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女孩瘦弱的身軀微微戰(zhàn)栗,她如此的弱小,但是那雙眼睛,卻有著不服輸?shù)膱?zhí)著……
烏衣寐眼神恍惚了一瞬。
他久違的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是一百多年前。
他的母親被蛇妖奸-淫生下了他,不敢將他帶在身邊,將他藏在山洞里悄悄養(yǎng)活,他活在暗無天日的地方。
習(xí)慣于黑暗。
他從未想過要離開那里,因?yàn)橥饨缫磺杏谒远际悄吧�,那個小小的山洞,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直到有一天他的母親沒再回來。
凡人生命如螻蟻般渺小。
他離開了山洞悄悄潛入城中,才知母親因不小心沖撞了貴人,被當(dāng)街活活打死了,他沒有收斂母親的尸體,而是當(dāng)天夜里潛進(jìn)了那戶貴人的家。
他的身體里有一半骯臟的妖族血脈,雖然他還只是個弱小的孩子,卻可以短暫爆發(fā)出血脈之力,他殺死了很多人,但很快就力量不支倒下了……
他躺在尸體堆里。
奄奄一息。
看著對方剩下的人圍攏過來。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可是卻并不后悔,也不害怕,大約他早已習(xí)慣這無望的人生……
原來這就是他的結(jié)局。
但就在這時,一個少年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少年幽冷的眸子沒有溫度,他許是路過這里,雙手抱著一把殘缺的鐵刀,勾起唇角涼涼的笑,他看了他一眼,然后毫不猶豫的抽刀出手,將剩下的人全部殺死了。
院落中只剩下少年和他。
少年冷冷看他一眼,忽然道:“你想活嗎?”
他想了想,說:“不想死。”
是的,只是不想死而已。
少年將他從尸體堆里扒拉了出來,道:“那就跟著我吧�!�
他就這樣跟著少年走了。
‘活’,對他而言只是一個沒有意義的字眼,他從未像個人一樣真正活過,盡管他并不太知道活著的意義,可是他也不會輕易死去,因?yàn)樗粫寗e人輕易殺死他,只要有任何一絲機(jī)會,他都會殺死他的敵人。
那是刻入他骨子里的本能。
十年轉(zhuǎn)瞬即逝。
當(dāng)初的少年成了魔尊厭睢,而他成了魔尊的左臂右膀。
在烏衣寐看來。
是人是妖是仙是魔……都不重要。
當(dāng)初厭睢讓他活了下來,他無處可去,也不知道該做什么,于是便跟著厭睢,做厭睢讓他做的事情。
漸漸的,追隨厭睢已成為他的習(xí)慣,哪怕他知道,厭睢同樣是個沒有心的人,同樣不知道怎樣作為一個人……活著。
但這對他而言無關(guān)緊要。
至少,他再不是那個可以被人隨意踩死的螻蟻。
而他如今的一切,都是厭睢給的。
直到有一天,帶回了玉儀君的厭睢,開始變了。
那個被仇恨支配的行尸走肉,像是忽然間有了靈魂,會毫不猶豫的說信任他,會對他笑,會關(guān)心的問他喜歡吃什么,會帶著他游山玩水,告訴他多看看身邊的風(fēng)景,他待他溫柔隨和,把他當(dāng)做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教他如何像一個人一樣活著……
這些,都是以前厭睢從未給過他的東西,也是他從未奢望過的一切。
其實(shí)那一刻,烏衣寐不是沒有懷疑過。
但是不可能有人能夠奪舍厭睢,也不可能有人能瞞過他的眼睛,偽裝成厭睢的樣子……眼前的人還是那個人,也許只是玉儀君改變了他,烏衣寐這樣告訴自己。
最重要的是,烏衣寐并不厭惡這份改變。
他不想深究。
他從尊上這里得到了他以前十年,都沒能得到的東西,這才讓他意識到,自己其實(shí)并非對什么都不在意。
原來被信任、被在乎,被人認(rèn)真的對待,是這樣一種感覺……
他想要繼續(xù)留在這個人的身邊。
即便后來謝懷取代了自己,成為尊上身邊最重要的人,他也從未想過離開,而是眷戀那份溫暖,想要繼續(xù)追隨那人的背影。
尊上也從未疏遠(yuǎn)過他,依舊信任在乎他……
但是尊上在婚后的第二年,告訴了他一件事,他其實(shí)不是他的尊上,而是一個外來者,他的尊上早在圍攻云間闕的那一天,就走火入魔而亡了。
不知為何……
得知這個真相的時候,烏衣寐沒有那么意外。
就好像心底早已有所猜測,只是如今終于得到證實(shí)。
既然如此,自己要離開這個人嗎?
可是離開了他,自己還能去哪?
他早已習(xí)慣跟隨這個人,不知道一個人該何去何從,如果連這唯一的目標(biāo)都沒了,那么他活著的意義又在哪里?
他并沒有猶豫多久,就表示自己愿意繼續(xù)效忠。
可尊上卻告訴他,他該出去看看了。
他會一如既往的信任他,也隨時歡迎他回來,但是他的世界不該只有眼前,他也可以擁有屬于自己的人生。
但是什么叫做自己的人生?
這一點(diǎn)烏衣寐不明白。
他離開了浮丘山,在落月谷落下腳。
這百年來,他確保尊上法令得以執(zhí)行,依舊做一個合格的手下……除此以外,他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些什么。
也沒有任何想要去做的事情。
但是這一刻……
他看著屋檐下的女孩,想起了當(dāng)初的自己。
那一日,有人將他從尸體堆里拉了出來,改變了他的命運(yùn),也許自己,也可以改變別人的命運(yùn)。
他想要救她。
這是他第一次,想要做一件事,不是尊上的命令,只是單純的,想要去做而已——
雖然看似想了很多。
其實(shí)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那些黑衣男子沖過來,就要將女孩帶走,烏衣寐抬起了手,他只是輕輕一揮手,那些人全都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烏衣寐緩緩撩起了兜帽,露出陰冷的紅眸,他看著女孩,聲音冰冷嘶啞:“我答應(yīng)你。”
女孩眼中驀地浮現(xiàn)驚喜的光芒。
烏衣寐頓了頓,視線掠過那群驚恐的黑衣男子,緩緩道:“我不會殺這些凡人,如果你要報(bào)仇,就日后自己去殺�!�
女孩用力的點(diǎn)頭。
能得救她已滿足了,這些仇當(dāng)然要自己親手去報(bào)!
烏衣寐望著女孩稚嫩決絕的面容,雖然還只是個孩子,卻有著強(qiáng)烈的對生的執(zhí)著,這一點(diǎn),卻和當(dāng)初的自己不太一樣……
他一手將女孩拎了起來,留下那群恐懼的人們,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
落月谷的魔修們最近很詫異,因?yàn)樗麄兝洗缶谷粠Я藗凡人回來!
還是個七八歲的小姑娘。
到底是哪里來的?
烏衣寐鐵律之下沒有魔修敢欺凌凡人,烏衣寐自己更是以身作則,女孩自然不可能是烏衣寐?lián)尩�,那難不成是買的?雖然有些魔修會買姬妾爐-鼎,但這女孩也未免太小了點(diǎn)吧,等到長大至少還得十年呢!
買這小丫頭能有什么用?做仆從都不順手,總不會是買來做女兒的吧?
魔修們都覺得不可能。
老大這種陰冷沉悶的性格,怎么可能有耐心帶孩子?
小姑娘進(jìn)了落月谷,如同小羊進(jìn)了狼窩,要是別的凡人,早就嚇壞了,但她倒是膽子大的很。
一大早就出來找人幫忙,說要親自給恩人做飯。
那些魔修哪里愿意理會這丫頭,但是倒也不會傷害她,畢竟是老大親自帶回來的。
女孩見這些人不理她,也不氣餒,自己在落月谷逛了一圈,采摘了些果子去找烏衣寐。
烏衣寐居住的院落外有魔修看守,看到一個小姑娘抱著果子過來,滿臉納悶,揮手就要將她驅(qū)趕,老大最是不喜歡人打擾,豈是一個凡人可以沖撞的?
結(jié)果正要開口,就聽到里面?zhèn)鱽硪坏狸幚涞穆曇簦骸白屗M(jìn)來�!�
小姑娘小心翼翼走了進(jìn)去,她將果子送到烏衣寐跟前,道:“我剛摘的,很好吃,送給你�!�
看守的魔修們在門口悄悄探頭,好奇不已,老大竟然真讓這丫頭進(jìn)來了,不過肯定不會吃果子的吧,老大怎么可能吃這樣的東西。
烏衣寐垂眸看著女孩。
她才剛剛家破人亡,但自從那一夜之后,再沒哭泣過,更沒自怨自艾,一大早就想著來討好自己,哪怕方法很笨拙,卻是她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
她將果子當(dāng)做珍寶一樣捧起,期待的看著自己,眼中有著璀璨的光芒。
堅(jiān)韌、執(zhí)著。
她想要活著,好好的活著。
所以她很努力。
烏衣寐閉了閉眼睛,忽的想起尊上的話,尊上告訴他,要像個人一樣活著,他并不知道,如何才可以活的像個人,可是眼前的女孩知道……
她的世界和自己不一樣。
即便同樣也身處絕境過,卻依然充滿對生的希望,如果是她的話,只要給一點(diǎn)點(diǎn)機(jī)會,就會像野草一樣肆意生長。
會活的很好很好。
烏衣寐下意識的伸出手,拿過女孩手中的果子,嘗了一口。
自從和尊上分別之后,他許久沒有吃過東西了,果子有些酸澀,卻是他未曾嘗過的味道,在舌尖慢慢彌漫開來。
女孩見他吃了,眼中露出高興的神色,然后小心翼翼的問:“你可以教我修煉嗎?”
門口圍觀的魔修見到烏衣寐竟然吃了那半紅不青的果子,已經(jīng)是驚呆了,老大怎么可能會吃這種東西呢?結(jié)果烏衣寐吃了不說,那小丫頭竟然不知道見好就收,還得寸進(jìn)尺的想要老大教她修煉,區(qū)區(qū)幾個果子而已,就想給自己換個師父了?這買賣也未免打的太劃算了吧!
也不看看老大是什么人,可是魔尊之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魔修��!那能是隨便教別人的?!
烏衣寐冷冷開口:“好。”
圍觀的魔修:“……”
女孩喜出望外,跪下脆生生道:“師父!”
圍觀的魔修已經(jīng)震驚佛了,看著這一幕恍恍惚惚,也許,老大只是太無聊了,真的想要收個徒弟玩玩……?
烏衣寐沒有拒絕也沒有反駁,只是冷冷道:“我沒有教過人,能學(xué)多少,靠你自己。”
然后他起身道:“跟我來�!�
女孩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嗯,師父!”
………………
一年過去。
落月谷上下都知道,烏衣寐收了個徒弟,說是徒弟,和女兒也差不多……落月谷有了個大小姐。
自從大小姐來了后,不是上樹掏鳥窩,就是下河撈魚,比小子都野,當(dāng)然,修煉起來也是很認(rèn)真的,陪練的魔修們苦不堪言……
但是落月谷再也不似往日陰沉沉,倒是熱鬧了許多,烏衣寐的手下們漸漸發(fā)現(xiàn),原來烏衣寐也會有這么耐心的一面,難道這就是養(yǎng)孩子的樂趣嗎,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
這事兒后來傳到了魔尊那里,據(jù)說魔尊很高興,賜下了很多寶物給大小姐。
這下子大小姐的地位算是坐實(shí)了,誰也不敢對她不敬,畢竟這可是有尊上罩著的人了!
烏衣寐的院落在依然在落月谷深處,一年過去,原本光禿禿的院落石頭縫里,長出了不少的小花兒,生機(jī)盎然的又頑強(qiáng)的樣子。
女孩手持雙刀,刀刃鋒利,她動作流利的舞了一遍,如獲至寶,高興的道:“師父,尊上給的寶物真的很好用誒!”
烏衣寐面無表情點(diǎn)點(diǎn)頭。
女孩卻板著小臉,一本正經(jīng)道:“不過我知道,這都是尊上看在師父的面子上,才給我的!”
年紀(jì)不大,懂的倒是多。
烏衣寐說:“這不重要�!�
女孩認(rèn)真的看著他,雙眸漆黑明亮,道:“可是對我來說很重要�!�
烏衣寐心道隨她去了,正要離開的時候,女孩忽的過來抱住他的手,小小的臉上露出燦爛笑容,仰起頭道:“師父,我想出去玩了,你陪我好不好?五月城的花燈節(jié),據(jù)說很好玩呢!”
烏衣寐可不認(rèn)為自己那么無聊,要陪一個八歲的丫頭出去玩,但一垂眸,看著女孩期待的雙眼,不知為何開口的卻是:“好�!�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他這樣告訴自己。
女孩卻驚喜又開心的看著他,道:“師父最好了!”
說著拉著烏衣寐就往外走。
烏衣寐被女孩拉著,有片刻失神,許久……他想,也許這就是活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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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7(阿琰和師兄if線)===
番外7【阿琰和師兄if線�!�
少年背著玄鐵劍,
拎著酒壺,悠然走在小鎮(zhèn)街上。
師兄去興陽山采藥了,他一個人趁機(jī)溜到了鎮(zhèn)子里,
走著走著鼻端嗅到了香氣,不由加快了腳步。
趙記燒雞配老劉家的酒,
那可是絕配啊!
他興沖沖的來到趙記跟前,
前面還有不少人在排隊(duì),
等了許久終于到他了,賣燒雞的老趙笑道:“阿琰啊,你這是又偷偷溜下山了?”
少年挑挑眉:“誰說的,
我是下山辦事的�!�
老趙才不信,搖搖頭將燒雞給了少年。
少年抱著油紙包著的燒雞,想想也轉(zhuǎn)的差不多了,拎著酒和燒雞直奔興陽山。
落日余暉下的興陽山,
美不勝收。
他決定上山找?guī)熜帧?br />
不然等久了,燒雞涼了,
味道可就不那么好了。
山路崎嶇,
草木深深。
走到一半的時候,看到了一只灰狼,
少年眼神驀地一亮。
今日把這頭狼打了,
回去腌上,
可是美味啊,于是毫不猶豫的追了過去。
這頭灰狼跑的很快,在山上熟悉的穿梭著,
少年一邊追一邊打,
終于灰狼發(fā)出一聲痛呼,應(yīng)該是腳被打中了,
一瘸一瘸的,它眼中露出一抹狠色,繼續(xù)往山林深處跑!
少年挑眉,今日這狼必是他囊中之物,眼看著灰狼已經(jīng)跑不動了,他不由加快了步伐,正要沖過前面草叢的時候——聽到有人喊了他一聲。
他一回頭,就看到白衣男子的身影在山林中,道:“阿琰�!�
他頓時收住了往前的腳步,掉頭跑向了師兄的方向,燦爛的笑道:“師兄你在這里,我正在找你呢!”
師兄的竹簍里裝著不少藥草,他眉目溫雅,輕笑道:“怎么不在山下等我?”
少年拿出酒和燒雞,笑呵呵的道:“我怕燒雞涼了不好吃了。”
師兄無奈嘆道:“你知道,我早已辟谷。”
少年卻半點(diǎn)也不在意,反而嘿嘿一笑:“辟谷多沒意思啊,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師兄頓了頓,到底還是寵溺的看了他一眼,道:“好。”
少年拉著師兄席地而坐,拿出一張布鋪在地上,然后將酒和燒雞放下,撕了一只雞腿遞給師兄,雙眸明亮:“給你!”
師兄白玉修長的手指,接過了少年手中的雞腿,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少年看到師兄吃了,高興的很,也一起吃了起來。
等他們吃飽喝足,天色已經(jīng)晚了。
師兄施了一個避塵術(shù),將少年臟兮兮的手指弄干凈,然后起身淡淡笑道:“該回山了�!�
他們回到扶風(fēng)派的時候,已明月高懸。
阿琰小心翼翼的放輕腳步,正要偷偷溜進(jìn)去……結(jié)果剛剛鉆進(jìn)院門,就看到須發(fā)皆白的老者站在月色中,嚴(yán)厲的眼神盯著他,道:“又偷偷出去玩了,這么晚才回來!平時修煉可沒見你這么上心過!”
阿琰臉色一白,訕訕的站在那。
師兄抿抿唇,上前一步,道:“不怪他,是我?guī)律綆臀也伤帲@才耽誤了些時間……”
師父皺眉厲聲道:“別給他找借口,你就是太慣著他了,今日陪他一起受罰!”
師兄低頭道:“是�!�
阿琰壓根不敢吭聲,低著頭,乖乖跟著師兄去后山面壁。
夜露深涼。
阿琰才剛剛筑基的修為,寒意滲透肌膚,令他微微顫-抖。
師兄側(cè)眸看了身側(cè)少年一眼,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伸手握-住了少年手腕,溫和的靈力渡入過去,溫暖著少年的身軀。
暖意傳遞過來,頓時就不冷了。
師兄無奈輕嘆:“師父嚴(yán)厲點(diǎn)也是為你好,修煉之路沒有捷徑可走�!�
阿琰瞇起眼睛,笑道:“我又不喜歡打打殺殺的,那么努力修煉做什么,再說了不是還有師兄你嘛�!�
這孩子就是不求上進(jìn),師兄沉聲道:“可若是有一天師兄不在了呢?”
阿琰斬釘截鐵的道:“不可能�!�
師兄搖搖頭,沒再說話。
兩人在這里站了一夜。
第二日早上阿琰昏昏欲睡的回了屋,準(zhǔn)備好好補(bǔ)個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