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
書舒和倆崽的避暑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這里遠離熱鬧的城市中心,少了喧囂,多了寧靜,不知不覺中仿佛時間都跟著變得緩慢起來。
昨天晚上三個人很晚才睡覺。
早晨。
兒子和女兒還在熟睡中,書舒洗漱完,輕手輕腳地出門到院子里。
這幾天天氣很好,書令晨幾乎每天下午都要去后面的泉水池里玩,還捉了十幾條手指那么大的小魚拿回來養(yǎng)著,就養(yǎng)在院子里一個連接活水流動的淺池中。
書舒挖了些魚餌料放進池中,餌料隨著水散開,小魚們頓時成群結(jié)隊的擺動著尾巴游來,爭先恐后張嘴接食。
其中有條鯉魚,似乎仗著自己顏色不同,格外的兇,每次都把其它魚撞跑或者咬跑后,自己獨享美餐。
“這么霸道,難怪小晨要給你關(guān)禁閉。”
關(guān)禁閉指的是書令晨看不慣小鯉魚的惡劣行徑,單獨給小鯉魚放進玻璃缸中,讓它在水池邊,隔著層玻璃,“看著”別的魚吃。
書舒用一柄長細勺挖了勺滿滿當當?shù)酿D料,放在鯉魚跟前,擋住它的嘴,它忙著吃,也就沒工夫去打架了。
此時是早晨七點。
山林間白色霧氣未散,遠遠望去,如同畫中的仙境,耳邊時不時傳來不知名鳥類清脆好聽的叫聲。
“慢點吃唄�!�
“聽說過沒有,魚有很多種死法,清蒸的,紅燒的,水煮的等等等等,還有一種就是,撐死的�!�
書舒聽著鳥叫聲,蹲在地上邊喂著魚和魚聊著天。
真是有夠無聊。
和魚說話。
說完,書舒自己都不自覺笑了笑。
忽地。
她嘴角的笑頓住,似有所感般,回過頭看去。
就看到——
用圓形石頭砌成的小臺階上,身形修美的男人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后。
他一副才從正式場合出來的裝扮。
襯衫,西褲,皮鞋,同色系的西服外套掛在蘊含著力量感的右臂彎處,冷白立挺的五官,一雙看著書舒的漆黑眼眸仿佛還沾染著清晨帶有涼意的霧氣。
空氣因詫異而安靜幾秒。
書舒反應(yīng)過來:“…你、什么時候來的?”
裴渡:“在‘難怪小晨要給你關(guān)禁閉’的時候。”
“……”
所以為什么走路一點聲音也沒有。
裴渡提步走上最后兩階臺階,停在書舒旁邊,也跟著在淺池旁邊半蹲下,眼睛停在淺池中那條黃鯉魚上,聲音低淡:“是它嗎�!�
霸道的魚,是它嗎。
“…昂。”
裴渡微點了下頭:“嗯,的確比其它的魚要胖些�!�
書舒:“……”
剛才說的話全都被聽到了。
所以,又是為什么自然的聊起魚來。
書舒不禁側(cè)頭,從她的視角看過去,能看到男人低垂顯得愈發(fā)疏密的睫毛,高聳的鼻梁。
他目光寡淡,仿佛真的就是好奇到底是哪條魚這么霸道,特意過來看看。
察覺到書舒的視線,幾秒鐘后,裴渡才轉(zhuǎn)過頭,深暗的瞳孔正正好與她對視上,薄唇輕啟:“音音這幾天過得好嗎?”
這是第很多次。
裴渡但凡出超過五天以上的差,回來見到書舒都會問她這個問題。
她說:“好�!�
裴渡:“這里熱不熱?”
“不熱�!�
這里真的很涼快,就算是全天溫度最高的時候,都不需要空調(diào)和風扇。
正當書舒有點奇怪于裴渡問出這樣一個問題時,就又聽見他口吻隨意著:“安市很熱。”
“……”
哦,這下書舒懂了。
他們?nèi)齻人之所以來到這里,吃的東西,用的東西,居住的地方,全部都是由裴渡一手安排的。
但這人,還一副“求收留”的模樣。
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可就是莫名讓人感覺,倘若她裝聽不懂默認拒絕,他就要可憐兮兮的無家可歸了。
書舒最無法忘掉的,就是裴渡裝可憐的手段,她張了張嘴,最后出口的是:“樓上有空房間�!�
“好�!�
裴渡看著書舒,牽了下唇角,方才那種可憐兮兮的意味完全消散不見。
“我第一次過來,不太熟,又要麻煩音音帶我去了�!�
書舒:“……”
為什么,有種上當了的感覺。
…
推開大門的時候,書舒百思不得其解。
裴渡裝可憐的確有一手。
但,那不是以前嗎?
他不是失憶了嗎?
怎么感覺他還是精準的知道這招對她,管用。
納悶。
…
裴渡換好拖鞋,跟在書舒身后上樓,他從書舒不經(jīng)意放輕的腳步聲和說話聲中猜到兩個孩子還在睡覺。
“這間,還有那間是空的�!�
書舒告訴裴渡那幾間是空的,不過,并沒有告訴裴渡自己是住在哪一間。
稍加思索片后,裴渡選擇了書舒和女兒隔壁的那一間。
…
裴渡行李還沒送過來,不需要收拾。
“音音吃早飯了嗎?”
顯然沒有,兩個孩子都還沒起來呢。
明知故問的問題。
還沒等書舒回答,裴渡就已經(jīng)進了廚房,邊系圍裙,問:“三明治可以嗎?”
第140章
早
(1)
別墅廚房是開放式的。
住在這里的這段時間書舒也做早餐,裴渡在冰箱里找到了夠用的食材。
送食材與用具時,工作人員見書舒是女生,特意拿的一條粉白格子印有HelloKitty的圍裙。
然后。
這條圍裙現(xiàn)在被穿在了裴渡身上。
男人淺灰色綢緞質(zhì)襯衫,襯衫下擺扎進勁瘦的褲腰內(nèi),寬闊修長的體型愈發(fā)一覽無遺,以至于對于書舒來說寬松的圍裙立刻顯得小碼起來。
裴渡的紐扣永遠會系到最頂端的一顆,盡管是駕馭這樣可愛風的圍裙,卻并不違和,他周身那種帶著距離感的冷清痕跡仍舊占比很重。
“音音可以坐在這里嗎。”
裴渡示意了下廚房前水吧的位置。
“我不熟悉這個廚房,怕會有東西臨時找不到,可能需要問音音。”
書舒掃了眼裴渡面前臺面上的吐司,雞蛋,芝士,而后又抬頭看向裴渡,那眼神仿佛在對裴渡說:
你不是都找得,挺準的么。
裴渡瞳仁漆黑與書舒對視,一副沒有g(shù)et到書舒意思的模樣。
“……”
書舒坐下了。
總歸,吃人嘴軟,雖然根本沒有給機會來得及拒絕。
“噌”的細微一聲。
裴渡開了火,垂著疏密的長睫,單手拿過一個平底鍋壓住火焰,灑油,倒雞蛋液,放吐司,動作有條不紊。
他留下書舒,卻并沒有為了想要和書舒搭話而特意尋找突兀的話題。
就好似。
他只需要兩個人這樣安靜的待著就可以了。
書舒不禁有絲恍惚。
記不清眼前這種場景已經(jīng)是第幾次。
裴渡在下廚,她就坐在旁邊,撐著下巴等著他。
偶爾覺得無聊,她會掏出手機來想玩,然而還沒等解鎖屏幕,一道帶有控訴意味的敏銳目光就看了過來。
目光的主人什么都沒有說,但又好像是什么都說了。
每當這個時候,書舒總“投降”般的趕忙把手機放到旁邊:“好好好,說好了陪你,只能和你待在一起,只能看你一個人�!�
她心虛地狡辯:“……我就是,想看下幾點了嘛。”
下一秒,她的手機就會被無比順暢的沒收進某人的運動褲口袋里。
然后。
他還不走,半斂著冷白的眼皮,弓下后頸湊到她跟前,直到她認栽似的手肘撐在水吧上,身體探過去往他臉頰旁邊啾了口,才肯將這事兒過了。
“小粘人精�!�
她嘟囔著吐槽,他根本不在意,臉上不露情緒,可能明顯感覺到心情變好,繼續(xù)去做飯。
…
不同的時空,不同的場景,不同的境遇,但同樣的人,于是就使得前三種不同通通被忽略不計了。
“……”
書舒視線不自然的從裴渡背影上移開。
明明這個人記憶一片空白,卻總能做出些將她措不及防扯回從前的舉動。
刻意不去看他的背影。
可地方就這么大,人直接占據(jù)在視野當中,又不能把椅子一轉(zhuǎn)背對著坐,那和此地無銀三百兩有什么區(qū)別。
關(guān)鍵是,她起床出門時手機也沒帶身上。
手機也不能玩。
于是書舒只能看看窗外,看看調(diào)料臺,看看裴渡手中的鍋,總之,就是不往他的背影上看。
忽地。
她不知道看到什么,目光微停住。
三明治中通常需要疊兩片生菜,裴渡趁鍋中雞蛋液成型的間隙,打開旁邊的水龍頭將生菜清洗干凈。
水花四濺。
他率先順手將衣袖往上攏,露出兩節(jié)內(nèi)斂有力的手腕,只見其中右手手腕處戴著一塊大約不到三指寬的護腕。
其實在裴渡以請教酸菜魚為由把書舒叫到廚房那次,書舒就注意到他這塊護腕了。
護腕與皮膚顏色十分接近,不近距離接觸便容易忽略。
同時,也很薄。
薄到功能大概率不滿足成為護腕,而更像是手腕上原本有什么東西,單純起到遮蓋隱藏的作用。
“音音要看嗎?”
書舒盯著護腕思索著,一不小心沒發(fā)覺到自己盯著的目光實在是有點過于明顯,被引起注意。
男人低淡的詢問聲冷不丁在耳邊響起。
書舒一愣。
下意識抬頭,與裴渡對視上。
他在問她,要不要看。
望著她的眼神仿佛在說,只要她表明想看,他就會摘下那塊護腕。
毫不猶豫的。
但同時,書舒亦從他暗色的眸底中察覺出一絲深意。
就那種。
等她看完之后,他可能需要她負某種責任的意味。
“……”她說:“不看�!�
裴渡嗯了句。
也并沒有失望,臉色尋常地接著去做剩下的兩個三明治了。
…
時間也是掐得巧。
當最后一個三明治落盤,樓上傳來動靜。
是倆崽起床了。
書令晨拉開房門,以為是自己太餓導致出現(xiàn)幻覺了。
為什么,為什么他在這里聞到了那誰做的三明治的味道。
好香。
可能是媽媽在做早飯吧。
少年頂著一頭睡得有些糟的發(fā)型,睡眼惺忪,剛要扒上欄桿求證,就聽見隔壁的房間門也被打開,伴隨著妹妹熟悉的雀躍聲:
“姐姐~”
“我收到爸爸的消息,他說工作結(jié)束準備回國,不回安市,會來這邊看看,現(xiàn)在應(yīng)該就在來的路上——”
話音戛然而止。
舉著手機匯報的裴慕音一低頭,就看到樓下開放式廚房中,已經(jīng)雙雙抬起頭朝她看來的書舒和裴渡,她愣住。
“慕音早。”
“慕音早~”
兩人同時出聲。
“姐姐,爸爸早�!迸崮揭粝裙郧傻貞�(yīng)完早安后,才意外地問:“爸爸什么時候到這里的?”
“剛到不久�!迸岫勺匀坏匮a充一句:“書舒知道�!�
裴慕音當即朝書舒看來。
被cue的書舒不得不對女兒點頭:“…對�!�
裴慕音期待地問:“爸爸這次能休息好幾天,也準備待在這里避暑嗎?”
“嗯�!�
裴渡垂眸看了眼旁邊的書舒。
“書舒說,這里有空房間,
我就不需要再找別的住的地方了�!�
“……”后半句哪里有說。
面對眼睛亮晶晶的女兒,書舒再次彎唇笑應(yīng):“是�!�
“好耶�!�
裴慕音開心地笑起來。
她喜歡這種大家聚在一起待在一起的感覺。
裴渡視線又轉(zhuǎn)移,停留在二樓的少年身上,對他溫聲道:“早�!�
(2)
書令晨反應(yīng)了好幾秒才確認裴渡是在跟他說話。
換做老早以前,他大概率會哼著把頭一扭假裝沒聽見不予理會。
但現(xiàn)在。
情況似乎有所不同了……
這個人在雨天接過他放學,在他打不到車的時候帶他去過科技館,他沒吃早飯他還給自己三明治吃。
書令晨是個你對我好我也會對你好的人,也就是這種性格,不支持他對裴渡的主動問候選擇視而不見。
“……早。”
盡管如此,少年嘴巴仍舊跟張不開似的,聲音囫圇的回應(yīng)了裴渡。
因為,別扭。
裴渡好似并不在意,沖他牽了下唇:“早餐好了,可以下來吃了�!�
書令晨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小氣。
…
三分鐘后。
四個人在莫名溫馨的氣氛中吃完了這頓早餐。
書令晨的三明治是吃得最快的。
該死的。
不愿承認,怎么好好吃啊。
要是、要是能再來一個就好了。
然后似乎是老天爺聽見了他渴望的心聲,真的又一塊三明治被推到了面前。
“……”
書令晨看到一只骨節(jié)分明修長的手掌。
他抬起頭,順著那只手,看到了手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