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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傅君陵輕嘆一聲。

    有些復(fù)雜的看著眼前人。

    若非他當(dāng)時一念之差,

    事情何至于到今日這個地步?

    四千年前,自己隕落時以通天手段蒙蔽天機,留一絲殘魂入輪回,

    便是盼著有朝一日能轉(zhuǎn)世重生,再臨人間。

    直到十九年前。

    這個少年意外將陰陽玉帶給了他,讓他覺醒了前世記憶。

    他終于回來了。

    當(dāng)時他本想直接帶走陰陽玉,離開扶風(fēng)派,

    奈何扶風(fēng)派那老頭過于迂腐,不肯將陰陽玉交給自己,

    認(rèn)為此物不該現(xiàn)世,

    而他當(dāng)時剛剛覺醒,實力未曾恢復(fù),

    因此不得不利用重萬山。

    重萬山此人道貌岸然、野心勃勃,

    若知道扶風(fēng)派有此至寶,

    必定不會放過,自己只稍稍泄露了一點風(fēng)聲,便引得重萬山對扶風(fēng)派出手,

    危急時刻老頭不疑有他,

    果然將陰陽玉拿了出來,讓他和阿琰分別帶著其中一半離開。

    那時候,

    他就該直接殺了阿琰,奪了玉符走的。

    即便這個少年,是他這一世最心愛珍視之人。

    但和他近萬年的記憶,數(shù)百世的輪回相比……阿琰的師兄,短短二十幾年的人生,如滄海一粟、白駒過隙。

    過于微不足道。

    但偏偏那般微不足道的渺小記憶,卻終歸還是影響了他,讓他在最后一刻出手,救下了本來必死的少年。

    他假死在阿琰面前,放他一命,準(zhǔn)備等阿琰離開后再去尋他,拿回屬于自己的另一半玉符。

    可是卻再也沒找到他。

    這個少年素來聰明的緊,他真的逃走了,躲起來,讓誰都再也找不到他。

    一時心軟。

    讓他錯失了本來唾手可得的東西。

    他離開了扶風(fēng)派。

    為了更方便獲取修煉資源,改頭換面加入了玄星樓。

    五年過去。

    魔尊厭睢橫空出世,來歷不明修為神秘,以不可匹敵之力一統(tǒng)魔道,令靈仙界人心惶惶。

    關(guān)于魔尊厭睢的身份,靈仙界眾說紛紜。

    有人說他是活了數(shù)百年的魔頭,有人說他是死而復(fù)生的冤魂……

    但只有他知道,當(dāng)年那個尸山血海中逃走的少年,回來了。

    他帶著另一半黑色玉符,終究沉淪與欲-望,被仇恨所支配,變成了另一個模樣。

    傅君陵當(dāng)時心中有少許遺憾。

    他這漫長的人生見過太多人,太過悲歡離合……人心善變,因仇恨而墮落委實不稀奇,阿琰也不能免俗。

    這個少年。

    再不是他記憶中喜歡的模樣。

    而那本來就渺小的記憶,就更加不會影響他了。

    傅君陵冷眼旁觀。

    正道仙門面對魔尊惶惶不可終日,幾年后,直到魔尊圍攻了云間闕,正道仙門認(rèn)為不能坐以待斃,以九霄山為首,號召成立萬仙盟討伐魔尊。

    但這一切他都并不放在心上,這些人的擔(dān)憂恐懼是多余的……

    肆意使用黑符之力的厭睢,以壽命為代價換取力量,活不了多久了,他完全不必冒險出手,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而就在這時。

    厭睢帶著謝懷來到了望山城。

    一路興風(fēng)作浪,唯恐他人不知。

    重萬山不知魔尊為何而來,也不知魔尊為何如此,一心維護自己的名聲臉面……甚至還試圖用錢財打發(fā)厭睢,實在可笑,厭睢是來取重萬山的命的,傅君陵對一切心知肚明,看著重萬山惶恐憤怒又不解的模樣,卻順著他的心思,笑著說自己愿意替他會一會魔頭。

    許久不見,他有些好奇,阿琰現(xiàn)在的模樣了。

    鎏金樓上。

    他再次見到了當(dāng)初的少年。

    曾經(jīng)那個單純天真、稚嫩青-澀,只會仰慕看著他的少年,如今已經(jīng)長成一個男人。

    他慵懶隨性不可一世,舉手投足令人不可忽視。

    被仇恨支配的人有很多,大多失了本心,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樣,他以為厭睢也會是如此。

    可是這一次他錯了。

    這個人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看似是一個冷血殘忍的魔頭,狂妄肆意囂張跋扈,但偶爾流露的真實一面,以及和謝懷相處的點點滴滴,卻又仿佛還保存著年少純真,他依舊會溫柔淡然的面對別人,哪怕裝作兇狠冷酷的模樣,但內(nèi)里溫存的一面卻騙不了人……

    他讓人很意外。

    也許正是他這樣矛盾的一面,才吸引了謝懷,讓謝懷為他心動。

    因為即便自己活了這么長的時間。

    也幾乎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能經(jīng)歷這一切依舊保存本心、不改初衷,即便報仇也不迷失自己,恩怨分明……

    傅君陵難得對他生出了一絲興趣。

    他看著厭睢和謝懷離開。

    可惜了。

    厭睢是一定會死的。

    至于怎樣死,是他自己的選擇。

    傅君陵不會插手。

    萬仙盟攻打浮丘山的那一日,他沒有去。

    后來,他聽說是謝懷親手殺了厭睢,可他覺得事實應(yīng)當(dāng)不是如此。

    不過人死如燈滅,一切已不重要了。

    直到浮丘山上沒了人,傅君陵才獨自上山,但他沒有找到黑符。

    到底有些遺憾。

    九年過去。

    傅君陵已放棄了再尋黑符,當(dāng)初那一念之差,讓他錯失了自己的東西。

    即便是他,也終究不能事事如意。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竟在浮丘山上,看到了一個相似的人。

    謝懷這些年獨居浮丘山,世人都道他怨恨魔頭,唯有傅君陵知道,謝懷恐怕對厭睢動了真心,留在浮丘山不是因為怨恨,而是因為放不下。

    九年來謝懷孤身一人,不允許任何人的靠近。

    這個青年又為何能出現(xiàn)在他身邊?被他小心珍視?

    傅君陵意識到問題。

    他稍作試探,就猜出了青年的身份。

    厭睢到底有何奇遇,能在用過黑符之后,還能重生歸來,這是連傅君陵都想不明白的事。

    他活了近萬年。

    竟也有他看不透的人。

    不過既然厭睢能夠回來,自己便可趁機打探出黑符下落,這一次,他不會再心慈手軟,勢必要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重生歸來的厭睢雖不強,但可惜有謝懷守在身邊,倒是不好直接出手。

    傅君陵設(shè)計讓謝懷和厭睢下山,輕易就逼厭睢和烏衣寐相認(rèn),然后設(shè)下幻境套取黑符下落。

    他太了解厭睢了。

    知道厭睢心底最深的渴望,本該萬無一失,但讓他意外的事,厭睢竟然掙破了幻境,讓他功虧一簣。

    為何?

    傅君陵不明白。

    難道我不是你最想要的人嗎?

    他不得不看著謝懷帶走厭睢,默默觀察,他知道厭睢不會坐以待斃,也許會去取黑符也不一定。

    果然,厭睢命烏衣寐前往圣尊遺跡。

    傅君陵當(dāng)時是稍微有些意外的,他沒有想到,東西就藏在原本所在的地方,他現(xiàn)身遺跡奪取黑符,但這里實則是一個陷阱……果然,他的阿琰還是這么聰明。

    為了讓自己相信,選了這樣一個地方,逼自己現(xiàn)身。

    傅君陵并無多少意外,他對厭睢亮明了身份。

    只可惜,當(dāng)初的少年卻不再依戀自己了,他毫不猶豫對自己兵刃相向。

    事情本不必走到這個地步。

    是你逼我的。

    傅君陵看著眼前人,眉眼溫柔,道:“阿琰,交出黑色玉符,回到我的身邊……回來,我會保護你。”

    如今天下大勢皆在我這邊,你已走投無路,唯有我才可以護你。

    方黎冷冷看著傅君陵,忽的揚起唇角笑了。

    不愧是圣尊,就是有自信。

    他憑什么覺得自己愿意回到他的身邊?

    別說自己不是厭睢了,就算是厭睢,難道就能忍受他這樣的背叛,忍受他這樣的逼迫,然后走投無路之下,再等待他的施舍嗎?

    他把厭睢當(dāng)成什么了?

    你視眾生如螻蟻,將人踩入塵埃,然后又高高在上的憐憫施舍,你以為有人稀罕嗎?

    方黎涼涼開口:“如果你沒有其他要說的,就請回吧�!�

    傅君陵看出他的冷淡,輕聲嘆道:“我知你還在怪我,但沒有關(guān)系,我會等你的……阿琰,師兄不會再騙你了�!�

    “別等了。”方黎懶得理他,轉(zhuǎn)身就走。

    早知道是這樣的廢話,他才懶得下來一趟。

    ………………

    謝懷孤身站在殿門口等待,面容沉寂。

    他沒有辦法阻止方黎去見傅君陵,他甚至猜得到,傅君陵許會用懷柔之策,軟硬兼施,逼方黎交出黑色玉符,方黎這樣在乎那個人,也許只要對方服個軟,說上幾句好話,便又會心動不忍,受對方迷惑……

    也許方黎下山去。

    就再不會回來了。

    只要想到這一點,謝懷就覺得心中無力,渾身冰冷,他于方黎而言,實在過于微不足道。

    而這段時間的美夢一場,也該醒了。

    謝懷一動不動站在那。

    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方黎很快就回來了,他對著自己露出一個笑容,就好像看到自己,是讓他心情極好的一件事。

    眉眼溫和燦爛,若無其事的道:“接著吃飯吧�!�

    謝懷的心跳漏了一拍。

    這一瞬間,他驀地生出一種可笑的妄想,他覺得自己比傅君陵重要多了,而傅君陵,在方黎眼中還不如一頓飯。

    這個念頭令他忍不住唇角上揚,也笑了笑,啞聲道:“還沒涼,替你熱著呢�!�

    方黎頓時笑了,一副你果然最好最貼心的模樣,然后和他一起繼續(xù)吃飯。

    謝懷沒有問方黎他們說了什么。

    傅君陵的到來,什么也沒改變。

    他們吃過飯。

    晚上安靜的寢殿中。

    謝懷和方黎相擁而眠。

    他輕輕抱著懷中的人。

    你也知道,他不再是你的師兄了……所以,你不會再離開了對不對?

    雖然我認(rèn)識你比較晚,但以后的人生,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絕不會背叛傷害你。

    ………………

    方黎第二天醒來,發(fā)現(xiàn)謝懷不在身邊,已經(jīng)先起了。

    他來到院子里。

    然后揉了揉眼睛,有些發(fā)愣,懷疑自己看錯了。

    難道他昨晚睡暈了頭,產(chǎn)生幻覺了?

    謝懷竟然換了一身黑衣。

    就,雖然大家都有穿衣自-由,但方黎自從穿書以來,就沒見過謝懷穿別的顏色,還以為謝懷只有白衣服呢!怎么突然白的換黑的了?

    這不太正常吧?

    方黎心情驀地忐忑起來,不安的瞅了謝懷一眼。

    這段時間他們?nèi)缒z似漆,感情十分穩(wěn)定,好像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謝懷怎么突然又發(fā)神經(jīng)了,自己最近沒做錯什么吧?他不住的思索,自己有沒有哪里得罪謝懷,讓謝懷受刺-激了……

    但想來想去想不出來。

    他就差沒把謝懷當(dāng)女朋友供起來了!

    方黎慢慢走過去,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神色緊張:“昨晚沒睡好?”

    謝懷表情淡然:“沒有�!�

    “哦……”方黎琢磨著,下-面怎么說。

    就在這時,他聽到謝懷淡淡問他:“我不想穿白衣了,你可還喜歡?”

    方黎愣了下,心道這什么莫名其妙的問題,你不穿白的就不穿白的唄,你就是穿成大花蝴蝶我也喜歡啊,我喜歡你這個人,又不是喜歡你穿什么衣服……

    而且他瞅了瞅謝懷的面容,就是穿麻袋也好看啊!

    謝懷見方黎沒有立刻回答,心中微微一沉。

    面上笑容消失。

    許是昨日方黎回來的太快,讓他生出不切實際的妄想,認(rèn)為方黎是真心喜歡他,喜歡他勝過任何人……也許人心都是貪婪的,他也不能免俗,一旦得到了一點甜頭,就會忍不住奢望更多。

    一開始覺得只要這人在身邊,就夠了,哪怕當(dāng)一個替代品也沒關(guān)系。

    但現(xiàn)在,他想要方黎真真正正的喜歡,想要方黎的眼中,是完完全全的自己。

    不想再做一個替代品。

    不想是因為別人才被多看一眼……

    可也許,是他想的太多了。

    謝懷淡淡道:“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吧。”

    方黎渾身一凜,警鐘大響。

    這話怎么聽都不對味兒啊,饒是他是個直男,也看出謝懷不高興了。

    可是謝懷到底為何不高興��?

    和穿衣服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方黎就像個女朋友突然鬧脾氣,而自己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男朋友,心中不安的不得了,但連哄都不知道從何哄起。

    他毫不猶豫的道:“我你穿什么都好看,我都喜歡!”

    謝懷卻依然神色淡然,真是敷衍的回答。

    不過他不打算繼續(xù)深究了。

    眼看謝懷就要轉(zhuǎn)身離開,方黎終于急了,這問題還沒解決呢,不能就這么算了!

    之前也就罷了,但既然都決定好好在一起了,男朋友生氣怎能不管不顧呢?自己可不是那種人。

    方黎道:“你到底為什么不高興?”

    謝懷腳步一頓,回頭看向方黎。

    方黎緊張不安的看著他,眼神委屈又無辜,仿佛他明明什么都沒錯,根本不知自己為何生氣。

    謝懷心口一滯。

    幻境中的一切他看的清楚明白。

    但是方黎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將一切看在眼中,但即便如此,你心里到底裝著誰,難道你自己不清楚嗎?有何無辜?

    若是之前,謝懷可能就算了。

    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了這個人。

    有些事他不想挑明,怕連最后的轉(zhuǎn)圜余地都沒了……

    可是今日不知為何,不想繼續(xù)壓抑下去。

    謝懷閉了閉眼睛,眸中浮現(xiàn)孤注一擲之色,他一字字,緩慢開口:“你會和傅君陵離開嗎?”

    方黎更加的莫名其妙,簡直離了個大譜,他為什么要和傅君陵走?這輩子,下輩子都不可能的事,謝懷為什么會這樣想�。�

    傅君陵可是他的敵人啊,還這樣害謝懷,他都恨不得千刀萬剮了。

    方黎當(dāng)即道:“不可能!”

    眼看方黎想都沒想,毫不猶豫斬釘截鐵的回答,謝懷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他想不明白。

    幻境中少年分明那般在意對方,會為了對方不依不饒數(shù)落自己,會為了對方對自己視而不見。

    可為何現(xiàn)在,又能做到這般決絕……

    謝懷語氣喃喃:“可,他是你的師兄……”

    方黎心道師兄又怎么樣,他是厭睢的師兄,又不是自己的師兄……

    等等,謝懷怎么會知道傅君陵是厭睢的師兄?!

    自己從來沒有說過啊!

    方黎皺眉思索起來。

    忽的靈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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