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說完,像是被自己逗笑了,笑得都捂起了肚子。
他的手臂依舊白皙無暇,像一截成色良好的白玉,橫貫在布滿齒痕的腹間,強烈的對比沖擊著人的眼球,矛盾得如同他整個人本身。
“好了,不跟你玩了,”晏雙邊笑著,邊用手背抹了下眼瞼,輕拍了拍戚斐云的頭頂,“等我洗完澡再哄你睡覺�!�
浴室再次亮起了燈。
戚斐云仍跪坐在床上,他的手按著床面,手背上紅色的皮肉翻卷,一陣一陣的刺痛感,卻依舊有著不真實的感覺。
三十年的循規(guī)蹈矩在短短幾個月之內被悉數(shù)打破,在這個夜晚,他連最后的底線都沒有防住。
浴室里傳來“嘩嘩”的水聲。
戚斐云轉過臉,望向磨砂玻璃后的身影。
晏雙之前說什么?
在看他第一眼的時候就知道他是什么貨色。
這句話很清晰地映在他的腦海里。
是他們第一次上床的時候,晏雙對他說過的話。
他的催眠沒起作用?還是晏雙同樣……也壓根就沒忘了他?
不對,在更早之前,他曾經對他下過暗示,讓他忘記他。
照理說,晏雙不可能記得他們之前發(fā)生過的事。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種可能性了……他的催眠對晏雙全線地潰敗了。
推開浴室門,一晚上洗兩次澡的晏雙比跟戚斐云極限運動后還要累,直接將毛巾甩在戚斐云肩上。
“給我擦頭發(fā)�!�
他懶洋洋地往床上一躺,拉起被子一副準備入睡的樣子。
毛巾從肩頭慢慢滑落,戚斐云攥住了它的尾巴。
“你還記得我�!�
“是啊�!�
晏雙側躺著,閉著眼睛,雙手交疊著放在臉下,標準又乖巧的姿勢。
戚斐云忽然覺得此刻他無從問起。
如果直接問“你是不是沒有被我催眠”,這樣無疑是自揭老底。
而不問的話,就得全靠他自己去猜測。
或許……這正是晏雙的目的。
毛巾裹上濕漉漉的短發(fā),戚斐云低著頭,目光在那張輪廓柔和的臉上游移,那樣清晰的一張臉,卻包裹著一個謎。
他好像終于能理解童年時那些同齡人為什么都那么熱衷于猜謎游戲了。
他俯下身,嘴唇輕碰了碰豐潤的唇角。
那張臉無動于衷,甚至于睫毛都沒顫一下。
無情的人最迷人。
戚斐云忽然理解了秦羽白的訴求。
如果能通過某種手段得到這個人全部的關注,那的確值得去冒險。
念頭閃現(xiàn),戚斐云忍不住笑了。
前段時間還認為用催眠來滿足私欲的秦羽白很可悲,現(xiàn)在卻已經開始能理解他了。
他墮落的速度可真快。
一切的一切都要歸功于此時躺在他床上的這個人。
戚斐云貼著那兩片唇。
——謝謝。
翌日早晨的餐桌上,氣氛與往常毫無差別,甚至還要更和諧一些。
淡淡甜味的牛奶搭配盛光明的蛋糕簡直絕配,晏雙吃得心滿意足。
戚斐云邊喝咖啡邊道:“等會兒我送你上學�!�
這是他平常不會做的事,晏雙卻像是每天都會發(fā)生一樣自然地接道:“下午三點我下了課你來接我�!�
“嗯�!�
“你要是再放我鴿子的話……”
晏雙語氣警告。
戚斐云放下咖啡杯,他的左手貼了塊紗布,很惹眼,但他們彼此都對此視而不見。
“不會。”
早飯結束,戚斐云提了自己的公文包,在晏雙伸手去拿架子上的帆布包時,忽然道:“等等。”
晏雙扭過臉,“干嘛?”
男人轉身進入臥室,片刻后從臥室出來,手上提了個皮質的雙肩包。
“用這個�!�
晏雙掃了一眼,光用看的,就知道這個雙肩包皮質優(yōu)越,上頭散發(fā)著迷人的啞光色澤。
一定很貴。
晏雙不客氣地收下,將帆布包直接塞了進去,單肩背好,得寸進尺道:“再給我買個新的唄。”
戚斐云打開房門,幾乎是在同時聽到了隔壁開門的聲音。
對方顯然也察覺到了,人一下僵在門口。
戚斐云回頭,“今天下午我?guī)闳マk張副卡�!�
晏雙從他身邊走過,笑容滿面地在他臉上用力親了一下,“謝謝寶貝�!�
他像只花蝴蝶一樣旋轉著飛到門外,才看到隔了兩扇門站在門口不動的盛光明。
盛光明今天穿的很正式。
往常晏雙看到他的時候他都是要么運動裝要么休閑裝,這樣身著西裝的樣子還真是第一次見。
精壯的身軀被強行塞進了嚴肅的西裝里,西裝的剪裁很合身,將他身上那些美好的肌肉線條幾乎全藏了起來,唯有胸膛微微的起伏,內斂的力量感。
配上一張面無表情的俊臉。
意外地感覺很兇惡呢。
晏雙一點也不顧忌地打量著盛光明,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
盛光明板著臉關上門,也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
他知道晏雙在看他。
經紀人說的對,他就當不認識,看不見。
也不需要他去認識,去看見。
別人情侶恩愛得很,只有他被騙得團團轉。
晏雙看了他一會兒就收回了目光,勾著戚斐云的胳膊,裝作這才看到他手上的紗布模樣,一臉慌張道:“糟了,你手受傷了,今天該不會影響你做手術吧?”
“沒關系。”
戚斐云用陳述的語氣道。
“哎,”晏雙皺了眉,“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拿煙頭燙你了�!�
他說著,余光卻是瞥向了一旁的盛光明。
盛光明無動于衷地站著等電梯。
晏雙還在笑,他挽著的那只手卻抽了出來,環(huán)過他的臉遮住了他的嘴,“不要再逗盛先生,”說罷,戚斐云對著身邊的盛光明輕點不了下頭,“抱歉。”
盛光明原本打定主意不理會兩人,但戚斐云直接點破了晏雙的小動作,他不得不也偏過臉,“沒……咳咳咳……”
俊臉咳得通紅。
糟了,盛光明邊止不住地咳嗽邊意識到自己剛才是憋太狠了,一早上的強裝氣勢全部落空。
幾乎是一直咳到了電梯上來。
也不知道是真的止不住,還是太丟人了干脆繼續(xù)咳下去算了。
身側的兩人已經先進了電梯。
盛光明這才慢慢止住了咳嗽。
“盛先生,”醫(yī)生按住電梯上的鍵,“不進來嗎?”
電梯內站著三個人。
盛光明臉上的溫度慢慢降了下去。
他敢打賭,電梯里的三個人只有他一個人在尷尬!
憑什么?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只要臉皮夠厚,再說他又沒做錯什么……盛光明邊說服自己,邊慢慢又板起了臉孔。
正當他恢復到最嚴肅的狀態(tài)時,他的后腰忽然被人戳了一下。
盛光明猛地睜大眼睛,遲鈍地扭過臉。
晏雙和他之間還隔著個戚斐云。
這兩個人都是一樣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
中間雕像一般的男人忽然開了口。
“別再跟盛先生開玩笑了�!�
“哦……”
戚斐云再次轉過臉對盛光明輕一點頭,“抱歉,他沒有惡意�!�
盛光明:“……”
不知怎么,比起晏雙這樣若無其事地撩撥,戚斐云這副仿佛家長一樣的嘴臉更讓他感到內心不快。
有一種被強烈的排斥感。
仿佛這兩個人是一體的,而他只是逗他男友開心的玩具。
電梯門打開,晏雙摟著戚斐云的胳膊腳步輕快地出去,盛光明在身后聽到他在跟戚斐云要求去某一家餐廳吃晚飯。
戚斐云在他的搖晃下依舊走得很穩(wěn)。
一個沉穩(wěn)的醫(yī)生搭配活潑的大學生。
好像真的挺般配。
盛光明喉嚨發(fā)癢,又咳了一聲,這一聲他將它壓得很低,極其的輕,只有他一個人聽見,不想打擾那對情侶,目光卻是仍然不受控制地去注視那對同性情侶。
他的余光里注意到晏雙的腳步忽然頓住。
下一秒,他放開了挽著戚斐云的手。
公寓的門口停了一輛黑色的車。
盛光明站在后頭,光看車頭和車尾已經認出了那輛車。
是那天那個送晏雙回來,還跟晏雙接吻的男人。
盛光明后知后覺地想起——如果戚斐云和晏雙是情侶,那那些男人算什么?
他腳步不停,視線也隨著向前的步伐拓展,在看清車前的人時,瞳孔微縮了一下。
不是那個男人。
是一個更年輕……也更俊美的少年,他穿著駝色的風衣,身形修長,在微寒的秋風中散發(fā)著更冷冽的氣息。
他正注視著晏雙,那眼神令盛光明這個在拳臺上見慣了生死搏斗的人都覺得膽寒。
“紀遙……”
晏雙聲音怯怯的。
盛光明還從未見過晏雙那個樣子。
他上前,輕揪住了少年的衣袖,一言不發(fā)地低著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隨后,那被稱為紀遙的少年抽出了插在口袋里的手,他戴了副黑色的皮手套,伸手抓住了晏雙拉著他的那只手的手腕,隨后——力道堅決地往外一扯。
“別碰我�!�
“臟。”
第102章
清晨的風冷冽又干凈,吹動著頭頂?shù)臑醢l(fā),晏雙像是聽不懂紀遙在說什么,他怔怔地看著面前的人,再次呼喚道:“紀遙……”
他只叫了他的名字,后面似乎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臉上流露出一絲無助,還有顯而易見的茫然。
紀遙很熟悉這個表情。
每一次,每一次晏雙露出這個表情時,他就會忍不住出手去幫他解決問題。
他們是朋友。
他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一直都相信晏雙是那個單純、善良的晏雙,和秦羽白是被迫的,和魏易塵是被騙的。
就算他的父親、他的表兄弟,他身邊所有的人都在跟他說——晏雙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仍然沒有選擇去相信。
紀遙微瞇了眼睛,他仔細地打量著這張臉,忽然覺得很陌生。
剛剛挽著男人的手,露出甜美笑容的也是這張臉嗎?
他怎么一點都認不出來了。
紀遙的目光從那張臉一直滑向白皙修長的脖子,他的視線凝固在緊束的衣領上。
晏雙今天穿了一件淡藍色的襯衣,襯衣的領子很高,最后一顆扣子幾乎快要卡到他的喉結。
“不累嗎?”紀遙淡淡道。
晏雙無措道:“什么?”
紀遙伸出了手,黑色的皮手套將他的手包裹得很單薄,食指指向襯衣最上的扣子,語氣平緩道:“扣子這么緊,不累嗎?”
晏雙下意識地揪住了衣領。
這樣的動作等于是在欲蓋彌彰。
四目相對,晏雙的眼里無法掩飾地流露出慌亂。
其實紀遙已經有了判斷。
在晏雙挽著戚斐云出現(xiàn)在他視線里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原來一直在騙他的人……真的是他。
現(xiàn)在只不過是將那張人皮更徹底地撕扯下來,將所有的欺騙都昭昭在日光之下。
晏雙會痛嗎?
紀遙內心否認了這個念頭。
他當然不會痛。
被欺騙、被愚弄的人是他,而面前這個人,說不定就像他的父親所說,在暗地里不知道嘲笑過他多少次。
他怎么會痛呢?
朋友?
簡直可笑。
晏雙揪著衣領沒有放開,他看著紀遙,目光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說些什么,但卻依然什么也說不出來。
“紀遙……”
他再次伸手,試圖去抓住那只衣袖。
伸出的手,再一次地落空了。
紀遙閃身避開了那只手,他看著晏雙那雙明媚又干凈的眼睛,緩緩道:“那天你問我,是不是在認識你之前就見過秦卿。”
晏雙神情一怔。
紀遙看著他,肯定道:“是�!�
冷淡的字眼落下,晏雙伸出去的手像是被刺傷了一般微微瑟縮了一下。
紀遙看著那張臉,那的確是和秦卿很相似的一張臉,只是他現(xiàn)在腦海里閃過的卻全是和晏雙在一起的畫面。
一起上課、一起回宿舍、一起吃飯、一起……看雪……
那些回憶充斥著腦海,早就將年少時的那一點心動擠得一點不剩。
“我在認識你之前,就和秦卿相熟�!�
“他會彈鋼琴,也會畫畫�!�
“他很優(yōu)秀,也很……”薄唇微動,將剩下的字眼吐了出來,“干凈�!�
揪住衣領的手慢慢放了下來,相似的臉上卻是完全不同的表情,震驚得像是完全不知道該作出什么反應了。
他那樣看著他,仿佛他也在痛。
“紀遙……”他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語意顫抖,帶上了不易察覺的哭腔。
紀遙卻是笑了。
他繼續(xù)說著,說出來的話像是完全不用思考,如此地順暢,又如此地艱澀。
“你的確跟他長得很像。”
“不過也只是長得像而已�!�
晏雙的眼睛微微睜大,他仿佛預見了紀遙要說什么,嘴唇輕抖著,他低聲道:“不要……”
在他祈求著說“不要”時,最誅心的話已經重疊著落下。
“你根本不配和他比�!�
修長的身影轉身,連看也沒看晏雙的反應,風衣的一角擦過晏雙低垂的掌心,鋒利如刀。
車門拉開,副駕駛位的黑衣管家對上車的新主微一點頭,而紀遙對他完全視而不見,關上車門,直接發(fā)動了車。
輪胎在地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響,黑色豪車一個漂亮的轉彎徑直駛離了眾人的視線。
車輛從身邊疾馳而過,盛光明后退半步避開,很清晰地在那幾乎不到一秒鐘的時間里看到了副駕駛坐著的男人。
……是那天把晏雙帶走的人。
他好像隱約猜到發(fā)生了什么事。
昨晚才想著以后離晏雙遠點,今天就又撞見了這事。
說實話,他現(xiàn)在已經搞不清晏雙到底……有幾個“男朋友”了。
“走了。”
戚斐云已經回過了神,伸手輕拉了晏雙的胳膊。
那天賭局他也在場。
晏雙的“演技”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能將三個頂級富豪玩弄于股掌之間,隨后全身而退,他當時只覺不解,現(xiàn)在與晏雙相處的時間越長,他越是能領會到這個人……可怕的地方。
可笑那小少爺還以為這幾句話就能在這個無法無天的人身上扳回一城。
晏雙卻沒被他拉動。
他站在原地,像是靈魂出竅了一般,怔怔地看著空中虛無的一點。
戚斐云微皺了皺眉,人都走了,還演什么?
“你……”
他的話音剛落下便猛地頓住。
晏雙哭了。
兩滴眼淚從眼眶里直接落出,像是應激般的生理反應,直直地墜落在地面,甚至沒有打濕晏雙的臉頰。
隨后,更多、更多的淚水從他的眼中墜落。
他仿佛陷入了某種巨大的打擊中,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只是就這樣……呆滯而又絕望地看著面前虛無的一點。
戚斐云見過晏雙哭。
虛偽的、做作的、或者歡愉的。
那些眼淚都有目的。
而現(xiàn)在,他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掉眼淚,他茫然了好一會兒,才遲鈍地伸手去擦眼淚,手腕蓋住眼睛,動作越來越急,越來越粗魯。
“操……”
發(fā)出的聲音全是碎的,被喉嚨里抑制不住的哭腔打得七零八落。
“我他媽哭什么……”
他忽然笑了起來,眼淚卻是掉得更兇,他看向戚斐云,嘴角咧開。
“他誰啊……”
“我都不記得他了……”
“沖我兇什么……”
身形一晃,他像是沒站穩(wěn)似的蹲坐在了地上,雙雙死死地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不要哭了�!�
“媽的�!�
“給老子憋住。”
他自己說著,哭腔卻是越來越濃,發(fā)出的聲音澀得像是從喉嚨里硬擠出來。
又是一個搖晃,晏雙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上,他抱著自己的腦袋,將整張臉都死死地埋在了膝蓋里。
沒有聲音了。
只有單薄的肩膀在劇烈地震顫、抖動。
戚斐云靜靜看著,提著公文包的掌心悄然收緊。
是真的?還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
那么他的演技已經好得出神入化,快要能將他騙住了。
如果是真的。
那么晏雙唯一……愛著的人竟然是……
盛光明看著戚斐云邁開腳步,臉色冰冷地向前,直接將哭泣的人甩在了原地,徑直走向了一邊停好的車輛,同樣地上車——開車,絕塵而去。
盛光明手足無措,想走,雙腳卻是死死地黏在了原地,在內心天人交戰(zhàn)之后,最終還是善意占據(jù)了上風。
“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
同樣的話語從車內管家的口中說出。
這種關心超出了他的職責范圍,只不過車速實在太快,威脅到了他自身的生命安全,令他不得不開口。
車輛一直在超速行駛。
開車的人看上去毫無波瀾滿臉平靜,只是握住方向盤的那雙手力道極緊,皮質的手套與方向盤摩擦著,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魏易塵掌心輕蓋在膝蓋上,不緊不慢道:“紀少,別忘了你答應過紀先生什么�!�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
被安全帶束縛的身軀前后猛彈了一下。
紀遙一言不發(fā)地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車輛已經不知不覺駛到了城市最南邊的海,紀遙沒走遠,站在離車幾米的堤壩前,看著陽光下泛出深色光芒的海水。
海風將他的短發(fā)吹得凌亂。
喉結輕滾了滾,他扭過了臉,喉嚨里澀意翻滾,從見到晏雙的那一刻,他一直忍到了現(xiàn)在。
看清了一個人的真面目,也發(fā)泄了自己的情緒。
他該感到快意。
從今天起,晏雙不再是他的朋友,他不會再為晏雙產生一絲一毫的動搖。
重新調整了位置,一切都會恢復原樣。
他凝望著深色的海,海面跳動的波光躍入了他的眼,一寸一寸的金光。
他想起了那天的夕陽,也是這樣映照在水面。
……他們第一次接吻。
朋友……
哪有朋友會接吻呢?
他喜歡他。
他竟然喜歡他……
紀遙輕閉了閉眼睛。
海風卷過,將少年人臉上的濕意瞬間帶走,它幫他假裝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只有面頰徒留下刺痛與干澀。
魏易塵坐在車里,從他的視角只能看到紀遙的側影,隔得太遠,他完全看不清紀遙此時的神情。
其實也不用去看,他知道那是怎樣的神情。
魏易塵偏過臉,看向車輛后視鏡里自己的臉孔——就是這樣的神情。
盛光明透過后視鏡,小心翼翼地觀察晏雙。
他也沒想到昨晚下定決心以后對這個人視而不見的他今天就打破了自己的計劃,主動地送晏雙去學校。
這不怪他。
晏雙的樣子看上去實在太凄慘。
無論是誰看到,都會忍不住伸出援手的。
這和晏雙是怎樣的人無關,只與他自己是怎樣的人有關。
盛光明很好地說服了自己。
……晏雙還在哭。
他靠著車窗,眼睛睜得大大的,默默地掉眼淚。
他像開敗了的花,一下便失去了生機。
盛光明心想:既然這么喜歡,為什么還要跟別人牽扯不清呢?
算了,這不是他該操心的事。
就送這一程,就到此為止。
車停在大學的后門口。
“到了�!�
盛光明出言提醒。
良久之后,晏雙才像是回過了神,紅腫的眼睛對著他,空洞地又掉了一滴淚。
盛光明微微一怔,眉頭輕皺,正要說什么時,晏雙已經轉過臉,推開了車門。
“盛先生,”在關上車門前,他回頭,滿臉的誠懇,“對不起�!�
車門關上,盛光明怔忪了一會兒,“沒事兒,”他頓了頓,繼續(xù)道,“感情的事,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還是多說了。
盛光明趕緊發(fā)動了車,逃跑一樣,目光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后視鏡。
單薄的人在后視鏡里看著更單薄了。
紙片一樣。
何必呢。
盛光明搖搖頭,收回了視線,今天是他開店的日子,他已經快要遲到了。
車輛消失在視線之后,晏雙才放下了單肩包,從包里找了紙巾出來慢條斯理地擦眼淚,臉上一掃陰霾,神情懶洋洋的。
今天紀遙和魏易塵一起出現(xiàn),他絲毫不覺得驚訝。
走投無路的棄犬只能尋求有實力和秦紀兩人對抗的人的庇佑。
唯一的人選就只有紀文嵩。
而紀文嵩估計被他在賭局上“嚇”壞了,一定急不可耐地想尋求一個讓他兒子脫身的契機,他絕不會放過送上門來的機會。
雖然沒有事先說好。
不過這些人跟他配合得還真是默契。
魏易塵、紀遙、紀文嵩,他們一個都沒讓他失望,非常忠實地按照他們每個人的個性走了下去。
相信之后的劇情也應當會如他預料般的走下去吧。
晏雙團了紙巾,輕一揚手,白色的弧度準確無誤地落入了不遠處的垃圾桶里。
他輕松地笑了笑,無聲道——“好球”。
第103章
紀遙轉系了。
晏雙一到教室,就被人告知了這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