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HonkShon
發(fā)表于1個月前修改于13小時前
原創(chuàng)-BL-長篇-完結(jié)
全名《Erotica:StorifulMarch》,是整部作品的第一部,也應(yīng)該不會再有第二部了。
這是2010年的作品了,當(dāng)時主流的文風(fēng)都是以“肉”為主,叛逆的我覺得必須要寫一部標(biāo)題非常驚悚但是內(nèi)容又清湯寡水的作品,加上當(dāng)時對于大部頭作品的執(zhí)念,就寫了這么一部只有個前序的作品。
現(xiàn)在回頭看里面實在太多東西都讓自己尷尬到不想面對,相信大家如果真的愿意浪費時間去看這部作品的話也會感受到這份尷尬。然而即便是這樣的作品,網(wǎng)上都幾乎沒辦法留個全尸,基本都難以找到全篇,這是10年時叛逆的我怎么樣都無法想象到的風(fēng)氣轉(zhuǎn)變。盡管這次重發(fā)我大概率沒有什么勇氣從頭看到尾,所以不會對之前的文章有什么修訂,但我希望通過這次重發(fā)能夠多少讓這段對于我還蠻特別的書寫歷史能在賽博上有屬于它自己的房間。如果能讓你們多少體會到那份歷史感與尷尬的話,那就真的再好不過了。
1
Opening
Day
“很多東西,它不是不存在,只是我們看不見而已……”
這是一座貧困的城市,是改革開放這陣春風(fēng)吹不到的盲區(qū)。青衣便生活在這里。
他本名并不叫青衣,只不過在這片唱粵劇的土地上,唯有他一人身著青素褶子,滿嘴的韻白。他即使一臉?biāo)仡�,也絕對比花旦們更攝人心魂。只是,他是一個男生。
每每他從臺下卸妝走出劇院后,面如傅粉引得路人皆佇足欣賞,卻無人知曉他便是在臺上手持云帚的青衣。
這是一個謎,因為沒有任何人在臺下見過青衣的真面目。所有人都津津樂道著這位正旦在幕后又是一道怎樣的風(fēng)景線。
唯一一個知道他是青衣的,是他最要好的朋友,藍(lán)若。他也不知藍(lán)若為何會知道他的身份,只是有一天清晨去學(xué)校值日時,藍(lán)若不再叫他言陌而是戲稱為青衣時,他便知道身份被他知道了。
是的,他叫言陌,很奇怪的一個姓和名,跟藍(lán)若一樣。對于身份被知道,言陌不是不想問他,只是覺得沒必要。他并不是什么特務(wù),不需要總遮遮掩掩的。他隱瞞身份的原因只不過是,他討厭被人說成是人妖而已。
并不是沒有男生化妝成為旦角,只是在這腐朽的地方,又有誰會懂呢?當(dāng)一個地方越貧困,思想也只會是跟著越腐朽罷了。兩個擦肩而過的人,只不過是看不對眼,一場大廝殺也會即刻爆發(fā),即使傷亡慘重,警察們也只是經(jīng)過看幾眼便離開現(xiàn)場。接著,受害者與兇手的雙方家庭又是一場紛爭。殺戮、流言、是非、尸首、毒品,充斥著這個城市。
城市是一個大染缸,誰都要掉進(jìn)去被沾染。藍(lán)若是他唯一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這座城市早已容不下自己這種仍然秉持著對光明和自由的向往的靈魂,于是,他分外珍惜藍(lán)若,這干凈而純粹的靈魂。
藍(lán)若家里倒是挺富裕的,之所以他在這窮地方生活,是因為他父母在這里做生意。至于做什么生意,言陌不想過問,也無權(quán)過問。
不久前,藍(lán)若的父母從日本回來,帶回幾包花瓣。那是晚櫻,一種言陌向往已久的櫻花。藍(lán)若從他的抽屜里翻出來,帶著滿臉的塵土。他大方地給了一包言陌。
于是這個晚上,藍(lán)若到言陌家作客。
藍(lán)若在言陌門前停步,按了下門鈴,等著言陌前來開門�?蛇^了幾分鐘,仍不見有動靜。藍(lán)若又按幾下,耳朵貼在門上,卻沒聽見聲音。正疑惑時,門開了,藍(lán)若情不自禁地流鼻血。剛沐浴完的言陌用一條長浴巾圍著身子,發(fā)尖的水一滴一滴地落下,從臉頰滑落,流過脖子,聚在鎖骨,然后被浴巾吸干。
言陌看到藍(lán)若不停地流鼻血,以為他怎么了,急忙把藍(lán)若帶進(jìn)房間。走得太急,最后一道屏障也隨之落下,露出少年的肌體。這下藍(lán)若徹底暈了過去,在暈之前,不忘多瞄幾眼。
言陌無奈地?fù)u了搖頭,將暈厥過去的藍(lán)若安放好在床上,為他敷上一條冰毛巾。“這家伙,身子怎么這么虛?”言陌似是苦笑了一聲,卻摻滿著寵溺。
想起來,藍(lán)若真的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可以值得信任的朋友,他不像那些人只是鐘愛在臺上化濃妝的自己,也不像那些人只是空羨自己的皮囊,更不像那些人只是在海洛因的摧殘下茍延殘息。
他家里其實只有他一個人住,父母都為了生計去外地打工了。雖然時常寂寞,但家里還是能給他足夠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能活下去就好,終有一天,他也能逃離這里。
言陌靜靜地站在陽臺上,看著明明很遼闊卻沒有一顆星星的夜空。
“這城市的污染太嚴(yán)重了,烏云全遮蔽了那些星光�!辈恢螘r,藍(lán)若已悄然站在言陌的身旁,“于是我在想,等我死了之后,我愛的人又將如何在天空中尋覓那顆最亮的星星�!�
對于藍(lán)若的突然出現(xiàn),言陌并不感到驚訝,他早就習(xí)慣藍(lán)若那無聲的腳步。于是在許多時候,他總會被藍(lán)若嚇一跳。“睡醒了?”滿是調(diào)侃的語氣。
“是啊,剛周公還來找過我。”亦是不在乎并樂在其中的語氣。
言陌輕笑一聲:“他找你有何貴干?”
藍(lán)若裝天真地閃爍著雙眸:“他說陽臺上有一個男生空虛得很,派遣我來安撫他那顆弱小的心靈�!�
“咳……”言陌被口水噎著了,“你……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不正常了?……”
藍(lán)若繼續(xù)露出天真無辜的眼神,輕拍著言陌的后背。
半晌,言陌才終于舒緩一點,忿忿地瞪著藍(lán)若�!澳悄悻F(xiàn)在準(zhǔn)備怎么安撫我?別跟我說你來氣我就是在安慰我�!�
“當(dāng)然不是啦。你瞧——”藍(lán)若一臉興奮地將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拿出,“這是我剛泡好的櫻花茶,一起喝吧。”
“算你聰明�!毖阅耙荒樜⑿Φ亟舆^茶杯輕呡一口,道:“你泡得倒挺不錯的�!�
藍(lán)若也啜了一口,笑道:“這是當(dāng)然的啊�!�
言陌突然想起藍(lán)若說的一句話:“若,你剛說的你愛的人是誰?”
正喝著茶的藍(lán)若聞聲后突然愣住,眉頭蹙在了一起,思索良久后,如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堅定地說:“就是……”
“嗯?什么?”言陌不解地望著臉越湊越近的藍(lán)若。
“其實那個人就是……”
“哐啷——”
兩個茶杯摔在了地上,茶濺濕了地,晚櫻的花瓣在水與屋內(nèi)的燈光相互映襯下,顯得格外詭譎。兩人應(yīng)聲倒下,襯衣被水浸濕。碎片劃傷了各自的臉,流出了鮮血,一滴、兩滴、三滴,接著成為一股,血水相容,淡粉色的櫻花紅得不祥。
當(dāng)魚肚白的光輝出現(xiàn)在海平線上時,光芒打在了兩人的身上,像一塊烙鐵,烙在兩人的身上,將兩人痛醒。言陌和藍(lán)若近乎同時從地上跳起來。
剛起來的他們有點發(fā)懵,呆呆地佇立著。過了好一陣子,言陌有點回過神來:“若,我們怎么在陽臺上睡著了?”
“不……不知道誒……”藍(lán)若使勁地揉著太陽穴,費勁地思索著昨晚發(fā)生的事情。
言陌摸著被碎片劃傷的臉頰,傷口不大,也不流血了,心想應(yīng)該不會毀容的。掏出手機(jī),看了一下時間,困倦地說:“怎么才六點多,而且今天還是星期六,我們再去睡一下吧。昨晚的事睡醒后再慢慢想吧�!�
“�。窟�?……”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藍(lán)若被言陌拽走,帶進(jìn)了他的臥室。
言陌三下五除二地就脫得一絲不掛,擁著藍(lán)若直接倒在床上。
“……陌你要干什么啦?……快放開我啦……”藍(lán)若嘴上嚷嚷著要放開他,卻絲毫沒有要掙扎的意思,還趁機(jī)吃了言陌好幾個豆腐。
“睡覺咯。”言陌說得理所當(dāng)然,然后把藍(lán)若抱得更緊更近,索性連大腿也放在了藍(lán)若的胯部,直接閉上眼睛睡了。
藍(lán)若眼珠一轉(zhuǎn),也理所當(dāng)然地?fù)碇阅耙煌�,嘴里還口是心非地反抗道:“哪有人非要赤裸裸地抱著別人才能睡覺的?”然后把言陌抱得更緊了。
其實人生中誰不會這樣子,跟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起睡過,毫不忌諱地抱著攬著,或許也會聊起來,說這說那的,想起以前,談到現(xiàn)在,算著未來。這是在數(shù)年后早已長大時想要做卻無能為力的事,那些無知,那些無猜,那些無話不談,那些無所畏懼,統(tǒng)統(tǒng)被那些流俗所掩沒。
藍(lán)若如此矯情地給自己找借口。
當(dāng)兩人起床后又折騰了一個多小時,這時早已過了十二點,實在不適合再做一個多小時的飯。于是,藍(lán)若提出請言陌吃飯的邀請,言陌不忍拒絕,便答應(yīng)了。
其實按日本的黃歷推算,今天是佛滅日。佛滅。光是聽上去就已讓人感到毛骨悚然,而這天是“六曜”中最兇的一天,又稱為大惡日。這實在不像是一個適合出行的日子。就算是無神論者的言陌,也還是踟躇了好一陣子。
但,他從不忍心拒絕藍(lán)若的每一個邀請,他總是會對藍(lán)若那唇角高高揚起的神情毫無抵抗力;他總是會美滋滋地享受著被藍(lán)若握住右手那十指緊扣的溫?zé)�;他總是會想明明自己會答�?yīng)他做任何事即使再無理也可以,藍(lán)若卻從不會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
言陌想,他永遠(yuǎn)也無法忘懷這一天,無法忘懷這一天的每一個微小的細(xì)節(jié)。藍(lán)若那鋪了滿臉的笑容,皓齒微露,和風(fēng)輕撥著他的每一根發(fā)絲。他伸出了左手,握住了自己的右手,走得有點快,力用得有點大,卻不生疼。空氣中帶著不可避免的煙味、汽車尾氣和工業(yè)廢氣,卻還帶著一縷玫瑰香,那是藍(lán)若為自己特意在屋后開辟出來的花圃里栽種的玫瑰的香氣。
“啊,下雨了……”藍(lán)若的聲音,將思考中的言陌拉回到了現(xiàn)實。
言陌聞言,仰首,只見空中密密麻麻地落下雨滴。
藍(lán)若焦慮地問:“要不我們快去找個地方避雨吧?”
卻見言陌無動于衷,呆望著牛毛細(xì)雨:“陌你干嘛杵在那里?再不走會被淋濕的�!�
言陌這時才慢慢回過頭來,像一個上發(fā)條的玩具,緩慢而優(yōu)雅。隔著雨,言陌的身影顯得如此的不確切,雙眸似覆著一層氤氳,失去了焦距�!盎仨恍Π倜纳鶎m粉黛無顏色。”這是藍(lán)若看見后想到的第一句話。
“雨……”言陌微啟朱唇,“為什么沒有痕跡?”
藍(lán)若愣了一下,才聽懂。他伸出雙手掬捧著,明明望著雨滴落在自己的掌心上,卻憑空消失。雨明明很大,地上卻沒有一點被打濕的跡象。路人不斷地從他的眼前經(jīng)過,卻無人撐傘。仿佛這雨是不存在的——更簡單來說,只有他倆看得見。
想到這,藍(lán)若不禁打了個哆嗦,他一把抓住了還在呆立著的言陌的手,往回家的路上沖。
雨越下越大,毛毛小雨變成了傾盆大雨,路人們皆疑惑地看著路上狂奔的兩人,全然不知他們身處在暴雨之中——至少在藍(lán)若的眼中是這樣子的。
其實,藍(lán)若也全然沒有發(fā)覺,言陌的瞳仁正變得空洞。
2
Cherry
Day
那是一個極其妖艷的女人,“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此驚為天人的女人,身著一襲素裝,白色的紗麗緊緊纏繞在身上將其驚艷的曲線勾勒出來,令人浮想聯(lián)翩。頭發(fā)被髽髻盤起,幾縷發(fā)絲從耳后垂下,頗有一種古典風(fēng)味。在言陌眼中,紗麗就是女人身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宛如從女人誕生之際,紗麗已裹在她身上,不曾離去。如此姝顏,讓言陌看得走了神。
女人似乎注意到言陌的視線,不禁莞爾道:“請問你在看什么?”
言陌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失態(tài),立即羞紅了臉,連聲道歉:“抱歉,我并無非分之想。只不過請問你是……”
“我是誰并不重要,”女人仍然面帶笑靨,“你看到的不過是我的虛像。我之所以來找你,只是有些話必須要告訴你。”
“什么?”言陌對女人極其跳躍的回答聽得實在有點犯迷糊,“什么話?”
“今晚十二點準(zhǔn),請務(wù)必到克莉絲多爾(Crystal)。”女人的笑依舊,但口氣卻強(qiáng)硬許多,告示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克莉絲多爾,是指這座城市唯一的一列火車所經(jīng)過的一個小山坡下的一棵櫻樹。言陌所生活的這個國家也有櫻花,且不少見。只是在這座城市附近只有這么一棵櫻樹。言陌記得他小時候,他坐在父親的腿上聽母親說過,這棵櫻樹是一個叫克麗絲特爾的外籍小女孩栽種的,于是便將這棵櫻樹稱為克莉絲多爾——雖然言陌一直認(rèn)為在這座充滿著文盲的城市中拽兩三句英文音譯實在很別扭。
言陌欲開口問些什么,卻未等疑惑到達(dá)嘴邊,女人已從他眼前走遠(yuǎn),僅剩鬏髻與白色紗麗的背影,與她來時一樣美。
藍(lán)若感到很慶幸,他終于在雨水漫過他鼻子前,同言陌趕回了家。盡管他很清楚那并不是真的雨,但他還是想保護(hù)言陌,因為光是幻想一下他可能會有些什么閃失,他就全身顫抖,那是多可怕的事。他連想的勇氣也沒有。
藍(lán)若擔(dān)憂地向言陌望去,卻看見他僵硬的身軀和虛無的眼神,靈魂像被抽盡榨干,只剩一副軀殼。
藍(lán)若急了,握住言陌的雙臂使勁地?fù)u,大呼:“陌!陌!你給我醒醒!”可言陌毫無反應(yīng),藍(lán)若不知所措起來:“你這是想拋下我一個人獨自去快活么?你快給我醒過來!明明剛剛還好好的現(xiàn)在裝死干什么!怎么可以這樣!今晚說好做菜給我吃的啊!”藍(lán)若將言陌死死摟在懷中。
“咳咳咳……快放開我……我快窒息了……”言陌禁不住想要翻白眼,好不容易恢復(fù)一點神智,卻要被這家伙謀殺了,還是最痛苦的窒息,言陌真想做一次好人從他十八代祖宗一代代問候下來。
聽到言陌斷斷續(xù)續(xù)的話——當(dāng)然,言陌內(nèi)心在暗暗詛咒他祖宗他也知道,誰不知道言陌最愛拜訪人家的祖宗——藍(lán)若有點不敢置信,松開言陌,不確定地問:“陌……你沒死?”
“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氣還沒喘勻的言陌飛快地回了一句。
“呵呵……”藍(lán)若開始傻笑起來,“是啊……我死了……我全家都死了……”
言陌皺起眉頭,手摸了摸藍(lán)若的額頭:“沒燒啊。該不會受刺激傻了吧?”說完,不小心聽到藍(lán)若的后一句:“你沒事就好……”
眼淚像打開閘似的不停地泵進(jìn)眼眶,言陌鉚足了勁,才忍住眼淚不住外冒,稍有懈怠,眼淚就會把臉洗得一干二凈�!皾L一邊去。你這家伙小小年紀(jì)就這么煽情裝瓊瑤奶奶?我看你真受刺激瘋了�!�
“呵呵呵呵……”藍(lán)若仍是傻笑著,“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這一幕,即使是過了很多年后藍(lán)若早已不在他身邊了,言陌每每思及于此時,也仍有當(dāng)時那份滿滿的感動,也仍會熱淚盈眶。
雨停了,停的時間兩人連個大概的時間也說不上,伴隨著雨停,黑夜也驀然降臨,一片黑壓壓。早午飯都沒吃的兩人,隨手抓了兩包方便面泡來吃。
藍(lán)若最愛周末晚上的八點檔,他獨愛臺灣與韓國的偶像劇,以致于言陌一直在納悶,一個近一米九的高大男生怎么還懷著一顆少女心抱著一堆垃圾食品盤腿坐在沙發(fā)上一邊往嘴里塞零食一邊跟著泡沫劇跌宕起伏不知所云的情節(jié)而喜怒哀樂。
在藍(lán)若為片中的女主角失戀而嚎啕大哭時,言陌則一直在為下午那女人所說的話而苦惱著。
那女人是怎么出現(xiàn)在自己的腦海里的?按她的說法她并不是人?為什么要叫我十二點大半夜的跑去克莉絲多爾?雖然說克莉絲多爾曾經(jīng)是這里的一個名勝,但這幾年因為政府貪污,克莉絲多爾附近早就一片荒蕪了,特地跑去那里是因為有什么特別的么?自己一個人去會危險么?
片尾曲突然響起,言陌抬頭望了望鐘,已經(jīng)十一點了。雖說這城市不大,但從家里到克莉絲多爾還是要一段時間的。再三考慮后,言陌還是把今天下午遇到的事告訴給了藍(lán)若。
藍(lán)若聽完后眉頭一直緊蹙著,一聲也不吱。言陌只好一同緘默著,整個房間都陷入了沉默。
正當(dāng)言陌焦慮地望著墻上時鐘的指針一幀一幀地運動著,想著要不要直接沖出去時,藍(lán)若開了口:“要不我陪你去吧�!�
“嗯�!毖阅白允遣粫芙^這善意的要求,起身與藍(lán)若一同出門。
這城市也是有夜生活的,但只局限于酒吧、舞廳、賓館、夜總會這些淫靡的場所,于是十一點三十分的大路上只有被微弱的燈光拉伸的兩人的影子,以及帶著幾絲寒意的微飔。深夜的街道本便靜謐,兩人不忍打破這份寧靜,靜靜地走向克莉絲多爾。
不知是為何,明明為佛滅的兇日,月亮卻特別圓,特別亮。幽黃的月光,摻含著淺淺的樞機(jī)紅,美得光怪陸離,讓見者為之一振,猜想著近期是否會有何種災(zāi)難,而災(zāi)難后的重生又有何種駭俗之美。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言陌觸景生情地唱起了這首歌。
“我欲乘風(fēng)歸去,唯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言陌的聲音逐漸嘹亮,清冷的小街道霎時變得熱鬧。
“轉(zhuǎn)朱閣,低綺戶,照無眠……”藍(lán)若亦不自覺地被言陌高吭的聲音所感染,放聲和道。
“不應(yīng)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一直唱名花旦的言陌,早就對真嗓、假嗓、吊嗓、換氣、偷氣、嘎調(diào)、長吭信手拈來,“圓”字唱得高昂而綿延,似乎傾其一生之苦于此,分外的凄涼。“別時圓……”音稍低一點,氣卻拉長了一倍多,其凄美之意更是有增無減。一個被言陌拉得分外綿長的“圓”字,有如嫦娥被囿于月寒宮,飽經(jīng)寂寞地摧殘在對后羿的哀思之下。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睓鸦◤那懊娴霓D(zhuǎn)角飄出,落下好幾瓣,連同一兩個尚未抻開她們嬌顏的花苞。那是早櫻。不同于晚櫻,早櫻只在三月開,晚櫻卻在四月;早櫻單瓣居多,重瓣復(fù)瓣的多為晚櫻。當(dāng)看到那粉色的花蕾時,他們知道,他們到了。
似乎是余音繞梁,晚風(fēng)掠過花枝的簌簌聲宛若言陌的清唱,回蕩在藍(lán)若的耳畔。
坡上是一道火車鐵軌,此時仍有運載著大箱貨物的列車行駛著。
言陌看了看手機(jī),還有三分四十一秒才到十二點�!叭簦覀冊俚葌三分多鐘吧。”
“嗯……”藍(lán)若有氣無力地回答道。他靠著櫻樹坐了下來,頭倚著樹干,想補(bǔ)個小覺。藍(lán)若從來不熬夜的。想必他早累壞了。
言陌凝望著早櫻樹發(fā)呆。他不知在這一片土地上,是否還會有另一棵早櫻樹,不知是否還會有另一人同他一樣望著早櫻樹發(fā)呆,不知是否還會有那么一人希望借由早櫻樹而訴說著他的蕩氣回腸。
當(dāng)紗麗女人再次出現(xiàn)時,言陌想他一定忽略她很久了,否則女人素來平靜的臉上為何露出微慍。
此時藍(lán)若警覺到什么,立刻從小憩中醒來,睜開眼看到紗麗女人后,同言陌一樣被女人的容顏所震撼。
女人想開口說些什么,卻被一輛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的巴士所打斷。
“奇怪,”言陌疑惑著,“公共汽車的末班車不是十一點的那一輛么,怎么現(xiàn)在十二點還有公車?”
巴士被漆成了土黃色,明明是很深的一種顏色,視線卻可以透過它,看到乘客的一舉一動,甚至還能看到對面荒廢了好幾年被綠苔覆蓋的危樓。那,就像虛像,真實的虛像,真實得可怕的虛像。
汽車不只一輛,它們成排而行。每一輛汽車上都載滿了乘客,他們的神情都如此恬靜,只是缺少紅潤的臉色。他們都向某個地方前行著,他們的安寧,令人猜想重點會是一個美好的地方,如,天堂。
“他們都是安詳去世的人們,”女人的口氣像看日出日落般平靜,“每晚十二點,這里都有上百人從這里前往那片凈土。”
藍(lán)若吃驚得張大嘴,卻擠不出任何一個字詞,只能呆滯地望著言陌。
言陌倒一臉坦然,他是絕對的無神論者,所以就算是宙斯站在他面前他也是一笑了之。“這么深夜找我出來,有什么事么?”
女人對言陌的發(fā)問充耳不聞,自顧自地說著她的事:“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宗教,譬如世界三大宗教,其實都是由瑪特瑞拉莉斯密教(Materialismi)衍生而來的。這是西歐公元前1000多年早期愛琴文明中一個叫史梵汀尼(Svatyně)的小國創(chuàng)建的。史梵汀尼當(dāng)時是以栽種西洋櫻花而著名的——當(dāng)然現(xiàn)在在歷史上根本考察不到了�!�
藍(lán)若聞言,皺了皺眉頭:“怎么到處都是櫻花?搞得像狗尾巴草一樣隨地可見�!�
“因為不同的櫻花的花語雖多,卻總圍繞著‘精神美’這個中心。你不覺得當(dāng)今最缺乏的就是這種美么?”女人笑得花枝亂顫。言陌與藍(lán)若兩人贊同地點頭。
“瑪特瑞拉莉斯密教與其他后來衍生而出的宗教最大的區(qū)別是,其他宗教全是建立在唯心主義上的,他們的神只是自己臆造出來的,而瑪特瑞拉莉斯密教卻信奉唯物主義,他們只信奉看得見的東西,準(zhǔn)確來說,是只信奉他們才看得見的東西�!碑�(dāng)吐完最后一個字時,女人露出了玩味不清的笑容。
言陌跟藍(lán)若一下就聽到了重點,異口同聲地問:“你是說他們能看得見那個世界的人?”語氣中掩藏不住驚訝。
3
Religious
Day
女人仍舊翹著令人發(fā)毛的唇角,既不開口反駁,也不點頭承認(rèn)�!皺褬渲悦磕甓奸_出美麗的花,就是因為在它的下面埋著尸體。櫻花的花瓣應(yīng)該是白色的,像雪花一般的雪白色。但是……櫻花的花瓣卻是淡紅色的,你知道是為什么嗎?因為它們吸收了,埋在樹下尸體的血�!迸嗣俺隽艘痪渑n^不搭馬嘴的話。
“《東京巴比倫》?”對于女人的言行舉止,言陌從一開始就感到非常的困惑。
言陌瞑目沉思著女人所說過的話:史梵汀尼的人們可以看到另一個世界的人……現(xiàn)在我跟若也突然能看到靈魂……瑪特瑞拉莉斯密教……史梵汀尼……克莉絲多爾……《東京巴比倫》?!
言陌靈光一閃,他猛地睜開雙眼,喃喃道:“我知道你在說什么了。”對上女人似是肯定的目光后,言陌繼續(xù)說了下去:“你剛說的那句是《東京巴比倫》的名言,其實你是想告訴我們櫻花是用尸首栽種的。史梵汀尼的人們由于長期栽種西洋櫻花,接觸過不少的櫻花,寄存于櫻花中的某種能量從而轉(zhuǎn)到了人們的身上,他們就接觸到了冥界。同樣,昨晚我們喝下櫻花泡的茶,于是現(xiàn)在也能看到這些靈魂�!�
女人仍滿面春風(fēng),但笑容中多了對言陌的贊許:“沒錯,在史梵汀尼中,死者的骨灰必須灑在櫻花樹下,靈魂以櫻樹為媒介在人間落腳。所以每一片櫻花花瓣都載滿著靈魂,即使只是聞一下也能獲得很多的靈能(Psionic)——靈魂賴以生存的能量。當(dāng)靈能在人體內(nèi)達(dá)到21克時——剛好與自身靈魂同等重量時,就會變成菩茲克尼(Psyykkinen)——我們常說的通靈者�!�
又一陣晚風(fēng)吹來,櫻樹的樹枝搖曳著,搖下了幾片花瓣,幾朵花苞�!懊慨�(dāng)櫻花落下時,就意味著又是一場劫難。”女人望著櫻樹,感慨道,“每一片櫻花瓣都必須汲取足夠的靈能,不然容易掉落。但它落地后又將成為櫻樹的肥料,所以會汲取土壤里的靈能。其實櫻樹就像一個絞肉機(jī),將人的白骨、靈魂、性命盡入彀中。”
“美麗的東西,都是帶刺的�!彼{(lán)若很文藝地冒出一句,隨后招來了言陌的白眼球。
言陌問:“那跟我們說這些有什么意圖么?是希望我們?nèi)虢堂矗俊?br />
“不是希望你們?nèi)虢�,而是你們一定得入教�!迸说纳裆布磸男σ獍蝗蛔兊貌黄堁孕Α?br />
言陌反倒開始笑臉相待,與女人的神情產(chǎn)生極大的反差:“可我是無神論者。”笑聲如鈴鐺,叮零叮零,像圣誕節(jié)時圣誕老人在麋鹿拉著的雪橇上搖鈴,干凈、清脆。
女人卻鐵了心要板著臉,臉色絲毫沒有被言陌的笑聲所感化,反倒更深沉:“我不覺得這有什么可笑的�!笔种袘{空冒出兩本厚得足以砸死人的書,遞給了言陌和藍(lán)若,“我不打算讓你們有任何不入教的想法,給你們足夠的時間只是希望你們做好心理準(zhǔn)備而已。這是我們瑪特瑞拉莉斯密教的瑞汀尼吉經(jīng)(Ritningin),你們看完就知道你們要面臨的處境是有多危險了�!�
言陌接過書,說:“我可以相信我看到的每一件事,也可以相信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更可以相信書里寫的每一個字,但,這不代表我就會否定我是無神論者這一個身份�?v然攤在我眼前的全是事實,可我更愿意偏執(zhí)于我的思想——不管是哪一個人或是哪一位神都無法改變�!�
藍(lán)若夸張地鼓起雙眼,張大嘴巴,望著言陌說:“少年,為什么我從不知道你可以這么文藝?”
言陌“噗”一聲地笑了出來,空氣中本殘存著的一絲尷尬也全然瓦解�!按笫澹叶嗌僖菜銈文藝少年好吧?”
女人那一臉毫無表情的樣子實在很對不起這快活的氣氛,不知是她良心發(fā)現(xiàn)不應(yīng)該再破壞這氣氛,還是像藍(lán)若后來說的她生理周期突然來了——其實兩人都知道她只是把該說的都說完了——總之她離開了,伴隨著一陣陣寒風(fēng)。
關(guān)于這女人的故事便告一段落,藍(lán)若早就困得哈欠連連,直接回家了,臨走前兩人相擁了一下。言陌看了看時間,一點四十七分了,他三點時還有一場戲要唱。
藍(lán)若自從知道他是青衣后,基本每一出戲都會來報道,除了時常有幾場在深夜的戲。他是整個戲組的王牌,前來聽?wèi)虻氖邪司哦际菦_著他而來的。票價漲了好幾次,但每出戲仍都座無虛席。這些其實對言陌來說無關(guān)痛癢,他只是感謝這令他的工資漲了好幾次。
他很想得到一筆錢,不需要太多但也決不能少。他想逃離這座城市,他聽說離這城市大概六個小時車程的省會是美食之都。他會做麻辣燙,他會做小籠包,他會做榴蓮酥,他會做揚州炒飯,他會做佛跳墻,他會做炒年糕,他會做許許多多可口的食物跟甜品。他一直希望可以開一家小店賣他親手做的菜來維持生計。
?至于藍(lán)若,他說他會陪著自己,無論是赤道或兩極,他都會跟隨著。這不是無稽之談,藍(lán)若家的闊綽他不是沒領(lǐng)略過,他有足夠的資本去揮霍。言陌不是沒想過向他借錢,但他不希望讓這份友情變質(zhì)。能夠毫無廉恥地榨取朋友的錢財?shù)娜耍歉揪筒皇桥笥眩贿^是打著“朋友”的幌子來招搖撞騙的惡棍。
戲雖然還有一個多小時才開唱,但總要提前一個小時去練唱還有化妝,所以無奈沒有公車的情況下,打了一輛的士。
“師傅,麻煩開到市戲劇院行么?”言陌一邊上車一邊報出地址。司機(jī)輕輕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的士里一片昏暗,實在是沉悶得要死。言陌拿出手機(jī),用內(nèi)置的手電筒功能慢慢看著那本沉甸甸的瑞汀尼吉經(jīng),他知道這樣很傷眼睛,但他不想無所事事。
“當(dāng)你翻開這本書后,你就與我們崇高至上的神密切地聯(lián)系在一起�!毖阅拜p聲念了出來,“請你真誠地相信你接下來看到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每一段落,當(dāng)你想要去質(zhì)疑或否認(rèn)任何一個觀點,那無異于拒絕世界,逃避現(xiàn)實�!�
“瑪特瑞拉莉斯密教自從這個世界誕生之時便已存在,但直到史梵汀尼的建立這一文化才得以發(fā)現(xiàn)。史梵汀尼是在愛琴海的一塊小島上建立的,小島也以國家而得名為洽裴列(Chapèl)——這塊小島隨著國家的沒落以及大海的吞沒而淡出所有人的眼前。
“史梵汀尼是歐洲第一個栽種西洋櫻花的國家。而第一個栽種的,是桑雷克瑞(Sannleikur)和蒂雅絲(Deyès)——我們最偉大的神與他的妻子。他們將五顆櫻樹種子播撒在史梵汀尼的五個城市中——蘭吉特(Langit)、拉烏特(Laut)、布密(Bumi)、斯委米爾(Svemir)、瑪瑞娜(Marine)。全世界的靈魂不管離史梵汀尼有多遠(yuǎn),要跨越幾片海洋,都要千里迢迢來到史梵汀尼棲息在櫻樹下。
“建立史梵汀尼的國王格魯特(Grote)是在一次國家與國家之間的大戰(zhàn)時與他的鄉(xiāng)親們逃難到洽裴列上的。由于逃難前準(zhǔn)備太倉促,格魯特一行人都沒有帶足夠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在食物一天天減少,眾人坐以待斃的那個深夜,我們偉大的主桑雷克瑞托夢給格魯特:‘近陰山,臨陽海,得瓊瑤�!耵斕匦押�,與眾人一起商討這個夢的寓意。
“所有人紛紛獻(xiàn)計,其中一人道:‘“陰山”即指背著山,“陽�!睘槊嬷蠛�,“瓊瑤”應(yīng)指我們原本的祖國。也就是說,背著山面向大海望著祖國�!�
“眾人聽了之后都覺有理,紛紛點頭稱是,準(zhǔn)備一同前往。格魯特卻總感覺不對,一直在思索著那人說的話,望能從中發(fā)現(xiàn)些什么。
“那人見格魯特久久沒有動靜,于是惱火地沖格魯特吼道:‘你不走就別拖累我們!’這一吼,更是讓格魯特篤定他的懷疑沒錯。這時,格魯特提出自己的想法:‘“陰山”指山的北面,“陽�!敝负5谋泵�,而“瓊瑤”是指寶藏�!�
“那人立即反唇相譏,兩人爭執(zhí)不下。格魯特死死盯住那人,思索著那人為何要費力與他爭辯,這對與錯的利益損失不大,最糟也只是需要繞遠(yuǎn)路罷了。那人見格魯特久久沒有回應(yīng),忽略他帶領(lǐng)眾人離去。
“格魯特突然舉起一塊巖石向那人砸了下去,那人來不及呼救一聲,徑直地倒在了地上。所有人驚呼,目瞪口呆地望著格魯特。格魯特不以為意道:‘我終于知道哪里不對勁了。我們這一行人都是同村或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即使是遠(yuǎn)親而有點生疏,但至少也應(yīng)照面過�?墒沁@人,誰見過?’
“經(jīng)他一說,眾人有所恍悟道:‘確實,我沒見過這人。’‘是啊,我好像也不認(rèn)識這個人�!牵@個人究竟是誰?’‘他怎么混進(jìn)我們這里的?’‘該不會是派來抓我們的吧?’……眾人們的討論愈來愈激烈。過了很久,人們才想起點破這一層迷霧的格魯特,他平靜地站在一旁笑著。
“‘“山的北面,海的北面”,能符合這一點的應(yīng)該只有這里了吧。’格魯特面對著這片大海說道,‘朝著這里,挖吧�!鞘且环N多么不容忽視的氣魄,不容許任何人抗拒。所有人拿起碎石在地上挖。最終,浮現(xiàn)在泥土上的,是一個狹長的木箱,一個沾滿泥土的木箱,一個用鐵鎖鎖住的木箱。
“格魯特一腳踹掉了鎖,用腳尖掀起了木盒,赫然入眼的是一把極為精致的長刀。用一條雙縐的絲綢緊緊纏繞,兩種不同捻向微細(xì)扭曲的縐紋在綢面上顯露,鋒利的刀刃顯得光怪陸離,一個鏤空玉雕附在刀柄上,懸空著,搖晃著,扎眼著�!@是我們偉大的主桑雷克瑞賜福給格魯特的一份跨時代的寶物。木箱中還有一封信,格魯特微彎腰,將信撿起來,打開后念道:‘請殺了他,若你已知誰是蛇�!�
“格魯特瞥了一眼那昏迷的人,然后毫不猶豫地?fù)]起長刀,那人的頭瞬間落地。血,濺滿天,染紅天,白色的綢緞頃刻沾滿鮮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迎面撲來,鏤空玉雕不停地晃著,一滴兩滴的血落在玉上。
“格魯特后來知道,這人是災(zāi)難的化身——卡塔斯托羅法(Katastrofa),只有將他鏟除,格魯特一行人才能賴以生存。
“于是,史梵汀尼建立起來,迅速發(fā)展成為愛琴文明中璀璨的一顆明珠。格魯特登位后,自封為格魯特國王,史稱格魯特一世,他成為了讓瑪特瑞拉莉斯密教流傳于世的使者�!�
4
Perf
Day
“市戲劇院到了。”還在翻頁的言陌聞聲從窗戶望出去,確實到了,他急忙收拾好東西,問道:“師傅,多少錢?”“四十塊。”言陌皺了皺眉頭,雖說他不止坐過一次,他知道大概是這個價,但他還是挺心疼。
司機(jī)見言陌不太情愿,一時心軟,說:“看你一個人大半夜還跑來市戲劇院,應(yīng)該是趕夜場吧?真是辛苦了。好吧,少收你五塊錢。”
言陌激動地一個勁道謝:“謝謝師傅,謝謝你,謝謝……”從褲袋中掏出三十五塊給了司機(jī)。
司機(jī)接過錢后,擺了擺手:“別客氣,我知道現(xiàn)在的年輕人在這窮地方找份工作過活是挺不容易的,我兒子現(xiàn)在找工作也沒下落�!�
言陌拿著書下了出租車后,又回頭與司機(jī)道謝。司機(jī)挺滿意言陌的禮貌,大笑了起來:“好了好了,快去工作吧。以后別一個人大半夜的在大街上走了,這里的治安實在太差,會很危險的�!�
“嗯,我會小心的�!毖阅靶χc頭,揮手與司機(jī)告別。目送出租車離去后,言陌拿出手機(jī)看下時間,兩點十八分了,連忙進(jìn)劇院。
言陌似乎是最后一個來到的,其余的人該化妝的化妝,該練習(xí)的練習(xí)。言陌的老師見言陌到了,急忙向言陌走來,問他究竟去了哪里,怎么現(xiàn)在才到。
其實言陌很清楚,即使他整場缺席他的老師也不敢對他說一句狠話。趕夜場的一般都是新進(jìn)劇班的,他們希望可以藉此混個臉熟,好讓自己多幾個戲迷提高自己的地位,只不過薪水實在是很刻薄。像言陌這種在劇班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的,還總趕每一班夜場的,除了他,就沒有其他人了。說到底,言陌還是為了錢,他才不管收入有多么微乎其微,有就行。
本來夜場是沒什么人的,倒也是,誰愿意在大半夜三四點的時候跑出來聽?wèi)��?墒且驗榍嘁碌挠白涌倳霈F(xiàn)在夜場上,許多戲迷也隨之而來,哪怕會看著看著就累得睡在了椅子上。夜場因言陌熱鬧起來,這著實讓許許多多的演員眼紅嫉妒。于是言陌在劇班中很是受冷落。
每每藍(lán)若看到言陌受眾人排擠難受地問他還好么時,言陌總是抹上一唇不可得知的笑顏:“人緣好總不能當(dāng)飯吃吧。說來說去,他們只是嫉妒。我不覺得我是那種會為了得到他們的臨幸而丟掉一口飯吃的人�!边@是被這座城市摧殘了多少后留下的悲哀的孤傲。
言陌婉言拒絕了前來幫忙化妝的師傅,說他自己可以的,還是幫別人先化吧,節(jié)省點時間。他拿起幾塊化妝棉蘸了蘸清水,開始凈臉。
他剛在車上只看了瑞汀尼吉經(jīng)介紹史梵汀尼建立這部分,關(guān)于那女人說的他還沒看到。女人說過,他們很危險。他不是不害怕,而是,他又能怎樣。再怎么危險,他還是要出來唱戲,他還是要賺一口飯錢,他還是要繼續(xù)在這城市中殘存下來。他想活,他想活下來,然后才能完成他想做的那一切。
青衣是不用化濃妝的,化的是所謂的清水臉,所以言陌看了幾次就自然學(xué)會了。他用手輕抹了一層嫩肉色的化妝油彩,撲在臉上,用手拍開,令臉上沒有一處遺漏。接著他用粉刷刷了一層淡淡的略顯玫瑰紅的腮紅,使之與嫩肉色融為一色,定妝時在拍打的油彩上敷上一層薄薄的脂粉,敷好后再用刷子輕輕撣去浮粉。在腮紅上涂上荷紅的胭脂,好讓面部色彩更加鮮艷。再用鍋煙和眉黑筆畫眼圈和眉毛,加寬上下眼圈的輪廓線,外眼角略往上挑,在原有的眉毛的基礎(chǔ)上加以夸張,畫上青衣的柳葉眉。最后畫嘴唇時,用大紅油彩勾畫出上下嘴唇的輪廓。
青衣是因穿青素褶子而得名的,極少穿女蟒或?qū)m衣,穿著起來自是沒什么特別講究的。盤起了后髻,戴起了冠飾,起身來到后臺。老師把言陌領(lǐng)上臺,飾演蓋蘇文的凈角已準(zhǔn)備下臺了。
今天要唱的戲是《汾河灣》,雖戲中青衣的戲份不少,但言陌只是唱一出而已,因為劇班希望把機(jī)會多留給那些新人們,所以后面會由一個新旦頂替言陌柳迎春這個角色。言陌倒無所謂,反正劇班礙于他在劇班中的地位,總是會給足一場戲的薪水,拿相同的錢,還能少干一點活,何樂而不為?反正言陌也不需要多這幾出戲來混臉熟。
只是覺得那些新人挺可憐的,明明不是青衣卻為了能好好在劇班里混下去而裝成青衣。言陌想,她們應(yīng)該是對青衣很嗤之以鼻的吧,畢竟自己都把青衣演繹得令市里的人無法再接受其他人頂替自己了。每一次演青衣的時候都要化得跟自己一模一樣,聲音也要壓抑成跟自己沒什么差別。又有誰會甘愿活在他人的影子下呢?
“兒夫出外去投軍,數(shù)載杳無信回音�!毖阅澳钪�,足下似踏著一片云靄,飄至舞臺中央,抖抖衣袖,露出一截被長袖遮掩住的手指,隱約看見翹著的一手蘭花指,若一朵花苞,欲綻未綻般,帶著已擺脫花骨朵的稚氣,正迎接著綻放的那一刻。
“奴家,柳迎春,配夫薛仁貴為妻。是他前去投軍一十八載,杳無音信,不知生死存亡�!鼻嘁聫牟荒罹┌祝荒铐嵃�,唱工相當(dāng)繁重,極是考驗演員的嘴皮功夫。青衣一般都要坐著唱,但言陌提出要求說還是站著比較好,他覺得坐著面對觀眾只會讓他們覺得自己不受尊重。再說他完全不覺得有何繁重,雖然言陌不與其他演員一般,他們在四五六歲時就已接受訓(xùn)練,而言陌才接觸不到三年。但言陌極其傳神的唱功,愣是讓人挑不出他與自幼唱戲的有何分別,這更是羨煞旁人。
燈光微暗,言陌心神領(lǐng)會地一步步踮回后臺�!笆桥蛔樱麊径∩�,今年一十七歲,此子生得聰明伶俐,每日在汾河灣前,打雁度日�?唇袢仗鞖馇绾�,不免喚他出來,前去打雁。丁山,我兒哪里?”那“里”字的末音尚未消失,言陌早已從臺上離開回到休息室,緊接著扮演薛丁山的小生急忙上臺,然后一個新人化妝成青衣上臺頂替言陌。
“辛苦你了,言陌�!币娧阅跋屡_,老師連忙上前幫忙拆卸掉一身沉重的行頭�!皼]事�!毖阅笆疽庾约簛砭秃�,老師連忙將手放下。
言陌拿出一瓶卸妝油,倒在一片化妝棉上,慢慢擦拭著研制粉底。一片化妝棉瞬間被染得五顏六色,丟掉再換過一片,用完五六片后,臉上的妝容才有些淡去。
“我說過的,化妝室是禁止外人進(jìn)入的。”化妝室的門外響起老師呵斥的聲音,言陌正欲起身開門看一看究竟發(fā)生何事,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來者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手捧一束彩虹玫瑰,那是在國際花卉市場上新出的一種玫瑰,又稱幸福玫瑰,一打這樣的玫瑰需要約六十五英鎊。他筆直地站在門口,語氣滿是客氣:“您好,請問沒打擾到您吧?”
“當(dāng)然有打擾到!”老師立刻沖進(jìn)來,大有關(guān)門逐客之意,“這里是我們名花旦的專用休息室,外人豈是能說進(jìn)就進(jìn)的?!”
言陌暗暗咋舌,他確實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當(dāng)然,藍(lán)若排除在外了——不過他沒想到老師保護(hù)他的隱私到了這種程度。于是他連忙拉老師到自己的身邊,輕聲勸道:“算了,老師,他好歹也是我的戲迷,何必動怒?”
老師聽到當(dāng)事人說沒關(guān)系了,只好離去,讓他們交談�!罢垎柲阌惺裁词旅�?”言陌淺笑著。
男生似乎是對言陌的好脾氣感到有些意外,呆在了那里遲遲未見開口。言陌見狀,欲坐回位置上繼續(xù)卸妝。
“我的父母很喜歡聽您唱戲,他們囑咐我把這束彩虹玫瑰送到您手上�!蹦猩蝗环磻�(yīng)過來。
“替我向令尊和令堂說聲謝謝。”言陌有些敷衍地接過玫瑰。不過又是一個暴發(fā)戶,肆意揮霍錢財罷了,與其送這些拿了也不知有何用的幸福玫瑰,倒不如送四五百塊,那才是幸福。
男生看了看言陌并不太好的臉色,問道:“請問有什么不滿意的么?”語氣忽然變得咄咄逼人,毫無方才的敬意。
言陌對上男生的目光,那是多么一種冷冽的眼神,如錐心般的冷,稍稍觸碰就會被冰封萬年�!皼],并沒什么�!毖阅安皇悄欠N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