝道:“怎么回事!誰敢襲官,眼里還有王法嗎?”

    錦衣衛(wèi)見這九品芝麻官言語無禮,當(dāng)即要拔刀亮身份,被蘇晏用眼神制止。蘇晏拱手,恭敬道:“小民不敢。因抓到一個疑似冒充官吏,進(jìn)行訛詐的潑皮,此人自稱是靈武監(jiān)監(jiān)副,小民本想直接報縣衙,又不能確定他的身份,特來一問究竟。”

    監(jiān)正見他客氣,心里更是定了八九成,問:“這位公子是什么來歷?”

    蘇晏道:“小民家里做茶葉生意,聽聞平?jīng)霾桉R邊市將開,故遠(yuǎn)道而來�!�

    監(jiān)正哂笑:“不瞞公子,這廝的確是靈武監(jiān)的人,但并非監(jiān)副,更非在籍官吏,而是臨時工。他若行為不端,本官絕不包庇,當(dāng)解職驅(qū)除,等一應(yīng)手續(xù)辦完,本官親自將他扭送縣衙。公子看,這處置是否妥當(dāng)?”

    去你奶奶的臨時工,蘇晏心罵。佯作一愣,像是沒想到這位大人回答得如此坦誠,處置也算公道。

    監(jiān)正又說:“公子是信不過本官,想留下等手續(xù)辦完,再同去縣衙?這可不是一天兩天能完成的,要不然公子留個地址,回頭本官再派人聯(lián)系你?”

    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不愛多生事端,且外鄉(xiāng)人難免有強(qiáng)龍不壓地頭蛇的想法,他身為官員既然把態(tài)度都擺出來了,料想對方也不至于窮追到底。

    果然,對方忙不迭行禮:“不敢麻煩大人。既然大人秉公處置,這事就到此為止�!�

    監(jiān)正見這商賈家的小子帶著侍從離開,方才罵李四:“廢物!”李四賠笑:“多謝王大人回護(hù),明日定加倍賺回來。”

    王監(jiān)正余怒未消地?fù)]揮手,“得了吧,就你們這一天五兩十兩的,不成氣候,本官什么時候才能把債務(wù)還清�!�

    李四隨他走進(jìn)廳堂,獻(xiàn)計道:“實在不行,再去各苑草場看看,還有多少中賣的馬?”

    旁邊一個同僚說:“早篩過了,挑不出幾匹稍微中看的,都是又瘦又病。連草料都只剩發(fā)霉的,賤賣都沒人要�!�

    李四又琢磨:“要不,牧軍那邊再轉(zhuǎn)悠轉(zhuǎn)悠,逮住一批沒好好養(yǎng)馬的,讓他們交罰金�!�

    “得了吧,那些牧軍比我們還窮,再罰也摳不出幾個錢。再說,牧軍逃亡一半有余,聽說太仆寺和苑馬寺的兩位寺卿征不到新兵,向朝廷上奏,刑部便將各地犯死罪的發(fā)過來充軍養(yǎng)馬。那可都是重刑犯,兇殘得很,又身無分文,別說勒索一個銅板了,臨場不慎,反咬你一口肉都是輕的�!�

    “那我拿地圖過來,再劃拉劃拉,看各苑還有哪些草場可以賣?”

    “稍肥的地都分塊賣了,要么就是寺監(jiān)內(nèi)官員自己拿去還耕,剩下都是瘦得連草都長不高的,連種麥子都難抽穗,誰要買?”

    李四想來想去,徹底沒轍了,嘆氣:“我午后再去街上轉(zhuǎn)轉(zhuǎn),看能不能逮只肥羊吧。”

    王監(jiān)正坐在一把舊太師椅上,也十分泄氣,“每月就那么仨瓜倆棗的柴薪銀,家人都養(yǎng)不活。都說‘寧做無品無流縣衙吏,不當(dāng)太仆苑馬兩寺卿’,不管品階高低,什么衙門都能來踩我們幾腳,連把總、管隊這等低階武官,都能騎在我們頭上。這官當(dāng)?shù)谋锴不如平頭老百姓呢!他娘的,把老子逼急了,也學(xué)咱們的頂頭上司,苑馬寺卿李大人,天天裝病不上衙,領(lǐng)一份空餉,愛喝酒喝酒,愛睡覺睡覺!”

    李四心道:你現(xiàn)在不就是領(lǐng)著餉不干事,愛喝酒喝酒,愛睡覺睡覺嘛?還要逼我們這些做下屬的每日上繳銀兩,給你還債。

    廳堂外的窗戶邊上,褚淵聽得滿眼怒火,咬牙低聲說:“倒賣軍馬和草料、私占倒賣草場、勒索牧軍、曠任不作為這些寺監(jiān)官員個個瀆職枉法,真以為天高皇帝遠(yuǎn),沒人能管得到他們?”他提刀問蘇晏:“大人,進(jìn)去拿下他們?”

    蘇晏搖頭:“小蝦米幾個,逮住了也沒意思,反而打草驚蛇。根據(jù)他們透露的信息,先去各苑看看草場和馬匹情況,接著去邊軍的軍營瞧瞧。等情況掌握得差不多了,再去太仆寺與苑馬寺,向兩位卿大人要個交代�!�

    四人又聽了一會兒,直到王監(jiān)正離開,里面三個官吏又開始賭葉子戲,用輸贏決定下一個出去坑錢的人,才悄然離開靈武監(jiān)。

    回到馬車邊上,蘇晏讓高朔取出地圖,查看各個苑的位置。

    高朔用手指在圖上畫出幾處圈兒,解釋道:“本地監(jiān)寺早已殘缺不全。先年聲勢浩大的六監(jiān)二十四苑,如今只余兩監(jiān)六苑。兩監(jiān),即是這靈武監(jiān),還有一個長樂監(jiān)。六苑分別為開城、管寧、安定、清平、萬安、黑水�!�

    蘇晏被一堆苑名繞得頭暈,直接問:“這六苑的草場如若都好好利用起來,最多能養(yǎng)多少戰(zhàn)馬?”

    高朔答:“草場有肥瘦大小之分,未經(jīng)丈量勘查,難以精確計算,卑職預(yù)估最多能養(yǎng)沒有十萬也有八萬匹�!�

    蘇晏抽了口氣:“十萬?光是陜西一司,殘缺不全的六苑,就能保證全國三分之一騎兵戰(zhàn)馬的新舊輪換,若是再恢復(fù)當(dāng)年的監(jiān)苑數(shù)目,豈不是完全可以供應(yīng)?另外,還有山西和遼東的太仆寺呢!

    “你們知道,根據(jù)陜西行太仆寺上送的奏報,其監(jiān)苑目前存馬數(shù)量多少?說是只有兩三萬匹!馬政之廢,簡直觸目驚心!”

    臨行前,他盡職盡責(zé)地查閱過兵部的相關(guān)資料,皇帝也默默授予了充足的查閱權(quán)限。從中得知,養(yǎng)一支騎兵隊的消耗,三倍于步兵隊,可把騎兵訓(xùn)練好了,近十倍于步兵的戰(zhàn)斗力將是最好的回報。昔年成吉思汗及其子孫就是靠著一支無堅不摧的蒙古鐵騎,橫掃亞歐大陸,成為“上帝之鞭”。而訓(xùn)練騎兵,最基礎(chǔ)的就是戰(zhàn)馬,沒有足夠的戰(zhàn)馬,騎兵就是無米之炊。

    朝廷也深知戰(zhàn)馬對一國軍力的重要性,一直強(qiáng)調(diào):“國之大政在戎,戎之大政在馬”。陜西土地廣衍,水草便利,能把戰(zhàn)馬養(yǎng)成這樣,也算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幾名錦衣衛(wèi)聽了這個數(shù)量,露出詫異與憤慨之色。

    蘇晏皺起眉,不知是自語,還是說給他們聽,“暫且不算種馬來源,但算養(yǎng)馬條件,官牧綽綽有余,運作好了,根本不需要民牧!戶馬法完全可以廢除�!�

    高朔猶豫一下,說:“要廢祖宗之法,怕是不易。”

    蘇晏出神地想了片刻,眉頭慢慢舒展,微笑道:“這不正是我此行的目的么?易要做,難也要做�!�

    否則如何面對那些賣兒鬻女的窮苦百姓、流離失所的馬戶軍余、浴血拼殺的邊關(guān)將士?如何面對將大任與愛重一并托付于他的皇帝?

    荊紅追不想?yún)⑴c他們討論的話題,只安靜坐在車轅上,兩條長腿隨意晃蕩,抱著蜜瓜用飛刀削皮。兩顆蜜瓜、幾提葡萄并一個小冰桶,在這邊遠(yuǎn)小鎮(zhèn)賣得極貴,他把剛才蘇晏賞的銀子花得七七八八。

    蘇小京嘴饞,在他身邊繞來繞去,想先討一塊,被蘇小北一巴掌拍在蠢蠢欲動的手背上。

    這是大人的,沒你們的份。荊紅追用眼神瞟他們,要吃自己去買。

    蘇晏敲定路線,決定采購補(bǔ)充完物資便離開鎮(zhèn)子,先就近去清平、萬安兩苑查看草場和馬匹情況,再去兩苑附近的牧軍與邊軍軍營看看。

    與此同時,由巡撫魏泉所派、盛千星率領(lǐng)的一千精騎,正從延安府出發(fā),沿著蘇晏途經(jīng)的路線,朝這個鎮(zhèn)子追來。三日后,當(dāng)盛千星抵達(dá)此鎮(zhèn)時,在驛站打聽,得知蘇晏的馬車拐個彎又不知去了何方,幾乎要噴出一口老血。

    眼下,這支總是遲來一步的護(hù)衛(wèi)軍仍在路上吃灰。而蘇晏正坐進(jìn)馬車,荊紅追把削成整齊小塊的蜜瓜裝在盤子里,在冰桶里鎮(zhèn)過后,送到他家大人手上。

    “天熱,大人吃點瓜果解暑�!�

    “謝了,一起吃�!碧K晏笑道,拿著竹制挑牙戳了一塊。

    荊紅追搖頭。蘇晏往他嘴里硬塞了一塊,又把挑牙放在他手上。荊紅追吃了兩三塊,就說自己不喜甜,吃不下了。

    于是蘇晏抱著盤子,咽下滿嘴甜汁,感覺灼熱的肉體得到了冰爽灌溉,吐了口長氣,問:“阿追怎么看陜西馬政之事?”

    荊紅追下意識想回答“不感興趣”,或是“與我無關(guān)”,但臨時躊躇一下,改口道:“爛透了。”

    蘇晏點頭:“就像個癌癥晚期的病人,從上到下都是病灶,動手術(shù)都不知該從哪個器官切起�!�

    “癌癥晚期?”

    “就是病入膏肓。”蘇晏在他面前,不再有方才面對眾人時云淡風(fēng)輕、盡在掌握的微笑,而是傾吐內(nèi)心的擔(dān)憂,“今天看到的、聽到的,已經(jīng)十分不堪,但我擔(dān)心這只是冰山一角,還有更多錯綜復(fù)雜的利益、更勢大權(quán)重的力量參與其中。而要把這座冰山全部擊碎,把病灶割除干凈,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辦到即使辦到了,我也不敢保證船只能順利通航,病人能起死回生阿追,我有點方�!�

    荊紅追抬眼,定定看他:“從東苑剛回來時,大人想到在暗處時刻打算刺殺你的馮去惡,下定決心去敲登聞鼓時,也是這種心情?”

    蘇晏點頭,有些赧然:“我那時看著淡定自信,其實心里慌得一批。擔(dān)心事若不成,自己被反噬是小,拉了沈柒下水,又壞了皇爺?shù)牟贾檬谴蟆!?br />
    荊紅追自動把某個討厭的名字屏蔽掉,又問:“最后呢?”

    “成了�!�

    “衛(wèi)老賊也想對付你,結(jié)果呢?”

    “被你削了一條胳膊。出京前,聽說皇爺下旨命人申飭他和咸安侯,他重傷未愈又氣得吐血,也不知還能茍延殘喘多久。”

    “我雖沒讀過什么書,也知道一句話盡人事,聽天命�!�

    蘇晏嘆道:“是啊,盡人事,聽天命�!�

    荊紅追用一雙星芒似的動人眼睛看他,嘴唇依稀露出淺笑:“莫方,大人是天命所歸,天會助你�!�

    “你也是穿越來的?”

    “什么?”

    “你說‘莫方’�!�

    “我學(xué)大人口音,大人祖籍閩地?”

    蘇晏被逗樂了:“你是不是以為閩人大笑起來,都是‘發(fā)發(fā)發(fā)發(fā)’�!�

    荊紅追專注看他的臉,似乎要將一顰一笑鐫刻心間,脫口道:“大人應(yīng)該多笑笑�!�

    蘇晏把盤子放在一旁,伸個懶腰,眉眼間隱憂已然散去。“謝謝你,阿追�!彼\摯地說。

    荊紅追搖頭:“國家政事上,我?guī)筒涣舜笕�,比不得那些有學(xué)問見識的士子,甚至是深諳官場門道的錦衣衛(wèi)�!�

    “我說過,你有你的好。你的好我知道�!碧K晏抓住他的手,用力搖了搖,“此行有你作陪,是我最大的幸運�!�

    荊紅追任由他指間黏膩的蜜瓜汁水涂了自己一手。

    蘇晏不好意思地笑笑,用打濕的手帕擦干凈手,又遞了一條給他。

    荊紅追接過來,放在旁邊。

    片刻后,蘇晏在馬車的抖動中打起了瞌睡。荊紅追等他睡著后,抬起手,把他染在自己手指上的汁水仔細(xì)舔干凈。

    真甜。

    第八十五章

    子你威武雄壯

    清平苑衙門。囿長閆昌抱著他心愛的茶壺,躺在木質(zhì)搖椅上,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對著壺嘴滋遛滋遛喝。

    一名小吏敲門進(jìn)來,臉色興奮地說道:“囿長,喜從天降,喜從天降!”

    閆昌瞪他:“喜個屁!就咱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能撿到金子還是咋的?”

    小吏知道他前兩日剛挨了靈武監(jiān)王監(jiān)正的訓(xùn)斥,心里不痛快,忙解釋:“是金子長腳找上門來了,瞧,這是叩門禮�!闭f著將手里提的一個油紙包放在桌面,解開捆扎的繩子。

    包裝很不打眼,閆昌興趣缺缺,卻見小吏從紙張中剝出個烏漆雕花描金木方盒,小心遞給他。光看盒子做工之精細(xì),便能想象到內(nèi)中之物的分量,盒蓋剛打開一條縫隙,茶葉清香便撲鼻而來。閆昌深吸一口,陶醉道:“上好的松蘿茶光是這一盒,當(dāng)值百兩銀�!�

    松蘿茶色澤綠潤,滋味濃醇,帶有獨特的橄欖香,是當(dāng)下最受達(dá)官貴人青睞的茶葉品種之一。其實這盒茶葉只一斤重,放在產(chǎn)地徽州,乃至京師,再好的成色賣到十兩銀一斤已是高價。但平?jīng)龈h(yuǎn),又毗鄰邊塞,茶葉可當(dāng)做貨幣流通,主要是因為北蠻部落對茶葉需求量極大。

    這些游牧民族因為常年肉食,若是不吃茶便要生病,可草原上又不產(chǎn)茶葉,只得向大銘購買,導(dǎo)致茶葉與食鹽在邊地幾乎等同貨幣。朝廷屢屢下旨,禁止民間販賣私茶、私鹽,但驚人的利潤從古到今就是商人冒死追求的目標(biāo),故而屢禁不絕。

    這盒上品松蘿雖然量少,但若是賣給草原部落一些嗜茶如命又附庸風(fēng)雅的貴族,作為互相攀比的面子,估計能賣出百兩高價,甚至可能直接以北珠交換,那就是一筆飛來橫財!閆昌怦然心動,立刻問:“這茶葉是什么人送的?”

    小吏答:“是個公子哥,就在苑門外,說要與囿長談一筆生意�!�

    閆昌當(dāng)即跳下?lián)u椅,整了整歪斜的冠帽,說:“快去迎進(jìn)來,廳堂見客。”

    堂上,主客見禮后各自落座。閆昌見上門的公子哥年約十六七,容貌俊秀,衣飾精致,還帶著幾名孔武有力的侍從,一看便是富豪子或世家子,格外殷勤地上了茶,問道:“敢問這位公子如何稱呼?要與我談什么生意?”

    “鄙姓蘇,家中行三,囿長叫我蘇三郎便可。”蘇晏笑瞇瞇道,“家族做的是茶葉生意,因為打算開辟幾條新的貨運線,缺乏馬匹,特來求購�!�

    閆昌聽了臉色陰晴不定,“蘇公子怕是找錯了賣家。我這里是苑馬寺靈武監(jiān)下轄清平苑,牧的都是官馬,哪里能私賣。”

    蘇晏笑道:“若是無人指點,如何敢來監(jiān)寺求購?在下年少性急,說話不愛兜圈子,干脆直言,我要五百匹�!�

    一口氣要五百匹?這也太大手筆了!閆昌幾乎被這數(shù)字砸暈,愣愣問:“真的?”

    “千真萬確。先要五百匹,每匹三十兩銀。但得先驗馬,驗過關(guān)了才能收。不過囿長放心,買這些馬主要用來運貨,故而對品相要求不會太高�!�

    閆昌聽了數(shù)量心頭火熱,再聽價格又有些猶豫:“如今邊市上,哪怕一匹下等馬,都賣到五十兩銀了”

    蘇晏用茶杯蓋子推著浮沫,淡淡道:“是啊,每匹五十兩,那我為何不去邊市向那些部落韃子購買?”

    因為那些馬是他們自家的,而監(jiān)寺的馬,是官家的。閆昌知道他的言下之意,賣朝廷的馬,賺自己的錢,無本買賣能賺一兩都是白賺,為何不能賤賣?

    可是一次私賣這么大的量,萬一被上頭抓到

    蘇晏見對方遲疑,笑了笑,放下茶杯拱手道:“是在下強(qiáng)人所難了。無事,我再去萬安苑走走�!�

    他作勢起身,閆昌急忙叫:“等等!”

    眼看要到手的一萬五千兩雪花銀,實在不甘心被其他苑的同僚搶走,這樣千載難逢的機(jī)會,做成一次,后半輩子就衣食無憂了。閆昌決定鋌而走險,吃下這筆買賣,于是拍板:“成交!”

    蘇晏笑道:“這便是了,囿長一看就是個爽快人。我最愛和你這樣的人做生意,干脆利索,回頭客也當(dāng)?shù)��!?br />
    閆昌說:“蘇公子買的數(shù)量甚多,我需要時間挑選,兩日如何?”

    蘇晏搖頭:“行程安排頗緊,等不及兩日,這樣吧,我派二十名侍從隨囿長前去挑選,節(jié)約時間�!�

    閆昌見他年紀(jì)不大,但行事精明,讓侍從隨同挑選馬匹,顯然是為了防止賣家以劣充好,也從中看出他身家雄厚。閆昌偷眼看了看他身后按刀而立的四名侍衛(wèi)個個體格強(qiáng)健、精氣飽滿,雖然樣貌不出挑,但都是練家子。這般訓(xùn)練有素的侍從,只有富豪之家才能養(yǎng)得起,而他竟帶了二十名在身邊,果然是不容小覷。

    想到本苑內(nèi)那些病馬瘦馬,怕是蒙混不過,少不得要七拼八湊,掏光家底了。

    因為寺監(jiān)的官員們常來苑中勒索,隨意借用或倒賣馬匹,尤其是頂頭上司王監(jiān)正,前兩日剛又撈走了幾匹,閆昌心疼不已,偷偷藏了一些品相稍微好的,今日終于派上用場了。

    蘇晏吩咐完侍從,又對閆昌說:“我第一次來寺苑,不知是什么風(fēng)景,可否四處走走?”

    “當(dāng)然可以,理當(dāng)奉陪。”閆昌謙虛道,“其實也就是幾片草場,由牧軍飼養(yǎng)馬匹,兼養(yǎng)些牛羊自用,無甚風(fēng)景可言�!�

    蘇晏笑道:“總歸是個新見識。”

    兩人互相禮讓著走出廳堂,騎馬前往草場。

    閆昌見這位蘇公子把侍從都遣去,隨同苑中小吏挑選馬匹,只帶了一名在身邊,而這名顯然是侍從中相貌最好的,可謂矮子中間拔高個,不由暗嘆:這年頭不僅當(dāng)官要看相貌,就連做侍從仆人都是顏好的更吃香,難怪老子干了十幾年,依然是個連品階都沒有的囿長!

    須臾來到草場,蘇晏見此地平坦寬闊,水草肥美,十分適合放牧,可草叢間的馬匹卻是稀稀拉拉。

    走近一看,馬兒們要么皮破脊穿,要么骨高毛脫,瘦損者十之八九,幾乎看不到一匹膘壯的,他不禁皺眉,沉聲問:“囿長該不會就把這等馬匹賣給在下吧?”

    閆昌尷尬萬分:“不會不會!里面還有些好的。這些放養(yǎng)在外面,也是為了應(yīng)付上頭�!�

    蘇晏佯裝吃驚:“為了應(yīng)付上頭?上頭來檢查,難道要求馬匹必須瘦��?貴監(jiān)寺這是什么新潮的檢驗標(biāo)準(zhǔn)?”

    閆昌被他損得顏面難堪,勉強(qiáng)道:“是怕上頭看馬匹還能入眼,強(qiáng)行牽走。”

    蘇晏猜測真實原因應(yīng)該不止如此,但閆昌不肯多說,此時追問怕反而引發(fā)他疑心,故而轉(zhuǎn)移話題,指著遠(yuǎn)處一座外觀破敗、像碉堡似的土木建筑,問:“那是何處?”

    閆昌答:“是馬營城堡。牧軍營房與馬廄均在其中,蘇公子若要進(jìn)去看,最好把侍衛(wèi)們都帶上�!�

    “哦,為何?”

    “牧軍刁蠻無知,怕沖撞了公子�!�

    閆昌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瞥了眼這位蘇公子,有些話不好當(dāng)面講:里面一半都是發(fā)配來充軍的犯死者,性情兇狠,又常年不見女人,憋得火燒火燎,乍一見你這般唇紅齒白的小公子,若是沒有足夠的武力震懾,還不像群狼撲羊,把你活撕了!

    蘇晏先前偷聽王監(jiān)正和手下談話,知道牧軍逃亡過半,監(jiān)寺苦于無人養(yǎng)馬,不得不向朝廷請求調(diào)撥人手,刑部才把重刑犯發(fā)配過來。

    又想起被劫持到鷹嘴山匪寨時,王辰曾親口供認(rèn),他哥哥王武曾經(jīng)就是牧軍一員,蓋因用心養(yǎng)的戰(zhàn)馬被人毒殺,怕問責(zé),才不得不逃走,落草為寇。

    “他也不想當(dāng)逃兵的,可牧軍也不比馬戶好多少!聽說監(jiān)苑里不少官馬都被盜賣,草場也被許多豪強(qiáng)侵占去,那些當(dāng)官的又貪污成性。官馬們無人料理,都是又病又瘦,邊軍們?nèi)巳损B(yǎng)私馬倒賣給官府。我哥用心養(yǎng)的官馬,某天夜里忽然被人毒死,他怕掉腦袋,無可奈何才逃回來,和我們一同落草�!�

    王辰的話猶在耳旁,蘇晏蹙眉想,恐怕這馬營城堡還真得進(jìn)去瞧瞧。軍營斬首令,第一斬的就是逃兵,這批牧軍究竟是什么情況,為何寧可冒著掉腦袋的風(fēng)險,也要逃亡成為流民。

    閆昌陪同他又逛了片刻,一名小吏騎馬過來,稟道:“寧夏衛(wèi)的張千戶來了,催討軍營需要的騎操馬匹�!�

    蘇晏聽了,故意問:“這咱們這筆買賣,是否影響軍營的戰(zhàn)馬輸送?”

    “不會不會!”閆昌生怕銀錢落空,拍胸脯道,“做人最重要的是誠信,我既然答應(yīng)了蘇公子,自然會先保證咱們的這筆買賣。至于軍營那邊,我會另想辦法�!彼涯抗馔断虿菰夏切⿴缀跽静黄饋淼氖輷p馬匹。

    “我先去應(yīng)付一下,蘇公子”

    “無妨,我再逛逛,囿長請自便�!�

    閆昌又交代了一句:“城堡勿要擅自進(jìn)入�!辈烹S小吏匆匆去了。

    蘇晏等他騎遠(yuǎn),朝身邊的荊紅追眨了眨眼:“凡是警告‘請勿入內(nèi)’的地方,往往都會被人闖進(jìn)去,這叫逆反心理�!�

    荊紅追問:“闖進(jìn)去之后呢?”

    “要么捅了大簍子,要么發(fā)現(xiàn)大秘密,總歸不會無功而返。”

    “那么大人是要進(jìn)堡去?”

    蘇晏笑:“那囿長說了,要把侍衛(wèi)都帶著才好。你看現(xiàn)在就你一個,嘖。”

    荊紅追不服:“我一個頂他們二十個不止�!�

    蘇晏正要再打趣兩句,眼角余光瞟見遠(yuǎn)處一個牽著馬的人影,似乎有些眼熟。他瞇起眼,盯著那人背影看,越看越覺得蹊蹺,忽然放聲高喊:“喂那位威武雄壯的牽馬漢子!”

    那人下意識地一個回頭,眉目被荊紅追看得清清楚楚。荊紅追詫異道:“是王五或是王六?”

    蘇晏相信荊紅追的過人眼力,有些疑惑:“這兩兄弟不是劫獄后率眾逃出延安,被衛(wèi)所騎兵追捕,怎么會出現(xiàn)在此?”

    那人回頭看時,仿佛愣怔了一秒,當(dāng)即翻身上馬,朝草原深處狂奔。

    “見面就逃,肯定心虛,搞不好又要出什么幺蛾子�!碧K晏當(dāng)機(jī)立斷,揚鞭催馬,“追!先拿下再說�!�

    第八十六章

    否則你死定了

    荊紅追聽令后想策馬去追,可又不放心蘇晏。

    自從出了鷹嘴湖被擄那事,他自責(zé)了很久,下決心要改變鋌而走險的刺客心態(tài),不能再把殺人當(dāng)做目的,而應(yīng)時刻將大人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轉(zhuǎn)念后,他干脆提身躍到蘇晏的馬背上,低低告罪一聲:“屬下冒犯�!币恢皇謴奶K晏腰側(cè)向前控住韁繩,另一只手伸向暗袋,扣住一柄柳葉飛刀。

    “留他一命,我有話要問�!碧K晏急忙補(bǔ)充道。

    此刻他的后背貼著荊紅追的胸膛,縱馬奔馳間,彼此的脖頸與臉頰難免互相觸碰,幾乎可以算是耳鬢廝磨了。荊紅追嗅著被風(fēng)吹送而來的、獨屬于蘇大人的氣息,忍不住心血翻涌,強(qiáng)自屏息靜氣,沉聲道:“大人放心。”

    言罷指尖飛刀出手,隔著十幾丈的距離,如流星向前方策馬飛逃的身影射去。

    那人沒有回頭,似乎感應(yīng)到背后傳來的危險,雙腿夾緊馬腹,配合馬兒奔跑的節(jié)奏,向側(cè)方傾身躲避�?伛R動作極為嫻熟,顯然是馬術(shù)高手。

    飛刀射了個空。

    然而這一記飛刀只是幌子。荊紅追似乎早已猜測出對方的馬上躲避動作,并預(yù)判會與慣用手一樣向右傾。

    于是在刀柄脫手之后,他用尾指扣在掌心的一小團(tuán)碎銀緊接著飛出,射向前馬的右方,堪堪在對方做出躲避時,擊中了他后腰的命門穴。

    對方吃了個悶虧,腰椎驟然劇痛,連帶雙腿也麻木無力,從馬背上倒頭摔下。所幸反應(yīng)及時,墜落瞬間曲臂抱頭,在草地上翻滾卸去沖擊力,并未受什么傷。

    荊紅追趁機(jī)追到他身旁,從馬背掠下,兩下半反剪了他的雙臂,腳踩后腰,將人制住。

    蘇晏勒韁下馬,在粘了滿頭滿臉的草葉、碎土中看清那人的臉,果然是王辰。

    “久違了,二當(dāng)家。”蘇晏面對王辰,心情有些復(fù)雜。他始終心懷憐憫,誠意想要招降這對賊頭兄弟,幾乎就要成功,誰料亂搞御史一通惡操作,劫獄之夜再見時,已是事過境遷。王氏兄弟亦自知犯下不赦的重罪,回頭無岸,又因為他的官員身份,不敢放下戒心與成見去信任他,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王辰極力扭頭,從草葉間自下而上地望向來人。再次面對蘇晏,他的心情也復(fù)雜得很。若說仇恨,他當(dāng)時的確遷怒蘇晏,恩斷義絕的一箭,不僅斬斷了變匪為民的退路,也生生剜去了心底那縷隱約的情愫,如果不用恨意灌填,那個滲血的洞又該如何填平?

    可他在理智上又清楚地知道,父母的仇算不到蘇晏身上。如果他因為自己逢難時別人沒能及時施恩救助,就把過錯全怪罪在那人身上,那與自私卑劣的愚民又有什么區(qū)別?

    相反,蘇晏制裁了陸安杲,雖沒有以命抵命,也算替他們兄弟報了一半的仇。報仇本就該是他們兄弟自己的事,剩下的一半,如果皇帝老兒不砍陸安杲的頭,他們將來也應(yīng)當(dāng)自己想法子去砍,又與蘇晏何干?

    他們兄弟與蘇晏之間,并無私怨,甚至還有幾分孽緣,但因為彼此身份懸殊、立場相對,才落得如今水火不容的地步。他們可以怨天,怨地,怨始作俑者,就是怨不得他。

    不怨他,卻并不意味就能化敵為友。終歸還是那句話“今后再見,只是以命相搏的仇敵�!�

    蘇晏見王辰不說話,只是一臉不甘心的忿然,暗嘆口氣,蹲下身平視他:“你打扮成牧軍模樣,來清平苑做什么?”

    王辰嘶聲反問:“你穿得像個富商家的公子哥,又是來做什么?”

    蘇晏沒回答,繼續(xù)說道:“你們?nèi)羰莵泶蚪俚�,夜里率部偷襲馬廄,直接搶了馬匹就跑,不是更省事?偏要假扮成牧軍,看來另有所圖。”

    “這破地方除了荒草,就只有半死不活的病馬,我們能圖什么!”

    “不許對大人無禮!老實交代�!鼻G紅追將他手腕一拗,王辰吃痛地悶哼一聲,咬牙不答。

    蘇晏回頭望了一眼離得更遠(yuǎn)的馬營城堡,眉頭微皺,“剛才你分明有更好的逃跑路線,就是那座營堡,只要混入牧軍中,就能干擾我們的視線,再乘隙從后面溜走。你又不傻,為什么要選擇相反方向?

    “只有一個可能,你不希望我們追進(jìn)營堡,影響了你們所圖之事你哥哥王武是不是正在堡里?

    “我大致猜到你們想做什么了,不是搶馬,而是要策反牧軍!”

    王辰身軀一震,脫口問:“你如何知道?”

    蘇晏說:“王武曾經(jīng)當(dāng)過幾年牧軍,熟門熟路,輕易就能帶你混進(jìn)來。加上他比誰都清楚牧軍的困苦境地,又有些同袍舊情可利用,想必能煽動不少人跟隨他落草為寇。這些牧軍若要逃亡,肯定會帶走飼養(yǎng)的馬匹中相對好的,這樣你們不動一兵一卒,馬也有了,人員也擴(kuò)充了,不是么?”

    王辰看著他,眼中錯愕之色變?yōu)閲@服,繼而又變?yōu)閿骋猓骸澳阆雺奈覀兊氖拢砍沁@下就殺了我,否則我一有機(jī)會,就把你的真實身份抖落出來你微服來到清平苑,就是不愿意被人知曉身份,對吧?”

    蘇晏一巴掌扇在他后腦勺:“壞東西!也不想想我微服暗訪是為了誰?我說了要清理馬政,還民于田,就會遵照承諾一步步走下去,再難也沒想過放棄。而你們在做什么?自己做賊匪不算,還想把其他馬戶與牧軍也拉下水�!�

    王辰梗著脖子道:“你勢單力薄,誰知道能不能成?再說,就算成了又如何,做個任人欺壓的良民,哪有做賊匪逍遙自在!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再勸也沒用,干脆點,一劍把我殺了,一了百了。”

    蘇晏見他在歧路上越走越遠(yuǎn),難免惱火失望,起身對荊紅追說:“把他捆起來,挖個坑埋了!我們?nèi)ケだ镎页鐾跷��!?br />
    王辰失聲道:“你真要殺我?”

    荊紅追知道蘇晏的意思,這廝暫時不能殺,也不能放他逃走,但要進(jìn)堡帶著他又不方便,只能先找個地方暫時困住。

    他用馬鞭捆住王辰手腕,又在長劍中灌注內(nèi)力,片刻工夫就挖了個狹窄的深坑,把人腳朝下扔進(jìn)去,就像種樹一樣培好土,只留胸部以上露在外面。如此,對方即使掙脫了捆綁,也無法從土層中自拔,且草葉深密,足以將腦袋與胸膛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旁人不走到近前就發(fā)現(xiàn)不了。

    王辰被堵住了嘴,嗚嗚地掙扎抗議,然而無濟(jì)于事,被迅速種成了一顆草原蘑菇。

    “你就老實待在這里,我去把你哥逮了,回頭你倆一同去牢子里反省�!碧K晏拍了拍他亂蓬蓬的腦袋,順手摘了他脖子上戴的一串狼牙項鏈。

    荊紅追的坐騎此時也溜溜達(dá)達(dá)跟了過來,兩人分別翻身上馬,朝馬營城堡飛馳而去。

    王辰怒視他們遠(yuǎn)去的背影,罵又罵不出聲,連咬牙切齒都做不到,只能恨恨地用頭撞旁邊的草葉。草葉柔韌地?fù)u晃著,壓倒了又彈回來,在他臉頰劃出細(xì)痕,仿佛發(fā)出無聲的嘲笑。

    這個時候,大部分牧軍在外放牧,留在營堡內(nèi)的并不多,約有五六十人,負(fù)責(zé)剁草料、清洗馬廄和后勤事務(wù)等�?粗袷歉髅Ω鞯模秩宄扇�,不時交頭接耳私聊著什么。

    見門口進(jìn)來兩名陌生男子,牧軍們紛紛停下手中動作,轉(zhuǎn)頭望過來。他們的目光既冷漠又兇狠,像對現(xiàn)狀麻木不仁,又像對生存以外的一切事物譬如律法、道德、人性不屑一顧。其中不少人看清蘇晏的模樣后,如同餓狼見了羊,露出殘忍淫邪的神色。

    荊紅追恨不得把他們眼睛挖了,手剛觸到劍柄,就聽蘇晏低聲道:“就算是流放充軍的犯人,也不能隨意殺戮,除非他們先動手�!�

    荊紅追只好把他擋在身后,運足真氣朝內(nèi)厲喝:“王武!如果還想要你弟弟的一條命,就自己出來!”

    在場眾人有些輕微的騷動,顯然都知道他口中的王武是誰。

    荊紅追把狼牙項鏈丟在地上,再次喝道:“看清楚了,是不是你弟的東西!”

    人群靜默了片刻,一個穿著牧軍制服的健壯身影從陰暗處走出來,仿佛被激怒的頭狼,眼中兇光閃爍,將殺意的咆哮壓在喉嚨里。

    “又是你!”王武恨然瞪著蘇晏,“敢動我弟一根汗毛,叫你直著進(jìn)來,橫著出去!”

    說話間,不少牧軍各自拿了手邊的棍棒,還有夾炭的長鉗、耙草的鐵叉之類,面色不善地從兩邊繞過來,隱隱形成合圍之勢。

    荊紅追不屑地拔劍:“一群烏合之眾,不堪一擊。”

    蘇晏上前一步,對王武平靜說道:“你弟弟沒事,被我們暫時留住而已,找個地方談?wù)�?�?br />
    王武很想懟他一句“要打就打,無話可談”,但畢竟沒被憤怒沖垮了理智,知道哪怕在場所有牧軍都聽從他的指令,也未必打得贏荊紅追。而他的人馬又安頓在苑外,即使這會兒讓手下去搬救兵,硬闖清平苑,需要也至少兩刻鐘時間。兩刻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夠荊紅追把所有人放倒在地了。

    “我們沒有惡意,就想和你談?wù)劷鉀Q之道,否則一旦動起手,必然又要流血死人你忍心看你的這些昔年同袍白白送死?”蘇晏用一種既誠懇,又十分欠揍的語氣說,“想必你慫恿他們落草,許諾的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而不是還沒邁出苑門,就為了給你充當(dāng)打手而死于非命,對吧?”

    荊紅追一劍劃向院中用來磨豆子的青石磨盤,凌冽劍氣將石磨劈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見此高強(qiáng)的武功,牧軍們紛紛露出震驚之色,不由自主地后退,心生怯意。有幾人忍不住望向王武,似乎希望他給個說法。

    王武咬牙,擠出冷笑:“要談可以,只你我單獨談,讓他離遠(yuǎn)點。”

    荊紅追目光如堅冰,刺得人遍體生寒:“想都別想,我絕不會離開半步!”

    蘇晏朝王武也回了個微微的冷笑:“你好像有一點沒弄明白,現(xiàn)在占據(jù)主動的人是我。我愿意和你談條件,說明你們兄弟倆還有活下來的希望,否則合陜西都指揮使司幾萬兵力,真以為剿不滅你們區(qū)區(qū)一幫響馬盜?”

    王武臉色忽青忽白,最后朝營堡門外抬了抬下巴。

    蘇晏頷首同意,轉(zhuǎn)身離開,荊紅追提劍跟隨。王武趁他們不注意,向帶進(jìn)來的手下使了個眼色。手下心領(lǐng)神會,從營堡后門悄悄溜走。

    三人走出營堡大門,來到一處無人的草坡下。王武默默盤算著時間,決定示弱拖延:“蘇御史想要如何?該不會要我們兄弟束手就擒吧?”

    蘇晏毫不客氣地說:“第一,你們兄弟其中一個已經(jīng)就擒了。第二,如果你們自首,我會向朝廷求情,從輕發(fā)落。畢竟你們劫獄時殺了不少官兵,犯下大罪,如今我就算想招安,也沒法再開出免罪的條件來。”

    王武怒道:“你就非得逼死我們兄弟倆?”

    蘇晏嘆口氣,誠懇地說:“你們這是想自己逼死自己。自古以來,有幾個造反的賊匪團(tuán)伙能有好下場?耐庵先生的《水滸傳》看過吧,梁山好漢何等聲勢,一百單八將多威風(fēng),最后結(jié)果如何?還不是死的死逃的逃。我實話告訴你,你們成不了事,只會自取滅亡。”

    王武噎了口氣,眼神閃爍著反駁:“當(dāng)朝太祖又怎么說?”

    當(dāng)朝太祖皇帝出身貧寒,起于微末,于亂世中自立門戶,南征北戰(zhàn)最后打下整座江山,開創(chuàng)大銘赫赫一朝。自劫獄一事后,蘇晏對王武的野心隱有察覺,但還是沒想到,他竟以太祖為艷羨與奮斗的目標(biāo),不得不說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干啊大當(dāng)家!

    蘇晏耐心勸道:“彼一時此一時。彼時是民不聊生的亂世,各地動亂蜂起,是分久必合之勢,太祖占據(jù)了天時地利人和,方能成事。而他也是歷史上唯一個能成事的。

    “如今國泰民安,雖有亂政惡法,但畢竟只是小部分,經(jīng)過治理便能解決。絕大部分的百姓還是安居樂業(yè)的,并沒有人希望天下動蕩,戰(zhàn)火連綿。至于屢屢侵犯邊陲的北蠻,從朝廷到軍民都在奮勇抗擊中,也不會動搖國家根本。

    “你們這樣鬧,只會讓親痛仇快,平白浪費了國家兵力與錢糧。有這精力,不如率軍去打韃靼呀?把韃靼趕出瀚海,莫說免罪招安了,封你個將軍伯爵也是可能的,怎么樣,去不去?”

    王武無言以對。

    韃靼人又兇蠻又窮逼,打了有什么好處?他招兵買馬自立山頭,是為了過更好更舒服的日子,又不是想去戰(zhàn)場找死。

    蘇晏仿佛猜到他內(nèi)心所想,搖頭道:“所以我說了,你們成不了事,就算一時氣勢洶洶,最終也是敗給膨脹的欲望。不如早點認(rèn)清現(xiàn)實,各司其職,腳踏實地。”

    “再回去當(dāng)馬戶,不可能�!蓖跷鋽嗳坏�。

    “戶馬法會被廢除,用不了多久。不然你以為我為何微服來監(jiān)苑暗訪?就是為了扶持官牧。把官牧扶起來,就不需要民牧了�!碧K晏說得口干舌燥,心想我已經(jīng)仁至義盡,再不聽勸,我也沒辦法了。

    王武沉默了良久,神情變幻不定。

    就在蘇晏以為他有所觸動,開始態(tài)度軟化時,對方忽然臉色一沉:“不當(dāng)馬戶,還不是要當(dāng)農(nóng)夫、牧軍,販夫走卒?”

    蘇晏氣笑了:“天下千千萬萬百姓當(dāng)?shù)茫銥楹萎?dāng)不得?想當(dāng)官?可以呀,文考科舉,武立戰(zhàn)功,有能力想當(dāng)多大都行,怎么不去?別眼高手低了,害了自己和弟弟不說,還要害一鄉(xiāng)百姓�!�

    王武為了壓制心虛與怨憤,加倍地去鉆牛角尖:“你自小錦衣玉食,從沒吃過苦,挨過餓,哪里知道普通百姓過的日子!我和你不是一路人,無話可說!你把我弟弟放回來,否則我麾下幾千人馬踏平這清平苑!你身邊這個侍衛(wèi)再能耐,難道能在千軍萬馬中護(hù)你周全?”

    荊紅追冷冷道:“我這下一劍把你削了,樹倒猢猻散,不就萬事大吉了�!�

    王武擎出一雙雪亮短刀,“來,真以為我打不過你?”他話未說完,刀刃便向蘇晏脖頸上架去,想趁對方近身說話,先猝然出手拿住,再把弟弟換回來。

    荊紅追早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他剛抬手,荊紅追的長劍就如毒蛇刺出,同時將蘇晏拉到自己身后。

    兩人鋒刃相擊,鏗然聲響中過了好幾招。蘇晏在旁扶額:要是驚動了閆昌,他暗訪計劃失敗不說,怕是警報一拉,在這里就要和響馬盜幾千人馬對上。清平苑幾乎沒有兵力可言,幾百名牧軍根本沒有受過軍事訓(xùn)練,不是面黃肌瘦的民夫,就是首鼠兩端的流犯,到時倒向那邊都說不準(zhǔn)。

    正在思索解決之道,不經(jīng)意見草場遠(yuǎn)處,一隊穿著甲胄的兵士馳馬而來,后面追著囿長閆昌,向前伸著手臂呼喊什么,一副疲于奔命的模樣。

    王武瞥見,吃了一驚,問道:“哪來的兵士?”

    蘇晏想起之前小吏來找閆昌,說:“是寧夏衛(wèi)的張千戶。正兒八經(jīng)的邊軍,和韃子干過仗的,別以為你那些烏合之眾能打得過。”

    王武聽了更加心慌,將雙刀用力一格,退出戰(zhàn)圈,邊撤邊威脅:“別動我弟!放他走,否則我以后必定報仇,做鬼都要殺了你!”

    蘇晏淡定道:“我也有句話要送你千萬別扯大旗,打口號,只要不打造反旗號,還有生還的可能,否則你死定了!”

    王武匆忙離去,也不知蘇晏的忠告聽進(jìn)去了沒有。

    蘇晏轉(zhuǎn)身對荊紅追道:“他們沖營堡來的,我們快走,別碰個當(dāng)場。去把王辰提溜起來,這種埋法,久了會出人命�!�

    第八十七章

    我是詐騙分子

    蘇晏與荊紅追騎上馬,趕在那隊兵士到來前離開營堡,但沒走遠(yuǎn)。

    見閆昌追著兵士進(jìn)了堡后,他攔住一名氣喘吁吁追在后面的小吏,問:“那位可是寧夏衛(wèi)的張千戶?之前囿長說是來催討馬匹的。出了什么事?”

    這小吏正是收了叩門禮放他進(jìn)來的,倒也不隱瞞,答道:“正是。張千戶要一千匹戰(zhàn)馬,但又嫌馬匹瘦損,還說騎著這種破馬,還沒沖鋒就趴下了,還打個屁仗,非要我們囿長更換。我們哪有好馬給他,這不,吵起來了,他就帶兵沖去馬廄親自挑�!�

    蘇晏沉吟了一下,試探道:“要不,我那五百匹就不要了,先緊著軍營?”

    “那可不行!”小吏生怕到手的分潤飛了,畢竟囿長吃肉,他們也能跟著喝湯,于是脫口而出,“談好的生意,該怎樣怎樣,其他的事,蘇公子不必操心,交給我們處理�!�

    “邊關(guān)軍營缺馬,騎兵派不上用場,你們就不擔(dān)心韃靼軍隊打進(jìn)來?”

    小吏說:“韃子年年犯邊,多是搶了馬匹、錢糧和女人就走,有時也放火燒村,早就習(xí)慣了。再說,清平苑離關(guān)防遠(yuǎn)著呢,打不進(jìn)來的。”

    蘇晏壓低嗓音,帶了點憂色:“我是擔(dān)心,萬一因為我們這筆買賣,導(dǎo)致寧夏衛(wèi)失守,可如何是好?都說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小吏心道你一個商人,好好做你的生意賺你的錢就是了,還管什么國家大事,所有寺苑都干這事,也不見得邊防就垮了。但看在錢的面子上,還是賠笑道:“蘇公子真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可惜我們升斗小民,哪還顧得了那么多,有錢賺到手,先過好自己的日子最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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