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對這樣的同志,婁校長的態(tài)度本能的更親切了幾分,“小蘇同志,你放心回去等消息吧!”
心里已經(jīng)在想著,再看看她的教學(xué)水平,重點培養(yǎng)一下。
“謝謝校長�!�
“那婁伯伯,我們先走了�!�
兩人和婁校長禮貌的道別,一起出了辦公室。
走出鎮(zhèn)中學(xué)的大門口時,就看見原來貼錄取名單的地方,名單已經(jīng)撕了下來。
對考民辦老師,蘇曼自信自己能考上,也要想這個工作,卻并不執(zhí)著。
現(xiàn)在村里的人,根本不重視教育,不像以后,不管男孩女孩,只要你能讀書,想念書,爹媽再苦再累,省吃儉用也要供孩子讀書。
這個地區(qū),重男輕女不是沒有,但是偏少,更多的對兒子可能有所偏心,但也不會虧待了閨女。
現(xiàn)在這樣的教育狀況,教師也不像以后那樣,有社會地位。家長對老師恨不得磕幾個,只要你好好對我家孩子。
但是,蘇曼知道,民辦教師以后通過考試,都會轉(zhuǎn)正,到了年紀(jì),也會有一份退休工資。
她現(xiàn)在養(yǎng)殖,賣十只兔毛,比民辦教師一個月八塊的補(bǔ)助多多了。可是以后有退休工資,那是一份穩(wěn)定的,保底的收入,能讓她保障最基礎(chǔ)的生活。
她計劃把養(yǎng)殖越做越好,以后有機(jī)會也想做些小買賣,可計劃沒有變化快,誰知道以后能不能一直掙錢,民辦老師的工作,算是給自己以后的生活加了一道保險。
等待結(jié)果的這幾天,她泰然處之,一點都沒有坐臥不寧的樣子。
該干活還是干活。
蘇曼在雞棚的外面用細(xì)樹枝圍出了一塊柵欄,雞棚的門一打開,半大的雞崽子就能在外面散養(yǎng),等以后菜園子都種起來,也不會禍害菜。
今天太陽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蘇曼站在雞柵欄外邊,左手拿著《紅與黑》,一邊看書,一邊喂雞。
隔一會就抓一把苞米,扔到柵欄里讓雞崽子叨食。
她家就住在道邊上,外邊偶爾的有人路過喧鬧的聲音,她也沒有在意。
直到家門口傳來一陣小亂聲,伴隨著一聲輕微的“咔嚓”聲,她才扭頭看過去。
又是“咔嚓”一聲,一個年輕的小伙子,穿著夾克服,拿著相機(jī)對著她拍了好幾張照片。
蘇曼愣了一下之后,就是微皺眉頭,這誰啊?有沒有禮貌!
剛要開口,石家玉從后面蹦跶了出來。
怕蘇曼誤會,忙介紹起來,“小曼,這是我大哥�!�
石家棟也知道自己冒昧了,可他剛才走到院門口,就看到一個姑娘纖細(xì)的身姿,俏麗的幾乎完美的側(cè)臉,披灑著一層陽光。
農(nóng)家院,柵欄,一個姑娘,垂眸讀書,靜若處子,實在太美好。
他出于職業(yè)習(xí)慣,美好的東西都想要記錄下來,沒打招呼,就按下了快門。
忙點頭致歉,“小曼同志,不好意思,沒經(jīng)過你的允許就給你拍照。
不過你放心,你要是不想,我就只洗出來一張,照片和底片都給你�!�
有石家玉這層關(guān)系,她大哥也算是拐著彎的熟人,蘇曼收起剛才的敵意,淺笑著搖頭,“我還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石大哥,家玉,快請你大哥屋里坐吧�!�
這功夫,又有幾個人走了進(jìn)來,打頭的穿著灰色中山裝,四個兜,上面別著兩只鋼筆。
蘇曼微微挑眉,看到站在里面,偏后位置的畜牧站領(lǐng)導(dǎo),對這一行幾人的身份已經(jīng)有所猜測,想來都是鎮(zhèn)公社的領(lǐng)導(dǎo)吧。
不過,也一陣疑惑,就是養(yǎng)個兔子,領(lǐng)導(dǎo)都來看啦?
第91章
一個主意
石家玉對著蘇曼悄悄的擠了下眼睛,過來介紹,“小曼,這位是鎮(zhèn)上的齊副書記,這位是。�!�
把這幾人都介紹了一遍。
齊副書記主動伸出手,和蘇曼握手,“小蘇同志啊,好!好樣的!
條件艱難,發(fā)展養(yǎng)殖填補(bǔ)家計,還努力向上堅持學(xué)習(xí),是咱們鎮(zhèn)里的優(yōu)秀青年啊!
以后,好好干!”
哦~
蘇曼懂了,還有考上民辦教師的事。
不過,這些應(yīng)該都是鎮(zhèn)里微不足道的小事吧,值得領(lǐng)導(dǎo)親自到她家表揚她一趟?
被表揚的一頭霧水的蘇曼,雖然一腦袋漿糊,臉上卻沒顯出來,微笑著,露出標(biāo)準(zhǔn)的四顆小白牙,“多謝領(lǐng)導(dǎo)夸獎鼓勵,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場面話,她配合的十分自然,態(tài)度謙虛誠懇。
領(lǐng)著齊副書記幾個領(lǐng)導(dǎo),把她養(yǎng)的豬,雞,兔子都看了一遍。
還雙手托著齊副書記送她的鋼筆,以長毛兔棚為背景,全體合了個影。
其實蘇曼還是有點小虛榮心的,聽齊家棟說這個照片要登到報紙上,照相時嘴角真是壓也壓不住,臉上是一副大大的明快的笑容。
拍完照蘇曼就請大家進(jìn)屋歇歇腳,“齊書記,你們一路過來,渴了吧,快進(jìn)屋喝口水吧�!�
“好,好,進(jìn)屋坐坐�!�
齊副書記很和藹,帶頭往屋里走。
邊走還對他的副手吩咐,“把咱們帶的口糧拿進(jìn)來�!�
笑著和蘇曼道,“小蘇同志,中午就麻煩你了,在你家開個火�!�
他們今天計劃走訪六七家呢,自然是帶著口糧的,現(xiàn)在的干部大都廉潔,去哪都自己帶著口糧或是糧票,沒有高規(guī)格的招待那些做派。
蘇曼家是他們來的第三家,正好趕上了午飯的時候,就在她家吃飯了。
蘇曼忙點頭說好。
齊副書記進(jìn)屋第一眼就看到箱座子上摞了一摞書。
“小蘇這學(xué)習(xí)精神,值得學(xué)習(xí)啊!”
看到旁邊的高級數(shù)學(xué)習(xí)題冊,眼睛不由閃了閃。
他兒子今年高二,正準(zhǔn)備參加市里的數(shù)學(xué)競賽,老師就讓他在書店買了這本習(xí)題冊。
里面的題難度很大,做起來很吃力。
不由伸手拿起這本習(xí)題冊,翻開看了看。
里面寫了多半本了,每道題下面都是一行一行的計算,最后得出的答案,齊副書記心里不由驚住。
“小蘇,你的數(shù)學(xué)水平。。�!�
就上了小學(xué)三年級,靠著自學(xué),就能把他兒子在學(xué)校有老師教,還摳腦袋都做不出來的題解答出來,這腦袋瓜子也太逆天了吧!
蘇曼忙到,“齊書記,這是我大哥做的,他沒事就喜歡看看數(shù)學(xué)書,對這些很感興趣。”
她學(xué)習(xí)的是全學(xué)科的課程,蘇華只對數(shù)學(xué)感興趣,進(jìn)度要比蘇曼快,已經(jīng)到了高二的程度。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喜歡才鉆研。
蘇華有時候看著書,演算著題,到了半夜還精精神神的,都不知道困。
蘇華,齊副書記只聽石家玉提過一嘴,知道的不多。
今天這一行人來,其實也是因為石家玉的大哥。
他做為鎮(zhèn)里第一批考上大學(xué)的大學(xué)生,還是鎮(zhèn)上考的最好的,是領(lǐng)頭羊般的存在。
畢業(yè)后又直接分配在了城里的日報社,是市里最權(quán)威的媒體機(jī)構(gòu)。
經(jīng)常采訪領(lǐng)導(dǎo),報道一些社會上的問題。
鎮(zhèn)里出去的孩子,還在這樣的位置上,鎮(zhèn)領(lǐng)導(dǎo)自然會與石家保持良好的關(guān)系。
他的一篇報道,還有他在采訪領(lǐng)導(dǎo)時,稍微提上那么一句話,可能就會讓上面的領(lǐng)導(dǎo)看見他們鎮(zhèn),就會給鎮(zhèn)里帶來機(jī)遇,改變鎮(zhèn)上百姓的生活。
也給他們帶來晉升的途徑。
石家棟這次就是想找一些真實感人,積極向上的小人物的故事,進(jìn)行專題報道。
放假回家看望家人,就聽自己妹子和他叨咕自己新認(rèn)識的朋友,巴拉巴拉,倒是引起了他的興趣,很符合他報道的專題。
石父在郵電局工作,也是善于結(jié)交,和齊副書記兩人平時就會互相請著,喝個酒。
兒子回來,下班湊巧碰到了齊副書記騎著自行車出鎮(zhèn)政府大院,就請了來家里,一起吃個飯喝個酒。
聽了齊家棟要來采訪蘇曼,齊副書記當(dāng)時就想著,這可是宣傳他們鎮(zhèn)的好機(jī)會,腦中就搜刮出了好幾個他知道的事,給石家棟提供參考。
也約好第二天跟著一起來。
沒想到,還有了一個意外的收獲,發(fā)現(xiàn)蘇華有這樣的頭腦。
心里琢磨著,這樣的自學(xué)能力,還有思維能力,兒子要是學(xué)到了,那可是受益匪淺,沒準(zhǔn)以后都能考個重點大學(xué)。
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好,對蘇曼的態(tài)度也更加溫和。
吃過午飯,齊副書記齊家棟他們也沒休息,騎著車子就去了下一家,石家玉對那些沒興趣,留了下來。
沒有外人,終于可以和蘇曼隨意的說話。
兩人叨叨咕咕,直說到蘇華賣糖回來,石家玉在蘇曼家吃了晚飯,才回去。
地里平整完,暫時還不能種地,蘇曼就進(jìn)了一趟城里,批發(fā)了兩箱糖回來。
蘇華沒事就出去竄屯子賣。
這次,家里養(yǎng)著這么多牲口,離不開人,就只有蘇曼自己去的。
蘇華倒是說他去沒問題,去過一次路他都記著。在這十里八鄉(xiāng)的,蘇曼放心蘇華出去,可城里畢竟距離不近,蘇曼還是有些不放心
打算帶著大哥一起再多進(jìn)城幾次,再放他自己去城里。
聽石家玉的小道消息,蘇曼才知道,自己和她,都分配到了趙家窩鋪小學(xué)。
民辦教師的分配規(guī)則是就近,本村考上的都是教本村,不夠或是考上的人數(shù)多,才分配到附近的其他村子小學(xué)。
這次一共新建了四個小學(xué),每個小學(xué)一年級到五年級,需要五名老師。校長是上面派下來的正式老師,統(tǒng)管四個小學(xué)。
每個年級都只有數(shù)學(xué)和語文兩門課程,老師兼任班主任和所有的科任老師。
趙家窩鋪一共考上了四個,還差一個名額,石家玉就分配了過來。
過了幾日,大隊的大喇叭也廣播了村里小學(xué)老師的名單,還有秋天開學(xué)的時候,村小學(xué)就開始上課了。
聽到大喇叭里喊的老師的名字,村里有人站在自己家的門口,對著村支書家的方向就“呸!”了一口。
第92章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尤其是家里有讀完小學(xué),讀過初中的,更是恨的牙癢癢。
正是吃晚飯的時候,端著碗站在外屋門口,氣的破口大罵,“缺德帶冒煙的,考民辦老師的事,他瞞的死死的。
有點好處就往自己家扒拉,趙家那一大家子,還有親戚,兒女親家都跟著沾光,咱們這些老百姓就跟TM后娘養(yǎng)的似的。
早晚有一天,我去鎮(zhèn)里舉報他,讓他游街批斗!”
他婆娘忙捂住他的嘴,“你可行算行了吧,這左右都栽楞著耳朵聽著呢,萬一去他那下蛆,有咱們小鞋穿的,快進(jìn)屋!”
拉扯著胳膊就把他拽進(jìn)屋,可看著一臉失落的閨女,這口氣怎么也咽不下去。
看看這五個老師,一個是村支書的小兒子,一個是他三堂弟家的閨女,還有一個是他大兒媳的三兄弟。
剩下的那兩個,一個不認(rèn)識,另一個是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運的蘇曼。
五個老師,他自家親戚就占了多一半,這趙家窩鋪他就是大天了!
可再憋氣,再堵心,那又能怎么辦?
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暗氣暗憋。
年節(jié)給祖宗燒紙時,都得念叨幾句,讓他快點倒臺,好去他跟前好好罵一頓。
田玉芬累了一大天,剛坐到炕上,扒拉一口飯,就聽到了大喇叭廣播民辦教師的事。
本就與她無關(guān),拿一只耳朵聽著,另一只耳朵里都是王大寶的嫌棄。
“媽,你咋啥也不會,這饅頭做的跟小胰子似的,一點沒發(fā)起來,真糟蹋白面。
這可都是我爸累死累活掙來的,你咋不給他炸個花生豆下酒,真不知道你一天天都干啥了!”
“大寶!我是你媽,你咋這么說我?!”
田玉芬使勁隱去眼角的濕潤。
王大寶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行了,行了,我不跟你說了,啥也不是�!�
田玉芬的心一陣陣的發(fā)涼。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摟在懷里,滾在身上撒嬌的小兒子,看著他眼中的憎惡與怨恨,她的心像被人攥住似的,一陣陣的發(fā)疼。
嘴里的飯菜突然就不香了,幾大口扒拉完一碗飯,胃里發(fā)堵的咽下去。
放下碗筷,下了桌,靠坐在窗臺那,雙臂緊緊抱住屈起的腿,眼神空洞的看著院里。
突然覺得很冷,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
這些天,她像是陀螺似的,王老大粑粑尿全溺在褲子里,她一天要洗好幾遍。
家里地里的活,喂牲口做飯,全是她一個人在干,累的腰都直不起來。
王大寶,她最疼愛的老兒子,卻說她什么也不干,一點都不體諒心疼她。
她突然迷茫起來,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
不對!
不是一個人,她還有丑妮和二傻,她還有兩個孩子。
她是他們的親媽,他們只有這一個親媽,沒有親爹。
沒人能和她爭他們,他們只能和她親近,他們不會不管她!
大喇叭廣播完,王老蔫的臉上一片冰霜,低頭掩去,才看向田玉芬。
“丑妮考上民辦教師了,有出息了,咱們這當(dāng)?shù)鶍尩�,臉上也有光�?br />
趕明兒,讓倆個孩子回家吃頓飯,也算是給丑妮慶賀慶賀�!�
田玉芬還陷在自己的情緒里,問了句,“你說什么?”
“丑妮當(dāng)民辦教師了!給她能夠的,別不是抄別人的吧!”
王萍嘡啷來了一句。
田玉芬這回聽的清清楚楚,腦瓜子嗡嗡的,剛才她恍惚的,好像是聽到了丑妮的名字。
現(xiàn)在,她不只是心涼了,簡直像是被兜頭潑了一桶冰水,心里泛起一陣的惡寒,還有恐懼。
手不自覺的發(fā)著抖,眼前仿佛又是一片猩紅,她爸,她媽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生死不知。
她小弟,頭頂上一個大血窟窿,被人像拖死狗似的,拖走了。
她爸媽也被抬走。
一夕之間,她的天塌了。先是丈夫的那片天塌了,娘家的這片天也塌了。
接著,她就被關(guān)了起來,無休止的盤查,審問,不讓她喝水,不讓她吃飯,頭頂?shù)臒簦恢闭丈渲�,連覺都不讓她睡。
最后,她被放了出來,可還是沒完沒了。
家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突然闖進(jìn)一隊人,一番打砸搜查,留下一地的狼藉,揚長而去,她連睡覺都不敢閉上眼。
田玉芬發(fā)瘋了似的,噌噌的蹭下炕,就要去找蘇曼,“不行,她不能當(dāng)老師!”
當(dāng)老師,可能會死人!還會連累家里人,也跟著遭殃!
王老蔫看著田玉芬煞白的臉,情緒激動,知道她是為了什么,眼睛里是志在必得的算計。
忙過去拉住她,“玉芬,你先冷靜點。
就這么過去,再和孩子鬧矛盾,咱們慢慢商量�!�
“商量,有啥好商量的,不行,就是不行!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送死�!�
我也不想再經(jīng)歷一遍那些生不如死!
“行行行,丑妮不去。
你看這樣行不行,讓王萍頂了她的名額,讓王萍去�!�
他的算計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
王老蔫就在鎮(zhèn)上工作,其實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也給王萍去報了名,知道她沒這能耐,可有棗沒棗先打一桿子再說。
要是真考上了,趙志峰是軍官,王萍身份上也能抬抬,以后隨軍也能給安排個工作。
可王萍看到書本就頭疼,考試時只恨自己長了鼻子,擋住了看別人試卷的視線。
明知道自己考不上,還去受那個折磨干啥,考試那天干脆裝病,根本就沒去。
60個人報名考試,59人參加,缺了的那一個,就是王萍。
聽了王老蔫的話,她眼睛就是一亮,忙道,“行,我替她去�!�
不就是當(dāng)孩子王嗎,教幾個字,帶著算幾個數(shù),她還能比蘇曼差!
哪知,從來沒發(fā)過脾氣的田玉芬,就算是這些日子王老大故意給她找事,也都忍耐著的田玉芬,尖叫著吼了一嗓子,“誰也不許去!”
讓屋里的人瞬間都安靜下來,不由看向她,就見她臉上刷白,額頭上滿是汗珠。
田玉芬呼吸急促著,腦中卻十分堅定。她可不糊涂,就算王萍以后嫁出去,可這是她娘家,要是王萍出事,能不連累到她嗎!
不行!絕對不行!
第93章
絕對不行
王老蔫知道田玉芬心里的這道坎,可沒想到她的反應(yīng)這么激烈,安撫似的拍著她的后背,“玉芬啊,你放心,有我在這壓著呢。
我祖宗十八輩都是苦出身,誰也不能給我老王家扣帽子。”
田玉芬反手抓住王老蔫的袖子,眼睛瞪的老大,里面帶著血絲,使勁的搖著頭,重復(fù)著“不行,絕對不行!
誰也不行!”
那種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到明天,那種好幾次拿起刀比劃在自己手腕上的滋味,她不想再經(jīng)受一次,她承受不住。
王老蔫暗罵了句,“沒有用的窩囊廢!”
蘇曼讓名額給王萍這事,只能田玉芬去辦,王老蔫只能先安穩(wěn)住她,想著慢慢的再勸勸。
可是,都兩天了,他白天說,晚上也會溫言細(xì)語的勸,保證他不會讓以前的事發(fā)生,田玉芬都不松口,就兩個字,“不行!”
王老蔫只能恨恨,這個蠢婦,死腦瓜骨一根筋,她的愚蠢配的上她遭受的苦難!
可惜,他的小萍白白丟了這個好機(jī)會。
不過,這個名額也不能白白浪費,正好讓他送個人情。
早飯后故作無奈妥協(xié),“行,玉芬,聽你的。
要不,把這個名額賣了吧。
村支書家的二兒媳婦也去考了,這大喇叭里也沒說她,十成十是沒考上。
咱們?nèi)ゴ逯钦f說,讓給他家算了�!�
這倒是個好主意,田玉芬暗暗的想,王大寶天天掛在嘴邊她不掙錢,這次賣名額的錢,她一定要攥在手里,自己多少也有些底氣。
等王老蔫下班,吃過下黑飯,兩人就一起去了村支書家。
他家也是剛吃完晚飯,正在收拾桌子,幾個兒子媳婦都還沒回自己屋里,正一起說話打嘮呢。
聽到兩人的來意,村支書抬頭紋都笑出來了。
老二家的有了這個工作,以后他孫子就能頂班,這是大好事��!
“二兄弟,你想著二哥我,咱們哥倆啥也不說了,改天一起喝一頓,都在酒里了�!�
“咱老哥倆還客套啥~”
“孩子好不容易考上的,我也不能白占這個便宜,多少錢,你說個數(shù)�!�
說到了錢,屋里的人都豎起了耳朵。
一大家子過日子,除了小兒子,其他二個兒子都娶了媳婦有了孩子,各房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提到名額賣多少錢,王老蔫在家時就囑咐好了田玉芬,說他一個大老爺們不好開口,這個話得她來說。
村支書問了,田玉芬抻了抻衣角,把話頭接了過去,“那我也不和支書客套,民辦教師一個月能領(lǐng)八塊錢的補(bǔ)助,我也不多要,半年的補(bǔ)助,四十八塊錢就行�!�
村支書的大兒媳一聽就不干了,公婆手里有多少錢她有個大估摸,這以后可都有她家一份,這一下就去了將近五十塊,這不是挖她的肉嗎!
“王二嬸,你家和我家,以后可是沾著親呢,咋獅子大開口!”
她這話,是從王萍和趙志峰那論的。兩家沒出五服,關(guān)系也不遠(yuǎn)。
吳鳳霞對外一口一個我家王萍,宣揚的全屯著都知道兩人沒黃,以前是誤會,還處著對象。
王萍也總往她家跑,幫著干活。
村支書的大兒媳婦自然也知道,就拿著這個話頭為借口,和田玉芬討價還價。
“看老大媳婦說的,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我也是實惠人,有啥說啥,就這個價要是往外一說,不少人家都得搶著要呢�!�
實打?qū)嵉囊环莨ぷ鳎驮诒敬�,早晚中午放學(xué),還能兼顧到家里的活,不愁賣。
這話就是你愛買不買的意思。
村支書聽了,心里就是不喜,皺了一下眉,一直和他對著說話的王老蔫察覺,暗罵了句,這個壞事的敗家娘們。
你是示好,還是結(jié)仇來了!
笑哈哈的岔過話去,“嗨!趙二哥,你別聽她娘們唧唧的瞎說。
咱老哥倆的交情,還啥錢不錢的。就是畢竟是丑妮這孩子好不容易考的,你看著給她倆錢就中�!�
這話說的敞亮,拿別人的東西賣人情王老蔫是一點也不心疼,村支書這心里頭才痛快。
不過,他也不能讓人說他占便宜,還說著場面話,“一碼歸一碼,該多少是多少。呵呵,咱們莊稼人,去年一大年,我家賣了糧食剩的還不到三十塊錢。
哎~
日子不好過哦~
”
王老蔫一副深有同感的樣子,“可不是咋的,我家也就差不多這樣。
要我看啊,給丑妮二十塊錢,答對的她樂呵的�!�
看田玉芬要開口,王老蔫暗暗的斜了她一眼,示意她閉嘴。
屋里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錢肯定到不了蘇曼的手里,就是給王老蔫這兩口子的。
王老蔫當(dāng)然也想多賣點錢,他自從在鎮(zhèn)糧站上班,就沒這么巴結(jié)過村支書,今天這么退讓討好也是有原因的。
他在鎮(zhèn)上打聽到,王老大這種情況,政府會酌情特殊照顧,不過,這事得村支書去辦。
打了這個主意,他可不得給村支書賣好。
兩人就這么幾句話,就把蘇曼還沒出正月就報了名,準(zhǔn)備復(fù)習(xí)了一個來月,這幾天才得到結(jié)果的民辦教師給賣了。
什么都沒付出的兩個人,一個得了工作,一個得了賣工作的錢。
村支書媳婦拿了二十塊錢出來,田玉芬胳膊才動了一下,剛要伸手,就被王老蔫接了過去,還哈哈笑著,“那我就不和趙二哥,嫂子客氣了�!�
村支書媳婦揶揄的看了田玉芬一眼,都知道田玉芬不當(dāng)家,賣她閨女名額的錢,都沒在她手里過一下。
也說著敞亮話,“明兒,我做兩好菜,你們哥倆好好喝一頓�!�
田玉芬伸胳膊的動作僵住,那一眼讓她面皮一陣發(fā)燙,強(qiáng)擠出一抹笑。
回去的路上,天已經(jīng)徹底黑下來,她走在王老蔫的后面,看著王老蔫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恨意。
兩人走后,村支書家也沒消停。
就像他說的,他們這樣人口多,壯勞力多的人家,種一年的地,真正到手的收入也不到三十塊。
二十塊錢,這一下,可就占了多一半。
其他幾房的兒媳婦怎么能干,就是親兄弟心里也是不愿意,只是礙于面子,不好說出口,由自家媳婦打頭陣去爭。
第94章
我是你媽
老大媳婦仗著是大嫂,半是當(dāng)家做主的口吻,“咱家以后多了老二媳婦這份收入,日子也能寬裕點。”
這意思就是收入歸公。
老二媳婦立馬就不干了,“看大嫂說的,剛才王二嬸子那話說的在理,親兄弟明算賬,我的工資當(dāng)然是我自己收著。”
笑嘻嘻的扒著老大媳婦的肩膀,“不過大嫂放心,等領(lǐng)了工資啊,我一定買一大條子肉,讓侄子侄女們吃個過癮�!�
老大媳婦才不吃她這套,老三媳婦也加入了戰(zhàn)局,三個媳婦最后吵吵巴火的,那嗓門越來越大。
村支書耳尖的聽到了隔壁開門的聲音,怕讓人看笑話,才黑著臉開口,“老婆子,她們?nèi)浚环拷o二十塊錢�!�
三個兒媳婦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才不吵了,這么算哪家都沒吃虧。
不過,三人也沒消停,還結(jié)成了統(tǒng)一戰(zhàn)線,“爹,老四又沒成家,這回民辦教師他還考上了,以后一個月可有八塊錢呢,我看這二十塊錢他就算了吧�!�
“就是~就是~”
“老四有本事,也不稀罕這二十塊錢。”
趙老四可不管你嫂子不嫂子的,不慣著你那個脾氣,就是他三個哥惹到了他,也照樣不留情面。
雙手抱胸,翹著腿,往后一靠,“嘖嘖,聽聽,你們說的那是人話嗎?!”
“老四,你個混蛋玩意,咋和你嫂子說話呢!”
趙老大也是充大輩,記吃不記打,忘了前幾天還被老四堵的臉紅脖子粗。
“管好你媳婦,還有你,二哥,三哥,要是不想好好過日子,咱們就分家!”
趙老大他們激靈一下,這個混賬老四,忒鬼頭,也不知道有啥門路,總能搞些東西回來,毛巾,臉盆,暖壺,膠皮鞋,布料。。。
要是惹的他分家,以后這些好處,他們可都沾不上。
都閉緊了嘴巴,不再吱聲,村支書家才消停下來。
蘇曼一點也不知道,她名額就這么被易了主,還引發(fā)了村支書家小范圍的斗爭。
第二天,她正和趙大奶坐在屋門口分韭菜根呢,就見田玉芬,村支書,還有他家的二兒媳婦一起進(jìn)了院子。
賣工作,肯定是要蘇曼配合去辦手續(xù)。
蘇曼不由挑了挑眉,這幾個人湊一堆,是鬧什么妖?
村支書先和趙大奶打了聲招呼,“大伯娘,來小曼家串門啊?”
不管趙大奶那一支的兒孫怎么對她不孝順,可她畢竟是趙家的長輩,禮節(jié)上村支書也得做下樣子。
“二小子啊,咋?你來是有啥事?”
“啊,是有點事,找小曼有事�!�
田玉芬也和趙大奶打了聲招呼,就率先往屋里走去,“支書,咱們進(jìn)屋說吧。”
“欸~
好好~”
村支書心里明鏡似的,沒經(jīng)過自己的同意,被半路賣了工作名額,誰都不能愿意。
何況,蘇曼這姑娘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嗎!
在信用社借款,給自己塞好處,也要分家單過。
有主意的很,這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自己跟過來,也是想仗著身份,在旁幫著田玉芬打壓她,讓她不得不把名額讓出來。
免不了一番爭執(zhí)吵鬧,在院子里,就挨著大道,被路過的村民聽到,好說不好聽,當(dāng)然要進(jìn)屋里說。
幾人或坐在炕沿上,或坐在地上的條凳上,田玉芬就開了口。
“丑妮,家里那老些地,你爸上班,你大哥又那樣,等到種地的時候,可有的忙了,你還當(dāng)啥老師。
正好你二嫂子在家沒啥事,你這工作名額讓給她算了�!�
累了這些天,田玉芬也一直在琢磨著,把蘇華和蘇曼叫回去幫她干活,借著這個機(jī)會,正好也說了出來。
聽了她的話,趙大奶就暗暗的嘆了口氣。
小曼一直笑呵呵的笑臉,田玉芬一進(jìn)來,就變得面無表情。
這個四六不懂的玩意,又搞出這個事,這是要把自己的親閨女推的遠(yuǎn)遠(yuǎn)的啊。
田玉芬渾然不覺,還在催促著,“快洗把手,你和你二嫂子現(xiàn)在就去,快點辦完就省心了�!�
蘇曼早就明白自己的親媽對自己是什么樣,和她生氣都多余,犯不上浪費自己的感情。
淡淡的道,“你家種地忙不忙的,和我有啥關(guān)系,我的工作我不賣�!�
“我是你媽,我還不能做你的主了?快點,別磨蹭!”
回去幫她干活的事,以后再說,田玉芬還分得清主次,這次首要的就是讓蘇曼把工作讓出去。
“那你就自己去,和學(xué)校說你是我媽,看看領(lǐng)導(dǎo)給不給你辦!”
“你個死丫頭,反了天了你還?”
“你是我生的,我讓你干啥,你就得干啥!”
田玉芬像是捏住了蘇曼的命門,我生的你,我對你是絕對的主宰。
這也是王大寶讓她傷心之后,她急于確認(rèn)的,自己對蘇曼兄妹倆,還能絕對掌控。
一句“你是我生的”,讓蘇曼心里都要堵爆了,同時又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有些人,她重感情,是骨子里的,對別人還能狠心,可這個是母親。
給你骨血的母親。
讓自己冷硬起心腸,可是想到某一個瞬間,還是會動搖。
曾經(jīng),她讓你躺在膝上,邊說著話,邊輕柔的給你蓖頭發(fā)。
那種舒服的感覺,會讓人不自覺的就進(jìn)入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香的會躺下哈喇子。
曾經(jīng),她從外面回來,自己舍不得吃,一路把油條藏在懷里,還熱乎乎的,偷偷讓你吃。
看你吃的香,她會給你抹掉嘴角的油漬,笑瞇了眼。
曾經(jīng),在山上采蘑菇,聽到狼叫聲,她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把你護(hù)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