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雪兒，我怕你出事……”
他聲音極低，又很輕，卻像驚雷似的炸響在我耳中。
“你說什么？”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靜了一瞬，明明話是他說的，他卻比我還難以接受，當(dāng)即退開了，眉間隱有郁色，聲音也很淡，“抱歉，是心魔之故，你隨意選擇便是，我不會干涉�！�
我默然打量著他，直到此刻才把他口中的“心魔”二字聽進(jìn)去了，其實我心中清楚是怎么回事，大抵是封印松動，破碎的記憶流落而出，對他識海產(chǎn)生了沖擊，引發(fā)了心魔。
我沒想到的是，過去這些于他而言可有可無的片段如今竟會對他產(chǎn)生這般影響……
難道真是因為我老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才會使得他心魔愈發(fā)嚴(yán)重？
若真是如此，他痛恨于我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
如若他將我同心魔混淆，難道不該喚我為“文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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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石階之下
喚我為“雪兒”，說明他并非是移情，而是……對我動情了？
這一世從頭至尾他對我僅是利用和背叛，即便一時片刻對我好，不是有所圖，便是出于補償于我的心態(tài)，他竟會對我動情？
我蹙緊了眉，狐疑地打量云奚，實在難以置信。
云奚似乎并不想同我在鑱石后耽擱太久，已抬步要重回云裳蓉身旁。
我身體先于思考地一把勾住了他的手指，而他也出人意料地停住了，并不看我，卻也不抽手，目光定定落在石面之上，好似那溝壑起伏別有一番趣味。
“何事？”他平淡道。
“……”我微微瞇眼盯著他看，忽而墊起腳軟軟親在了他唇角，一觸即離，手也松開了。
他驀然間回首看我，目光同僅我相接一剎便移開了，比回首還要匆匆，聲音也冷下了，“雪師弟此乃何意？”
雖然僅一瞬間，但我已清楚地窺見，那雙素來不透光的黑瞳，于須臾之間——亮得灼人。
我恍然確認(rèn)了自己的猜測——
他竟真的傾心于我……
我默然思索一番，心中有了定數(shù)，眼睫便悄然垂下，“師兄不知我是何意？”
我等了一陣，卻僅聞水聲汩汩，他并不應(yīng)聲。
我自嘲地笑了笑，低聲道：“沒什么意思，我走了，師兄自便罷�！�
直到我步出鑱石，他也未曾出手阻攔。
我于是并不停留，沖不遠(yuǎn)處正望著這邊的云裳蓉頷首后徑直上前走下了石階。
云奚提過石階前方有氣息而我打不過，雖不知真假，我仍提前用上了障眼法，腳下也以法力作墊，沒發(fā)出任何聲響。
石穴甬道狹窄逼仄，在黑暗中延伸而去，好似沒有盡頭。走了近一個時辰，我忽而在前方不遠(yuǎn)處感知到諸多氣息，其中有強有弱，分布密集，像是——妖獸的巢穴。
我極輕地深呼吸了一回，將指尖用來照明的微光熄了。
悄無聲息地向前摸了幾丈，甬道便豁然開闊，我躲在一處礦巖后無聲無息觀察起情況——
此乃一巨魔蜘蛛的巢穴，成年蜘蛛有三只，剩下便是小蜘蛛。此類蜘蛛的母蛛有劇毒，因而極難對付。此刻大多蜘蛛在沉睡，活躍性不強，如果我足夠小心，應(yīng)能不被覺察地通過此處。
我如此想著便靜靜御劍而起，地面之上布滿了孵化中的蛛卵，實在不好下腳，我只得尋隙在空中穿行，然而空中蛛網(wǎng)四處可見，也同樣不易。
我屏住呼吸，繞過礦巖緩慢朝前飛去，仔細(xì)注意著避開層出不窮的雪色蛛絲，一路行去，幾次差點同掛在蛛網(wǎng)上沉睡的巨魔蜘蛛擦面而過，還好有驚無險。
就在即將徹底通過此處時，我感知到前方我即將通過的蛛網(wǎng)縫隙的正下方有一蜘蛛，但因為在下方，應(yīng)該并無大礙。我于是小心翼翼繼續(xù)向前，在穿過兩張蛛網(wǎng)邊緣的空隙時，我感應(yīng)到腳下的劍尖似乎割斷了一不可見之物，似乎是一根細(xì)絲。就在我覺察到此事時，下方傳來了重物墜地聲，我垂頭一看，一只沉睡之中的幼年母蛛翻倒著摔在了一顆卵上，將那顆卵砸得碎裂開來，噴濺出了螢綠色的黏液。
我心中暗道不好，顧不上再掩藏自身，當(dāng)即快速御劍朝出口沖去。
與此同時，先前還寂靜無聲的洞穴，一瞬間從四面八方、各個角落，發(fā)出了窸窣的動靜，好似這黑漆的洞穴剎那間活了過來。
千萬種細(xì)微的聲音匯在一處傳入我耳中，便好似洪流海嘯的前兆一般。我心中不安至極，放棄了障眼法，全部心神用在御劍，以最快速度向前沖去——
誰料僅飛出兩丈距離便被一群幼年蜘蛛攔住去路，高高低低倒吊在我面前，一齊向我噴射出了泛著黏液的蛛絲。
我當(dāng)即后退躲過，一邊掐訣準(zhǔn)備術(shù)法，一邊快速躲避緊跟著噴濺而來的毒液。
我抽出了一柄不常用的劍，試圖砍斷周圍愈發(fā)密集的蛛絲，然而劍刃能輕松斬斷一根蛛絲，卻無法斬斷數(shù)根聚集起來的蛛網(wǎng)，很快便陷在其中，眼看著粘性極強的蛛絲即將纏到我手，只得當(dāng)機立斷放棄這柄劍。還好法訣已準(zhǔn)備就緒，我抬手揮去，法力便如滔天巨浪般由上而下傾瀉而出，將眼前的層層瑩白蛛網(wǎng)沖擊得破裂開來，露出了一條黑漆的縫隙。
我見著縫隙便立刻御劍鉆去，可還未靠近便透過縫隙看見了一只接近九尺高的成年巨魔母蛛，僅一瞬間便將蛛網(wǎng)補好，甚至封上了一層泛著可怖螢綠的毒液，順著蛛網(wǎng)向下低落，徹底斷絕了我從這一方向離開的可能。
我乃是水屬性靈根，術(shù)法皆為水系，對付蛛網(wǎng)實在不占優(yōu)勢，如今法力僅剩一半，大型術(shù)法只怕僅能再用一回，需妥善選擇才可。
我轉(zhuǎn)而準(zhǔn)備起另一術(shù)法，在蛛網(wǎng)收緊之前，狂亂的法力回旋而出，宛如無形巨力在翻江倒海，剎那間將周圍蛛網(wǎng)形成的蛹撕扯得碎裂開來，而周圍團(tuán)團(tuán)包裹的幼蛛也被沖散擊暈，我心中一喜，御劍便要再次逃離——
我前方法術(shù)的余波幻雨般淅瀝滴落，在這片幽藍(lán)色中，一道黑影驟然閃過，我小腿內(nèi)側(cè)狠狠一痛，法力當(dāng)即滯住，轉(zhuǎn)瞬間我便從半空中跌落下去……
我心知我該御劍，可大腦不知怎么地，渾噩得難以運作，就在即將摔落在地之際，洞穴之內(nèi)驟然間寒意彌漫，我仿佛聽見有人在遠(yuǎn)處輕念了一句，“萬法均裂�！�
登時，我視線內(nèi)所及所有掛在洞穴頂部、懸墜于空中的蛛網(wǎng)便凍結(jié)成冰，緊接著鋪天蓋地的碎裂聲相繼爆發(fā)開來，在如此壯觀之景中，我被一雙手穩(wěn)穩(wěn)接住了。
云奚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我耳，“速速離開此處。”
話音落下他便將我放回地面，我默不作聲地站住了，在他手從我身上離開的瞬間向一旁栽倒而去，他眼疾手快地將我又撈了回來，垂眸看著我喚道：“雪見？”
我沒有應(yīng)聲，只知道目光發(fā)怔地盯著他看。
他蹙眉定視著我片時，手在我側(cè)腰收緊了，忽而拔劍斬向一側(cè)——
與此同時，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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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身中蛛毒
我猛地噴出了一口血，喘息著清醒過來，第一感覺便是此處靈氣極端充盈，甚至比起龍脈聚靈的嵐云宗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是一處七八丈寬的洞窟，視線所及皆是冰，卻又不是普通的冰，而是散發(fā)著藍(lán)色微光的冰晶，我正以打坐的姿勢盤膝坐在一冰臺之上，上半身不著寸縷，卻感受不到絲毫寒意。
“你感覺如何？”身后傳來了一個聲音。
我受驚地回首，卻看見了面色發(fā)白的云奚，這才回想起他在巨魔蜘蛛的巢穴中救了我。
他胸口有個半寸大的血窟窿，其上覆了一層摻著血色的藍(lán)冰，似乎是為了止血。
我難以置信道：“你受傷了？”
他的境界在煉虛之上，已經(jīng)是半仙之體，居然會受傷？
云奚聞言便起身套了件外袍，將傷口遮住了，背對著我道：“無事�！鞭D(zhuǎn)而便說起了我的情況，“你左腿被巨魔母蛛毒牙刺入，我雖為你逼出了毒素，但仍有少量毒液已侵入脾臟，你還需細(xì)細(xì)調(diào)養(yǎng)，許會有中毒反應(yīng)�！�
我四處打量了一番，發(fā)現(xiàn)洞穴正中的冰晶格外巨大，幾個柱體形成一簇，藍(lán)光亮得發(fā)白，將這洞穴映得亮晃。
此處對不上我的記憶，我疑惑地問他，“你怎么受傷的，這是何處，裳蓉師姐呢？”
“她仍在先前洞穴�！彼曇袈牪怀銮榫w，“我不知此乃何處，仍在山中，但大抵已在山腳附近，我恢復(fù)法力后便會離開此地，回去尋她。”
他話畢便就近在正中的冰晶一旁坐下，轉(zhuǎn)眼便入了定。
他雖未提，但看來他法力終是耗盡了，因此才受了傷。
我一邊穿衣，一邊細(xì)細(xì)打量四周，竟看不見出入口，周圍皆是冰，也不知云奚是如何帶我進(jìn)入這樣一處奇異空間的。
我起身下了平臺，正要探查一圈，忽覺腹中燥熱之意頓起。
我停住了腳步，想要細(xì)細(xì)感受，是否是我的錯覺，可那熱意幾乎瞬間便升騰而起，席卷了我的識海。
我?guī)缀跛查g便知曉了這是怎么回事——
巨魔母蛛毒液的某種提純物是歡喜丸中的一味重要原料。
我眨了下眼，想要鎮(zhèn)定下來思考，可那火卻不顧我的意識，以燎原之勢席卷而來，燒得我五臟六腑都在灼痛，下面那物更是已經(jīng)硬得發(fā)燙。
我朝云奚走了一步，卻又勒令自己停住了，“……”
內(nèi)心翻涌的情感是抵觸和厭惡，可是——
我心知肚明，這其實是個機會。
我盯著云奚的背影，緘默半晌，接著腿腳發(fā)軟地朝他走了一步，便跌坐在了冰面之上。
我摔的這一下動靜似乎驚擾了他，他停止了修煉，回首看我，在看清我模樣的那刻似乎靜了下，起身過來將我抱回了先前的平臺之上，問我道：“怎么了，腿疼？”
我一邊搖頭一邊小聲道：“不是……”
我攥過他的手，將他拽得坐下后爬去了他腿上。在我摟住他脖頸，目光迷離地看進(jìn)他眼中時，他似乎明白了。
眼簾緩緩垂下，他向下看了眼，剎那間睫毛似翅羽輕顫，雙瞳回避地滑向了一側(cè)，“是毒素的緣故，你這便靜心修煉，心法運轉(zhuǎn)幾個周天后便可緩解�！�
我抿了抿唇，卻不松手，往前湊了些，嘴唇蹭過了他耳際，用氣音一字一句道：“我靜不了，師兄聽說過雙修嗎？”
一雙手虛虛扶住了我的側(cè)腰，似乎想阻止我繼續(xù)挨近他，“沒有�！�
我親了下他瓊玉般的耳垂，“就是將你我的心法通過身體的結(jié)合交聯(lián)在一起，會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他卡住了我的腰，不許我再向前，連停頓都沒有便平靜道：“雪師弟高估我了，我不會�！�
我暗暗咬牙，稍微退開了些，看著他的雙眸道：“師兄想看我被毒死？”
他垂著眼睫，并不與我對視，重復(fù)道：“并非如此，此乃我力所不能及之事，師弟莫要為難我了。”
我靜默看他片刻，湊過去想親他的唇，他這回干脆偏頭躲開了。
我心下火起，按捺著怒意笑道：“師兄放心，此事除了你知我知，不會有第三人知曉�！蔽腋沧∷恢唤d在我腰際的手，緩緩向下、向后牽引，軟綿道，“師兄定是會的，你將我當(dāng)作裳蓉師姐，進(jìn)來便好�！�
沒想到他剛才還愿意隨著我的牽引移動手，轉(zhuǎn)眼卻忽而變了臉，神色看不出多少變化，周身的氣息卻驟然冷下，單薄的眼皮掀起，不偏不倚對上了我的視線，“你常邀人做這種事？”
那雙黑瞳深黢暗沉，看得我心下泛涼——
兇什么��？！
我收回了手，煩躁得想打退堂鼓，“與你何干”幾個字到了嘴邊，硬生生換成了委屈的語氣，“我從未與他人行過此事，你為何要如此說？”
他好似充耳不聞，視線微微向下，輕飄飄落在了我頸側(cè)，時間流轉(zhuǎn)，始終不曾移走。投來的目光淡漠，卻隱然泛著肅冷之感，仿若冰刃剮蹭過那片皮膚，寒且麻，被他看久了幾乎有種皮被整個帶走一層的錯覺。
不知他在看什么，那里什么都沒有。
半晌后，他回神似的驀然垂眼，將我抱起放回了冰臺上，平淡道：“我不會同你行此事，若想自救便靜心打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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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定下親事
我恨恨地盯著他入定的背影——
不是說修煉便會遭遇心魔嗎？哪有什么心魔，我看他好得很。
下腹的灼燒感已不容忽視，我再無時間浪費，闔上眼便迅速開始運轉(zhuǎn)心法祛除毒素。
修煉了兩個周天，灼燒感消失得七七八八，法力也已恢復(fù)，我便打算結(jié)束入定，不料剛欲睜眼，識海之中忽聞一蒼老聲音，毫無預(yù)兆地憑空響起，緩緩誦念著我從未聽聞過的功法，雖未刻意記憶，那功法卻像銘刻在我腦海中般清晰。
我意識到這也許是某個傳承，即便不是玄天老祖，也必是曾經(jīng)某大能先輩。
一個時辰過后，功法誦念聲停了下來，那聲音緩緩道：“我乃玄天老祖，你是水屬性靈根，又已通過試煉，我便授你此《御水訣》，待你修煉小成之后，方可離開此秘境�！�
我震驚不已，居然真是玄天老祖。
玄天老祖同我一般，乃是水靈根，這功法是他的心法，正是我此行的最終目的！
我以為我會因云奚而失了傳承，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無心插柳柳成蔭，反而被他帶來了最終的目的地。
那聲音消失后，我回不過神地睜開了眼。
云奚已停止入定，正站在一冰巖前沉心思忖。
我問他道：“師兄還不去尋裳蓉師姐？”
我不愿當(dāng)著云奚面修煉此心法，誰知道云裳蓉需要之物是什么，萬一是這功法，我豈不是又要陷入被動。
云奚并未轉(zhuǎn)身，向前探出了一只手，忽然一道微藍(lán)色銀光閃過，他的手被輕彈了回來。
我當(dāng)即明悟，玄天老祖賜我傳承后，命我在此地練到小成，因而封閉了此方空間。
云奚繼續(xù)打量那巖壁，“此處不久前被激發(fā)了陣法，需解陣后方可離開�！彼厥卓次遥澳憧芍獮楹�？”
雖然并不想告知他，但如今這情形，我總歸得在他面前修煉，只好坦言道：“我剛接受了一傳承，乃是一不知名的大能，他封閉了此洞穴，命我練及小成后方可離開�！�
云奚聞言便蹙了眉，問我道：“是何功法？”
我含糊道：“心法�！�
云奚目光發(fā)緊，“你需多久可小成？”
這心法及其復(fù)雜，練及小成，就算再快，也需要——
“大概……幾年？”
云奚默然垂眼，我不快道：“這已經(jīng)很快了，換個人幾年才入門呢�！�
云奚道：“我會另尋他法，你靜心修煉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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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幾日我一直如云奚所言，在靜心修煉，而他則在來回試圖打破法陣，雖表情不變，出手卻一日比一日暴戾，大概內(nèi)心愈發(fā)焦躁，我有時候真怕他誤傷了我。
半個月后，此冰洞除了我身下的這方冰臺，和正中不知是何物的巨大冰晶，已是被他摧毀殆盡。
試完了各種手段，仍不得而出，我不知他如今心態(tài)可還周正。
后來我中途睜眼，便時常發(fā)現(xiàn)他站在我面前不遠(yuǎn)處，偏著頭專心致志地凝視著冰巖壁，大概是在研究陣法。
又過去一兩月，某回我睜開眼準(zhǔn)備舒展身體，不料正對上一雙瞳，竟是云奚在前方看著我出神，直到我喚了他一聲，他方才回神，下意識匆忙別開視線，可眨眼間又移回來，迎上我的目光，平靜地問我，“你進(jìn)度如何？”
我答道：“差不多入門了，通了兩個穴位�！�
他移開視線時我不覺得如何，直到他看回來問我問題——
欲蓋彌彰似的，是在做甚，難不成是在掩飾看著我走神這件事？
頓時他曾經(jīng)凝視冰巖壁的舉動也變得可疑起來。
真的是在看冰巖壁嗎？
我心里發(fā)毛——
該不會嫌我進(jìn)度慢，又想殺我罷？
他所有可能都試過了，只剩下殺我了。
我喉頭發(fā)緊，補充道：“其實可能要不了幾年，一兩年差不多了�！�
云奚眼睫垂下，輕輕應(yīng)了聲好。
我沉吟片刻，再次補充道：“其實對于兩個境界差很多的人來說，雙修對境界低的人效果很好，已經(jīng)不是事半功倍了，該說事微功倍才對，也許只要幾個月�！�
我等了會，他始終不作聲，以沉默再次回絕了這一提議。
我心下慪氣，強撐著沖他笑了笑，自嘲道：“不過師兄看不上我，我清楚的，那我繼續(xù)修煉了。”
即便他不答應(yīng)，也該不會殺我了罷，實在等不及便閉著眼行此事好了，我又不介意被當(dāng)作是云裳蓉，仍舊不行便施加障眼法，總有辦法。
我闔上眼打算繼續(xù)修煉，懶得管他了。
我大概是猜錯了，他怎么可能喜歡我，哪有人對同喜歡之人歡好如此排斥的？
我向來看不懂他，如今更是懶得懂。
轉(zhuǎn)眼間又過去了幾月，某日我終于通了最重要的兩處穴位，不日便打通了整個周天。
我驚喜地睜開了眼，云奚似乎又在看我，對上我視線便起身朝我走來，在我身旁的冰臺之上落了座，問我道：“有何喜事，打通周天了？”
他聲音少見的柔和，偏頭看著我，似乎僅是想同我分享喜悅。
我點頭道：“是，之后就快了�！�
他“嗯”了聲，“你已在金丹后期的瓶頸期，再修煉便會突破邁入元嬰，此境界突破若無丹藥輔助便很是危險，我為你引導(dǎo)可好？”
我咬緊了后槽牙，這自然是好，可是——
我并不信任他。
猶豫半晌，我舍不得拒絕這樣的大好機會，卻實在又看不出他的真意，只好無力地確認(rèn)道：“你不會殺我罷？”
云奚聞言便收回了視線，耷拉著眼皮看著下方的冰面，半晌后終于開口道：“不會。我不會殺你，今日不會，往后也不會，你可安心�！�
“那你為何猶豫這么久？”
云奚的沉默愈發(fā)深沉，又是許久后才低語道：“我只是不知該如何說你才會信�！�
他說的沒錯，他無論說什么我都無法相信。
最終我還是拒絕道：“我還是自行突破罷，即便你不殺我，萬一做什么手腳令我走火入魔，那我就毀了�！�
他微垂著頭，視線凝固在冰面上，緩慢開口道：“我若是想加害于你，何至于一次次救你，這半年來也有許多機會，無論是令你走火入魔，亦或是殺你，但我并未如此做�！�
他的話雖合情理，但無法打動我。
心意已決，我便應(yīng)付道：“我再想想，先修煉了�！�
我剛闔眼，落在膝頭的手邊被輕輕覆住了，他沒用一點力道，好似在等我抽手。
我不知他這是何意，便忍著沒動，裝作并未感覺到。
那之后他再無其他動作，我注意力便從那若有似無的觸感上挪開了，細(xì)細(xì)內(nèi)視著體內(nèi)已全然通暢的穴位，已迫不及待要運行心法進(jìn)行突破。
即將徹底入定時，唇上忽然一涼，緊接著唇瓣被輕允了下，那柔軟貼上后便不離開，輕聲低喃道：“雪兒�！�
我當(dāng)即睜眼，整個人后退開來，看著他道：“云奚師兄，雪師弟便好，雪見也行，你我的關(guān)系當(dāng)不起如此昵稱�！�
云奚并未按照我的話喚我“雪師弟”，而是探出手重新覆住了我手，這回稍用了些力，輕輕在手中握住了，定視著我，以一個很普通的平靜語氣說道：“離開秘境后，你可否等我些時日，待我處理好魔道之事，便向宗主提出解親�！�
我一時片刻有些跟不上他的話題，他這話毫無鋪墊，只是這動作，這若有所指的內(nèi)容，聽起來竟像是要離開云裳蓉，同我定終身……
我怔怔回視著他，想從他那雙平寧無瀾的黑眸中看出他的想法——
這是在圖我什么？
正當(dāng)我費力地從魔道回溯到雙修，尋找可能的圖謀時，他的下一句話傳入了我耳中，“之后……我便去向陌閣主提親。再之后……你我二人便尋一吉日結(jié)為道侶�！闭f話間，微冷的手指拂過我的發(fā)絲，蹭過耳廓，輕揉了下耳垂，他心平靜氣地問我的意見，“你以為如何？”
我好一陣回不過神——
我本想著待他離開秘境見到物是人非的嵐云宗，便是我大仇得報之時。
珀元閣本可施以援手，卻對嵐云宗的遭遇袖手旁觀，而我，這個他為了守護(hù)嵐云宗差一步未能殺掉之人，死里逃生后因此事積怨成恨，從有心保護(hù)嵐云宗，化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一朝行錯，化友為敵，得罪了不該得罪之人，令排在他心中首位、盡心守護(hù)的嵐云宗毀于一旦——
“世有嵐云宗，而后有云奚。”
彼時嵐云宗已亡，而他自責(zé)不已、悔恨莫及，再無顏茍活于世，只得向宗門以死謝罪！
原先是如此打算，直到我發(fā)現(xiàn)他似乎對我動了心。
我便又想讓他更喜歡我些，這樣我便不僅是死里逃生之人，更是心上人，心上人的背叛應(yīng)該更令人難以接受。
我一度以為這思路已不可行了，可現(xiàn)如今卻柳暗花明又一村，不僅可行，似乎還能令我報仇報得更徹底一些......
“此話當(dāng)真？”我不錯眼地望著他。
長睫悄悄落下，眸光停在了我唇上，他默不作聲的凝睇了片時，重新抬眼對上我的視線——
“嗯�！�
他僅回答了一個字，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溫柔。
我內(nèi)心復(fù)雜地垂下了眼，主動靠近了他懷中，依偎著他的肩，笑著回答道：“好，一言為定，我會等你來提親，此后我們‘朝夕作伴，白首不相離’�！�
他將我擁住了，懷抱逐漸收緊，某刻又刻意控制似的放松了些，垂首在我鬢側(cè)烙下一吻，久久貼著不動，低喃著做出了承諾，“定不負(fù)相思意�！�
我以為之后他便會吻我，因為他看我嘴唇的那一眼，真的很像心動得快忍不住，可后來他始終輕擁著我，并未做過其他事，甚至連握著我手的力道都輕柔至極，好似我是一朵離了枝頭的花，稍用力便會破碎枯萎，再無法復(fù)原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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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心法小成
如今同云奚已變了關(guān)系，有一些好奇之事我便可輕易問出口了，比如——
“云奚，你心魔如何了？”
“已消失些時日了，許是消泯了�！�
我意外道：“跟我有關(guān)嗎？”
云奚靜靜注視著我，低喃輕語道：“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蔽疫�未有所反應(yīng)，他便笑了下，“心魔乃是因你而起，因你而消也并不奇怪�！�
知道他失憶真相的我心情頗有些復(fù)雜，點了下頭便換了話題，“你胸口的傷后來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