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是啊。”
“他在那里干嘛???”
作者有話要說:
《慕容家的人都不好過》
慕容憐:懷念一出場就被評論區(qū)罵到退群的日子,唉,自從穿了品如的衣服后,我的仇恨值都沒有了,我的心好痛。
君上:懷念無論怎么作死評論區(qū)都恨慕容憐的日子,唉,自從學(xué)了演講技能后,仇恨值都來我身上了,我的心好痛。
慕容夢澤:懷念自己還沒有出場的日子,唉,自從出場之后,一說話就被罵,我的心好痛。
慕容楚衣:懷念評論區(qū)覺得我是攻的日子。
顧茫茫:???四舅哥,你醒一醒,從來沒有過那種日子好嗎�。�!
第136章
寧歲月
羲和府的小廚房是露天的,
修葺在一方偏院里,院中一株老榕樹蔥蔥郁郁,
撐開碧色煙云,遮了一整院。
院內(nèi)沒有別人,顧茫進去的時候就看到墨熄背對著他,正在炤臺前忙忙碌碌。這個男人并不會做飯,
但他似乎覺得多拿幾本菜譜能給他一些心理上的寬慰,
所以桌上摞了一疊諸如《淮揚味集》《巴蜀食記》之類的書籍。
而此刻他手里執(zhí)著的也并不知道是一本什么食譜,正一邊皺著眉頭看著,
一邊無意識地屈起指節(jié)輕輕敲擊著炤臺臺面。
顧茫見狀不禁想笑。他這位小師弟有個習(xí)慣,但凡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總喜歡這樣屈指敲著身邊的東西,不過他上一次見到墨熄產(chǎn)生這種焦躁反應(yīng)還是在兩軍陣前,
卻沒想到一頓飯就能把羲和君為難成這樣。
“木薯粉二兩,鹽一平勺……蝦姑去尾殼,裹粉……”
墨熄單手從笭箵里拎出一只蝦姑,
蝦姑是漁家已經(jīng)處理好了的,
他只消按食譜上說的去了尾部的硬殼,蘸了木薯粉往油鍋里炸就是了。
但問題就出現(xiàn)在這里:墨熄并不知道該如何去殼。
他來回將食譜看了好多遍,確定了上面并沒有教他,于是劍眉皺的更深。過了一會兒,
他指尖居然聚起了一道微弱的紅光,
釋放出了些許靈力,兩指一合。只聽得咔噠脆響,
那只可憐的蝦姑承受不了羲和君這樣的高看,瞬間被捏成了粉末。
墨熄似乎是驚呆了,眼睛一下子睜得大大的,看上去簡直像一只初次捕獵卻被獵物夾了鼻子的貍花貓。
“……搞什么?”半晌他才喃喃道,“我都還沒施咒……”
顧茫實在憋不住了,在他后面依著院門,捧腹哈哈笑出聲來:“你哈哈哈——你怎么可以用解甲術(shù)對待一只可憐的小蝦?”
墨熄回頭,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你怎么回來了?這么早�!�
顧茫三步并作兩步地蹦過去,笑著從后面一把環(huán)住墨熄勁瘦的腰,蹭了蹭他寬闊的背脊:“想你啦,來看俏美人大戰(zhàn)胖頭蝦�!�
墨熄更尷尬了,陽光透過枝丫拂落在他臉龐,他的耳緣泛著些柔軟的薄紅,強自鎮(zhèn)定地解釋道。
“我今日閑來無事,正好瞧見漁夫挑著新鮮的魚蝦從府前路過,倒也不是有意去買的�!陛p輕掙了一下,卻發(fā)覺顧茫抱得很緊,于是側(cè)著臉說道,“松手�!�
顧茫卻不松手,反而逗他:“說起來我一直想跟你講件事來著�!�
“……什么?”
顧茫環(huán)抱著他的腰,仰頭笑道:“你腿好長啊�!�
墨熄:“……”
“腰還很瘦……肩背又寬。”顧茫感嘆道,“像你這樣的,在落梅別苑一定能當(dāng)頭牌�!�
墨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耳緣緋霞未消,但他又嘴笨,不知道說什么應(yīng)對才好,半天之后還是原封不動地重復(fù)了那兩個字:“松手�!�
顧茫又環(huán)著他,纏著他鬧了一會兒,最后把墨熄逼得要伸出沾滿了木薯粉的手往他臉上抹了,他這才笑著跳開。
他拖了一把椅子,反跨坐著,手肘擱在椅背上。
院子里很恬靜,木蓋子燜煮的土豆飯飄著香味,散養(yǎng)著的蘆花胖雞在旁邊的草叢里咕咕踱步,啄食著蟲蟻。
顧茫知道墨熄的心事很重,自互訴衷腸之后,墨熄眼睛里的憂思就一日甚過一日,擔(dān)憂顧茫的記憶會很快消失,擔(dān)憂顧茫的聲名無法洗干凈,擔(dān)憂顧茫體內(nèi)的黑魔邪氣會越來越不受控制……
那么多懸而未決的尖刀抵在他心里,墨熄并松快不起來。他才剛剛擁有他的愛人,可他們已然四面楚歌,如履薄冰。
顧茫是即將要忘記的人,墨熄是永遠都會記得的人。
而從來記得要比遺忘苦太多。
顧茫不知應(yīng)當(dāng)拿他的公主殿下怎么辦,不知道怎么哄,他的小師弟才能不再為了他那么憂心忡忡,陰云不展。
于是他只能盡力逗弄他。
其實他顧茫也不是真的那么臭不要臉,那么會說蜜語甜言,他和墨熄一樣都是一場初戀持續(xù)十四年,一樣的青澀和沒有經(jīng)驗�?芍灰ㄩ_心一些,那些主動極了的話語顧茫覺得沒什么道不出口的。
一生就那么長,很多東西不說或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公主,你真好看。”
“……”
“真的,以前我都不能好好夸你,其實我心里頭一直就是這么覺得的。”
“……”
“我喜歡你�!�
“……”
“看到你就很高興。”
“……”
“抱著你也很高興�!�
“……”
“能睡你最高興�!�
墨熄哐當(dāng)放下調(diào)著面粉的碗,回頭又是尷尬又是無奈地看著他:“你存心的?”
顧茫笑著趴在椅背上,舉起一只手:“我真心的�!�
墨熄不吭聲了,他低頭將手在池缸里浸洗干凈,洗著洗著,忽然淡道:“過來�!�
“干什么?”
“過來幫我把袖子卷一卷�!�
顧茫于是哦了聲,從椅子上起身晃到墨熄身后,他把腦袋湊過去一看:“你這袖子不是好好的……唔!”
忽然被整個往前拽去,墨熄知道他受了驚嚇會叫出聲,于是捂住了他的嘴。
顧茫被他這樣從后抱著,堵住了能出口的聲音,靠在了炤臺邊上。墨熄自他身后環(huán)抱住他,寬闊結(jié)實的胸膛貼上了他的背脊。
這時候正值夏日,墨熄穿的衣裳很單薄,獨屬于他的氣息極具侵略性地抵過來,仿佛天羅地網(wǎng)地困囿住懷里的人。顧茫仿佛被他灼燙傷了一般,睜大了藍眼睛,細微地發(fā)著抖,而當(dāng)墨熄的手指抬起,沿著喉管慢慢下滑時,顧茫只覺得自己的后背都有些發(fā)麻發(fā)僵了。
墨熄的腿是真的很長,他站在顧茫身后,可以把他的師兄整個人裹進懷里。他的大手沒有松開,就著這樣挾持的姿勢更緊密地擁裹住他。
那種熟悉的熱切與氣息讓顧茫瞬間就有些失卻力道,他溫?zé)岬暮粑髟谀ǖ恼菩睦铩?br />
“感覺到了嗎?”
“……”
墨熄俯身咬著他的耳垂,嗓音沉炙:“那就別來招我�!�
說著把顧茫放開了。
顧茫捂著喉嚨咳嗽連連,轉(zhuǎn)頭看墨熄,那悶騷的男人已經(jīng)垂著長睫毛,繼續(xù)去處理他的木薯粉和他的蝦了。墨熄這人就是這樣,很能忍,并且很分得清楚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他和顧茫糾纏的時候無疑是極度熱情的,他熱血難消的欲念也無疑是蠢蠢欲動的,但他知道顧茫的身體此時還并承受不住太多的刺激。
他素來是個極有主見的人,對事情的把控有他自己的度。只要他覺得這個度仍不夠,或者這個度已經(jīng)超了,那么任誰也誘不了他。
哪怕顧茫也不行。
顧茫沒辦法,只得又坐回他的椅子上,趴著看墨熄忙碌。他瞧著這個男人的背影,那顆曾以為歷經(jīng)苦楚再也不復(fù)純粹的心,逐漸又生出了汩汩的甜水,從皸裂的胸腔里浮冒而出。
他當(dāng)然知道自己如今剛剛恢復(fù),并不適合有那樣太過激烈的纏綿,可他和墨熄想的是不一樣的,比起自己的意識,顧茫其實并不那么愛惜自己的身體。
反正已經(jīng)是殘破一具了,他只想趁著自己頭腦還明朗,還能好好表達愛意的時候,把血肉骨頭都為他的公主殿下獻上。
可奈何他的公主殿下不收呢。
奈何他的公主殿下珍惜極了他這一具黑魔繚繞的殘軀。墨熄的愛意是那么劍拔弩張那么濃,墨熄的隱忍是那么堅若磐石那么真,這讓顧茫也情不自禁地開始生出些美好的幻想,好像他殘破的軀殼仍是珍貴的,是有救的。
他的愛人總有一天會帶他泅渡上岸,他們終能別無所憂地廝守在一起,就像少年時曾期翼的那樣。
折騰了大半天,都已經(jīng)下午了,墨熄才總算把飯做好。
一碟酥炸蝦姑,一尾糖醋魚,自然還有他唯一擅長的荔枝果木脆皮鵝,還有一鍋落湯青。顧茫趴在石桌前,看著墨師弟將這些菜肴端上來,飯是之前就燜在鍋里的,木蓋子一揭,米飯和土豆的清香飄滿院子。
“蝦有點焦,糖醋魚酸了些,脆皮鵝也沒你做得好。”墨熄說著,舀了兩碗湯端過來,青碧的嫩葉清清爽爽地漂浮在碗里,每碗都撈了三顆渾圓白嫩的魚肉丸子,“你要是不喜歡,我們也可以去外面吃�!�
“別啊,我早就餓死了,現(xiàn)在你就算給我焦炭我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鳖櫭Uf著,舉起竹箸夾了一顆魚丸,一咬之下燙熱鮮濃的湯汁在口中爆開來,整顆丸爽滑彈嫩,“唔,好吃!看不出來你還是挺厲害的嘛�!�
“……這是我去東市的張記魚丸店買的。”
“……哦�!�
“你從前最喜歡這家的魚丸子……你或許是忘了�!�
顧茫心中暗自叫苦,哪怕他再是努力,他也仍然無法逆轉(zhuǎn)他記憶在逐漸減弱散去的事實,但他平日里竭力避免讓墨熄覺察到這些端倪,卻沒成想失算在了這小小一顆魚丸上。
馬屁沒有拍對,反而令墨熄心情更沉重了,顧茫連忙道:“沒忘沒忘,我是說這湯煮的好,你很厲害�!�
墨熄用瓷玉白勺舀著碗里平平無奇的清湯,沒有說話。
顧茫又接著嘗了另外幾道菜,不得不說,墨熄對庖廚之道確實沒什么天賦,不過因為這個男人做的很仔細,所以也沒有出什么大紕漏,味道雖然不怎么樣,但也都能入口。顧茫就夸他:“這個魚雖然酸,但是下飯啊。”
“這個蝦雖然焦了點,但是脆啊�!�
“這只脆皮鵝烤的明明比我好吃嘛�!�
所謂美食或許分為兩種,一種是確實好吃,無可挑剔,一種則是像此刻的顧茫一樣,因為眼前人是心上人,所以即使心上人做的菜肴有這樣那樣的不好,他都可以找出這樣那樣的好來彌補。
其實說到底也只是一句。
——
“你做的什么都好,我都歡喜�!�
墨熄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側(cè)過頭,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你要是愿意,我天天給你做……總會越來越熟練的。”
顧茫笑道:“下回我和你一起,我教你。你看我你看我,我腦門上寫著兩個字呢�!�
墨熄怔了一下:“什么?”
顧茫虛點著自己光潔的額頭,煞有介事道:“食。譜�!�
墨熄垂了睫毛笑了,攬過顧茫的后腦,在他額前親吻了一下:“少了兩個字�!�
這回輪到顧茫愣住了:“什么?”
墨熄那雙深黑的眸子繾綣地望著他,低聲補道:“我的�!�
顧茫的心跳陡地快了起來,他盯著那雙靜水深流的眼眸,暗自嚷道哎啊為什么重華上上下下的姑娘們都會覺得他的公主殿下不解風(fēng)情?他的墨師弟雖然很老實,但老實人認真說出的情話,何不比任何花團錦簇的巧語都更令人動心。
吃過午飯后,兩人在院子里一同收拾碗筷。
墨熄沒有允許任何一個仆役進來,這一方別院只有他和顧茫兩個人,一株大樹,幾只家禽,布帛菽粟都很淳樸,一直以來他所求的也就是這樣的日子而已。
當(dāng)最后一只碗盞洗凈,顧茫伸了個懶腰。墨熄走過去,將他從背后環(huán)抱住。
“接下來做什么?”顧茫仰起頭,貼在他頸窩側(cè)問道。
墨熄想了想。
他們以前也經(jīng)常想接下來要做什么,比如接下來要拔營了,接下來要淬煉武器了,接下來要趕緊收拾東西以免讓人看出他們的關(guān)系了。
他們從來都過得很匆忙。
但是今天,當(dāng)顧茫習(xí)慣性地問了他這一句提問,墨熄想了一會兒,只覺得什么都沒有此刻的寧靜更珍貴。
他低頭親了一下顧茫的頭發(fā),說道:“有的。你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
“陪我曬會兒太陽�!�
第137章
陽佳節(jié)
日子過得很快,
轉(zhuǎn)眼就快要到端午了。
這段辰光里,饒是顧茫再為努力,
他的記憶仍是如指間沙一樣流失了不少。有些事情他明明今日還記得很清楚,明日墨熄再提,卻發(fā)現(xiàn)他已然沒有什么印象了。這無疑令墨熄非常難受,每一次他看著顧茫坐在書房,
借著一豆青燈翻閱著那一摞厚厚的信紙,
他就會覺得很心疼。
他雖然沒有看過那些信紙,卻知道那上面寫著的都是顧茫不希望遺忘的事情,
每一天顧茫都會將它們從頭到尾讀上一遍——明明那么竭盡全力了,卻仍然留不住兩個人共同的過往。
不過除此之外,其他狀況都還算令人寬慰。顧茫的身體在逐步恢復(fù)康健,神識也還算清楚,
體內(nèi)的黑魔氣息也暫時沒有任何壓制不住的兆頭。
好歹還能安穩(wěn)地過一陣日子。
端午前夕,君上派人送來一份密函,密函送到的時候他們倆人正在院子里合釀一壇青梅酒。墨熄拆了書信,
掃了一眼。
“……君上給你的�!�
顧茫紅潤的嘴唇間咬著一顆圓滾滾的青梅,
聞言怔了一下,反手指自己:“我?”
“你自己看吧�!�
顧茫舌頭一卷,將青梅含入柔軟的口中,右側(cè)腮幫鼓起一個小包,
瞧上去甚是可愛。他垂著睫毛仔細將書信看了一遍,
最后噙著梅子,含混地道出一個字:“……哦。”
君上自那日和墨熄見面之后,
就又接連病了好些天。后來或許是病情實在太重,無力與外臣相見,又或許是君上也實在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顧�!撜f什么呢?他將顧茫送上了黑魔試煉的刑臺,顧茫卻始終承守著他們之間的秘密。想也知道君上有多羞愧。
湛藍的眼睛抬起來,浸著一絲苦笑:“他請我端午去戰(zhàn)魂山祭祀�!�
“我看到了�!蹦D了一下,“你去嗎?”
“不去。”
“你不想見他?”
“我想也知道他會跟我講些什么,其實我們倆都是為了自己的目的在做這些事情,但他見了我,免不了要情深意切一番,我也得配合著流流眼淚�!�
說著又從旁邊的竹籃子里挑了顆青梅塞到嘴里,咕噥道:“除了一通傷心,什么也改變不了�!�
墨熄沒立刻說話,他知道顧茫心里的痛苦。
顧茫其實很厭惡“叛徒”這個身份,從前神識俱失的時候是這樣,如今就更是這樣了。
他想起就在不久前的一個晚上,忽然下起了傾盆大雨,電閃雷鳴,顧茫之前是睡在主寢房的,但那天夜里忽然就披著一件薄薄中衣,從雨幕里跑到旁邊的廂間,鉆到了他懷里。
他當(dāng)時睡得正熟,忽然一個濕漉漉的軀體打著顫縮到他的被子里,把他徹底驚醒。然后他就看到顧茫白著臉,一邊發(fā)著抖,一邊緊貼著他的胸膛。墨熄又驚又急地問他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顧茫只是搖頭,他凍得厲害,嘴唇青紫。他說我做夢了。有鬼在追著我。
這一只孤狼緊緊貼著墨熄,縮在墨熄溫?zé)岬膽牙�,他不住哽咽著說,他們都在追我……墨熄,他們要向我索命。
平日里顧茫從來都是個鬼神不懼的模樣,但那天晚上,在驚怒的雷霆和蒼涼的大雨中,夢醒之間的他才顯得那么真實而又脆弱。
咬著梅子的顧茫被墨熄盯得難受,他側(cè)過眸來:“你老這么看我干嘛�!�
墨熄沉默一會兒道:“對不起,還是沒能還你一個清名。但如果你想去戰(zhàn)魂山祭拜,我也可以——”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顧茫打斷了。
“我不去。”
“……”
“不管怎么說,那些人都是我殺的,那些城都是我打的。我手上有太多無辜之人的血,八年前我尚且清白的時候,已經(jīng)和我的兄弟們道過別了,如今我不想再去那里。”
墨熄倏地抬起頭來,目光傷慟:“你是在保護他們的時候,被迫沾染的血。”
“別人并不會這么想啊。誰殺人誰償命,不然怎么辦呢?很多人因為兒子死在我手里、丈夫死在我手里、父親死在我手里,恨了我八年五年,日夜都想將我繩之以法血債血償。然后忽然有一天,你們告訴他們,不是的,顧茫是被迫的,他不該是個囚犯而應(yīng)該是個英雄——你覺得誰會信�!�
顧茫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淡淡的,像一盞溫得恰到好處的薄酒:“墨熄,你有沒有想過,你把他們最直接的泄恨對象給拿走了,那些人會崩潰的。他們根本不會因為一句解釋一個真相而放過我……恨一個人很簡單,釋懷太難。你我都是戰(zhàn)場上走下來的人,你不會不清楚這一點�!�
“我不去戰(zhàn)魂山。無論是君上也好,你也好,誰陪我,我都不會再去。”顧茫說著,抬起頭,遙遙看了一眼戰(zhàn)魂山的方向,他的口腔內(nèi)還有梅子恬淡的清香,可喉嚨卻是酸澀的。他嘆了口氣。
“在活著的人眼里,我已經(jīng)臭名昭著了,但我不去戰(zhàn)魂山的話,至少在那七萬個死去的袍澤心中,我還是那個問心無愧,干干凈凈的顧茫�!�
“這樣就夠了�!�
于是他們回絕了君上,可最后卻還是沒有關(guān)起門來在羲和府度過一個無人攪擾的端午。
因為在節(jié)日的前一天,他們收到了第二個人的邀約。
“這次又是誰?”
墨熄道:“江夜雪。問去不去他家和他一起包粽子�!�
“啊�!鳖櫭N⑽Ⅲ@訝了一下,睜大了眼睛,“邀你?”
“邀我們倆�!�
顧茫笑道:“他也不嫌我是個惡人。”
“你忘了么�!蹦▽⒔寡┑臅啪砥饋�,輕輕往顧茫額前敲了兩下,“玉簡是他幫我修復(fù)的,我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他都看在眼里——你在他面前也已經(jīng)不是一個叛臣。他一向很聰明,盡管沒人跟他解釋前因后果,但我想他也應(yīng)該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顧茫沒吭聲。
墨熄順手揉了他的發(fā)髻,“去吧,你也好久沒和別人一起熱鬧過了。你想江兄嗎?”
顧茫點點頭。
“江兄也一定很想顧帥。就是在他婚禮上,不管不顧為他吹了一曲鳳求凰的那個小瘋子。他一定很高興你能過去。”
顧茫垂下柔軟纖長的眼來,像是往事被撬開了磐石一角,流露出下面隱忍著的委屈,那一瞬間,墨熄看到顧茫的眸梢有些紅了。
江夜雪的私宅在城北一個幽僻清凈的角落,正是他當(dāng)年成親時墨熄贈與他的那一套小院。這么多年了,他如今已是學(xué)宮大長老,酬薪不菲,但他一貫節(jié)儉,又是個念舊的人,所以也沒有再換過。
端陽時節(jié),路上灑雄黃的,賣香囊的,舞著菖蒲葉子驅(qū)邪的,熱熱鬧鬧滿街滿巷的人。為了避人耳目,墨熄他們是坐馬車來的,抵達江府后,他倆都不由地怔了一下。
他們原以為江夜雪只會一個人在家,卻不料還沒進門,就聽到兩個年輕后生脆嫩的笑鬧——
先是個少年在說話:“我不是妖怪,你對我灑雄黃酒也沒有用�!�
然后傳來一個更稚氣的嗓音,咯咯地帶一串笑,是個小姑娘,聽起來只有七八歲,嗓音柔柔道:“那你對我灑灑看,我看看我是不是妖怪�!�
轉(zhuǎn)過照壁,看到小院里已經(jīng)掛了艾葉蒲草,掛了龍舟燈籠。那倆正在玩鬧的人一個大,一個小。大的穿著白底金邊的衣裳,金色配環(huán)束著發(fā)辮,額間綴著金銀點翠的攢珠勒子,腰間配著彩綢織就的梅花香包,正是岳辰晴。
小的卻是個穿著五毒彩衣的丫頭,臂上系著五色絲線籠成的厭勝佩飾,手里提著一只蜈蚣形狀的小紙鳶,岳辰晴正蘸著雄黃往她額頭上畫“王”字。
她聽到腳步聲轉(zhuǎn)過頭來,看到顧茫,不由地喜上眉梢:“哎呀!大哥哥!”
原來這個小姑娘不是別人,正是長豐君那位患了狂心癥的女兒。顧茫沒料到在江夜雪家中能碰上他們兩位,不禁有些意外,又有些無措:“小蘭兒……你怎么在這里?”
“先生讓我來的,我最近一直住在先生家里�!毙√m兒依舊是羞羞怯怯的,不過瞧上去比從前開朗了不少,她睜開岳辰晴的手,兔子般忐忑又雀躍地蹦到顧茫面前,“先生說大哥哥今天會來陪我們過端陽,我還以為他哄我,沒有想到是真的呀!”
岳辰晴也一副早就知道他們回來的樣子,笑著點了點頭:“羲和君,顧……呃……”他也不知道該稱呼顧茫為什么,直呼名字現(xiàn)在肯定是不行了,顧帥又是觸了君上的逆鱗,若是叫顧茫大哥之類的,聽上去他好像和墨熄成了一個輩分,于是斟酌片刻,笑道,“顧師叔。”
墨熄頗有些意外道:“你今日也來江兄這里過節(jié)?”
“是啊�!�
“那你父親……”
“唉,別提了,我之前想讓大哥回家來過端陽,結(jié)果只試了一嘴,就被我爹罵的狗血淋頭,叫我不要跟——”岳辰晴說到這里,往內(nèi)庭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叫我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說完之后,又忙補了一句:“羲和君你不要介意,我爹爹他就是這樣的人。再加上他最近身體越來越差了,總是發(fā)脾氣,疑神疑鬼,他連我都罵的很難聽呢。我和伯父都商量過了,等這段時日忙過,就帶他去老封地的渾天洞里修養(yǎng)精神,他要是身體好一些,講話也就不會那么不中聽了。”
墨熄道:“你總算愿意認他這個大哥了?”
岳辰晴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江大哥他,他人挺好的,對我也好,對四舅也好,岳家這樣對他,他也從來不說岳家的壞話,以前我聽風(fēng)就是雨地那樣對他,是我做的不對�!�
顧茫在旁邊一邊蹲著逗小蘭兒玩,一邊聽著岳辰晴的述白,這時候抬頭笑看著他:“你能愿意認他,能來陪他,他一定很高興。他以前就跟我們說過,要是逢年過節(jié)有些個親眷往來就好了。你啊,慕容楚衣啊,要是都能陪陪他就好了�!�
一聽到慕容楚衣的名字,岳辰晴的眼神有些黯淡下來。
“四舅他……不要說對江大哥了,他最近對我都不太好。聽府上的人說,四舅他似乎是想搬出岳府一個人住去。”
第138章
妻靈牌
“慕容先生要搬出岳府?”顧茫吃了一驚,
“那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岳辰晴低著頭,
心不在焉地摩挲著自己的驅(qū)邪香囊,神情瞧上去很是難過,但又有些心灰意冷。
這種狀況從來沒有在岳辰晴身上出現(xiàn)過,岳辰晴追著慕容楚衣那么多年,
有過失落,
有過傷心,有過不甘,
唯獨沒有過像現(xiàn)在這樣的疲憊。
大抵是一個人的心終歸是肉長的,長久以來的熱忱得不到任何回報,最終還是會有冷卻耗盡的一天。更何況同為他的長輩,同為煉器大宗師,
江夜雪待他則是和慕容楚衣全然不同的寬容態(tài)度,如此比對之下,其實很難不生出動搖之意。
“四舅之前就說過,
他和我們身上流著的是不一樣的血,
也從來沒有把我們當(dāng)親人看過,之所以一直留在重華,只是想報我娘收養(yǎng)他的恩情�,F(xiàn)在他大概覺得我也弱冠了,恩情也報完了,
所以……所以他就想走了吧。”
岳辰晴的手指在繩結(jié)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兒,
他可能是想四海云游,尋找自己真正的親人,
也可能只是嫌我們煩了,想搬得離我們遠一些。我不知道該怎么勸他,反正我的話,他……他始終都是聽不進去的……”
墨熄和顧�;ハ嗫戳艘谎�,彼此都沒有說話。這實在是沒法說什么,該說什么呢?
岳辰晴不是他們的親人,慕容楚衣更不是,別人家的事情,外人總是不方便多言的。
正尷尬時,忽聽到身后珠簾璁瓏。
首先反應(yīng)過來的是小蘭兒,小姑娘欣喜又乖巧地迎將過去,一迭聲地喚道:“先生先生!”
院中的幾位一齊回頭,見江夜雪從內(nèi)堂里坐著木輪椅出來了,他今日穿著件青藍色的衣裳,一頭墨發(fā)由青玉發(fā)扣扣著,垂在肩頭。他笑著摸了摸小蘭兒的頭發(fā),小蘭兒歡欣道:“我來給先生推輪椅�!�
“好啊�!�
小丫頭就把蜈蚣紙鳶往背后一背,繞到江夜雪身后把他推到了院子里。
江夜雪抬頭,眉眼柔軟,笑道:“我在里頭調(diào)避祟香包,一時沒聽著動靜,怠慢了。墨兄,顧兄,端陽安康。”
人齊了,這青石鋪就的小院子便渙然熱鬧起來。
江夜雪的家里沒有傭人,洗蘆葦,拌糯米,這些都要他們自己動手。不過正是這樣才覺得人間正好,歲月安平。
岳辰晴和小蘭兒年紀輕,舉止活絡(luò),一大一小兩個后生在院子里跑來跑去的,一會兒往露天的炤臺里添火,一會兒搬來大桶大桶的井水來浸粽葉。
顧茫坐在小板凳上,卷著袖子攪糯米,看著這兩人熱火朝天的樣子,搖頭道:“這樣恐怕不到中午,他們就能把水缸里蓄積的水都用完。”
“就是要用完才對啊。”江夜雪笑著說,“端陽要取午水,午時陽氣最盛,傳聞里這個時候儲藏的水源能夠辟邪除瘴,你從前不是最信這個了?”
顧茫暗道,哎呀,忘了。
不過他看了一眼在遠處石臺邊清洗粽葉的墨熄,又暗自慶幸這件事是江夜雪提醒了他,一會兒他可以拿去和墨熄說,讓墨熄覺得他連這些小細節(jié)都還記得,寬一寬墨熄的心。
顧茫這樣想著,轉(zhuǎn)頭和江夜雪岔話題:“你把我的事情都和岳辰晴他們講了?”
“倒也沒有�!苯寡┑溃拔抑皇歉嬖V他,說顧兄你身上有些秘密,不方便對外透露。不過我知道你不是個十惡不赦之徒,如果他信得過我,那我就希望他也信得過你——辰晴還是很聰明的,許多事情都不需要我們點破。”
顧茫不知該說些什么,最后垂眸道:“……謝謝。”
“你跟我還有什么好說謝的?”江夜雪嘆道,“其實我也是對不住你,我之前也沒有一直堅持著相信你,你不怪我,我就已經(jīng)很感激了�!彼哪抗馔断蛟鹤樱路鸫┻^了重重歲月,看到了多年前這院子里辦過的一場簡陋至極的婚禮。
一雙新人,寥寥賓客,旁人避而不及,可顧茫卻唯恐全天下不知道他的態(tài)度似的,一曲嗩吶吹著鳳求凰,在滿院彩紙飄飛里,朝江夜雪眨眼微笑著。
“我受人排擠的時候,你沒有背棄我,我卻不曾對你始終信任,是我欠了你�!�
顧茫被他這樣說,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撓撓后腦:“哎呀,哥們兒之間,什么欠不欠的�!痹僖淮渭敝性挷纾{眼睛在院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落到小蘭兒身上,忙道,“對啦,蘭兒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住你家里?”
江夜雪嘆了口氣:“你也知道她的情況,蘭兒的靈核是萬里挑一的強大,幾乎可以和羲和君媲美,只不過她體質(zhì)單薄,不能承受這樣的天賦命格,所以反而成了狂心之癥。她平日里雖然乖順溫和,可一旦癥狀爆發(fā),卻是十分六親不認,十分殘暴……”
“她又爆發(fā)過了?”
“嗯,不久前在學(xué)宮里又發(fā)作過一次。”江夜雪看著遠處忙忙碌碌的小姑娘,說道,“雖然學(xué)宮長老們及時阻止,但她還是打傷了好幾個孩子,其中一個還是君上的表侄子�!�
“……”
“他們本來是要把她逐出學(xué)宮,銷毀她的靈核的,我不忍心,所以替她作保,將她收為我的弟子,帶在身邊。我雖不是藥修,但多少也有些涉獵,知道她這狂心癥最受不了刺激,最忌旁人言語激她�!苯寡﹪@道,“學(xué)宮多是些涉世未深的孩子,受一些長輩影響,總是叫她怪物,她留在那里不會有什么好轉(zhuǎn)。”
顧茫點頭道:“也是。小孩子最容易人云亦云�!�
“所以我勸動了長豐君,讓他將女兒留在我府上,一來可以傳道受業(yè),二來我也能夠慢慢替她紓解她過于霸道的靈核之氣,三來……”江夜雪頓了一下,“我這里門可羅雀,總算是個清凈地,不會有人欺負她。對她的病癥也有好處�!�
顧茫笑道:“你說得都對,說了一二三,你還有四嗎?”
江夜雪手指微曲,輕輕敲擊著額頭思索著,半晌微笑道:“四來,她聽話得很,總是主動將我推進推出,等于我撿了半個小輪椅�!�
正相視笑著,墨熄忽然在水池邊回過頭:“葦葉都洗好了,我拿過來?”
“那就勞煩墨兄了�!�
包粽子是個復(fù)雜活兒,重華王都這邊最時興的是枕頭粽,粽葉選箬葉,菰葉,或者是葦葉,里頭的餡料或甜或咸,各自都有。江夜雪心細,記得在場所有人的口味,他今天一大早就去了集市,買了最新鮮的食材回家,這時候蔬菜和肉類都已洗凈切勻了,分門別類地放在小陶缸里,糯米也已經(jīng)調(diào)好。岳辰晴摩拳擦掌興奮道:“開始啦!我要包肉粽!”
小蘭兒軟聲軟語,卻很是明快地抱著一只小板凳過來:“那、那我來包甜粽�!�
岳辰晴逗她:“你不去灶臺邊燒火嗎?”
蘭兒小聲卻堅定地:“不去,燒火不好玩,包粽子才好玩……”
江夜雪看著他們熱鬧,坐在輪椅上側(cè)支著臉笑起來,過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哎?”
顧�;仡^:“怎么了?”
“九色彩線忘記拿了,一會兒要捆粽子用的�!�
“你腿腳不方便,放在哪里?我替你拿去。”
江夜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麻煩顧兄你了,線就在小廳的櫥柜里,左邊起第二個�!�
顧茫就起身去了屋內(nèi)。
江夜雪的屋子很清簡,沒什么別樣的飾物,顧茫很快就在柜子里找到了他所說的那捆九色絲線。正拿了準(zhǔn)備出去,余光忽掃到了龕籠前供著的一尊牌位。那祭牌黑漆白字,柏木雕琢,上面寫著簡簡單單幾個字:
亡妻江秦氏木槿之位
“……”顧茫的腳步不禁停駐下來,望著這塊靈牌。
秦木槿便是江夜雪的發(fā)妻了,當(dāng)年她家族受罪,旁人避恐不及,但江夜雪依舊履行了與她曾經(jīng)定下的婚約。二人婚后舉案齊眉,琴瑟和鳴,本也是一對良人美眷,可誰知道秦木槿竟會在不久后的一場戰(zhàn)役中不幸犧牲,而那時候他們才不過新婚燕爾,最是情濃時。
因為相處時間很短,顧茫對這位秦夫人的印象不深,記得最清楚的就是她成親時的新娘子打扮,一襲艷麗紅裝燦若紅霞,蓋頭薄輕,能透過紅紗影影綽綽瞧見她的臉。
除此之外,就記得新娘很能喝。她看似嬌嬌弱弱,卻把一眾與她比酒的賓客都喝倒了,顧茫也不例外。那天婚宴散后,他有點步履蹣跚,晚上還是墨熄送他回去的。但墨熄沒有讓他回住處,而是直接拽著回了家。
那時候墨熄還住在墨府老宅,他那位弄權(quán)的伯父還未過世,府邸里許多盯梢墨熄的眼線。可墨熄也不知是怎么了,那天忽然那么沖動——一墻之隔盡是耳目,他卻非要把顧茫摁在榻上糾纏。顧茫是真的喝太多了,一直用胳膊遮著眼睛,整個人像是在醴酒里浸軟了一樣,渾身熱的厲害,這讓墨熄愈發(fā)失控,中途有傭人敲門問少爺是否需要換夜讀燈燭,墨熄的回應(yīng)是熄滅了屋內(nèi)的燭火,而后在黑暗中更為放肆地欺負著那個一聲都不敢出的師兄。
后來顧茫問墨熄究竟在發(fā)什么瘋,良久沉默后,墨熄跟他說,只是很羨慕江夜雪能娶自己喜愛的人。
顧茫當(dāng)時半點力氣也沒有,哭笑不得道,世上那么多新娘子,難道你每看到一個就要感慨一番。
墨熄不吭聲了,過了一會兒,又說,其實他還覺得那個新娘隔著紅紗看過去,眼睛有一點點像顧茫。
顧茫都要被他強行為自己禽獸行為找的理由給氣笑了,他說,眼睛像我?我怎么覺得她鼻子還像你呢。
一點也不像。
你說不像就不像?我看挺像的,嘴唇還像慕容憐呢。
根本不像。
臉型還像慕容楚衣呢。
……
墨熄就沒有再反駁了,似乎覺得也不該和被自己欺負得那么慘的師兄繼續(xù)爭執(zhí)。不過也可能是因為顧茫的記憶消減,更多的對話他記不清了。
不知此刻,若是墨熄看到這塊靈牌又是什么感受。他們那個時候都還年輕,以為只要能夠娶到自己心愛的人便是令人羨艷的事情了�?烧l知道世上還有新婚離散這樣的悲傷。
或許人永遠玩不過命。
顧茫嘆了口氣,在江秦氏的靈位前雙手合十拜了拜,好歹他和江夜雪袍澤一場,如果秦木槿還活著,他合該稱她一聲嫂子。拜完之后又瞧了那靈牌幾眼,猶豫要不要跟江夜雪打聲招呼,上炷清香什么的,卻忽又覺得有哪里不對。
他說不上來,剛剛第一眼看靈牌的時候毫無感覺,看得多了,才隱約生出些不適——他總覺得這個牌位,好像多了些什么。
第139章
破
顧茫不由地皺起眉頭,
仔細又觀察了那靈牌好幾遍。
字跡工整,斫木細致,
擺放合理。
一切都很正常�?墒撬褪怯X得不舒服,而且越看越不舒服。
當(dāng)他纖毫不漏打量到了第五遍的時候,顧茫腦中忽然有電光火石擦亮,心中咯噔一聲!他知道這靈牌哪兒有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