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溫守成凝了神色看向秋嬤嬤,冷聲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還不從實說來?!”
秋嬤嬤面露難色,“這……”
“你何必為難秋嬤嬤,是本宮不想替她請?zhí)t(yī),怎么溫大人是也想審問本宮不成?!”
大長公主站在門前廊下,居高臨下的看著溫守成,臉上神情滿是倨傲之色。
溫守成壓住怒火將手中的腰牌扯下來遞給身旁的小廝。
“去,拿著我的腰牌去請?zhí)t(yī)�!�
“本宮看誰敢動!”
大長公主也是和溫守成較上勁兒了,鳳眸圓睜,不怒自威。
“周書寧!”
溫守成陡然出聲,聲音中是控制不住的怒火。
“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看著領(lǐng)命而去的小廝,和滿臉柔弱的徐氏,大長公主氣得身子都在顫抖。
“你既這般關(guān)心這對賤人母女,你何必在這,倒不如去外頭父慈子孝,溫守成,你給我滾!本宮再也不想看見你,滾!”
說罷大長公主轉(zhuǎn)身回了屋內(nèi)。
秋嬤嬤嘆了口氣,“駙馬爺,您這又是何苦呢?!”
好不容易才將那縫隙填補,如今卻是自己撕開了那傷痕。
秋嬤嬤搖了搖頭,轉(zhuǎn)身也進了去。
“砰——”
門陡然被關(guān)上,猶如他和她之間隔的那道天塹,誰都不曾逾越。
徐氏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種地步。
雖也被嚇到了,可她眼睛微轉(zhuǎn),柔聲細語道:“都是妾身不好,只要月兒好起來,妾身就是給大長公主當(dāng)牛做馬也是使得的,只求公主和老爺不要因此離了心。”
溫守成閉了閉眼,握緊了手中為她買的簪子,心中毫無方才那番喜悅。
面對徐氏的話,他也只是淡淡道:“好好照顧徐月,有什么缺的和管事說就是了,沒事別來公主府�!�
徐氏沒想到這次招數(shù)竟是不管用了,奈何徐月要緊,她也沒過多糾纏。
總歸大長公主和溫守成不歡而散,她就還有機會。
于是徐氏柔柔行了一禮,“是�!�
她便跟著人離開了。
屋內(nèi),大長公主坐在上方,捏著手看著關(guān)上的那扇門,瞧見溫守成湊近了門前。
“書寧,當(dāng)初如何已經(jīng)過去,錯已經(jīng)鑄成,為何非要揪著不放,所有人都離開了,你依舊不滿意�!�
“徐月到底是我的血脈,生為人父,我不可能不管,你怨我恨我都好,只是你自己注意自己的身子�!�
溫守成不知道大長公主能不能聽見,說完之后沒聽見動靜,便將東西放在了門前,隨后糾結(jié)再三,才離開。
溫守成離開沒多久,秋嬤嬤就開了門,瞧見那簪子,便將其帶了進去。
大長公主看著秋嬤嬤手中的簪子,氣得一把拿起來就往地上扔了去。
玉簪摔落在地,碎成了好幾段。
“誰稀罕這破爛東西,他以為那徐月是個好的,卻不知那就是匹豺狼,黑了心肝的,就他被豬油蒙了心分辨不清楚!”
大長公主又氣又急,眼眶都有些泛紅。
秋嬤嬤嘆了口氣,她是公主的乳母,從公主幼時一直到現(xiàn)在,自然知道公主的性子剛強,眼中容不得沙子。
當(dāng)初多少世家貴族天潢貴胄之人,公主獨獨看上了新科狀元的溫守成,甚至不惜求了圣旨下嫁。
好在溫守成也不是那等三心二意之人,本該是一段佳話,可自從出了老夫人那檔子事,兩人漸行漸遠。
大長公主看不清,可秋嬤嬤甚為旁觀人瞧得一清二楚,二人對彼此分明還有情意,可殿下嘴硬心軟不肯說軟話,而溫大人執(zhí)意要個答案。
就這樣蹉跎了這許多年,好不容易這半年來有了起色,可今日這一遭又打回了原型。
這些話在心中想容易,可若是說出來,秋嬤嬤當(dāng)真是沒了辦法,她看著殿下長大
自然知道殿下在氣頭上,是誰的話都聽不進去的。
“阿娘這是怎么了,誰惹您生氣了?”
少女清脆的聲音傳來。
溫黛一進屋就瞧見了這滿地狼籍,她扭頭瞥了眼秋嬤嬤。
瞧清楚秋嬤嬤的眼色,溫黛心下一轉(zhuǎn),當(dāng)即湊了上去,站在大長公主面前。
瞧著大長公主的怒顏,她也不害怕,只揪著大長公主衣袖一搖一擺,拉長了聲音喚人。
“阿娘——”
對溫黛,大長公主到底是舍不得發(fā)脾氣,故意冷了臉色沉著聲音。
“做甚,就你是個小冤家來的。”
知道母親這是消氣了,溫黛湊了上去抱著她。
“阿娘別生氣,這不有我呢,音音會永遠陪著你的,讓阿爹一個人孤獨終老吧!到時候養(yǎng)個百八十的面首氣死他。”
溫黛信誓旦旦的說著,小嘴叭叭個不停。
大長公主原本還有些惱怒,眼下被她逗得沒忍住笑出聲來,捏了捏她的鼻尖。
“你啊�!�
“還永遠陪著為娘我,也不知道是誰這幾日三天兩頭的就往謝家跑,旁人都避之不及,就你上趕著,你這是想取消婚約?”
大長公主滿臉的懷疑。
溫黛抿了抿唇,眼神飄忽,撒嬌就想含糊過去。
“阿娘,我...反正你后面就知道了。”
大長公主拿她沒辦法,只是嘆氣,有些憂慮。
“阿娘只是在想若是之前,本還想勸你不要取消婚約,可如今圣人已經(jīng)下旨,那便是覆水難收了�!�
想到這里,大長公主揉了揉額頭。
溫黛睫毛微顫,她知道,阿娘是在擔(dān)心圣人做這一切是為了她,想讓大長公主府和皇室綁得更加密切。
可阿娘不說,溫黛便裝作不知道,她不想讓阿娘擔(dān)心。
她深吸一口氣,嘴角輕揚道:“今日我還約了去送謝安呢,阿娘我先去了�!�
大長公主眉眼輕彎,捏了捏她的小臉點頭道:“去吧�!�
直到溫黛出去,大長公主臉上的笑意漸淡,看著溫黛的背影,神色怔愣。
秋嬤嬤知道她擔(dān)心什么,便試著出了個法子。
“不若再為郡主定門親事,到時候即便是圣人也做不出拆人姻緣的事情�!�
大長公主只是搖搖頭,“若是這么簡單,我那好侄兒便不會如此大張旗鼓的將取消婚約的事情過明路�!�
“本宮擔(dān)心的是,分明之前皇后已經(jīng)有放棄之意,可為何念頭突然復(fù)起,這當(dāng)中必然有其他的事情�!�
秋嬤嬤想了想道:“聽聞半月前,皇后曾秘密去了無量寺,因著郡主那日也去了,暗處的守衛(wèi)這才瞧見。”
大長公主眼眸微瞇,“找人去查查�!�
秋嬤嬤點點頭,“是�!�
她頓了頓,又道:“那徐月那里,咱們要不要...”
想到還有這個禍害,大長公主就沒個好臉色,不過想到什么。
大長公主緩緩道:“不必去管,另外將咱們查出來的那些事情不動聲色的叫溫守成知道�!�
她要讓溫守成知道什么叫養(yǎng)虎為患,到時候她自然有的是法子叫他后悔。
想到懲治人的法子,大長公主心頭那口郁氣才緩緩散去。
與此同時,汴京郊外院中。
太醫(yī)在里頭診治了半晌才出來,一出來徐氏就迎了上去詢問著徐月的病情。
知道徐月病可醫(yī)治之后,她才長松了一口氣。
如今老夫人靠不住了,她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這個女兒。
自從這個女兒幼時一場高燒之后,便變得極為奇怪,行事作風(fēng)頗為老辣,簡直不像個孩童。
最令她驚奇的是,徐月居然能夠提前知道許多事,這才讓她數(shù)次對上大長公主不落下風(fēng)。
如今她不依靠徐月,又能去依靠誰呢。
而屋內(nèi)的徐月在太醫(yī)的針灸后已經(jīng)清醒了過來。
可她渾身都沒力氣,只能躺在床上,雙眼無神,可一想到溫黛依舊是金尊玉貴威風(fēng)凜凜的郡主,她就不甘心。
不對不對,一定還有法子!
一定還有法子的!
她拼命想著還有什么能夠破局的法子,想得頭疼欲裂腦袋都快裂開了。
半晌,徐月大汗淋漓,渾身都濕透了,可她捂著頭疼欲裂的腦袋忍不住笑出聲。
是了,她怎么忘了,還有那件事情呢。
51
?
小兔糕
八月二十,諸事皆宜。
謝夫人下葬之后,謝安便沒了理由能再待在謝府,而宮中也很快來了人查封。
因著謝府所有都充了公,唯一能拿走的僅有衣裳些,謝安又一向是個貴公子,不操心這些事情。
若不是溫黛及時出手安頓,只怕都沒地方去。
不大不小的院子,院中有一棵巨大的榕樹,枝繁葉茂,只是葉片都泛了黃,顯出幾分凄涼景色。
看著同謝府完全不一樣的地方,謝安心中難免有所感慨,說不失落是騙人的。
謝淮看著站在榕樹下的小郡主,上前兩步走上去想同她打個招呼。
誰知甫一接近,謝安不知從哪里竄了出來,微妙的擋住了溫黛的視線,讓她瞧不見謝淮。
謝淮眼皮輕抬,靜靜的看著不遠處的謝安。
“怎么了謝安哥?”
看著突然接近的謝安,溫黛還有些被嚇到了,滿眼奇怪的望了回去。
謝安手心有些出汗,將身后謝淮的身影擋得嚴嚴實實,他道:“我來是想謝你,多虧了你,不然我真的無家可歸�!�
溫黛只是彎了彎眸子,“這有什么的,謝安哥,你不必擔(dān)心那些人,這里只有你我知曉�!�
她考慮得周全,謝安只覺心中一暖。
“對了�!�
溫黛抬頭看向謝安,“謝安哥以后如何打算?”
如今承襲爵位是沒了指望,榮華富貴都得靠自己,謝安只能自謀生路。
這些日子,謝安也一直再想這件事,此時溫黛問起,他還有些為難,有些難以說出口。
“二弟的打算,自然是投身軍中了�!�
可惜謝安還沒來得及想個理由,就被謝淮實實在在的賣了出去。
他猝然扭頭,瞪著來到身旁的謝淮。
對于謝安那要吃人的視線,謝淮毫不在意,甚至還十分挑釁的沖著謝安展露笑意。
可轉(zhuǎn)眼謝安有些緊張的看向溫黛,他抿了抿干澀的唇瓣著急解釋道:“我只是想著男兒志在四方,不過,不過我心中最牽掛的...”
謝安說了半晌,一張臉通紅,連帶著耳根子都有些紅了,結(jié)結(jié)巴巴的,硬是沒能說出口。
最終只憋出一句,“我會很快回來的。”
至少趕得上溫黛及笄的時候,他靠自己一刀一槍拼出來的功名,再來光明正大的娶她。
溫黛不知道謝安心中所想,只聽著似有所覺得點點腦袋,心中暗自思索著自己的計劃。
謝安自覺被謝淮擺了一道,說完后立馬反手質(zhì)問謝淮。
“那不知兄長日后如何打算呢?”
這,溫黛也有些好奇了,撲閃的眸子直勾勾的看向謝淮。
郎君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幾下,隨即他漫不經(jīng)心道:“或許開個書坊又或者去做個教書先生,再娶妻生子�!�
說到最后四字的時候,謝淮的聲音放緩,回望著小郡主,一字一句說得格外虔誠認真。
可惜小郡主對此毫無所察,只是了然的點著腦袋。
謝淮眼中黯然,不過僅僅一瞬就被他壓了下去。
忙活了大半日,縱然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何況溫黛今日早膳也沒吃。
“咕嚕——”
溫黛的肚子叫了一聲,她捂著空蕩蕩的胃,只覺得有些難受。
謝安有些著急的湊了上來,“怎么了?”
溫黛羞赧的搖搖頭,“沒什么,只是沒用早膳,有些餓了,回頭吃些糕點墊墊肚子就好了�!�
聞言,謝安下意識就想喊人去叫小廚房。
只是扭頭才想起,這里早就不是謝府,他不是謝世子,自然也沒有女使婆子讓他使喚。
謝安撓了撓頭,罕見的有些無措。
謝淮看了眼小郡主微白的臉色,眉心微皺,將人扶著坐下。
他道:“等著�!�
只匆匆落下這一句,謝淮便向著東南邊的灶房走了過去。
所幸搬東西時,帶了些許蔬菜瓜果。
灶房里還有些柴火,芝蘭玉樹的郎君輕挽長袖,蹲在狹小的灶門處。
掏灰架柴點火,一氣呵成,完全沒有昔日貴公子的模樣。
溫黛好奇的往里望,看著謝淮站在鐵鍋前面,笨重的面團被拿在修長如玉的手中,卻顯得分外輕盈聽話。
他神情認真肅然,仿佛是在做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
然而轉(zhuǎn)眼間手中的面團被他捏成了一個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炊煙裊裊升起,香氣飄散了出來,將溫黛肚中的饞蟲也勾了出來。
她眼巴巴的看著謝淮將那一窩小兔子面團放進去蒸,木蓋子遮擋住了所有的視線。
謝安沒想到謝淮居然還有這一手,瞧著溫黛的心神都被勾了過去。
謝安冷哼一聲,雙手環(huán)胸帶著些許醋意道:“誰知道能不能吃呢,待會若是不好吃,音音妹妹可別直說,免得傷了他的自尊�!�
這話聽著,溫黛總覺得在哪里聽過。
不過現(xiàn)在她滿身心都放在了謝淮身上,也沒空去想這些。
很快,謝淮就端著一碟子小兔子糕點出來了。
白嫩嫩的面身光滑軟糯,隨著謝淮的動作不是還輕彈了彈,瞧著很是可愛喜人。
余光瞥見小郡主眼巴巴的模樣,謝淮唇角輕勾,將東西放在了石桌上。
溫黛其實對謝淮并不抱太大希望,畢竟沒聽說哪家公子會廚藝的,畢竟奉行的都是君子遠庖廚。
不過這兔子實在喜人,溫黛迫不及待的用手拿了一個,只是剛出鍋的出乎意料的燙。
白嫩的指腹瞬間被燙紅,她輕呼一聲收回手。
謝淮下意識將人的手捉起來看。
還好只是有些紅,并沒有起水泡。
謝淮松了一口氣,瞧著她,眉心輕擰,因著擔(dān)心,語氣便有些兇。
“不想要手了不成?”
溫黛撇了撇嘴,“不小心的嘛,再說了,不是有謝淮哥哥嗎?”
面對著謝淮的說教,她下意識的選了好聽的哄他高興,全然忘了旁邊謝安還在。
等她想起時,話已出口。
謝淮余光瞥到謝安分外難看的臉色,眼尾微不可查的輕揚。
他親自拿了一塊,待察覺溫度合適后才喂到小郡主嘴邊。
被軟糯面團撞了一嘴的溫黛還有些訝然。
她想到謝安還在這,下意識扭頭看了過去,想要伸手拿過來。
謝淮幽幽道:“手沒燙疼?”
溫黛只得收回了手,不過她也沒閑心去關(guān)注兩人之間的詭異氣氛了。
因為,這小兔子實在是太好吃了!
軟糯的外表被咬開,里頭是甜滋滋的綿密豆沙,不甜不膩,剛好戳中溫黛的喜好。
她一口氣將整只小兔子都吞了下去,腮幫子鼓囊囊的動著。
她看向謝淮,眼睛亮晶晶的。
“好吃!”
面對著小郡主夸贊,謝淮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又拿了一塊遞到她嘴邊。
兩人這旁若無人的親密舉動,謝安瞧著眼睛都紅了。
尤其是看見謝淮那樣子,謝安就更加忍不住了。
他陰陽怪氣道:“有那么好吃嗎?”
他說著拿了一塊囫圇吞棗的塞進嘴中,隨后迫不及待道:“甜死人了,一點都不好吃。”
緊接著溫黛便瞧著他一個個的全塞進了嘴中,她連說話都沒來得及。
一口氣吃了好幾個,縱然是再好吃的也得吃膩了,何況本就是甜膩之物。
謝安被哽得翻了個白眼,差點一口氣沒緩過來。
瞧見謝淮倒好的茶,他一把搶了過來喝下去才覺得哽在喉嚨的那口氣被壓了下去。
謝淮不緊不慢道:“這東西吃多了不消化,且會漲腹,郡主吃兩個墊墊肚子就可以了。”
溫黛這才發(fā)現(xiàn),方才有些疼的地方此時已經(jīng)不疼了,胃里暖洋洋的。
謝淮緊接著又道:“今日茶水郡主就不要喝了,免得腹瀉�!�
而塞了好幾個的謝安同時牛飲了一盞茶的謝安:“......”
他懷疑謝淮就是故意這么慢才說的。
只是他無心再去同謝淮對峙,腹部傳來的痛感,讓他冷汗頻出,最終再也憋不住的往后頭的院子跑了去。
一下午,別的沒做什么事,謝安光跑后院了,整個人恍若虛脫一般跌坐在石凳上。
瞧著日頭不早了,溫黛也不打算久留,同兩人告別后就離了院子。
謝安一路目送著小郡主坐上馬車出了巷子。
轉(zhuǎn)眼看見旁邊的謝淮時臉上的笑意消逝,涌上的是肉眼可見的防備與警惕。
從謝夫人走后,謝安歷經(jīng)磨難,而溫黛一直不離不棄的陪著他開始。
謝淮的心明顯被溫黛攏了過去。
就像是黑暗中的人牢牢握緊了手中的燭火,不舍得放手,又防備著旁人覬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