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裴渡迷茫地坐起身，棉質(zhì)睡衣領(lǐng)口略寬松，冷白的頸下連著一小截露出的干凈鎖骨，額前的黑發(fā)有幾根因睡覺凌亂地豎起。
他雙眉微斂，敏銳察覺不對勁。
仔細環(huán)視了一圈房間，期間視線略過沙發(fā)上，沙發(fā)上被還原的魔方被堆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但少年那雙深色瞳仁當(dāng)中的疑慮卻并沒有就這樣輕易消散，藏在內(nèi)里的光束若有所思的暗了暗。
…
九點準——是裴渡每晚睡覺的時間。
夜幕降臨。
裴渡坐在書桌前，垂眸盯著時鐘的數(shù)字變成了九。
可他沒動，仍舊坐著。
又這么過了半個多小時。
九點四十。
裴渡起身來到沙發(fā)前，把茶幾上兩筐魔方全部倒在地毯之上——就跟他夢游時會做的那樣，隨手拿起其中一個魔方，曲腿坐在地毯上，開始還原。
他手中邊擺弄著魔方，余光邊注意時鐘的數(shù)字。
再過了不到半個小時。
十點剛過五分。
裴渡耳尖的捕捉到靠近陽臺外的方向有腳步聲在朝這邊走來。
“吱——”
是陽臺玻璃門被拉開。
裴渡感覺到有一束光照了進來，是手電筒的光。
接著是腳步聲的主人。
“哈嘍漂亮木頭，我又來了�！�
輕靈的女聲。
裴渡瞳孔滯住。
……是她。
雖驚訝，但裴渡手中的動作也只跟著頓住半秒便恢復(fù)如常繼續(xù)還原魔方，與夢游時的狀態(tài)絲毫無二。
書舒看了裴渡一眼，理所當(dāng)然的沒發(fā)現(xiàn)，跟往常一樣，放下手電筒往地毯上一坐就開始還原魔方。
快速熟稔的翻轉(zhuǎn)聲響起。
裴渡不禁側(cè)眸，視線悄悄落在身旁女生認真的側(cè)臉上，再落在她手中的魔方上面。
瞬間明白過來什么。
裴渡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夢游還原魔方的習(xí)慣，且全部還原完才會去睡覺。
所以他這幾天之所以醒得這么早，都是她……
他知道她的名字，聽過廚娘喊她。
家里剛來的小女傭——書音。
裴渡眸光意味不明，下一秒，她抬起頭，在對視上前裴渡趕忙垂下眼眸，裝作無意識的模樣。
他感覺到她湊近，拿魔方的手指有瞬間繃緊，然后聽見她仿佛收獲了不小成果的滿意口吻說：
“漂亮木頭，你這幾天睡得怎么樣？你的黑眼圈好像消下去了一點點�！�
第149章
柑橘味
（1）
裴渡聞到了淺淺的柑橘味。
就像是從那種到季節(jié)成熟的樹上面剛采摘下來的飽滿果子。
清新，帶著甜味。
可他的房間里面并沒有種果樹——味道來源于眼前這個人身上。
很近。
她湊到自己跟前，在距離很近的位置好奇觀察他。
他不可以亂動，不好去看她，因為他還在“夢游”，而她問出這個問題也沒想得到他的回答，單純在自言自語。
但，漂亮木頭？
是叫他？
為什么？
他們都不太熟，是什么依據(jù)支撐她稱呼自己為“漂亮木頭”的，漂亮和木頭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詞語是可以這樣組合在一起的嗎？
還有，她要繼續(xù)看他多久。
“漂亮木頭，你今天怎么回事？”書舒低頭，看向裴渡手中的魔方，口吻稀奇道：“已經(jīng)五分鐘過去了欸，你怎么還沒有把這個魔方擰好�！�
“不能因為有了我這個超級外掛，你就理所當(dāng)然退步哦，老師常說，退步可不是件好事情呢�！�
“……”
動作微不可察頓半秒，裴渡三下五除二把魔方還原放回沙發(fā)，從地上撿起了下一個。
然后他又聽見她略略驚訝地說：“嚯，漂亮木頭要不是我知道你在夢游，都要以為你聽見我說話了�！�
裴渡：“……”
書舒正色道：“OK，摸魚時間結(jié)束，我看看我能不能打破昨天的記錄�！�
什么記錄。
沒過一會兒，裴渡就明白了，是把所有魔方都還原所用時長的記錄。
女生手里的魔方飛速反轉(zhuǎn)。
一個接著一個。
終于知道這幾天之所以神清氣爽睡到自然醒的原因了。
以往他需要還原到后半夜的魔方，在不到一個小時之內(nèi)全部被清空。
自己都沒擰幾個的裴渡：“……”
“嗯哼，比昨天又快了�！睍姹砬闈M意，側(cè)過頭對裴渡說：“好了，你該睡覺覺咯�！�
裴渡：“……”
看到裴渡沒動的書舒目露疑惑，邊疑惑邊往地上和兩個筐里看去：“沒有魔方了呀�！�
漂亮木頭怎么還沒有去睡。
然后裴渡動了。
少年手掌貼在地面摸尋了尋，一副確認魔方還有沒有的模樣。
“確定”完畢后他起身朝床走去，平躺下，蓋被子。
…
不一會兒。
閉眼躺好的裴渡聽著陽臺門被拉開又被關(guān)上的聲音。
而后，室內(nèi)恢復(fù)靜謐。
她走了。
裴渡睜開雙眸，黑色的瞳孔內(nèi)一片清明。
所以她知道了，他每次還原完魔方后夢游狀態(tài)才會結(jié)束進入睡眠這件事。
她，書音。
裴渡看了眼時間。
十一點過五分。
好早。
按照正常的流程，這個時間點他應(yīng)該還在擰魔方。
裴渡是知道自己有夢游擰魔方這個習(xí)慣的，因為這個習(xí)慣，是在他知情的情況下而形成。
他曾經(jīng)有段時間有十分嚴重的失眠癥
心理醫(yī)生對他的治療方案是——數(shù)羊催眠法。
當(dāng)然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從第一只羊數(shù)到犯困的第n只羊的那種方法，而是需要裴渡自己給自己布置下一個類似于心理暗示的任務(wù)，任務(wù)完成他就可以睡覺了。
在心理醫(yī)生提供的道具里，裴渡選擇了魔方。
裴渡從起初在意識清明的狀態(tài)下還原完一百個魔方后回床閉眼睡覺漸漸演變成為現(xiàn)在的入睡后會夢游起來擰魔方再真正睡眠，所以一到第二天，他就會自己把那些已經(jīng)擰好的魔方全部打亂。
這是夢游習(xí)慣形成以后第一次，還沒有等睡覺，魔方就已經(jīng)全部被還原了。
對于這種情況，裴渡還沒有過相對應(yīng)的處理經(jīng)驗。
要再去把魔方打亂嗎？
——“漂亮木頭，你的黑眼圈終于消下去一點點了�！�
女生輕靈的聲音鬼使神差的出現(xiàn)在他腦海中。
裴渡疏密的眼睫微動。
算了。
不打亂了。
就這么，睡吧。
裴渡以為自己當(dāng)晚會失眠，亦或者是半夜再次夢游起來擰魔方。
然而等翌日醒來，他看到沙發(fā)上堆積的魔方昨晚是怎樣的眼前就還是怎樣的。
沒有絲毫被動過的痕跡。
他既沒失眠，也似乎沒有夢游，且同時還睡到了自然醒。
裴渡坐在灰色的床鋪上，眸底閃過絲神奇的情緒。
…
第五天夜里，十點過后沒多久。
她又來了。
房間照舊沒開燈，昏暗一片。
裴渡手里拿了一個魔方，目光穿過窗簾的縫隙，趁著月色，看清楚女生撐住欄桿翻進陽臺的靈活動作。
等玻璃門推開那瞬，他迅速垂下眼。
“漂亮木頭，你的超級外掛來了，請簽收~”
關(guān)上玻璃推拉門，書舒走進來，剛要盤腿坐下，就發(fā)現(xiàn)自己經(jīng)常坐的那處地方多了個軟墊。
“？”
昨天都還沒有。
裴渡一下一下翻轉(zhuǎn)魔方，余光注意到書舒沒有坐軟墊。
書舒當(dāng)然不會坐，她怕自己不小心會挪動了軟墊的位置，哪怕一點點偏移，她打著手電筒照了照，在另一邊找了個空地坐下了。
裴渡：“……”
書舒坐下后沒有第一時間去撿魔方，她湊到裴渡跟前，仿佛在驗收自己成果般，視線仔細地從少年臉龐上一寸寸掠過。
隨即她點點頭。
“嗯，臉色紅潤細膩有光澤，看來我白天在餐廳看見你的時候沒有看錯嘛，黑眼圈也沒有那么重了，果然，充足睡眠是人的健康之本�！�
柑橘味，又聞到了。
鼻尖微動，裴渡忍不住輕嗅了嗅。
書舒眉眼彎彎地夸道：“不錯不錯，漂亮木頭你這樣子看上去更加漂亮了呢，要繼續(xù)保持哦�！�
裴渡：“……”
“咦，漂亮木頭，你很熱嗎？”這時書舒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奇怪道：“熱到耳朵都紅了，你房間不是開空調(diào)了嗎？這冷氣感覺都得裹長袖了�！�
咔嚓——
裴渡指骨一繃，魔方顏色直接翻錯一塊。
（2）
“該不會是發(fā)燒了吧�！�
裴渡因緊張呼吸緩滯，但他面上不動聲色，若無其事地將翻錯的顏色翻回來，垂眸‘淡定’地把魔方放到沙發(fā)上。
書舒不解地嘟囔著：“又不像發(fā)燒，燒到耳朵發(fā)紅了的人應(yīng)該沒精力玩兒魔方的吧�！�
大概是少年看起來和書舒給他取的稱號特別貼合。
漂亮木頭。
雖漂亮，卻是塊老實的木頭。
彼時書舒壓根想不到裴渡是在裝夢游，隨意往畏熱體質(zhì)方向想了下。
三十九分鐘，魔方清空。
書舒再一次突破記錄，她挑眉無聲說了句‘nice’，看著裴渡躺下，便腳步輕快地朝陽臺玻璃門走去。
她沒有注意到身后。
本應(yīng)該處于“熟睡”狀態(tài)的人掀開眼眸，一雙明亮的漆眼注視著她背影的離開，直至消失在視線當(dāng)中。
裴渡看了眼時鐘。
越來越短——她待在這里的時間。
而看她“斗志昂揚”的模樣，明天只會更加短。
如白紗般的月光從窗簾縫隙中鉆入，為昏暗的房間起到些許照明作用，裴渡看著沙發(fā)上堆積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哪Х剑粲兴肌?br />
第六夜。
書舒已經(jīng)是輕車熟路地翻進裴渡房間陽臺。
的確如裴渡所料，她打算在今晚再一次破前一天的記錄。
書舒沖裴渡象征性地打了聲招呼，往地毯上一坐，信心滿滿撈起個魔方。
剛要翻，就發(fā)現(xiàn)手感不對勁。
魔方分為很多種，漂亮木頭的魔方基本都是三階，四階，頂多有幾個五階。
書舒手里拿到的這個——六階。
她再低頭一看地毯上其它的，幾乎看不到三、四階的了，五階的占大多數(shù)，其余的六階，七階，八階的都有。
“……”
什么情況。
漂亮木頭換魔方了？
發(fā)生了什么。
難道是她這個超級外掛適得其反，漂亮木頭察覺到，誤以為是自己的實力飆升，就給換上了難度直線增加的魔方？
看來她今晚想要破紀錄是不能夠了。
哎，好不容易把那倆礙眼的黑眼圈消下去一些呢。
書舒無奈嘆口氣，認栽地擰起六階魔方，口中還一邊吐槽：“漂亮木頭，你說你這個小腦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東西呀，早睡早起對身體好不知道嗎？”
“雖然我自己也做不到�！�
“但是，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雙標，嚴以待人，寬以待己，否則怎么能夠活得開心快樂呢？你說是吧�！�
裴渡：“……”
他安靜地聽著耳邊女孩子絮絮叨叨，自己的手中也翻著六階魔方。
“嘀。”
是時鐘整點播到的提示音響起。
十一點整。
距離她進來這里后一共過了五十二分鐘，昨天她在三十九分鐘的時候就把所有魔方還原完后走了。
而今天。
裴渡借由暗淡的環(huán)境大概默數(shù)了下，魔方還剩下三分之一，且這三分之一里有一小半是最高難度的八階。
也就是說，她還會在這里待下去……
裴渡將視線從時鐘上收回，修長的指節(jié)慢條斯理地轉(zhuǎn)動魔方。
這時身旁女孩子抬手打了個哈欠，聽上去像是有點累了，困了。
“……”
裴渡手微頓。
下一秒，動作不再慢條斯理，暗暗加速起來。
他與同樣快速度的書舒兩人加起來，用了不到二十分鐘把魔方清空。
“啊，總算�！�
裴渡聽見她如釋重負的感嘆了句，心里開始默默思忖著明天還是換回原來的魔方。
他照舊在地毯上‘摸索’，確認沒有魔方后，回床躺下睡覺。
書舒：“我走啦�！�
玻璃門拉開，等關(guān)閉上的下一瞬，裴渡便睜開了雙眼，坐起身踩下床，朝陽臺門走去。
她應(yīng)該，還沒有走遠。
裴渡要去拉窗簾，卻在即將要觸碰到窗簾前的那刻，意識到了不對。
書音她很謹慎。
每次來都不會留下任何曾經(jīng)來過的痕跡，包括窗簾在內(nèi)，總是會原模原樣的保持一條細微的縫隙。
可面前的窗簾關(guān)得嚴嚴實實的。
縫隙沒有了。
一直謹慎的人不會忽然輕易就不謹慎了。
所以，出現(xiàn)這種情況只能夠說明……
還沒有等裴渡把“說明”后面的內(nèi)容盤出來。
“唰——”
近在咫尺的窗簾被猛地拉開。
有一道光同時跟著亮起。
是手電筒的光。
書舒用手電筒頭對準自己的下巴，光從下往上照亮她整張漂亮卻面無表情的臉，聲音也冷冷的：“好玩不�！�
裴渡看清楚了，她的眼睛。
前幾次她湊到自己跟前“端詳”他的黑眼圈，他不能夠?qū)σ�，每一次視線里都只出現(xiàn)片白皙的模糊影子。
是桃花眼。
黑白分明，澄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